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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轶事

2009-05-26王佩飞

满族文学 2009年3期
关键词:大仙老支书鬼子

王佩飞

前些年,在成子湖边,提起黄克胜,知道的人不多,提起“懒黄鳝”,那可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抗美援朝那年,黄克胜刚18岁,父母早去世了,他分了二亩地一头牛,正是奔着过好日子的年头。可血气方刚的他,响应党的号召,保家卫国,雄赳赳,气昂昂地跨过了鸭绿江,而且一去就是5年。那年他背着背包,扎着腰带,胸前挂着一枚耀眼的奖章回到村里来。乡亲们敲锣打鼓地欢迎他荣归故里。老支书还特地摆了桌酒席为他接风,随后又闪电式地娶了个俊媳妇。黄克胜的这般光彩这份福气令和他年一年二的小伙子们眼红得冒火。

黄克胜回村后的第一个“八一”,他穿上那件洗得发白的军装,挂上那枚奖章,到老支书家串门。老支书忙着递过一枝“飞马”,和他山南海北地聊起来。随后,老支书用敬佩地口吻问他:“克胜啊,你在朝鲜立的是什么功?干掉几个美国鬼子呵?”

克胜听了,笑着说:“大叔,我没立功,也没打死过美国鬼子。”

老支书不相信,以为是克胜谦虚,便故意绷着脸说:“那你这军功章是哪儿来的?”

克胜忍不住笑了起来:“大叔,这不是军功章,是纪念章,参加抗美援朝的志愿军人人都有。”

“啊——”老支书听了不禁呆了神,过了一会儿又不甘心地问:“那你打死过南朝鲜鬼子没有?”

“也没有。”克胜很干脆地回答。

“也没有?”老支书的眼睛突地睁大了许多。这不是开玩笑,上朝鲜几年连个鬼子都没打死,这简直让人不敢相信。要知道,自克胜复员回来,老支书可是把他作为村上的光荣来对待的。觉是有了克胜,他这村长的面子上也光彩了许多,可是这黄克胜当兵几年,连个鬼子也没有打死,而且从他表情看,是千真万确的,老支书的脸变颜色了。他觉得受了骗——其实谁骗他呢?他用近乎恶狠狠地口气问:“那你总见过鬼子吧?”

“见……见过。”克胜被老支书不友善的神态吓懵了,说话也结巴起来。

“那你为啥不给我朝死里打!”老支书挥着右手吼了起来。

“大叔,我,我那是在电……电影里见的,要是在战场上,我能放过他们!”克胜委屈地解释说。随后又补充道:“该我倒霉,一到朝鲜就让看仓库,整整看了5年,到哪里去打鬼子呀!”可这时老支书根本不听他的解释,甩掉那还有小半截的“飞马”铁青着脸,不理克胜了。

自那以后,克胜就觉得人们老在背后对他指指戳戳,连小孩子也开起他的玩笑来。再后来,大小伙子们也当着他的面拿他取笑:“你见过美国鬼子吗?”

“见过。”

“哪里见的?”

“电影上。”

“哈……”人们哄然大笑起来,羞得他无地自容。开始,他还想解释一番,可是没人听,终于有一天,他骂起了大街,而且骂得非常凶,那些拿他开玩笑的人感到事态的严重,再也不敢拿他取笑了,可也不把他作为复转军人看待,连救济粮也没他的份。为此,老婆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去找生产队长,他知道后,跑到生产队队部扇了老婆两个耳光,硬把她拖了回去。后来听说,他回去后给老婆下跪,打自己的耳光,骂自己无能,虽然这话无人能够证明,不过从那以后,他家从未张口要过救济粮款。

