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伤柔韧的悲剧女性
2009-06-13付鹏石国锋
付 鹏 石国锋
摘 要:元代悲剧表现出丰富的色彩,呈现出多变的艺术姿态。而元代以女性为主人公的悲剧,一般都有阴柔和阴刚两种美感形态。本文从女性这一人物形象入手,来剖析元代女性悲的发生机制、审美特征、哀苦氛围以及柔韧精神。
关键词:元代女性悲剧 发生机制 审美特征 哀苦氛围 柔韧精神
一、悲剧概念的理论界说
(一)不同历史时期对悲剧意义的阐释
什么是悲剧?古希腊哲学家亚里士多德在悲剧理论中提出:“悲剧是对于一个严肃、完整、有一定长度的行动的摹仿。”[1]黑格尔主张:“悲剧是伦理力量的冲突导致的毁灭。”这里悲剧的根源和基础是两种实体性伦理力量的冲突。[2]但是车尔尼雪夫斯基批判了黑格尔的唯心主义,他说:“悲剧是悲剧是人的苦难和死亡,这苦难或死亡即使不显出任何无限强大与不可战胜的力量,也已经完全足够使我们充满了恐惧或同情。无论人的苦难和死亡的原因是偶然还是必然,苦难和死亡反正都是可怕的。”[3]在这里他虽然强调了悲剧来源于现实生活,但却否认悲剧矛盾的必然性。恩格斯从辨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角度出发指出:“悲剧是历史的必然要求与这个要求的实际上不可能实现之间的悲剧性的冲突。”[4]鲁迅先生也曾说:“悲剧是将人生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这里的“人生有价值的东西”是指那些合乎历史必然性的人类进步要求的美好品质。这里的“毁灭”指那些有价值的东西所遭受的挫折、失败和牺牲,在毁灭时表现人物的巨大的精神力量。[5]这些观点虽然从不同的角度揭示了悲剧的某些本质,但未能全面揭示其本质。当今学术界普遍认为,悲剧是指正义和邪恶两种力量斗争中,邪恶的一方的力量压倒了正义的一方,正义的一方最后遭到失败,以至毁灭,从而激起人们的悲痛﹑怜悯以至崇敬的感情的戏剧作品。[6]
(二)元代悲剧的不同类型
悲剧的根本特征在“悲”上,悲的根源在真善美与假恶丑的斗争中所遭到的失败和不幸,即真的被诬灭,善的被诛灭,美的被毁灭,这便是鲁迅所说的把有价值的东西撕毁给人看。鉴别悲剧的标准是以真善美的失败和不幸,作为衡量悲剧的前提,从整体的把握悲的氛围、悲的程度。
元代悲剧表现出丰富的色彩,呈现出多变的艺术姿态。根据不同的参照物可进行多种分类。如按题材可分为历史悲剧、社会悲剧;按悲剧的冲突方式可分为性格悲剧、过失悲剧、阴谋悲剧、命运悲剧;依照悲剧的结构过程可分为一悲到底、亦喜亦悲团圆收束型等;按悲剧人物的类型可分为英雄悲剧、帝王悲剧、文士悲剧、女性悲剧等;按风格类型可分为豪壮、悲哀、凄惋、恐怖……本文将从女性悲剧这一人物类型入手来分析悲剧女性的发生机制、审美特征、哀苦氛围以及柔韧精神。
二、元代女性悲剧
(一)元代女性悲剧产生的历史成因
“乱世出悲剧”。[7]元代女性悲剧是现实与艺术的共同产儿。在元代,蒙元亡宋,异族入主,社会混乱,民不聊生。科举废止,带给广大汉族知识分子的是失魂落魄,是整天沉沦勾栏瓦肆与一班社会底层的声妓和女演员厮混。他们其中的一些就开始编写剧本以抒发对现实的不满和反抗情绪。这种不得已的聚合使戏曲与文学形成了最优组合,这种身不由衷的深入生活方式使戏剧家们了解到了广大女性的悲惨遭遇,认识到了妓女艺术家们金子般的心灵以及她们出淤泥而不染的纯洁、柔美和坚韧的可贵品质。这些激荡着剧作家们的心灵,驱使他们唱出一曲曲感人至深、催人泪下的女性悲歌,在这里有无数妇女在哭泣,有众多的女性在哀怨。
元代历史是女性多灾、多辱的历史。女性所承受的灾难痛苦往往要比男子更加屈辱、悲惨。封建的伦理纲常如三纲五常、三从四德,像副镣铐牢牢地捆绑住她们。种族压迫,在他们身上不仅仅是所谓事业的抽象阻碍,而是随时可能遭遇到的野蛮蹂躏。那时妇女的人身安全虽得不到保障,但她们对纯洁和贞节的誓死捍卫,恐怕不只是简单的传统道德观念的呈现,而更是一种曲折的爱国精神的发露,是对中华民族文化道德殊死保存的特定方式,是对民族文化的坚决保留。因此可以说元代女性悲剧是弱者们奋力呼喊正义的告白,是指天骂地的强烈呼叫,是劈破黑暗现实短暂的剑影电光。而现实中女性悲剧群体,则集中展现了柔能克刚,弱能胜强的女性阴柔之美。“柔软不过山涧水,到了不平之地也飞溅,这既是女性悲剧的审美特征,也是女性悲剧的产生机制。”[8]
(二)元代女性悲剧产生的社会环境
在元代文学作品中,悲剧氛围以各种形态笼罩和压迫着无辜的女性。如《鲁斋郎》中张圭的妻子李氏生得美貌,心地善良。她曾为昏倒在街上的李四煎药熬汤,又把他认为兄弟,同时她也有主见、不为权势所屈。
