APP下载

与女人周旋

2009-06-18陈力娇

通俗小说报 2009年6期
关键词:老墙小媳妇电话

陈力娇

驽马局长在办公室看报纸,他的前妻推门来到他的近前。

前妻说,驽马你保个险吧,人寿保险你保一份对你有好处。驽马抬头看看她,觉得她比原来俊俏许多,当初跟人跑时她也没有现在漂亮。就说,我已经保了,你来晚了。看前妻不信,驽马就从抽屉里拿出保险合同给前妻看。前妻看看说,你给王丹红了,她给你百分之三十五的回扣款了吗?驽马摇摇头,说,没有,她没跟我说有这项。前妻说,你天生就是个王八头的样儿,吃亏都不知上哪使钱去。说完人旋风一样刮走了。

前妻走后,驽马觉得自己是挺窝囊,就往窗外看,每天的这个时候,王丹红早在这个大院窜上了,听说她在这地委大院做保险做得最好了。王丹红是驽马的初中同学,平时来往也不错,驽马没拿她当外人,不然驽马不会保那个险,驽马对保险的事天生畏怯。

驽马正想着,不想王丹红不请自到,驽马一见她自己来了,就急切地把保险合同又一次拿出来说,王丹红,你不对劲儿呀,你挣谁也不该挣我呀,我帮你,你还吞我一份钱,那叫百分之三十五呀。王丹红反应快,她明白驽马是知道了真相,就挺直腰杆说,我不挣你挣谁呀,挣的就是你,你是大局长,我挣你点怎么了?

驽马是耿直人,一听王丹红在耍横,就生着气说,你挣你也得让我知道呀,你不能稀里糊涂地拿我耍呀,别的我不跟你说,你给我退回来,我不保了。说着把合同推到王丹红面前。王丹红一看驽马真的动气了,这才给自己找退路,说,早说晚说不都一样,我现在就来跟你说这事来了,我们是同学,我没钱向你要点你不也得给吗?驽马低头看报纸,他气哄哄的,不再理王丹红,王丹红没趣,就嘻嘻哈哈退出了驽马的办公室。

王丹红退到院子里时,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王丹红是什么人,得宠得惯了,是一个从不受半点委屈的人,现在驽马为了一点钱和她翻脸,这让她很没面子,王丹红年轻时曾对驽马有一点感情,只苦于驽马没有那份心思,现在她在驽马眼里依然是一钱不值。

女人是不允许自己败下阵来的,王丹红也一样,没过十分钟,王丹红的电话就打给了驽马,这一回她一改刚才的态度,她变脸了,口气也变了,她说,驽马,我刚才是找你有事,让你那么一整我没好意思说,你借我俩钱儿花花。王丹红说这话时口气十分地坦然。

驽马很吃惊,驽马说,我哪有钱借你,你是大款,做保险做出两处洋房,向我借钱,你是不是开玩笑啊?

王丹红口气特别坚定,她说,驽马你别和我扯这个,我说向你借就向你借,你借我两万,我俩月就还你,你不借别说我不客气。

驽马说,你讹我,你怎么变成这样子?

王丹红说,是你惹的,实话跟你说,我都放倒无数个了,就不在乎你一个了,你放聪明点儿,咱们好说好商量。

驽马说,我没有。放了电话。

几乎没有停顿,电话又打了过来,王丹红说,明天一上班我就去你那里取钱,两万少一分也不行,不然我们没完。

这回是王丹红撂的电话。

第二天驽马还是早早就来上班了,果然王丹红如期而至。王丹红坐在驽马的对面,她穿着紫红色丝绒衫,胸口露得很低,脸不红心不跳地说,我来取钱,准备好了吧?驽马没抬头,说,我不都和你说了吗,我没钱,就是有钱我凭什么借给你。驽马义正言辞。王丹红说,我也告诉你,这钱你非借不可。驽马说,我若不借呢?王丹红说,那我就告你,说你和我有关系,让你名声扫地,让你丢官,让你离婚,决不含糊。

