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起“人肉搜索”

阿　峻

2008年10月，河南新乡发生一起惨案，一名女大学生被前男友连刺数刀身亡。凶手当场被抓获，可年仅20岁的女大学生带着对T型台无尽的向往，离开了人世。业内人士称，纵观本案，凶手的手段固然残忍，但不能忽略另外一个凶手——“人肉搜索”，一朵生命之花突然凋零，与网友盲目的“人肉搜索”有太大的关系。

表演系女大学生被前男友刺死

河南科技学院位于河南省新乡市五一大道。2008年10月22日晚上7点半左右，天色渐暗，河南科技学院的学生们三三两两地往校园里走。忽然，一声尖叫撕心裂肺，打破了傍晚的平静，有人迅速向尖叫声传来的地方跑去，同时有人报了警。

没多久，几辆警车呼啸而至，现场的情形让人震惊不已。

五一路边躺着一个身材高挑的女青年，头发凌乱，满脸是血，胸口还留着一把断裂的水果刀。距离倒地女孩三四米远的地方，一束鲜红欲滴的红玫瑰静静地躺在地上，格外醒目，花的四周散落着一沓照片，地上满是鲜血。警方在第一时间联系了120，医生赶到后，发现女孩的颈动脉跟气管已被割断，胸腔也受了重伤，由于失血过多直接造成女孩死亡。

警方随即封锁了现场，并立刻注意到一个浑身是血的男孩在旁边呆呆地站着，神情木然，警方立刻将其控制。很快，从一旁沾染了血迹的照片当中确定了照片上相貌清秀的女孩正是死者，同时，照片当中还有死者和这名男子的合影，不难看出两个人的关系非同一般。

“是不是你干的?”民警厉声问。

“是我杀的，她背叛了我。”男孩子头也不抬。

经查，死去的女孩叫周春梅，老家在四川内江农村，是河南科技学院服装表演系大一的新生，而凶手正是和死者刚刚分手的男朋友。当时，周春梅被约出去时，因为害怕出事，还有三个女同学一直跟着他们，没想到就在大家在后面跟着的时候，一瞬间，男孩拿出一把刀，就在三个女孩眼前下了毒手。

在同学们的眼里，周春梅很漂亮，也很出众，1.76米的高挑身材，白皙的皮肤，有着四川女孩特有的灵动。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这个女孩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也让这个男子甘愿担负杀人的罪名?

警方进一步调查得知，犯罪嫌疑人林明，安徽人，高中文化，1987年出生，10月16日刚刚过完21岁生日，周春梅是他相恋了四年的女友。林明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女友，手段如此残忍。然而，让人无法理解的是，年纪轻轻的林明并没有因此而显得慌乱和紧张，相反，林明的表现显得异乎寻常的平静。警方说像林明这样在犯罪后神情镇定的人并不多见，年纪轻轻的他怎么会有和常人不同的反应呢?

案发当晚，对林明的审讯一直持续到深夜。随着对整个事件深入的了解，民警们又掌握了一个更加让人震惊的情况：嫌疑人在作案之前已经直接跟受害人的家属联系过了，还发过短信，意思是说要对受害人怎么样。

一个想要杀人的人，在实施犯罪之前，竟然把自己的想法反复告诉了受害一方的家属，而且最后还能成功地实施犯罪，这听上去很不可思议。残忍的作案手法，年轻的犯罪嫌疑人出人意料的平静，让人费解的短信，这一切让这个花季女孩的死布满了疑云。

网络和现实之间的巨大差距

血案发生后，周春梅死亡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她的老家四川内江。因为害怕妻子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周春梅的父亲周国富瞒着妻子连夜赶到了新乡。

周春梅是他们夫妻俩的小女儿，从小就乖巧懂事。高中毕业之后，周春梅出落得亭亭玉立，又因为女儿在艺术方面很有才气，于是父亲同意她报考了艺术专业。2008年8月，当女儿接到河南科技学院服装表演系的录取通知书的时候，全家人激动不已，决定贷款让女儿去上大学，可是哪曾想，短短两个月不到，换来的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剧。周国富不敢面对这种现实，在他看来，如果当初女儿没有认识这个叫林明的人，不和他交往，那么这场悲剧根本就不会发生。

两人的相识相恋，一切还要从四年前说起。

林明和周春梅一个在安徽，一个在四川，两人是在网上聊天时认识的。那年中考过后，林明上网时无意中加了周春梅的QQ。也许是相同的年纪，也许是聊天室里的轻松气氛，两个人从未谋面，打开视频后，却你一言我一语，聊得越来越投机。刹那间，林明被周春梅的美丽所吸引。他开玩笑地说，你做我的女朋友吧。周春梅说好啊。林明非常兴奋，后来他还发现，周春梅挺有才气，还会弹钢琴等。