转眼到了1965年,那一年黄克胜和他老婆辛辛苦苦地干了一年,满指望年底分红时能进几个钱,给孩子做件新衣服,谁知队上一公布账目,他家既不透支,也不进钱,这样一来,他那可怜的希望落空了。会场上,克胜摸着露出大腿的破裤子,感慨地对他的烟友小和尚说:“一年干到头,喜鹊窝露在树外头。”这可不得了,让坐在一旁的工作队小赵听见了,汇报给公社工作团的周团长。周团长是见过世面的有学问的中年干部,他听了小赵的汇报后,以他那敏锐的阶级斗争思想意识到,黄克胜可能将成为一个反革命、反社会主义分子的典型,一场严肃的阶级斗争摆在他的面前,使他处于一种临战前的亢奋的精神境况中。他激动地连声说:“太可恶了,太可恶了,这是攻击社会主义。”当即召集了工作团领导会议,随后带领人马开进生产队,调查黄克胜的罪行,准备给予严惩。谁知,这世上的事儿就是让人摸不透。原先,村上的人们都讥笑克胜,看不起他,骂他的人也为数不少,可当工作团调查时,竟没有一个人说他的不是,大家好像串通好了似的,开口就是什么苦大仇深啦,抗美援朝功臣啦,劳动积极啦等等。人们对黄克胜众口一词地称赞,使周团长预感到抓个反面典型的计划要落空,但周团长到底不愧是个富有斗争经验的干部,在困难的时刻想到了党组织,他找到了老支书,当他将黄克胜的反动言论告诉老支书后,谁知老支书听了,端起了烟袋叭哒叭哒地吸了足有半顿饭的工夫,一个字也不说,把周团长急得心里冒火,可又不敢发脾气。他知道这老头儿是个犟脾气,又是远近闻名的残废军人,只好陪着笑脸望着老支书吸烟。就这样又过了约半顿饭的工夫,老支书才甩了甩烟袋,没好气地说:“黄克胜这个人哪,从他爷爷起就是贫苦人,他大就是给地主扛活时累死的,他妈是饿死的。他那年,听说打美国鬼子,保卫家乡,丢下老婆孩子(其实当时克胜连对象还没有呢),二话没说上朝鲜和美国鬼子、南朝鲜小鬼子拼死拼活地干了5年,身上挂着洋钱那么大的一个奖章,这人对国家有功着哪。这些年,虽说日子不怎么好,不过,那与旧社会比可是天堂了,咱贫下中农当家作主着呢。所以,他还是积极劳动,一心一意跟党走。1962年那阵,老蒋要反攻大陆,他训练民兵投弹连工分都不要。这样的人怎能反党反社会主义呢?至于他说话时摸大腿,这就更不对码子了,人坐着说话,手不放在大腿上放在哪里,还能举着说?那像个啥样子。”老支书说到这里,忽地放下烟袋,两手捋起右裤腿,指着腿上的三个伤疤说:“周团长,我最恨的就是反党反社会主义的人,你看我这腿,就是让狗日的老蒋打的。你说,黄克胜要是真的反党反社会主义,我能饶了他!”

老支书一席话,加上黄克胜当过志愿军,打过美国鬼子,而且是个功臣的硬牌子,总算躲过了这场灾难。为此,已多年未登黄克胜家门的老支书,在一天晚上来到了黄克胜家,不容黄克胜开口,就用烟袋指着黄克胜的头,把他骂了个狗血喷头:“……好你个狗日的,没有共产党,没有社会主义,你连破裤子也穿不上。下次再听到你说那些不是人说的话,我要你的好看。”对于老支书的一顿臭骂,黄克胜是一点气也没有。因为他心里明白,没有老支书这把大红伞,他可能早就被戴上高帽子,游遍了七村八队,给人们当猴看呢。

从那以后,黄克胜发生了两大变化,一是脾气非常好,脸上整天挂着笑,拿着自己种的烟叶满村请人品尝;二是他那本来直板的腰弓了,人也非常地懒。对前一个变化,队上的人说他是为了报答乡亲们替他打掩护的情义,但对他为何突然一下变得懒起来却是怎么也百思不得其解。

黄克胜变懒以后,在大伙心目中的地位可就不怎么的了。干活时,男人们都不愿和他一起干,队长没法子,就让他领着妇女干活,可他又是懒驴上磨屎尿多,妇女们也

不愿要他。没法,他去找队长诉苦,说自己的腰在朝鲜扛弹药伤了,实在干不了重活,让队上照顾个轻松活。凑巧队长是他的堂侄女婿,面子上过不去,给他开了“后门”,让他为队上看青。谁知从此看青竟成了他的铁交椅,终身制了。春看麦苗,夏看麦子,秋看玉米豆子,冬天则看菜籽地,一年四季闲不着。虽说一个劳日值不了几个钱,他那旱涝保收的工分倒也没少挣。