驽马这回放下报纸,他从转椅上站起身,坐在离王丹红远一点的沙发上,他说,王丹红你这么恶毒,我也和你说实话,第一,你先看看你的年龄,你都五十大多了,不是小姑娘了,若出去找小姐,各个都比你年轻,一夜一百元搞定,你那么说,谁信呀?第二我和你丈夫是好哥们儿,多个脑袋差个姓,宁穿朋友衣不占朋友妻,你出去说有什么用呢?第三我告诉你,我好赖不济也带过十年兵,手下六百多人,什么样人我没见过,别说你,比你再厉害的又能奈我何?你也太小瞧我了。第四你完全可以告我,西屋就是我们的纪检书记,往大了说还有纪监委,就在对楼,你可以长驱直入。还有你现在要能把我弄离婚了,我还得感谢你呢,那我得多高兴呀。

驽马说完一甩袖子走了。

王丹红什么时候走的驽马不知道,反正驽马回来后屋里空无一人,凭心说驽马和王丹红是清白的,但这女人疯狂到这地步是驽马没想到的。驽马为自己沏上一杯茶,然后坐在办公桌前冥思苦想,虽然以气势压倒了王丹红,但他心里也一阵阵没底,王丹红在驽马离开办公室那一瞬间说的那句话,还是让他不寒而栗,王丹红说,我让你死。

驽马是一个心理承受能力不太强的人,也是他遇到的对手太不一般,所以这一刻他有点自乱阵脚,他实在无法估测王丹红会做出什么事来。驽马这么想意识不由自主向一个人靠拢,结果几乎是没加思索,他的电话就打了过去。

电话里说,你找我干什么?

驽马回答,我告诉你一声,我让王丹红给我退款了。

电话里说,你哄弄鬼呢?她会给你退款?她不跟你脱裤子你就算捡着了!

驽马说,你别把话说得那么难听好不好,怎么说我们也做过夫妻,女儿都那么大了。

电话里说,我没女儿,别和我提她,那小崽子见我从来都目不斜视。

驽马说,她见我也不说话,我们一年都见不到一面。

电话里说,上梁不正下梁歪,不是好种难得好瓜。

驽马说,女人怎么都这么狠,怎么都过河就拆桥?

电话里说,王丹红拆你的桥了吧,我就知道那婊子不会放过你。

驽马说,我只是跟她说让她给我退款,她就说让我死,我不知她能做出什么事来。

电话里说,她什么都能做得出来,你就小心吧你呀!

话说到这里,驽马的妻子把电话摔出了响动,听得出她很气愤,驽马握着听筒愣了半天,才对自己说,都离了还生那么大的气,真是一个比一个不好惹。

驽马的问题没有解决,心就像漏了,中午他出去喝酒了,以往喝酒都是别人请他,这回是他请别人。被请的人是他的多年知己老墙。老墙也当局长,只是老墙的局是人事局,比驽马的地震局要吃香得多。驽马之所以见事就恐慌和他在地震局一待就十二年有关,十二年没有发生一次地震,可想而知,驽马的官位能有多大可塑性。

老墙性格开朗,他有许久没和驽马聚了,他很忙,人事局是个挣钱的地方,有个名目他就可以收钱,虽然下面怨声载道,可也没有谁把意见拿到桌面上来,所以这些年老墙着实像一面墙,不管别人风雨飘摇,他还是稳稳地立在人们中间,上面下面维持得都挺周到。

老墙听驽马说起王丹红的事,就埋怨驽马,说,你呀,跟她计较什么,那女人到处划拉钱,你就给她不就完了?驽马说,我若给她她一而再再而三怎

么办?老墙说,那就再给,不就是钱吗,我前天去地藏寺,见了一位道人,他还告诉我要多行善事,多布施,多施多得,这道理你还不懂呀?

