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美梦
2009-06-18中原马车
中原马车
今天是马达大喜的日子。马大娘在堂屋里忙上忙下,招呼过来贺禧的亲朋好友。道谢的话倒了几大缸子,嘴皮子溅起的水点越来越小,看见马达在院子里跟人闲聊,就喊马达,达子,看见你三叔没?时辰不早了,也不知抬嫁妆的人来齐了没有。
刚才还看见三叔,可能到屋后方便去了吧?
哦,达子,你再点点竹篙,看够不够用,要是不够呀,找松子赶紧去借。马达十几岁就没了父亲,守了大辈子寡的马大娘拉扯一双儿女,有操不完的心,马达是老幺,头上是个姐姐叫马凤,前几年就出阁了。
一双、两双、三双……马达点着檐下那些竹篙,眼里好似腾起熊熊火焰,那些丈把长的竹篙缠着红纸,一圈又一圈从根部一直绕到梢尖,松的地方让面糊粘到篙面上。远远望去,像一堆熊熊燃烧的火焰。揉了揉眼,马达朝倚着门框的娘说,娘,够了!有二十二双!
嗯,够用的就好!马大娘抹了一下眼角。
马达的新娘在张伏山。
从白米村到张伏山,有一肩路,要是按里数算的话,差不多三里多。黄媒婆在前面领路,她那对大奶子拽着前襟衣裳上下左右直颤,硕大肥厚的屁股扭得另有一番味道。几个小伙子跟在她后面,讲些黄段子,嘻嘻哈哈地好不热闹!牛三喊道,嗳,黄媒婆,你的嬷嬷怎这么大呢!赵大毛说着说着上前摸了一把,黄媒婆也不生气,扭过脸问赵大毛,你小子骨头是不是痒了,要是痒了,回去我让你媳妇收拾咋样?
我摸你那玩意怎么跟大球一样!赵大毛故意挠挠后脑壳应道。
这不痛不痒的话,跟块石头砸中窗玻璃的效果不分上下。顿时,队伍中发出各种洋腔怪调,呵呵、哈哈、嘻嘻、咯咯……松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鼻涕笑得颤了下来;牛三“哦哦”地摆着竹篙一个劲地怪笑,引得路人不知所事地停下来看这帮抬嫁妆的!
黄媒婆真是好脾气,她呸了一声,说,瞧不出来,你赵大毛还装有一肚子的坏水呀!看见牛三乐得手舞足蹈的就白了他一眼,牛三你这个苕货,笑得跟猴子一样,难怪,你父亲叫猴子!哈哈——哈哈哈!黄媒婆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她这一笑,牛三倒不笑了,他翻着白眼瞪黄媒婆,说你那球大,又没说你坏话,你么拿我父开玩笑呢,真没劲!
你怎么不拿你娘那东西来说笑呢?
他娘那东西哪有你那玩意大呀,你那东西要是西瓜,他娘最多算个地瓜!松子插了句,黄媒婆今天是我堂哥大喜的日子,大家开开玩笑,没坏心的!
我跟你们这帮小子说,今后想娶老婆你们还要找我,不听话到时给你们找个丑老婆,让你们一辈子摸地瓜!
好、好!我第一个听话!从现在起就听话,好不好,黄姨!牛三扮着鬼脸朝赵大毛说道,难怪你媳妇那奶子那么小,敢情这小子结婚前没把我们的黄姨侍候好,哈哈,从现在起,黄姨你就是我的亲姨了!你一定要帮我找个西瓜大的老婆哟!
队伍又笑开了。
张伏山是个百来户的村子,在当地也算是个大村了。房屋拉得比较稀,这儿一家那儿一户,所以显得村子很空旷。牛三抽完一根烟居然还没转完。松子嚼完最后一颗蚕豆问牛三,牛哥,瞎转什么呀?刚才要不是我跑得快,那四眼狗肯定咬到我了,我看这会儿那面应该上了,我们回去吧!
要回去,你回去!那面有么好吃了!
赵大毛干咳一声说,松子你不晓得吧,人家在找大球呢?
赵大毛这句话说得松子一楞一楞的,什么大球?现在么时辰你们难道还想大球!