《潇湘夜雨》中的张翠鸾,她在被押解到沙门岛的风雨兼程中,全面感受了悲剧氛围的整体压迫,枷锁在颈,淤泥陷脚,行路艰难,旧伤在身,新痕痛疼。她当少女时,与父过河翻船;嫁与崔氏人家,被崔遗弃不认,并发配远郊,险遭丧命;她在层层悲痛中,又遇泼天风雨,遍地泥泞,犹如天地、河流、丈夫和差人联合起来鞭杖她,迫害她,全部悲剧氛围紧紧追随着她。这里作家的神来之笔,竟是张翠鸾对一把枣木梳儿的执着找寻,这里她爱美天性地自然发露,更是对摧折美好和纯洁的恶势力的强烈控诉,这是她心中蕴藏着的理想火种和希望之光,也是剧作悲剧氛围渐次解散的契机。
三、元代女性的阴柔和阴刚之美
女性的柔韧精神主要表现为阴柔和阴刚两种美感形态,《潇湘雨》的中的张翠鸾,《窦娥冤》中的窦娥,她们都娴美、柔顺、善良,可生活之神却把她摆布得如此凄惨,使人们不仅产生爱怜之感,但当她们奋力抗争时,又给人一种壮丽的审美愉悦。
(一)阴刚之美
在那乌云、狂风、骤雨、泥泞中艰难挣扎而未发怒忿的张翠鸾,虽屡遭权势的迫害、环境的威逼,但她从未为之屈服,并在得到解脱之后,仍要与欲置她于死地的崔甸士复婚。“我情愿举案齐眉,也非俺只记欢娱不记冤,到底是女孩儿的心肠十分样软!”她把崔甸士对自己的迫害归之于自己“时乘运蹇”,把与崔甸士重作夫妻看作是“苍天可怜”,这是多么宽广、坦荡的胸怀啊,是多么美好的天性啊!但这种基督教式的以善感恶的精神、救赎不良的意志最终还是被限制在富有悲剧意义的社会规范中,女性的柔韧精神变成了崇高道德的化身。然而,像张翠鸾那样于危难中巧遇做官父亲的场面毕竟少见,更多的女性却在与黑暗势力的冲突中,展示了柔韧精神的美好和强悍。女性柔和的天性在与恶势力的殊死搏斗中化为百炼钢刀、闪电炸雷给封建势力以不同程度的打击。
(二)阴柔之美
再如被戏曲史学家王国维视为元代第一悲剧的《窦娥冤》,也塑造了一位饱受封建压迫,苦难深重的妇女典型。在关汉卿的笔下,窦娥的性格有温柔、善良、多情的一面,更有倔强、刚烈的一面,她三岁丧母,七岁抵债做童养媳,十七岁成亲,旋即变成了寡妇。生活中一连串的不幸都落到她头上,但她安于天命,恪守封建伦理,服从命运的安排。
[黄钟尾]:“情愿认药杀公公,与了招罪,婆婆也,我若是不死呵,如何救得你?”
就是在被押赴刑场时,她还惦挂着婆婆,哀求刽子手走后街,怕前街里婆婆看见她“被枷带锁赴法场餐刀”而活活气死。即使被冤死后,她的灵魂还恳求父亲要善待婆婆,窦娥的这种善良天性集中体现了封建意识下层劳动妇女的美好品质,她的刚烈性格是在屡遭打击与磨难之中逐渐外化的。她开始认为自己的贱命是“前生烧了断香”所致,相信用今生的善行来换取来生的好命,这正是窦娥外柔内刚的性格的表现。
[滚绣球]:“有日月朝暮悬,有鬼神掌着生死权。天地也,只合把清浊分辩,可怎么糊突了盗跖颜渊,为善的受贫更命短,造恶的享富贵又寿延。天地也,做得个怕硬欺软,却元来也这般顺水推船,地也,你不分好歹也为地?天也,你错勘贤愚枉做天!哎,只落得泪涟涟。”
窦娥指天骂地实际是对黑暗社会发出的强烈控诉和抗议,是对封建统治秩序的批判和否定。对亲人,她柔情似水;而对整个王法刑典的不公,对天地日月的沉默,她却爆发火山一般炽烈的愤懑之情。在这里,关汉卿把窦娥这样一个温柔善良的女性的不幸遭遇以及其抗争的失败展现给人们看,从而使人们更能体会这一悲剧女性的强烈悲剧精神。
四、结语
悲剧的核心内容是悲剧精神,具体到作品中就是主人公的反抗精神。然而在元代女性悲剧是,部分女性的反抗却具有不彻底性。大多数女性在伦理纲常精神束缚下的反抗几乎是一种徒劳与失败,只有少数人能如愿以偿如窦娥的冤案是通过自己和鬼魂的不屈不挠的斗争得以昭雪。但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作者思想的局限性,即在当时社会里不可能找到改变现实的真正力量和办法,只能采用这种方式来寄寓他们的理想,但这丝毫不削弱元代女性悲剧在中国文学史上的地位。女性的水性柔肠与坚韧钢骨的靠拢仍然在这黑暗年月(元代)里放射出耀眼的光彩。
注释:
[1][2][3][4]杨辛,甘霖:《美学原理》,北京大学出版社,2001年版。
[5]鲁迅:《鲁迅全集》(卷10),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3年版。
[6]刘安海,孙文宪:《文学理论》,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
[7][8]谢柏梁:《中国悲剧史纲》,上海:学林出版社,1993年版。
(付鹏,石国锋 湖北丹江口 郧阳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图书馆 4427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