从此，林明每天在QQ上等待周春梅，成了他生活里最开心的事情。

半年之后，他们终于在上海第一次见面了。此时，积蓄已久的激情让两个年轻人拥在一起，沉迷于爱河中，如痴如醉，很快两人便确定了关系。由于相隔千里，两人平日里都通过QQ视频来联络感情，这段网恋关系就一直从2004年保持到了2008年。

到了2008年，高中还没有毕业的林明辍学，随后成了一个打工仔。这时，他仿佛真正理解了现实和网络当中的差别，所有在现实当中很难得到的尊重，他在网络上都可以得到满足。林明越来越沉迷于自己在网络世界当中的感觉，更是把女友当成了自己生命的支柱。

2008年8月，周春梅收到了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林明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这根生命支柱离自己越来越远了。原来，周春梅收到录取通知书后坚持要圆自己的读书梦，这在林明看来，无疑是加大了他与女友之间的差距，自己连高中都没有毕业，文化程度上的悬殊，让林明的自尊心和占有欲受到了强烈的刺激。可想而知，要想牢牢套住女友，必须极力反对她读大学，因此两个人发生了严重的争执。其间，再加上周春梅的父亲一直反对两个人的交往，于是周春梅提出了分手，林明是一个爱钻牛角尖的人，坚决不同意分手。

开学前的一个月，林明隐隐觉得不对劲儿，以前频繁联系的周春梅突然和自己疏远了。尤其是到河南新乡上大学后，周春梅不再上网跟他联系，而且此时，周春梅把自己的手机号和QQ号等联系方式全换了，彻底从林明的生活中消失了。占有欲极度膨胀的林明，顿时觉得自己的世界轰然倒塌，他无法接受被抛弃的事实，于是想尽一切办法找到周春梅，企图劝她回心转意。

林明试着向周父请求并讨要女友的联系方式，周父没有给他。

林明无法接受自己被抛弃的事实，可是无论怎样寻找，始终联系不上。

林明认为女友之所以这样，都是因为她父亲的怂恿和反对，于是，短短一个月里，极为生气的林明先后向周春梅的父亲发了多达50条的恐吓短信。在周父看来，林明的这些短信骚扰不过是年轻人失恋后的一种正常反应，所以他并没有太在意。然而，时间并没有熄灭林明心中的怒火，周父的不予理睬，在他看来是对他的轻视和挑衅。

疯狂男友利用网络进行人肉搜索

人海茫茫，怎样才能找到女友呢?

林明寝食难安，工作也打不起精神。最后，他想到了网络，决定求助网友。

2D08年10月初，林明在某知名网站公布了他所知道的有关周春梅的一切信息，并在网上发帖，谎称：四川女孩周春梅因家境贫困、无力上学，安徽打工仔林明身兼数职供她读书，不料，她考入河南新乡某大学后，忘恩负义，非但知恩不报，还四处散布谣言，说林对她心怀不轨，现今，林已身患白血病，恳求网友热心相助使其在生命最后一刻见这位美丽却没有良心的女孩一面。

一石激起千层浪，国内多家网站先后转帖。这个没有经过任何考证的帖子刹那间在网上掀起了轩然大波。网友纷纷义愤填膺跟帖安慰林明，痛骂周春梅的不仁不义。短短几天，热心网友号召“人肉搜索”，周春梅的各项详细信息均被河南与四川的“热心”网友公布出来，她的学校名称、家庭住址、照片、手机号、QQ号、寝室号、新男友以及亲朋好友的个人资料等都曝光于网上。而周春梅也被众多网友称为“史上最不义的女大学生”。周春梅在学校顷刻间成了众矢之的，甚至和她同一寝室的同学都以此为耻辱，不但朝她吐口水，就连她的饭盒里都会出现脏的餐巾纸。

通过网友“人肉搜索”提供的信息，林明顺利地找到了周春梅的下落。

2008年10月21日，林明从上海赶到新乡，还带上了周春梅的一沓照片。在河南科技学院附近的两元店，买了一把水果刀，放在了贴身的包里。为了打消周春梅的顾虑，他还特意买了一束玫瑰花，如果周春梅真要背叛，林明决定杀了她，两个人都不活了。

第二天晚7时30分，把周春梅约出来之后，他们在校园里转了大半圈。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林明把在手中握了很久的玫瑰花送到周春梅面前，希望女友能够接过花，回心转意。没想到周春梅接过花顺手扔在了地上，非常冷漠、坚决地说：“你走吧，我们已经不可能了。”顿时，林明压抑了许久的仇恨彻底爆发了，满心怨恨的他摸出女友的一沓照片，狠狠地扔在了地上，向女友颈部和胸部连刺数刀，完全没有防范的周春梅尖叫了一声，倒在了血泊中……