苔货了吧!说你不懂你不信!赵大毛接着说,牛三在找跟黄媒婆那样的大球,这回你懂了吧!
哦、哦!懂了!
三人往回走,快到马达新娘家时,一个女孩出来倒水,牛三瞅见情不自禁倒吸了口气,我的乖乖,这女的真俏啊!女孩倒完水进屋,牛三还呆在那里。赵大毛推牛三一把,怎么啦,上眼了呀!要不要跟你占个位置呀!
啊!占个位置?牛三盯着赵大毛,怎么个占法?
这还不简单,只要我们把竹篙往人家檐下一搁,挑个好日子让你黄姨上门说亲不成了么?
这合适么,这样不会惹事吧?
不会!
看赵大毛如此斩钉截铁地点头,牛三心动了。
牛三这天胃口特好,两碗面让他吃得干干净净。正准备点上香烟歇会儿。就听见院外传来骂声,还有竹篙破裂的声音。
哪个挨千刀死的,瞎狗眼了,压我家的亲,嫌我家没人啊?一个箍着围裙的妇女往院子扔来断裂的竹篙,咣地一声正好碰倒桌面一摞碗筷,噼哩叭啦,青瓷音立马压倒原来喧哗声。接着三四个男人手持锄头肩担涌进院子,不分青红皂白一顿猛砸。马达新娘家这边出来几个去拉扯,问你们要干什么?我张家大喜之日你们要干什么?
为首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头,上气不接下气地骂开来了,还问我们要干什么,你家嫁女凭什么把竹篙搁我家檐下啊,这不是明摆着欺杨家没人么?你叫乡亲们评评理,这事是哪家的错?
肯定是谁家小孩调皮开的小玩笑,你老千万莫生气!
小孩子开的玩笑,亏你想到出来,三根竹篙不歪不斜搁在我家闺女窗台前,敢说是小孩子弄的,有你这样搪塞人的么?老头嘴沫子四处飞扬,双眼通红摆出一副玩命的架子来。刘忠明的眼球鼓得跟探照灯似的,朝周围扫了一圈又一圈!厉声问道,哪个干的,有种的站出来!
在这里娶亲嫁女,对摆竹篙很讲究的。据说要是把迎亲的红竹篙搁到人家檐下,会把人家的喜气带走。所以,今天这事情一发生刘忠明就知道很难收场。嚷了半天,也没有半个人站出来承认。事情僵持不下。正在这会儿,院外又涌进几个小伙,手里操着菜刀,一进来就骂,狗娘养的,欺人太甚么,看到邻居的面子上一而再再而三地让着你们老张家,今天居然操起这事来了,别以为让着你们就是怕你张家了,今天要不下狠点你还当我们是病猫子呢!上!刘元、罗大法!
冲进来的三个小伙子挥刀推桌砍篙。张家这时上来几个年轻人,看架子他们势必要大干一场。马达不知什么时候从里屋出来了,居然也操着菜刀,刀面上还有片肉沾着。干什么?干什么?老子今天娶媳妇,我看谁跟老子闹事!马达拿刀指着为首的那个年青人问,你,你是谁?
老子坐不改名,站不改姓,我叫杨得彪,谁让你们欺人居然把竹篙搁在我妹妹窗前,这不是找死嘛!
找死?我看你找死还差不多!马达一边说着一边朝张得彪走过去。刘忠明立马喊住马达,马达,你给我回屋去,这儿还有三叔呢,没你的事!
刘忠明示意牛三,你们傻站在那儿干什么,快过来拉住马达啊!
杨得彪这时推开刘忠明递过来的烟说,要解决方法很简单,谁搁的竹篙,让老子下根手指头……
牛三听杨得彪那话,也火了!赵大毛,这小子欺我们白米村都是软蛋呀,上、上呀,揍那小子……
刘忠明还没等跨进马家大院,就听见院子里有人哭哭啼
啼。
黄媒婆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正给众人诉苦,也不知哪个挨千刀的惹事生非,把竹篙搁到人家檐下,原本喜庆的事给搅黄了!
我家牛三伤得厉害吧?