刚开始看青那阵子,黄克胜倒也积极,情绪也好,有几个小孩子说亲眼见到克胜在把他们往庄稼地外面赶的时候,腰都直起来了,而且跑得飞快。一时,在队里被人们当新鲜事儿讲着,这也着实让克胜老婆高兴了一阵子。谁知过不了多久,人们则很少再见到他在庄稼地边走动了。他在玉米地头搭了个草棚,每天除了回家吃两顿饭,很少出他那个安乐窝。那时,虽然正是狠斗私字一闪念的年月,可瓜菜也填不饱肚子。俗话说:“人是铁,饭是钢”,谁经得起饿啊。他看的庄稼时常发生丢失。为此事,队长、副队长、队会计几次批评他,让他多操点心,多转转,克胜是一百个点头,一万个答应。可他白天仍是以睡为主,只有在晚上,才拿着手电筒在地头晃一晃,照一照,做个样子给队里的领导看看。这样时间一长,人们便送给一个后来叫响成子湖边的绰号“懒黄鳝”。起这个绰号有两层意思,一是与他的名字黄克胜的谐音相同,二是与他白天睡觉,晚上才出来看看的习性有关。原来成子湖边的沟沟汊汊里有许多细长的黄鳝,白天缩在洞里,只有在晚上才把头伸出洞口,捕捉食物。人们觉得,克胜的生活规律与黄鳝差不多,叫这么个绰号也不算辱没他,所以见面大家都这么叫起来,把他的大号似乎都忘记了,小孩子们不知道尊重人,叫他懒黄鳝,大人们为表示亲切和叫起来顺口省了“黄”字,叫他“懒鳝”。反正不论怎么叫,他都笑咪咪地答应,从未因此红过脸。那一年队里来了名南京下来的知青,因他有文化,做了记工员,这个职务相当于现在的助理会计,队里要推选学习《毛选》积极分子,他新来乍到,不熟悉队里情况,觉得黄克胜这个人不错,工作尽责、待人也和气,就率先提议:“我选老黄,黄胜同志。”

队长听了以为自己的耳朵有毛病,忙问:“你选谁?”

“选老黄,黄胜同志呀。”记工员又说了一遍。记工员的话一落,就见会场上那一百多张嘴巴几乎同时咧开哈哈大笑起来,就连平时一向文静的大闺女、小媳妇们也一个个笑得按心揉肚,“妈哟、妈哟”地直叫嚷。可是坐在人群中的黄克胜这一次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从那以后,黄克胜就更懒得走出看青棚了。他看的玉米也就丢得非常多。队长为此事更加恼火,决定换掉他。就在队长物色人选的某天晚上9点左右,黄克胜来到在大树下乘凉的人群里,把小和尚叫到一边,慌里慌张地告诉他,他在玉米地里看到两只大仙,一黑一白还向他笑呢。小和尚听了,心里很紧张,千年白万年黑呀,说不定谁家倒大霉了。临走时,克胜再三叮嘱,千万莫要传出去,那样要惹祸的呀。说完匆匆地走了。看着“懒鳝”那惊慌的样子,小和尚心里更加害怕了。心想:怪不得昨晚上去偷玉米,就觉得后面有什么响动,似乎还听到有婆娘那尖声尖气的说话声。当时还以为也是偷青的呢,现在看来,那是大仙啊。好险哪,要是被迷住了,这辈子就算完了,看来那块玉米地再也不能去了。想到此,小和尚的汗毛都竖立起来了。

小和尚回到乘凉的人群里,心里还咚咚地直跳,一言不发地坐在一边发呆。本来“懒鳝”这么晚回村人们就觉是稀奇,又见小和尚和他鬼鬼祟祟地说几句话后回来这副模样,就更加觉得有故事,纷纷问小和尚刚才“懒鳝”回来干什么,又和他讲了什么,小和尚是个心里有话藏不住的人,再加上有吹牛的习惯,如今见这么多人围着他打探消息,觉得自己成了人物了,有点飘飘然起来,他顾不了“懒鳝”的叮嘱,压低了声音:“可了不得啦,我们这里出了两个大仙,一黑一白,跑到‘懒鳝的看青棚,向‘懒鳝笑呢,吓得‘懒鳝屎都拉裤裆里了。”

