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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一桶白葡萄酒》中的不可靠叙述者

2009-06-15高红云

时代文学·上半月 2009年4期
关键词:爱伦

高红云

摘要:《一桶白葡萄酒》是十九世纪美国著名短篇小说家、诗人和评论家埃德加·爱伦·坡晚期创作的一部短篇小说。在这篇小说中,爱伦·坡成功地运用了不可靠叙事者这一叙事技巧。讲述了一个完成得滴水不漏的复仇计划。本文试图分析第一人称叙述者蒙特利瑟的不可靠性及其不可靠叙述在文中产生的反讽效果。

关键词:爱伦·坡;《一桶白葡萄酒》;不可靠叙述者;蒙特利瑟

《一桶白葡萄酒》是十九世纪美国著名短篇小说家、诗人和评论家埃德加·爱伦·坡晚期创作的一部短篇小说。蒙特利瑟是这篇小说中仅有的两位主人公之一,同时又是小说的叙述者。在这篇小说中,爱伦·坡成功地运用了不可靠叙述者这一叙事技巧,讲述了一个完成得滴水不漏的复仇计划。读来扣人心弦。虽然他没有像一个全知全能的作者那样介入故事,告诉读者蒙特利瑟是不可靠的,但在读者阅读小说的过程中,仿佛总能听到一个声音在警告“不要相信蒙特利瑟!他在说谎!”雷蒙-凯南(Rimmon-Kenan)称“一个人的故事和,或评论使读者有理由对其产生怀疑”,这个人即“不可靠的叙事者”,“其中反映出的叙事者的个性是不可靠的主要来源。”

韦恩·布斯(Wayne C.Booth)在提出“不可靠的叙述者”这一概念时谨慎地指出,“不可信的叙述者之间依据他们距离作者的思想规范(norms)有多远,依据他们在什么方向上背离作者的思想规范。存在着显著差别”。他在《小说修辞学》(The Rhetoric of Fiction)中写道:“当叙述者为作品的思想规范(既隐含作者的思想规范)辩护或接近这一准则行动时,我把这样的叙述者称之为可信的,反之,我称之为不可信的。”

查特曼(Seymour Chatman)对“不可靠的叙述者”的定义与布斯基本相同,他在《故事与话语》(Story and Discourse)中指出:“叙述者之所以会被看作是不可靠的,是因为他与隐含作者的思想规范有很大的分歧:也就是说,这一叙述者的描述与作品其它部分的叙述相冲突,使得我们怀疑他的诚实性或是他讲述‘事实的能力。不可靠的叙述者与隐含作者有着根本的冲突:否则他的不可靠性也就无法成立了。”

在《一桶白葡萄酒》中,小说在开始首先就用夸张的手法描述“弗图纳多对我百般迫害,我都尽量忍在心头,可是一旦他胆敢侮辱我,我就发誓要报仇了。”叙述者蒙特利瑟狂妄自大、夸张、偏执、极端、片面,言过其实,说无数次遭受到弗图纳多的侮辱,因此决计要对他实施报复行为。蒙特利瑟的有意夸大。言之过甚,读者很容易看出这些假话,识别其真意。雷蒙-凯南(Rimmon-Kenan)在《叙事虚构作品:当代诗学》(Narrative Fiction:Contemorary Poetics)中总结到,“(叙述者的)不可靠性主要源于叙述者有限的认识,个人的参与以及有问题的价值体系”。就叙述者蒙特利瑟而言,他对所述人物和事件的认识是非常有限的。由于蒙特利瑟是第一人称叙述者,他的叙述仅仅对于自己亲眼目睹或是亲身经历的事件来说具有权威性,因此,蒙特利瑟能否准确而又客观地洞察别人的想法和感觉,这本身就是值得读者怀疑的。事实上,作为第一人称叙述者,蒙特利瑟的叙述必然从个人眼光出发并且不可避免地带上个人的情感色彩。正是基于局限的个人观点,蒙特利瑟的叙述并不能够客观地反映全部真相,具有不可靠性。针对这种不合逻辑的报道,读者诉诸的解决策略是把它们统统归因子“可靠叙述者”。因此。真正关注不可靠叙述者这一概念的叙事学家通常会或多或少地依赖于布思对此概念的论述,即个性化的叙述者对事实的偏离,以及同隐含作者或其对立面隐含读者在价值观上的差异。爱伦,坡正是巧妙地通过人物自己的语言使蒙特利瑟这一不可靠叙述者跃然纸上。蒙特利瑟的过度陈述,似乎能巧妙地暗示其报复行为是正当的,然而这样更有利于读者理解蒙特利瑟那更邪恶、更可怕的一面,他没有节制的复仇欲望完全摧毁了他的灵魂。