都伤得不轻,那杨家还搭了条人命呢,唉!这亲娶得这样,怎么收场哟!
刘忠明没吭声,把周围那帮人扫了眼,说:你们都回去听音吧,呆在这里哭哭嗒嗒的能起什么作用?有关系的找关系去,有钱的凑点!张伏山那边还要打理呢!
听刘忠明这么说,大伙迟疑了一下,交头接耳一番就散去了。马大娘抹干眼泪,捶着胸口跟刘忠明诉说,他刘三叔啊,我命么个苦啊,眼瞅着达子要完婚了,又出了这祸事,这可怎么办呀?
刘忠明望着两眼布满血丝的马大娘,叹了口气,那达子性格也太暴了,更可气的是那个狗娘养的使坏,生出这么个岔子来,唉!
刘忠明这么一说,马大娘情不自禁抽泣起来了,擤擤鼻子断断续续地说道,达子,这孩子——命硬,打小又犟又暴,见不得——半个火星事儿挑衅,一点就燃!孩子他父——去得早,都是我怕——他受得委屈从小就惯着他,要不然——今天也不会闹出这事来啊!
今天这事也不能全怪达子,他新娘家要是出来个把人劝劝架,赔个不是,或许就没事了!刘忠明点上烟,叭哒叭哒狠吸一口,要是有个把人拉拉达子,也不会闹出这么个结果的!
我命么个苦啊!马大娘跺着脚,双手捶胸怦怦响,他大哥啊。我可么办哟!
马大娘年三十这天起个大早,她挨家逐户去叫门。牛三他娘在屋里听见马大娘半天叫唤,犹豫好一阵子才把门打开,问马大嫂有么事?
马大娘说,达子这婚算是结不成了,但大伙毕竟为达子的事帮了大忙,还让孩子们受了伤,我心里头过意不去,这不是大年三十嘛,想请大伙过去吃顿年饭,算我这老婆子一份心意吧!
哦,大嫂太客气了,我们还是在自家吃吧,再说三儿那伤还没好,不好见风!牛三他娘望着马大娘,心想这马大娘怎几天不见头发全白了呢,两个眼睛肿得鸡蛋似的,与苍白的脸相衬让牛三他娘忍不住同情起马大娘来,大嫂,你也要宽心些,达子命有这一劫,过了就好!
马大娘用巴掌抹了抹眼角,接着说,唉,不管他了,也不管不了呀,大妹今天这顿饭你一定得去吃,要不然我一辈子过意不去的,三儿受那么大的罪,我这两天脑子想着要过来瞧瞧孩子的。可被这事那事一搅就丢了,实在对不住妹子了!
马大娘回到家,扶着门框一个劲地干咳。马凤在灶屋放下菜刀跑过来,娘,人请得怎么样?
唉,请都请了,要来的总归来的,不来的等会儿我给送碗菜去,欠人家的情我马家怕是一辈子是还不清了呀,能还多少是多少!
马风鼻子一酸掩面去灶屋了。马大娘摆了六桌酒席,到场的人还不足两席。马大娘以白开水代酒跟每个到席的敬酒,说对不住大家拖累大伙了,气氛很沉重。刘忠明酒喝到半途居然趴在桌子上哭开了,拍桌骂惹事的人,把一个好端端的家整得支离破碎。酒席在哭骂声中散了,望着丝毫未动的大鱼大肉,马大娘清清嗓子说道,他三叔,你莫哭了,你为达子这事操了不少心,我们己很内疚了!黄媒婆剔着牙,搭腔道:马大姐,这事既然发生了,我们得把事情了断干净,张家前天托人给我捎信了,说上次我们给的钱不够,那杨家又上门去闹事了,你看我们是不是再添点,要不然张家会出事的!毕竟出了条人命!