驽马想了想,说,我不能给,我和你不一样,你哪都进钱,我是光杆儿司令,地震局每年那点经费你是知道的,打死我都没钱,我还有钱给她?

老墙说,那你不早说,我给你拿。驽马说,你以为她会满足,一滴水以投巨壑,早晚要翻脸的。老墙喝了一口酒,他探过头问驽马,和她真的没有一腿?驽马说,你看你这个人哪,我和你说了半天我说啥呢,我都丧失性功能了,我还有闲功夫理她。

驽马没心思开玩笑,他说,我知道你也不行了,还是说正事吧。

老墙说,正事就是,她要再找你麻烦,就由我来摆平她,你知道我和郑三炮有联系吧,把她交给郑三炮,看他怎么收拾她。

郑三炮是有名的黑道人物,平时驽马对他不屑一顾,这会儿老墙提起他,驽马的心还多少有点指望,老墙又说,你这个人没别的毛病,就是胆小,胆小难把江山坐呀。他们接着喝酒。

酒过三巡,老墙张罗给驽马的女儿买电脑,并让驽马和他一起去选样儿。一提起女儿,驽马的脑袋又搭耷了,驽马说,这孩子要在你家住多久呀?这个问题其实应该他自己来回答,但是他现在问起了老墙,这也实在是女儿桔柑不把他当爹的缘故。桔柑在驽马找小媳妇的时候,本是要跳楼轻生的,硬是让老墙劝了下来,并承诺一辈子不让她爸见她,桔柑才住进了老墙家,如今屈指数数,一晃已经七年了。

桔柑和父亲闹翻,完全是因为父母都远离了她,但是桔柑这孩子特别就特别在,她不但和她爸不好,和她妈也不好,她厌恶她妈,厌恶她在作风上随随便便。好在桔柑相信老墙,一相信老墙是父亲最好的朋友,所以才免免强强留了下来,当然这不只是老墙的功劳,还有老墙的妻子,是个拿桔柑当眼珠的人。

老墙说,桔柑的事你就放心吧,我想在我们局给她安排个工作。下个月就让她上班,这样出出进进你就能瞄她两眼了。

驽马说,瞄她有什么用,她连话都不和我说,见到她我那份儿巴结样儿,你没看呢,就像她是爹。

老墙说,就别计较了,论说孩子也不容易,你们俩也没给她多少温暖,她和你们不亲也是情有可原的。

驽马说,反正你也没孩子,就让她给你做女儿吧,出嫁时我给五万,我看这事就定局了吧。

老墙说,在谁那儿都一样,都是我们的女儿,有一天她懂事了,她会自动回到你那儿。他们说着离开了饭桌,到吧台时,老墙大笔一挥签上了字,这是他们局的卧子,吃饭一律记账。

驽马没有去和老墙选电脑,他没有心思,他的心思还在王丹红身上,王丹红一旦真去纪委,真去奏他一本,他也真得吃不了兜着走。

这么想时驽马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他刚坐下,单位的吴落米就过来了,吴落米说,局长,我这几天观测,好像有地震的迹象。吴落米是刚从大学毕业的,人有点飘飘悠悠的不靠实,许多人和驽马反映他人品不太好,到处借钱,借了不还,弄得大家都躲着他。现在驽马看他大大咧咧坐在自己的对面,就很不是滋味,驽马说,地震好呵,地震我这局长才会有活儿干,不过从建国到现在咱们这风调雨顺,还从没地震过呢。