其次,蒙特利瑟的价值观和道德观不仅是有缺陷的,而且与作品中隐含作者的思想规范相冲突。雷蒙-凯南告诉我们,“如果一个叙述者的道德价值观与给定文本的隐含作者相矛盾,那么他的道德价值观就被看作是有问题的,如果这个叙述者的价值观与隐含作者相同,那么他就是可靠的,不管他的观点在某些读者看来是多么的可疑”。随着故事的逐步推进,从蒙特利瑟的叙述中得知他这一家族的家徽是“偌大一只人脚,金的,背景是蔚蓝色。那脚把一条腾起的蟒蛇踩烂了,蛇的毒牙都插进了脚后跟”,而家训则是“凡伤我者,必遭惩罚”。他的家徽告诉他。宁可两败俱伤,都要报复伤害过他的人。他的家训也告诉他“凡伤我者,必遭惩罚”。他不顾整个社会的伦理道德和法律准则,认为只有对弗图纳多进行报复,即将其杀之,方泄羞辱之恨,满足复仇欲望,他才会平复。“我终究要报仇雪恨:这一点是雷打不动的——既然决心要这样坚定明确,危险也就不怎么顾忌了。我不光要惩罚他,而且要在惩罚他之后自己不受惩罚…。”这一家训的提及暗示了福图纳多必死的结局,而福图纳多还顺口赞了一句“妙啊”。显然,福图纳多对眼前的危险毫无觉察的放松心理,与他一步一步走向死亡的状况之间的对比形成了一种张力。小说采用第一人称限知视角,这更加加强了这一张力,大大增强了小说的艺术效果。他的叙述与隐含作者不仅在观点上与隐含作者有分歧,而且在道德标准上也相冲突,因此其叙述具有不可靠性,也正是他的不可靠叙述,从而决定了故事的后续发展的方向。在里蒙-凯南看来,不可靠叙述者由于其道德价值规范与隐含作者的道德价值规范不相吻合,所以这样的叙述者对作品所做的描述或评论使读者有理由感到怀疑。是什么原因使叙述者变得不可靠呢?就在于叙述者的价值观念与隐含作者所表现出来的大相径庭,“不可靠叙述者与隐含作者在事实上意见不一,否则其不可靠性就不会出现”。

再者,这篇小说采用第一人称叙述者的视角讲述了一个恐怖和死亡的复仇故事。蒙特利瑟自始至终清楚地知道将要发生的一切,他所希望的就是看到弗图纳多的死亡。却以虚伪的谦卑掩盖住了自己的意图。如小说中蒙特利瑟和弗图纳多有这样一段对话:

我(蒙特利瑟)对他(弗图纳多)说:“老兄啊,幸会,幸会。你今天气色真是好到极点。我弄到一大桶所谓白葡萄酒(西班牙蒙蒂利亚生产的一种甜酒)。可我不放心。”

“怎的?”他说,“白葡萄酒?一大桶?不见得吧!在狂欢节期间哪弄得到?”“我不放心,”我答道,“我真笨透了,居然没跟你商量,就照白葡萄酒的价钱全付清了。找又找不到你,可又生怕错过这笔买卖。”

蒙特利瑟看到弗图纳多非常高兴,“……对他笑脸相迎。他可没察觉到。如今我可是笑里藏刀,一心想宰了他。”从蒙特利瑟的叙述话语中传递的信息是蒙特利瑟非常信任弗图纳多,在买这桶白葡萄酒时就想找他帮助鉴别真

伪,但“又找不到你”,聪明的读者很容易识别蒙特利瑟的谎言,发现他是一个不可靠的叙述者。同隐含作者的道德正确性相比,不可靠叙述者的道德标准是存有问题的,因此。他对故事做出了不同的报道。殊不知这是他早有预谋,给弗图纳多设下的圈套。

同时。这部短篇小说有许多地方的叙述都背离常规,例如,蒙特利瑟对弗图纳多说:“咱们回去吧。你的身体要紧。你有钱有势。人人敬慕,又得人心:你像我从前一样幸福。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那真是非同小可。我倒无所谓,咱们回去吧,你害病,我可担待不起。”弗图纳多答道:“咳嗽可不算什么,咳不死的。我不会咳死。”接下来还有一段对话,弗图纳多说:“我为周围那些长眠地下的干杯。”蒙特利瑟却极具讽刺意味地说“我为你万寿无疆干杯。”

这些对话形成话语表面含义与深层内涵的巨大差异。当然人们的阅读能够轻易地识破这种佯装,并且从中看到表象与事实的对立。无疑,这种对立愈明显。反讽就愈强烈。小说的聚焦点,正是蒙特利瑟的老谋深算反衬出来的人格中更深层次的缺陷:狡猾、阴险、歹毒、虚伪、富于心计。像这样具有反讽意味的言辞,人们再度清晰地看到了不可靠叙述者与隐含作者之问的区分。作者通过反讽设置一个与他本义相反的叙述者。叙述者传述了表层涵义,但叙述者具有明显的虚伪标志,令人难以相信:于是人们越过了叙述者,沿着一个相反的方向看到了隐含作者所要表达的真正含义。最终使得“赞誉背后隐藏了讥讽,颂扬应当解读为挖苦。佩服或者恭维的言辞表达了莫大的轻蔑”。