听黄媒婆说,张伏山自从出了那桩事后就没安宁过。先是杨家一伙人把张家的房子砸得稀巴烂,把杨得彪的尸体抬到张家堂屋,还要马达新娘一家披麻带孝,不然就要把屋盖给掀了!要不是村长带两个民警出面作调解,那桩事还不知如何收场。按调解结果,由张家出面操办杨家的丧事,赔杨家丧子之痛一万五,等速到马达政府给个说法。张家托黄媒婆从马家要了九千多,说主要责任在马家,那赔款要他家尽数摊出,暂时看马家拿不出来那么多,张家姑且垫付些,不过垫付归垫付那钱日后马家还是要还的。九千多块在乡下,是个不小的数目,马凤和她娘东家借西家借,紧巴紧巴才弄到那点。今天,黄媒婆又提起,钱,刘忠明一听就火了,他说,这算什么亲家呀?出了事不尽心想办法,一个劲地找幌头,你这个媒婆做得也真够霉的!
我只是中间人,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了,以后你们莫找我做媒了,省得操烂了心,到头还落个不是!黄媒婆呸地吐口痰,瞪着刘忠明又说道,这个年,让这事惹得像个么事哟,唉!
他大妹,难为你了,都怪我那挨千刀的不懂事!
娘,这事也不能全怪我弟,人这辈子能结几个婚啊,我想达子能忍肯定忍下来了,这中间一定有蹊跷,你说是不是,三叔?
三叔,那些嫁妆可是我娘省吃俭用托去的彩礼钱,不能就这样算了吧?
黄媒婆冷笑道,风儿还掂记那嫁妆呢,早就被杨家砸坏了呀,你们要的话改日我跟张家说说,你们抬去!黄媒婆欠欠屁股补了一句,牵了十年的红线,末了还给自己圈了个链子!
马达从那桩事后就没了踪影,生不见人死看不到尸。马大娘为了找马达,这两个月没少跑人家,远亲近戚附近的乡镇,还有马达一些同学的家里,心有万分的悲痛脸上还得堆着笑,乞求见过马达的人告她一声。马大娘坚信王民警说的话,只要达子自首,他还有生的希望。那样马家还有一脉香火续下去,死了见老马头也有个交代!
白米村一过五月,扑面的风变得无比躁热。牛三约赵大毛去黄石找事做,临出门头天晚上,牛三和赵大毛找来松子。在村口桥墩头,蹲着抽烟,三个人保持沉默,望着满天的星星。松子缩了一下鼻子,他说他憋不住了,这些日子天天做梦——恶梦,还有狗追着他咬,无数的竹篙向他倒过来,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牛三咳出一口浓痰,箭一般地钉在脚旁石头上。牛三说,松子,我晓得你么样想的,但事情已发生了,说出来或许心里好过些,但结果呢,达子不见了,你婶婶还要人赡养不是么?我是这么想的,窟窿是我们三个捅的,日后我们三个要好好待马大娘,养她的老!
嗯,牛三说得是这个理,我赞同!松子,你么主意?
我不晓得,反正我觉得我们对不住我堂哥?新娘子没娶到,最后落得有家不能归,你说我们当时么那么苔呀,好端端压人家的亲干嘛,其实那个女的长得一点也不漂亮!
嗯,我也觉得那女的长得一般,不知为什么你牛三就瞧上眼了?唉!
牛三吐掉烟屁股,一哈腰操起一块石头,猛地朝河面扔去,他娘的,都是我挑出的祸!我是罪人我是畜生我不是人,你们骂我吧,这样我觉得好过些!
牛三又说,松子,明天我跟大毛去黄石找事做,你呆在村里好好照顾马大娘,等我们赚到钱了算你一份!么样?
我不要你那一份,你们到黄石要是看到我达子哥了,叫他自首吧,我婶婶说,达子哥也贝有这条路可走了!松子撕着烟
盒,碎片飘到河上,松子看不见它们的游动,只觉得那盆口大的月亮白得刺人,他说,我听黄媒婆说,我未过门的堂嫂上个礼拜嫁人了!
啊!牛三迟缓了一下,接着骂道,狗娘养的,这样的女人怎这么不讲情义,不要也罢!
听黄媒婆说,我那堂嫂张红梅肚子里好像有货了,藏不住她娘老子逼她嫁人的!
这样的女人哪个要?肯定也不是个好货!
嫁个患小儿麻痹病的人,黄长源村的。听说四十几岁了,因为腿的问题找不老婆,这次倒让这个老光棍白捡了个便宜!