驽马一身酒气,吴落米讨个没趣儿走了。驽马借着酒劲儿把手机一关,电话线一拔就睡了。大约到晚上十点钟,驽马醒了,这一醒把他自己吓了一跳,上边有规定,地震局长是要昼夜开机的,而且自己办‘公室的电话也让自己拔了,按说这是不允许的,驽马想到这立即把这些都恢复了,可是开通手机和电话之后,驽马就再也别想睡了,手机乍然响起,把驽马吓得从床上坐了起来。起初驽马以为是他的小媳妇,一看不是,是个陌生的号码,驽马就接了起来,对方说,请问你是办驾照的吗?办驾照需要多少钱?驽马很发蒙,他说,办驾照,办什么驾照?对方说,办汽车驾照,解放牌货车驾照,得多少钱?驽马说,我不会办驾照,也没说过要办驾照,你打错了。对方说,你这电话我打了十遍了,背都背下来了,怎么会错?驽马说,那我不管,反正不是我。就挂了。

驽马刚把手机挂了,桌上的座机又响了,驽马接了,对方说,请问你办证吗?大学本科文凭一个要多少钱?得多长时间?驽马说,你们怎么了,怎么都打错电话,我这是地震局,除了地震找我,别的都与我无关。

对方是个说话粗声大气的人,一听驽马这么说,就骂上了,他说,你他妈说梦话呢,满大街都是这个电话号码,我会记错?没这本事你扯鸡巴毛哩格楞。

驽马愣在了那里,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那头电话就撂了。

手机这时候刻不容缓地又响了,驽马这时已经很机械了,他稀里糊涂地又接了,结果还是一个办证的,驽马没听他把话说完,就说,打错了,我没那能力,那是违法的勾当。对方不甘示弱,说,没能力你装什么孙子,满大街做广告,你逗人昵?

驽马没敢多纠缠抢先断了手机,看了一下来显,不是本地号码,几个电话都是外市县的,都是驽马的地局管辖的市县之内的。驽马这回不寒而栗了,这一次他不敢不拔电话线了,就是天塌了他也还是要把电话线拔了。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驽马决定回家,离上班还有三四个小时,他不能在这里关自己的禁闭。驽马这样想锁好门走出了政府大门,到了大街上,驽马傻眼了,他在很显眼的政府围墙上,看到赫然醒目的自己的手机号码,办公室的电话号码,家里的电话号码,那些字都是一个字体一个模式,一看就是事先写好,然后喷印的。驽马的心一下凉了,他想我这是得罪人了,我这是抱谁家的孩子下枯井了,不然不会这么整我。

一想到得罪人,驽马马上想到了王丹红,他想一定是她,除了她没人敢向我下这样的黑手。驽马这样想浑身出满了冷汗。驽马的家就在离单位不远的政府机关的家属区,不知不觉他到了家,他刚开开门,他的小媳妇像兔子一样,快速地跳了过来,驽马还没弄清怎么回事,他的脸就遭受了一下重创,是他的小媳妇一只手落在他的脸上。驽马说,你干什么你,打什么人呀,有事说事呗。小媳妇这才小腰一叉,说,驽马,你今天说清楚,你一夜一夜不回家,在外面搞娘们儿,家里还推不开门,你查查来显,这一宿,有多少人找你。驽马往家里的电话处望了一眼,这才看到电话上蒙了一堆像小山一样的被子和乱衣服,驽马明白,那是他的小媳妇怕它发出声响特意堆在上面的,驽马明白这一点,他笑了起来,他说,我怎么就没想到这招儿呢。

小媳妇不管驽马说的哪招儿,她闹起就没完,他抱出驽马的被褥扔在房厅里,她要撵驽马净身出户,驽马说,你是谁呀,这房子是我的,婚前就有,到法庭你也讲不通呀。小媳妇说,法庭上讲不通的事我和你能讲得通,我把青春都给你了,你还在外面花心,论精神损失,你也该

把这破房子给我。驽马说,还破房子呢,一百平米呢,我妈若活着你寻思还能给你呀?

