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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帘

2009-05-26

满族文学 2009年3期
关键词:桃子叔叔

邓 燕

桃子一大早从梦中醒来,睁开眼睛,望着天花板上那只晶莹剔透的吸顶灯,摸着柔软干爽的蚕丝棉被,又思考昨晚那个重大的问题来了。这个问题太大了,她心里像压了家里那只磨面的石磨似的。昨晚临睡前,她想把这个问题想清楚,可头一挨枕头就睡着了。怎么办呢?怎么向芳姐开口呢?

而这时,楼上响起“嗒,嗒,嗒”的脚步声了。

她赶紧起床,收拾自己的小房间,拿了门口奶箱里的瓶装牛奶,向烤箱里扔进两片全麦面包,用电热壶烧上水,将茶几上的咖啡杯冲洗干净,拖地,擦洗窗玻璃。

桃子洗涮完,出了卫生间,楼上“嗒,嗒”声变成极有节奏的“咚,咚,咚”的声音了,她知道是跳健美操的声音。她一边吃一片烤面包,一边拉开窗帘。从十六层楼的高度往外看,远景是一座公园,近处是小区排列的公寓。这是一处汇集南方北方、国内国外五色杂存、海纳百川的业主的小区,不同的肤色,不同语言及生活习性。人们总是匆匆忙忙的,相互之间都不认识。

楼上安静了,桃子能感觉到芳姐走进了卫生间洗漱,感觉到她打开她的衣橱,翻找配套的服饰,手包及在床头的化妆镜前打粉,画眉线,唇线及眼影。

不一会儿,芳姐下楼来了,淡蓝色的外套,掐腰的上衣将她高挑而丰满的身体恰到好处地显示出来,在这个阳春四月,太阳从窗子射进来,照着她,如村头那棵依依的杨柳。桃子看着芳姐,又想起那个重大的问题来了,娘三天前突然来电话,说人穷志不穷,不能学坏了,那将来恐怕嫁不出去了,马上回桃谷湾。娘的电话将芳姐变得不是芳姐了,她的声音没变,身体没变,五官也没变,但为什么感觉就不是原来的芳姐了呢?

芳姐仍然很忙,每天都很忙,她匆忙喝了一杯滚烫的咖啡,吃了那片面包,一只苹果,叮嘱桃子多买一点菜,多煮一杯米饭,陈锐会来,便准备出门了。

听到陈锐叔叔会来家里吃饭,桃子心里一动,一丝笑意便自然地显在脸上了。芳姐看到桃子脸上的笑意,走上来,拧桃子的耳朵,“笑什么笑,死丫头。”

桃子并不是笑话芳姐,她只是想笑,她有一种说不出的高兴。陈锐叔叔一来,家里的气氛就不一样了,如同粘合剂,将楼上的芳姐和看电视的桃子粘合到一起了,三人坐在餐桌上吃饭,说笑,快活极了。他第一次来的时候,桃子正下楼扔垃圾,出了电梯,在拐弯处,与他撞了一个满怀,陈叔的裤管和鞋上撒了一些垃圾,他却替桃子拍打。他的笑很迷人,有一种真诚而宽容的氛围,他算不算英俊呢?桃子有一次看电视,发现陈锐叔叔像那位儒雅而帅气的赵文煊,对,就是他了,雪白的衬衣,和衬衣一样雪白的牙齿,重要的是,他和芳姐一样,对桃子很好,从不把桃子当小保姆看。

她拿了抹布上楼,这套复式套间不大,楼上是一间超大卧室,一间小书房和一间卫生间,卧室的墙上挂有芳姐和她女儿的照片,她女儿听说上小学了,在厦门,与芳姐前夫住在一起。房间有一股清香,是梳妆台上燃着的一只香蜡烛发出的,还混和着CD香水的味道。她的床,柔软,舒服,宽大。

她要赶在陈锐叔叔来之前把卫生搞完,那样,就可以和陈锐叔叔说话了。她最喜欢听陈锐叔叔说话,有一次,陈锐叔叔在等芳姐回家的时候,对桃子说,拿一只鸡蛋来,桃子到厨房从冰箱拿一只鸡蛋递给他,他说,这只蛋是你给我的,我没有做假,对吗?好了,你看,我把鸡蛋立起来了。桃子的眼睛就鼓大了,大得像要爆出来,天啦,这可是奇迹,陈锐叔叔怎么可以将鸡蛋立起来呢!