2009年2月25日，新乡市公安局红旗分局将此案侦结后移送给了检察机关。等待林明的，将是法律的严惩。

“人肉搜索”应当规范化

可以说，林明膨胀的占有欲和失去理智的仇恨，是导致惨案的根本原因。然而此案背后，给我们带来了深深的思索。一个网友得知周春梅被害的消息后，在网上深深自责：“我以为我在帮助一个人，没想到最后竟成了帮凶，对周春梅的死我深表歉意，应该忏悔。”不少网友也认识到，如果没有“人肉搜索”，其男友可能不会这么快地就找到她。他们是被居心不良者利用了。

2009年2月中旬，凯迪论坛一网友“我想睡觉”发帖指出，周春梅的死与网友缺乏理智地进行“人肉搜索”、助纣为虐有关。这名网友认为，周春梅死后，每天都有曾参与“人肉搜索”的网友到她遇害的地方吊唁；周父带着女儿的骨灰回四川时，有许多曾在网上辱骂周春梅的网友前往车站送行。如果不是一些热心网友的鲁莽相助、推波助澜，也许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前男友会慢慢淡忘这件事，重新寻找到幸福，周春梅也可在美丽的T台上尽情挥洒青春之梦。可是，不明是非的“人肉搜索”间接充当了无形杀手。周春梅在如花的季节里用珍贵的生命做了“人肉搜索”的祭品!但愿周春梅的死能唤回众多网友的良知与理性，在虚拟的网络世界里，当我们面对一个个是非难辨、扑朔迷离的帖子时，是否该少一份鲁莽，多一份冷静?少一份冲动，多一份思考?少一份盲从，多一份睿智?

“如果你爱他，把他放到‘人肉搜索引擎上去，你很快就会知道他的一切；如果你恨他，把他放到‘人肉搜索引擎上去，因为那里是地狱……”这是网民对“人肉搜索”最真实的评价，“人肉搜索”把网络搅得风生水起，同时也让网友人心惶惶。

那么，一个普通公民的身份信息，是如何被网友“人肉搜索”到的呢?

对此，某网站资深版主举例说，比如对一个人名，倘若他有硕士或更高的学位，可以搜索论文库，找到他的导师、同学、朋友，以及毕业、工作情况。如果没有这些资料，可以在校友录里找一找他的求学经历。还有一种是黑客手段，攻击IP，破解博客密码，炸开邮箱，盗窃即时通讯工具，虽说一般网民不具备这种技术，但网上有人能做到。所以说在网络时代，如果想真正安全，除了好的防火墙和复杂的密码之外，起一个常见的名字也是很好的主意。比如一位叫王强或者李刚的人如果被“人肉搜索”，“侦探”们会发现，要在几十万个同名同姓的人群里淘出一粒沙子，很难。

很显然，“人肉搜索”从诞生起就不可避免地会触及个人隐私。

对此，某网站负责人接受采访时说：“对于牵涉到侵犯个人隐私的内容，我们一律都做删除和屏蔽处理。”比如关于周春梅的“人肉搜索”，如今网上的帖子基本被删除了，网友或网站也许都意识到无意中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因此，有业内人士对网站论坛的管理提出质疑，认为每一个强大的“人肉搜索”事件都需要网站管理者的帮助，至少是纵容，比如管理员的反复置顶推荐等。

对于“人肉搜索”，褒贬不一，支持者称伸张了正义，反对者说侵犯了公民隐私，还有网友自发制定了《“人肉搜索”自律公约》等，甚至还有专家学者建议国家立法禁止。那么，如何理性地对待“人肉搜索”，引起了业内人士的深思。

郑州大学心理学博士周扬认为，“人肉搜索”是一柄双刃剑，一方面，多数网友致力于惩恶扬善；另一方面，群体围攻乃至道德审判屡见不鲜。周扬认为，“人肉搜索”日渐壮大，虽然带来了一定的负面影响，但其反映民意、实施舆论监督的作用也逐渐显现。不过，“人肉搜索”容易被人利用的现状，也迫切需要加以一定的规范，而规范“人肉搜索”的前提是，准确划分侵犯个人隐私与实施网络监督之间的界限。问题的关键是，由于相关法律制度的滞后，很多时候网友无法准确区分什么情况下可以开展网络监督，什么情况下可能触及个人隐私。

河南天翔律师事务所的李华阳律师认为，面对“人肉搜索”，单纯的“叫好”或“叫停”都不足以解决问题，关键是要在助推公共领域信息公开的同时，促进《个人信息保护法》尽快出台。如果公众可以更加便利地获悉公职人员的真实信息，从而履行公众监督之责，自然不必求助于“人肉搜索”；如果《个人信息保护法》能够给公民隐私以安全保障，自然不必担心“人肉搜索”侵犯隐私。

编辑盛汉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