“啊!出大仙了,还是一只黑一只白,看来村里要出事啦。”有几个人陡然紧张起来。不知谁提出了疑问:“哪有什么大仙,那是‘懒鳝吓唬人的。”

“你知道个屁,昨晚我在玉米地里也听见大仙讲话呢!”小和尚听到竟有人不相信他的话,不禁愤愤然起来。

“你晚上跑那么远到玉米地干什么?”又有人追问一句。

“我……我是去找‘懒鳝说说话,在玉米地拉屎时听到的。大仙说话声音有点像女人,尖尖的,弄得玉米叶子哗哗直响。”

“真有这回事!”一直未说话的老保管也有点沉不住气了。

“二爷,我要是说半句假话,我就不是我妈养的。”小和尚有点气极败坏了。

“看你这孩子,赌什么咒,我早就说过,我们这里有狐仙。那年,我晚上起来查粮仓,就见到过,比猫还要大老多,可老支书非说那是狗。第二天,老支书就病得起不了床,连他家那头大肥猪也无缘无故地死了。”老保管用惊恐的声音绘声绘色地说着。在场的人一个个伸着脖子听着,谁也不说一句话,只有几只烟锅忽明忽暗地闪着。一阵凉风吹过,树叶簌簌地直响,人们就觉得后背凉嗖嗖的,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第二天小半晌时,人们见到“懒鳝”扛着他爷爷留下的那把土枪步履艰难地看青去了,心细的人还发现,那枪筒上还拴着一根红布条。

晌午时,就见村里的老娘们三三两两凑在一起,一个个面露惊恐之状,相互传着“懒鳝”遇到大仙的事,有的说那白大仙要勾引“懒鳝”,有的说黑大仙要吃“懒鳝”,那牙好长哟,小孩能在上面打秋千呢……

出了这件事以后,队里也不再议论更换看青的事了,“懒鳝”也随着这件事出了名,许多老汉、老太太心里还都挺佩服“懒鳝”有种,是个人物,于是在人们的赞扬声中,“懒鳝”的名气火了起来,他看的青也很少丢失,而他这把看青的交椅也就坐得更加稳当了。

转眼到了1979年底,队上开始包产到户,按人口计算,克胜家要分到十几亩地。看着“懒鳝”那个模样,老婆愁,儿子嘀咕,整天家里人很难见到个笑脸,好心的乡亲们也都为他担心,“懒鳝”却一反常态,有时候乘孩子们不在跟前,竟哼起了:“雄赳赳,气昂昂……”气得他老婆一个劲地骂道:“你个懒鬼,你个废人,腰都直不起来,还雄什么,气什么。”“懒鳝”却不气,扮着鬼脸说:“废人?那我问你两个孩子是谁的?”一句话堵得老婆没了词,便红着脸,气哼哼地说:“地分下来,你有本事,就不要端俺娘几个的饭碗。”

分地那天早上,“懒鳝”扛着锹早早地来到地头,乡亲们看着他那驼腰,心里都为他担心。而他却是满脸喜气洋洋,跟前跑后地帮助队长量地界、打土埂,干得身上热气腾腾。

开始分稻田时很顺利,没有出现你争我吵的现象,可是分麦田时问题就来了。乍一看,偌大的一块田地里,长满绿油油的麦苗,微风吹来,散发出麦苗那特有的新鲜味儿,让人感到心旷神怡。可是仔细一看,就

会发现紧靠路边那一长排低洼的麦田里,有近一半的麦苗黄黄的,已失去那青绿色的光泽。有经验的人一眼就看出这是长期被水淹的结果。这块洼地,到了初夏,雨季到来时,更是经常水不干,一亩地也收不了百十斤麦子,以往是队里种,大家都有一份,人们倒也不在乎,可如今要分到个人,就是个大问题了,因而大家你看我,我望你,谁都不开口,谁也不想要,使原来很热闹的场面一下子冷清了,人们有的低头吸烟,有的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小队会计和老保管则干脆跑厕所去了,更多的人是争着表态:“这地种不成,二亩不如一亩打的粮多。”

“是呀,这地这么凹,下雨就汪水,怎能长得了庄稼。”

“我家就我一个劳力,想平整这块地也没人平。”

“就是有人垫也不行啊,今年这损失谁来补?”