里蒙一凯南说:“如果叙事者的价值观与作品中隐含的作者的价值观不一致,则前者令人质疑。”因此,判断叙事者不可靠的关键是抓住隐含的作者与叙述者思想标准的不同,正如里蒙-凯南总结的那样:“隐含的作者是整部作品的主导意识,是标准的来源。”通过分析全篇布局,我们形成了与隐含的作者一致的观点,正是叙述者与隐含的作者之间观点的冲突帮助我们实现对全文的理解。

这篇小说中的第一人称叙述者蒙特利瑟不是情节的次要参与者,而是主人公,从而成了一个不可信赖的反讽叙述者。在这部小说中叙述者蒙特利瑟的反讽性是较易被读者发现的。反讽叙述者的出现是第一人称叙述者复杂化的极为重要的表现形式之一,隐含作者冷静地“呈现”故事,期待读者对故事进行独立思考,作出判断,并进而对其“呈现”进行反思。第一人称不可靠叙述者蒙特利瑟以超然于人物之上的戏弄和嘲讽的态度叙述对弗图纳多进行报复的恐怖故事,体现了反讽叙述的意味。

反讽作为叙述方式主要体现为作者把反讽当作全篇结构的核心,布局谋篇的任何技巧都必须围绕反讽主旨来安排,这种戏剧性反讽通常将一段或全部情节构成戏剧形态,表现出故事本身一种的表层意义,而作者的真实意图却往往自觉或不自觉地颠覆、否定这个表层意义,从而使故事的语义真实与事实的真实差距所形成的深层含义构成反讽指向。读者在用各自的审美经验去阅读时获得一种与作者交流的、真假难辩、亦是亦非、多重复义的再创作的享受。

反讽既显示了高度的技巧性,又同时蕴涵着丰富的思想性。用第一人称叙述者的视角,既能“客观化”地叙述又能“主观化”地叙述。作者通过客观化的叙述方式隐藏在叙述者身后。遵循人们长期以来约定俗成的传统叙述方式,通过故事情节的推进和人物命运的描述,让故事的表层真实与实际真实形成对照、反差。以显示前者的荒谬不经和有悖情理,达到忧愤婉转的反讽效果。作者通过主观化的叙述方式,在尊重传统现实主义叙述方式规范的前提下,突出创作的主体性,对局部的故事情节和人物进行夸张、变形、怪诞等手法的处理,以获得情景反讽之效。

在这部运用反讽叙述的第一人称小说中,随着叙述的展开,读者与隐含作者之间的距离逐渐缩小。读者随之把握到隐于其后的作者的真实信念与意图,品味出故事深层的反讽意蕴。

随着故事情节的展开,蒙特利瑟多次劝说弗图纳多回去吧,因为地窖阴暗潮湿,而身体重要,可弗图纳多却一再推托说“咱们还是走吧。冷算不了什么。”“咳嗽可不算什么,咳不死的。我不会咳死的。”其实这正是蒙特利瑟所希望的,他自始至终清楚将要发生的一切。他用这种虚伪的谦卑掩盖了自己的真实意图,引诱弗图纳多一步一步地走向死亡。坡有意将叙述者和读者知道的东西与人物所不知道的东西形成鲜明的对照,从而产生反讽的效果。弗图纳多由于轻信蒙特利瑟,看不到事实真相。而使自己处于不幸境地还浑然不觉。他好像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控制着,被蒙特利瑟玩弄于股掌之中。反讽成了这部小说最犀利的部分。

由此可见通过叙述者与隐含的作者之间的不一致性可以揭示前者的不可靠性,叙述者的不可靠性是理解小说《一桶白葡萄酒》的关键之一。这种不可靠在造成阅读障碍的同时也加深了读者对小说主题的极大关注、反思和理解。他们观点的冲突引导我们对整个事件再次反思,阻止我们草率地同情叙述者。事实上,蒙特利瑟叙述的不可靠性不仅有助于塑造这个人物,更好地揭示他的内心世界,而且为读者提供了看待小说核心人物的特殊眼光和视角。有利于读者多层次、多方位地解读这两个人物,突显小说中仅有的两个人物在整个小说发展和主题表达中所起的重要作用。不仅如此,蒙特利瑟叙述的不可靠性还从侧面反映出蒙特利瑟和弗图纳多都有着人格上的缺陷,传递了小说的主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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