驽马是无意说的这话,他的心思还在谁给他打电话上,却不想小媳妇一听这话跳得更高了,她和驽马的母亲不和,好歹算把她靠死了,驽马却傻狗不知臭,在这个时候说这话,小媳妇能饶得了他,就连推带搡把驽马推出自己的家门。驽马说,你干什么,总得让我洗洗脸呀。小媳妇说,洗你个鬼呀,找你妈洗去吧。把门关得山响,剩下驽马一个人站在门外,驽马想重新敲开门,想想这是不可能的,就穿着拖鞋下楼了。

出了单元门,驽马想,首要的得先弄双鞋,不能穿着拖鞋可大街逛呵,就开机打手机,好在他把手机揣在身上,不然非傻眼不可。驽马一开机麻烦就来了,电话又连续不断地打进来了,驽马想不接,却是不行,一个大男人站在大街上任手机响不接,别人肯定认为你有精神病,或和情人闹矛盾了,而这两点驽马一样也受不了。

驽马承受不了这些,依旧,是把手机关了,他到电话亭给老墙打电话,老墙好像还没起床,一开口就说,没醒酒呢,还喝呀?驽马说,不是喝,是你给我送一双鞋来,我在我家楼下的电话亭呢。老墙半晌没吭声,但他明白驽马是怎么回事了,说了声就来,电话放了。

老墙给驽马带来一双新鞋,四百元一双的纯牛皮鞋,驽马穿上正合脚,心却有点酸,眼眶有点涩,他说,我没想要这么好的,你穿过的就行。老墙说,穿吧,别人送的,不穿哪天“双规”了这鞋就是国家财产了,还不如这会儿解决燃眉之急呢。

说着他们一起向附近的一家小吃店走去。吃饭的时候,驽马吃不下去,他为他的电话号码满大街都是发愁。老墙说,这有什么愁的,不接不就行了。驽马说,可它总响呵,我一听它响我这心里就犯堵呵。老墙说,那就换一个。很简单点儿事。驽马好歹算吃了一口粥,他说,那王丹红怎么办?她再加害我怎么办?老墙想了想,说了声,这个老骚婆子,还无法无天了。就掏出手机给王丹红打电话,电话很快就通了,老墙说,丹红呵,我是驽马,你晚上不睡觉,白天还醒得这么早呵?

那头的王丹红娇滴滴地说,你是什么驽马,你是骡马,扒了皮我都能听出是你。你是老墙。

老墙笑了,他说,没错没错,你这耳朵比兔子还灵,我跟你说呀,我昨晚半夜才从省里回来,正巧抓住一个往墙上喷电话号码的,你说他喷哪儿不好,正巧喷在我们家那幢楼上,我把他送公安局了,你猜那个人说什么?老墙向瞪着眼睛看他的驽马伸了伸舌头,之后就不知声了,老墙在等王丹红说话。

王丹红倒是女人,她真以为老墙说的是真的,良久她说,都是驽马自己找的,活该!老墙说,那就劳驾你把那些玩意抹去吧,公安局那一头我出面。王丹红半晌没吭声,老墙说,怎么了,为难了,谁让你当时不悠着点儿遍地开花了。王丹红这才说话,但是她把声音变得又细又柔了,老墙在这边牙碜得直咧嘴,王丹红说,雇个清扫队吧。老墙说,行呵,费用我跟环卫的老王说一声,你立马就行动吧。

放下电话,老墙说,这女人真骚呵,不过她也生不逢时,女人卖家底儿这才时兴几年。以下的日子,驽马倒是很平安了,小媳妇闹了两天也不闹了,因为驽马发工资了,驽马每月的工资都交给小媳妇,小媳妇总不能不让驽马回家而把工资要到手呵。

驽马回家后的一个星期,小媳妇一边洗脚一边哼歌,向驽马宣布一个消息,她说,这回你不用操心了,你们家那个孤女终于嫁出去了。驽马愣了半天,反应过来她是在说他的女儿。女儿桔柑已经二十三岁了,但婚姻的事从没听老墙和他提过。驽马预感这事非同一般,忽而又明白从她嘴里出来的话不会是好事,就问,你听说什么了?