那倒是,捡了媳妇还捎个儿子,改天我们到黄长源瞧瞧去,看这对好货么过日子的?赵大毛一提议,牛三松子立马赞同了,还说最好当面羞羞那对苔货!
马大娘晓得张红梅未出阁前有了喜,一线希望亦如朝霞扑面,照得她两眼迷茫照得她不知所措,她好像抓到了什么,但两手却空空!马大娘一想到张红梅肚里的娃子,一想到了无音讯的马达,心尖尖一阵痉挛,那泪花在眼角谢了又开,开了又谢,那心——空旷旷的尽是泪了!张红梅还没嫁到黄长源前,马大娘就托黄媒婆到张家说过让张红梅别动大活,省得伤得胎气,还让张红梅再等等马达,让她相信马达,这事很快会没事的。黄媒婆知道这些话是马大娘宽张红梅心的,动听不动用。黄媒婆摆出一副难为情的样子来,说她开不了口,这未过门就先孕了,怎么讲也是件丢人的事,再说就算是有喜了也不见得就是你马家的苗呀?马大娘知道在大冶未结婚要是同房了,会伤老丈人家风水的,也会把那个村子的风水扭方向的。所以,未过门要是姑爷来了,家里人会安排小舅子或是丈母娘亲自陪在女儿身边,让姑爷无法亲近女儿,黄媒婆不肯帮这个忙,马大娘回家一狠气把一头架子猪卖了,当晚揣着钱和提两只老母鸡又找黄媒婆。
黄媒婆往兜里揣钱,说,那我就试试!能不能成另说了,他大嫂你吃饭了呗,要不下点面条?马大娘说,不了,家里做好饭了,那鸡还指望捎给张亲家,老母鸡补人!黄媒婆送走马大娘,蹲在灶膛前趁着灯火,小心翼翼地撕开马大娘刚给的红包,食指醮口水一一点数,一抹得意的形从眼角漾开来。黄媒婆心里有个小算盘,珠子上拔下打早就有定数了。那没把握吃力不讨好的事,就是刀架脖子她也不会干的,她深知干她们这一行的行规,牵线拿钱!什么未婚先孕什么婚后不育呀,这统统跟自已无关!更何况你们两家出了这么大个漏子,我再去说那些,不是拿自己的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么。有这些想法,黄媒婆当然没去张伏山,她到镇上逛商店去了。
黄媒婆上个礼拜逛商店给闺女相中了一条踩脚裤,卖衣服的说那裤子正流行。城里人管那裤子叫健美裤,听听多美的名字呀。她顺顺当当地把踩脚裤买了,那马大娘送的红包还剩余十几块,黄媒婆寻思半响买什么呢。正想着一个身影从眼前晃过,很熟悉!那不是马凤么?为什么事走得那么急,冒冒失失的。莫不是这马凤心里有事?是不是马达呢?黄媒婆冷不丁地想起马达,于是她摆着肥臀扭着胖腰从人群中抽来插去。马风穿过市场,在新村公园马风放慢脚步,偶尔扭过身子看看后面。黄媒婆内心一阵紧似一阵,看样子肯定与马达有关。
不负黄媒婆的期盼,她看到了马风和马达。姐弟俩相拥而泣,远远望去那马达跟叫花子没么事区别,灰黑上衣皱不拉叽的,头发都掩没了耳朵。
昨天。就在昨天响午马大娘才晓得张红梅嫁到黄长源的。
马大娘起先不信,说,松予,你莫瞎说,红梅会等你达子哥的!松子咬着麦秆,望着箍麦垛的马大娘,信不信随你,那张红梅再有几个月就要生了,我听黄长源的人说那个瘸子要张红梅坠胎呢!
嗳!马大娘放下木权,盯着松子,红梅真出嫁了呀?
啊!可不是!松子见马大娘摔手出了院门,问道,婶婶,你这是去哪呀?
马大娘没应松子,她到黄媒婆家里,看见黄媒婆在里屋边嗑蚕豆边看电视。他大妹子,在屋呀!马大娘没好口气地说。
没事看电视呢,他大嫂,有事?
啊!