“都不要,这几亩地总不能白扔了吧?”生产队长着急得吼了起来,“抽签,谁抽到谁倒霉。”说着生产队长从账本上撕下一张纸来,又把这张纸分成四十多块,用笔在纸上画了个圆说:“这有圆圈的,谁抽上,这块地就是谁家的,谁先抽?”

大家对队长这不是办法的办法不置可否,谁也不愿去抽。队长见了,急得头上直冒汗,就在他又要发脾气时,黄克胜弓着腰,袖着手,慢慢地走到队长面前,很干脆地对队长说:“这块地我要了,分给我吧。”

“什么?”队长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难道西边出了太阳?“懒鳝”能要这块吃力不讨好的水洼地?

“是的,我要了,不要忘了,我可是‘懒黄鳝呀,水洼地,这合我的习性。”

“哈哈”一阵大笑,这么严肃的话题,让他一句笑话冲淡了。一旁的老婆见状不好,连忙说:“队长,克胜这是和你开玩笑呢,我家老的老,小的小,他的腰疼又不见好,要这块地谁垫土,打埂,还是分给别人吧。”

“闭上你的臭嘴。”老婆话音未落,就听黄克胜怒吼起来,惊得那些各怀心事的人不约而同地都顺声音望去,奇迹出现了,只见这时的黄克胜双手叉腰,腰板挺直,就好似那泰山顶上一棵松,与以前整天勾着头,弓着腰,无精打采,像三天没吃饭的情形判若两人。这神态,这架势,看得人们伸着脖子,直了眼,有的人鼻涕流到嘴边也忘了擦,更有趣的是黄克胜老婆,你看她,歪着头,两手悬在半空中,脸上的表情像是突然见到了一个怪物,不知怎么办是好,又像是被人点了穴,原地不动了。这时候,满场的人没有一个吭声,静得谁放个屁也会当作打响雷。

就在人们为黄克胜出乎意料的举动感到惊奇的时候,就见黄克胜用手指着老婆说:“你嫌我不中用,告诉你,不论什么时候,我黄克胜也是个跨过鸭绿江,打过美国佬的志愿军,我腰再不行,也是个站着尿尿的男子汉。这点水洼地在我眼里算个啥!”说着他几步跨到了不知所措的队长面前,拉住他的手,动情地说:“队长,这么多年来,别人拿我不当人,我自己也把自己不当人,堂堂的壮劳力,干的是几十岁老汉的活,吃的是大伙种的庄稼,我心里有愧呀。这块地就分给我吧,我一定要把地填好,把地种好,也算是报答乡亲们这么多年的照顾吧!”说着,竟流下了眼泪。

在场的干部们和乡亲们被黄克胜这一番肺腑之言说得动情,有几个人竟也流下了眼泪,早已卸任的老支书抓住黄克胜的手激动地说:“克胜呀,你是个有心人呀!”

“是啊!克胜是个好人,这块地除了他要别人谁要啊!”

“克胜厚道啊!”

到处是一片赞扬声,有的是发自内心,有的是随着说,也有的人怕黄克胜说过大话后反悔,总之,此时谁也顾不上细想,这“懒黄鳝”弯了十几年的背,怎么一眨眼间就直得像郭建光似的硬梆。

晚上睡在床上,老婆摸着克胜的腰,轻声细语地问:“孩子他大,你这背驼了这么多年了,怎么一下子就直起来了?”

克胜双手垫着头,两眼定定地望着房顶,半天没说话。老婆似乎觉得情况有点不对,翻起身向克胜的脸上看了看,就见他大睁着双眼,脸上流满了泪水,两只眼睛里,那晶莹的泪珠还在一串串地向下滚动着

责任编辑:宋长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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