小媳妇说,听说我倒没听说,可我看到了,看到你在你们单位给你女儿招个乘龙快婿。驽马说,你最好把事说清楚点,我再怎么也不会在我们单位为女儿找对象。驽马的小媳妇说,这我相信,你总不至于把个骗子招到家吧。驽马说,你越说我越糊涂了,你到底说说是怎么回事呀?驽马这一问。小媳妇反倒不说了,小媳妇擦干了脚,把驽马晾在了一边,她一扭三摆地进里间开电脑玩斗地主去了。

驽马傻眼了,他想找桔柑把事弄清楚,但那是行不通的,他也不敢随便去打扰她,能留她在世上已经是不容易的事了。但这也确实是个事呀,驽马心里不宁就又想到老墙,老墙是他最真诚的朋友,女儿都替他养了,他就不在乎总是打扰他了。

驽马这次找到老墙是到老墙的家中,要过中秋节了,他给老墙拎去几斤月饼,给老墙的老伴买了一件鄂尔多斯羊绒衫。月饼是好月饼,几十元钱一斤,羊绒衫也是近千元一件的。驽马找了一个最好的时机,这个时候桔柑去电脑学校学习了,只有老墙的老伴在家,老墙的老伴提前退养了。可是驽马到来时却意外地发现老墙也在家,就说,你怎么没上班呀?老墙看了他一眼说,你不也没上班吗?

他们双双坐在沙发上,老墙的老伴给他们倒茶,老墙说,我昨夜和桔柑谈了半宿,后来失眠,一直到大天亮才眯一会儿。驽马感到了事情的严重,他说,出什么事了?老墙说,桔柑和你们单位的吴落米谈上恋爱了,才一个星期两个人就谈婚论嫁,来势凶猛呀,拦都拦不住了。

驽马一听木在了那里,他的眼前出前了吴落米那猥琐的样子,隔了老半天,驽马说,桔柑从不上我们单位呀,吴落米的家又在外地,他们是怎么认识的呢?老墙说,这得感谢你呀,感谢你开走了王丹红,王丹红都送上门儿了,你不日她把她开了,她不记你在心呀,你以为她撒撒你电话号码就完了,这女人深着呢。

以下的话驽马都听不清了,王丹红到底是报复他了,但她也太狠了点儿,在一个孩子身上下刀子。老墙看驽马脸色煞白,忙说,这事儿真得想个办法解决,桔柑要是落在那小子手中这一生要多惨有多惨,说什么也不能让他们成。

驽马陷入沉思,王丹红让他毛骨悚然,他后悔如果当初若知道灾难会落到桔柑身上,他还不如豁出点儿钱,现在说什么也晚了。过了一会儿,驽马说,进事还得你出头,桔柑和我连话都不说,我们已经不像父女,你和她摊牌,讲明成破利害,如果她无反悔之意,你完全可以恐吓她,把她开除这个家。

老墙没说什么,他只顾吸烟,他在想,事情不会像驽马说得那么简单。驽马又说,吴落米今天我找他,不像话,竟敢在我头上动土,也不看看自己半斤八两。老墙还是没有说话,不知为什么他的眼前总出现一艘驶出港湾的船,这船一去就没有回头的迹象。

驽马急于见到吴落米,老墙又总走神,他就从老墙家出来了,一直在卫生间忙碌的老墙的妻子出来送驽马,她是个很贤惠发了福的胖女人,她把老墒送到楼下,她说,你也不多坐一会儿,我忙完了好给你们做下酒菜。驽马说,不了,大嫂,这些