你坐!黄媒婆拿脚尖勾条板凳到马大娘跟前,嗑蚕豆不?昨炒的,香着呢!
马大娘直扑主题,他大妹子,前阵子你不是说红梅愿意等我家达子么,怎么她就嫁人了?
你问这事呀?他大姐你也不想想,那张家能让闺女挺个大肚子呆在家里生嘛?听说要不是那张红梅拿死压着他娘老子,肚子那娃早就被打了!唉,想想人家在村里也有个脸面,不嫁么办呢,摊到哪家我想都是得那么干,难道他大姐你不会这么做嘛?
你、你!可你说过红梅愿意等我家达子的呀?怎一下子变卦了,这可让我么办呀?一马犬娘泪水滂沱,一个劲地跺脚。
唉,你家达子要回早就回了!我想怕是他不想回了?
你这是么话么,自家娃我心里清楚,达子不是那种人,迟早我会找到他的!
俗话说得好:花连籽,籽不恋花啊!你回去问问凤儿吧,达子在哪她怕早就晓得了!
松子陪着马大娘去了趟黄长源,见到了张红梅和她的丈夫。挺着腆腆大腹的张红梅把茶端给马大娘时,她情不自禁地伸手要摸张红梅的肚子,喃喃自语道,多好呀,多好呀!坐在一旁张红梅的丈夫捂着嘴干咳几声,他让张红梅去洗衣裳。等张红梅提着桶迈出门槛,马大娘咕咚一声,她跪到张红梅丈夫跟前,哭泣道,他大哥,你菩萨心肠你让红梅好好把娃生下来吧,我求你了,来世就是变牛变马也要报答大哥!
婶婶,凭什么给他下跪呀,婶婶,你起来!松子愤怒地盯着张红梅的丈夫拉马大娘起来。
马大娘拍开松子的手,你站到一旁去,这大哥心慈面善,我们要好好求人家,求大哥让红梅顺顺当当把娃生下来!以后,你家里的事我来做,嗳,还有红梅补身体的营养,我出钱买!求求好人啊!
自打黄长源回来后,马大娘隔一天就去趟黄长源,每次去不是拎着几个鸡蛋就是提着一篮新鲜菜。日子一晃就过了九月天,秋风打着圈圈从这棵树跳到那棵树,叶沿渗透暗红,太阳亮晃晃的,眯着眼看,一抹抹彩光晃得人心花灿烂。马大娘这些天神清气爽。张红梅前些天生了个男孩,胖乎乎的抱到怀里马大娘好像看到马达小时候的模样来,那一刻她觉得无比轻松,内心好像腾起云朵,飘呀飘呀,飘呀飘呀!
这天早晨,马大娘拎只老母鸡走在去黄长源的路上,心里盘算等娃娃过了满月就接回来养,这辈子最大的心愿总算了断了,马家的香火算是续上了!
张红梅的丈夫蹲在院门口,看见马大娘过来,说,你老又过来了?这娃娃也生了,往后呀你莫要过来了?马大娘乐哈哈道,他大哥说的是什么话啊,看小孙子是应该的,怎能不来呢?
什么就是你家小孙子了呀?
红梅的娃呀,不是我家孙子么?
你老不要瞎嚷嚷,红梅是我媳妇,他的娃就是我儿子,我是你儿子么?呸!
原本腾起的希望一下子断线了,就像断线的氢气球飘丢了!
又近春节,年味如期而至。白米村还是跟往常一样,挨着年关办喜事!牛三小年夜那天结婚,一字排开的竹篙摆得密密的,红纸缠上绕下远远望去,像燃烧的火焰。火焰烧干马大娘眼中的泪,她眨了眨眼,把眼擦了又擦,抚摸那杆杆竹篙,喃喃自语,达子呀,多好的竹篙呀,数数,数数,看对数不?刘忠明要掺扶马大娘,被她推开,她说,达子今晚要回来了。你们忙——你们忙,我赶紧回去收拾收拾!说完,马大娘摇摇摆摆回去了!
第二天早上,牛三领着他的俏媳妇上马大娘倒喜茶,在院子里喊不应,一推门发现门未锁。在里屋,牛三发现马大娘穿戴干净,直直地躺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