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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鹗山水诗浅析

2009-06-13朱曙辉

现代语文(学术综合) 2009年12期
关键词:山水诗

摘 要:山水诗是厉鹗诗歌中最有特色的一个诗歌类型,幽寂冷峭之诗境与清微萧淡之情兴这两点正是厉鹗山水诗的特色。在具体写作中,厉鹗常以“景”处在诗的中心轴承上,而诗人自身清微萧淡之“情”则穿插其中略加点染,诗境显得空灵悠远。

关键词:厉鹗 山水诗 幽寂冷峭 清微萧淡

厉鹗(1692—1752),字太鸿,号樊榭,浙江钱塘人。康熙五十九年举人,曾两试京师不第,乾隆元年被荐赴“博学鸿词”科应试亦不中,长年以清客身份馆于扬州马曰琯、马曰璐兄弟之家。厉鹗是清代中期浙派之灵魂人物,其诗“幽新隽妙,刻琢研鍊”[1],被时人评为“能于渔洋、竹垞外独辟畦径,自成一派”[2]。厉鹗曾自述道:“仆性喜为游历诗,搜奇抉险,往往有得意之句”[3]卷三盘西纪游集序,在今存厉鹗所著的《樊榭山房诗集》和《续集》千余首诗歌之中,山水诗的数量超过了一半,其好友全祖望也称厉鹗“最长于游山之什,冥搜象物,流连光景,清妙轶群”[4]卷二十厉樊榭墓碣铭,山水诗正是厉诗中最有特色的一个诗歌类型。

厉鹗好友杭世骏在论及厉鹗诗歌时这样评论道:“自新城(王士祯)、长水(朱彝尊)盛行,时海内操奇觚者,莫不乞灵于两家,太鸿独矫之以孤澹”[5]卷首,厉氏另一友人查为仁也将厉诗评之为:“清微孤峭,于新城、长水外自树一帜”[6](P482页),两家都不约而同地指出了厉诗之所以独立于朱、王两家之外的两个特征:第一是“孤”或言“孤峭”,诗中之境幽寂冷峭,卢抱经也曾将历鹗诗歌评为:“幽峭孤迴”[7],正是从此点着眼,而李富孙更是将之形象的比喻为:“其幽深精妙,穷极雕铸,譬如入幽崖峭谷,几乎断绝人迹”[2];第二是“淡”或言“清微”,即清微萧淡之情兴,诗人之情感在诗中并非激情浓烈,而是略加点染,虚淡轻灵,这一点许多诗论家也有同感,杭世骏也曾将厉鹗诗歌评之为:“吾乡之诗,清微萧淡,以樊榭为初祖”[8]卷十一张滌岑瑞石山房遗集序,厉鹗弟子汪沆为厉鹗诗文集作序时也特别指出了厉鹗诗文“以清和为声响,以恬淡为神味”[3]卷首汪沆序的特征。综而论之,幽寂冷峭之诗境与清微萧淡之情兴这两点正是厉鹗诗最显著之表徵,在厉鹗山水诗中体现的尤为明显。

在山水诗的具体写作中,厉鹗常常以偏向清冷色调的微观意象组合而成的“景”处于全诗的中心轴承上,由此构成诗歌整体幽寂冷峭之境界,而诗人自身偏向高雅脱俗的清微萧淡之“情”则穿插其中略加点染即摇曳而去,往往让读者在一幅幅蕴含清冷之气的画面及其所叠加而构成的整体境界中自去体会诗人虚淡轻灵之“情”,诗境也显得空灵悠远。如厉鹗的《入河渚泊梅花下》一诗:

春水何缓缓,入浦挐音徐。隔林度山雪,阴云晦潭虚。摇飏不逢人,几曲心悄如。著船梅花根,崖冷苔痕余。修篁映寒色,纷然月生初。粼粼影欲流,瞻望通前渠。忘言寄物外,独往仍相于。日夕风更起,仿佛揽我裾。

在这首诗中首先值得我们注意的是作者对所选取意象的特殊渲染。作者选取了春水、山林、潭水、梅花、山崖、苍苔、修篁、新月这一系列意象,春水虽是动态之意象,但在诗人的笔下被描述成“何缓缓”,乃至船行其上的声音都是徐徐而来,这就消解了其中的动势以及由动势带来的力度感,而呈现出一种静态的、幽静的美,山林则是笼罩在白雪之下,清冷空寂,连潭水也是处于阴云笼罩之中,在暗色调中被诗人赋予“虚”的特色,显得空寂而沉默,这几个意象是诗人一路之行程所见,无不虚静空寂,而诗的主题是寻梅,梅花本身就具有高洁拔俗之意韵,其周围的环境更是“崖冷苔痕余。修篁映寒色,纷然月生初”,崖边染着苔痕,仿佛因无人过访而显得冷寂,修竹映着清冷的新月之光也映现出一重寂寞孤独的“寒色”,所有的物象都透露出清冷孤寂的色调,组合成一幅幽深孤寂之境界,这里的“虚”、“冷”、“寒”与其说是物象自身的特征,倒可以说是诗人心境的折射。而整首诗中直接表述诗人自身情感的只有“几曲心悄如”与“忘言寄物外”两句,同时在“悄如”、“忘言”这样虚淡的描绘中,诗人的情感也难以指实,我们只能在前面多提到的一系列清冷的微观意象所构成的幽冷清寂的境界中去体会诗人自身冷峭空寂的情感。再如厉鹗《雨宿永兴寺》一诗:

山楼一灯寒,萧寥送清响。暗生平地云,湿坠幽蹊橡。遂成三宿桑,题壁记畴曩。安居遇多雨,佛说发精想。横窗双绿萼,交影入苍茫。趺对妙香里,梦寐杂咏赏。隔屋喧春禽,明将进溪榜。

在诗中我们可以看到,开篇出现的“灯”意象即被作者敷上“寒”色,光线是冷色调的,幽寂之中传来的声音也是偏向清冷的“萧寥”之声,在云遮雾绕的黯淡朦胧中,偶尔传来橡子坠落之声更显得幽静,这些偏向冷色调的局部小景构成了一个清冷孤寂的幽深之境,衬托出心境之清寂,诗人也沉浸在“寒”、“清”的韵致中,“佛说发精想”,而这种“精想”又难以确指,只是印之以苍茫的梅影、虚无的妙香,思绪同样微渺幽远。这也正是厉鹗山水诗的最大特色:色调清冷而思致幽微。这一点也恰恰与上文所列的历代诗论家所评论的厉鹗诗歌特色相符合。

如进一步细究其源的话,我们会发现这种清冷之色调以及幽微之思致实是源于诗人自身孤高冷峭、“不谐于俗”的性格与心态。厉鹗其人“性孤峭”[1],为人“孤瘦枯寒,于世事绝不谙,又卞急不能随人曲折,率意而行”[4]卷二十厉樊榭墓碣铭,这种孤高冷峭、“不谐于俗”的性格特征在反向作用中又形成了诗人自身孤高冷峭之心态,正如其诗中所言“朱门貂襜褕,夜游付一哂。生年号迂疏,窘步远捷径”[9]卷一无尽意斋寒夜用觉范送元老住清修韵,富家朱门之貂裘夜游,俗世之富贵尊荣,在诗人眼中不过是“一哂”而已,诗人自名“迂疏”, 在“不谐于俗”的同时也不愿向世俗求谐,自甘疏离,故而厉鹗在临终前一日托付门生汪沆为自己文集作序时亦自言曰:“予生平不谐于俗,为诗文亦不谐于俗,故不欲向不知我者而索序”[3]卷首汪沆序,这时这种“不谐于俗”已经不仅仅是天生性格或纯粹的客观境遇,它已经上升到心态层面,成为诗人的主动选择与自我定位。而诗歌作为心灵史之语言呈露,必然在意象的选择、意境的营造方面与诗人的心境、情感息息相通,且厉鹗为诗主张“超乎迹以写心”[3]卷三双清阁诗序,故其山水诗并非一味的模山范水,而是借山水以“写心”,其冷峭孤高之心态投射至山水物象中,其笔下之山水也多显得幽洁孤高。正如严迪昌先生所论,厉鹗“其高明处就在于“意”,虽虚淡,却仍实有,所以能空灵而不空枵。写景又超然独绝”[10](P314),故而能在康熙朝“阮亭以风调神韵擅场于北,竹垞以才藻魄力独步于南”[4]卷三十二莺脰山房集序的风气下独树一帜,同时也开启了清代中期浙派诗歌创作的辉煌篇章。

(本文为宿州学院硕士科研启动基金资助项目,项目批准号:2008yss10。)

注释:

[1][清]王昶:《湖海诗传·蒲褐山房诗话》,《续修四库全书》,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

[2][清]李富孙:《鹤徵后录》,《续修四库全书》,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

[3][清]厉鹗:《樊榭山房文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版。

[4][清]全祖望:《鲒埼亭集》,《续修四库全书》,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年版。

[5][清]杭世骏:《词科掌录》,台北:明文书局,1985年版。

[6][清]查为仁:《莲坡诗话》,丁福保辑:《清诗话》,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年版。

[7]杨钟羲:《雪桥诗话余集》,沈云龙主编:《近代中国史料丛刊续编》,台北:文海出版社,1976年版。

[8][清]杭世骏:《道古堂文集》,《续修四库全书》,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

[9][清]厉鹗:《樊榭山房诗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版。

[10]严迪昌:《清词史》,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90年版。

(朱曙辉 安徽宿州学院文学院 234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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