年辛苦你了,桔柑也不让你省心。女人说,桔柑是个好孩子,这些年也多亏有了桔柑,不然我这病不定啥样儿呢,有她我开心多了。

老墙的妻子陪驽马走了一会儿,驽马看她没有回去的意思,就说,大嫂,你有什么话你就说吧。老墙的妻子就说,桔柑的事,你们不要操之过急,要慢慢说服,桔柑差不多是我的孩子,我了解她,她是个说一不二的孩子,要我看,她要做的事不如让她做了,做的过程中,没准儿她自己就看出对方缺点了。

驽马听老墙的妻子这么说,眼前又出现吴落米那人见人烦的样儿,这让他脑门的血呼的一下就上来了,他也不顾老墙的媳妇是否还有别的话,就急急地说,大嫂放心,我们会做好的。就匆匆地走了。

和吴落米谈话是在驽马的办公室,驽马的脸色一下就让吴落米看出事情的本真,他父母死得早,他从七岁开始就在人堆里找饭吃,他的顶头上司的一举一动,他还不心知肚明?出乎驽马的意料的是,一向对他有敬畏感的吴落米,这一次到了他跟前没有一点气短,他甚至是昂着头迎上了驽马的耳光,这让驽马怒火中烧,驽马开口就说,你知道我找你干什么吗?吴落米说,知道,是和桔柑的事。驽马说。那你知道我想对你说什么吗?吴黑米这一次没急着回答,他让自己的目光败下阵来。驽马说,我的女儿想要做什么得我说了算,婚姻大事更不能她一个人做主,桔柑不能这么早就私定婚事,你死了这份心吧。还有我得向你交底,此事除非我死了你能阴谋得逞,否则休想!

吴落米低下了头,驽马的话确实让他失去了不少信心,可是过了一会儿,他就像被人给了一拳又爬起来的人,快速地对驽马说,我和桔柑,已经成事了,我们已经是夫妻了。吴落米的话把驽马震住了,他愣怔了一下,接下来一个很响的耳光让吴落米口鼻流血。

驽马骂道,你个畜牲,你还会什么?既便桔柑是你的人了,你也别想得到她!接着他又怒不可遏地说,从今天起,你给我滚出地震局!

驽马这一头这样,老墙那一头也出现了艰难的场面,桔柑抱定一个信念不吭声,不论老墙怎么苦口婆心,桔柑就是不表态。

老墙从晚上七点就和桔柑谈话,一直谈到十点也不见效果,这让老墙很没面子。也很生气,他和驽马一样,都是一局之长,发号施令惯了,一局的人谁敢不听他们的,有谁能像眼前这个吃你喝你连句话都不回答你的人让他吃不消呢?老墙按捺不住愤懑,他对眼前这个软硬不吃的小姑娘说,如果你和吴落米成,那你就搬出这个家吧,我管不了你,也没义务管你,你就自己管自己吧。

老墙的话似乎起了作用,桔柑三天没出屋,偶尔的也有电话打进来,但桔柑也都没有出去。这天老墙的妻子对老墙说,桔柑好像不和吴落米好了,也比原先懂事了,她躲在自己的房里给我织毛衣呢。又过两天,妻子又对老墙说,桔柑的毛衣快织完了,桔柑说,织完这件她还要给你织一件呢。老墙听到这些,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他给驽马打电话,告诉了驽马桔柑的情况,驽马也喜笑颜开,他说,那个吴落米一星期没来上班了,有人说他滚回老家了。老墙说,也别和人家太过不去,只要桔柑脱离他,我们就赢了。驽马说,有什么不赢的,他若再缠着桔柑,我还抡他嘴巴,看他还有脸在这混。

老墙高兴了,他像取得了胜利,他对驽马说,出去喝两杯吧,北郊新开张一个缘之园。饭菜不错,我驾车我们一起去那里。

他们有好久没这么快乐了,就来到了那个叫缘之园的小店,店里比较安静,环境也好,他们选了一处靠角落的雅间落座,这里避静又面临窗外,秋天了,大棚里还是鲜绿的各色疏菜,田野深处有火鸡和鸭鹅在叫,他们你一杯我一杯,喝得十分尽兴,驽马说,一个王丹红,想治我死地,妈的臭娘们儿,她也没想想,自己是不是对手,我驽马带了十年的兵,什么难剔的脑袋我没剔过,什么难斗的人我没斗过,我还在乎她一个女人吗?

老墙说,是呵是呵,山再高高不过脚,跳蚤再多也拱不起被子,女人到什么时候都是女人,头发长见识短,顾东顾不了西,你说是不是?

他们喝酒,碰杯,又碰杯,又喝酒。

老墙说,你刚才说什么来着,你说你不在乎女人?我看你是在乎了,你不在乎女人你找我,若不是我把她镇乎住,你现在还能和我喝酒呀,你早让那老娘们给耍得找不着北了。

驽马说,我找不着北我怕什么,不就是找不着北吗,但她不能拿咱们的女儿开玩笑,女儿可是咱的命根子。

老墙说,拼命是得拼命,但拼命你不行,你连王丹红都拿不下就别讲拼命了,会打的不出手,若是我,我早就把她收拾得老老实实了,让她干啥她干啥,让她东她不敢西。

驽马说,对,让她东她不敢西……

他们从晚上六点就开始喝,直喝到深夜十二点钟,直喝得两眼昏花,眼前的物件都晃了起来,身子也飘了起来。眼前的物件一晃,驽马快活地乐出声,驽马说,你看多好玩,这天这地这房子,他们都随着我们转,要多听话有多听话,要多乖有多乖,这喝酒的感觉呵,可真好,就像当了一回神仙,就像坐在了摇篮或小船上,摇呵摇呵,摇到外婆澎湖湾。

驽马这么一说,老墙也感到了晃晃悠悠的自在,他说,不像不像,不像摇篮,也不像小船,它更像子宫,我在我妈的肚子里就是这种感觉,对,就是这种感觉。

这比喻太形象了,迎得了驽马筷子敲碗的赞同,他们达成共识就一起大笑起来。

可是接下来情况又有所变化了,桌上的碗筷不用敲自己就跳动起来,老墙说,你看多好呵,我们多高兴呵,连盘子碗都为我们跳舞呢。驽马说,可不是吗,桔柑的问题解决了,老天有眼呵,别说盘子碗了,普天下都该跟我们同庆呀。

对,普天下同庆。老墙硬着舌头附和着。

他们继续喝,喝了两瓶二锅头,又喝了十瓶啤酒,后来灯就灭了,再后来,就有人呼喊着纷沓地往出跑,驽马惺忪着眼睛在黑暗中对老墙说,地震了,不地震不会有人往出跑呵。老墙趴在桌子上哼哼着,他差不多已经睡着了,他听了驽马的话,断断续续地应承着,地震怕什么,地震……地震就是睡觉。驽马说,对,地震就是睡觉,和平年代不地震,不地震我们就睡觉……必须睡觉。他们你一句我一句真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这个城市出现两条爆炸性新闻,一是昨天夜里,全城发生一次里氏五点七级地震,共损失民房二千五百五十间,三百人受伤,死亡人数正在进一步清理中。二是城北缘之园由于违章建筑,新楼房倒塌,砸死两名醉酒的顾客,其中一名就是这个城市的地震局长。

电视台把这两条消息播出后,有两个人高兴得手舞足蹈,女的就不说是谁了,她由于手脚老迈,动胳膊动腿时还把腰扭了一下;男的是吴落米,因为他头几天就收到省局的传真文件,通知各地局密切观测地震迹象,当他想把这个传真报送局长时。也恰巧是局长让他滚出地震局的那天,那加急传真就自然而然成为他揩满脸鼻血的废纸了。

猜你喜欢

老墙小媳妇电话
《老墙》
意外的面试电话
难看的相貌
一百元
老墙
掐喉咙
老墙
老墙
电话求助 等
春天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