打扫完房间,摆好一个水果拼盘,准备了鸡和几条小鲫鱼和一些青菜,插上一枝玫瑰花将房间撒上了香水。做完这些,她开始绣花了,蒲扇大的绷子里,一只小鸳鸯绣好了,另一只大鸳鸯仅仅是一个线描轮廓,是帮芳姐绣的。芳姐自离开桃谷湾就不再绣花,也不用绣花了,她一笔业务赚的钱就能在桃谷湾造一座屋子。

桃谷湾的女人个个会绣花,从小就会。桃谷湾的女人是被丈夫宠着、疼着的女人,她们基本不下地,不晒太阳,只在家带孩子,绣花。家里的柴米油盐是女人们的手绣出来的,桃谷湾的绣品远销到了欧美及东南亚的。桃子从小就看娘绣花,娘总是坐在靠窗的一架一张小床那么大的木架边,人们就叫它绷子床,绷着光滑,柔软,雪亮的丝绸缎面,一部分丝面从床上倾泻而下,像一堵亮晶晶的瀑布。上面的一只竹篓里则放满了五彩缤纷的闪亮的丝线,她的手在这五彩缤纷的丝线中穿梭,起伏,不一会儿,缎面上就开始有色彩了,再不一会儿,就有了龙,有了凤,有了牡丹,有了梅花了。

桃子猜想,这块方巾肯定是送给陈锐叔叔的,她绣的时候,好像看见陈锐叔叔微笑的眼睛了,有一种发自内心地喜悦漫上心头,她的耳朵一刻也没有放过谛听陈叔叔敲门的声音。她已经熟悉陈叔叔的脚步声了。

陈锐叔叔不多久就来了,他的眼睛不大,但明亮得摄人,如同最亮的那颗启明星,桃子喜欢那眼睛,还有他身体里发出的一股好闻的气息,如同妈妈在灶间做饭时,米饭刚刚烹熟的气息,有一丝丝甜甜的,暖暖的沁人心脾的感觉。

桃子,你电脑会了吗?来,叔叔教你,现在不懂电脑可不行哦。陈锐叔叔的眼睛望着她笑了,他拉开手提包的拉链,将手提电脑打开,立即,芳姐那美丽的笑脸出现在屏幕上了,她在阳光下,穿着一件T恤,陈锐叔叔的手在电脑上抚了一下,也许是一个习惯动作,他的手与父亲的手不一样,和村里男人们的手都不一样,却和绣花的女人的手一样,白皙,细腻,圆润。他将手放在电脑上操作起来,熟练,灵巧,快捷……桃子坐在陈叔叔的身边看他操作电脑,感觉有些热,越来越热了。近正午了,似乎春天的气息也越来越浓了,透过客厅那淡蓝色的窗帘,对面公园里是一块绿地,一片红枫树,一只木亭子,像贴在墙上的一幅画。与桃谷湾的风景不同,桃谷湾的风景是活的,它们总在移动,在变幻,有气味,有触觉的,近在眼前,或者说自己就在风景里面的。可是,此刻,当她仔细看的时候,发现曾经嫩绿的树尖,它们一天比一天密,一天比一天深,越来越挤,越来越成气势了。而地面那棕色的草坪也越来越绿了,零零星星地,有奔跑的皮球般的孩子,有驻足的凝视着花木的老人,还有一些和桃子一样大小的男生女生在上面追打……而从窗外吹进这十六层楼房的风仿佛与以前不一样了,仿佛风也变绿了,对了,绿色的风,绿色的风是温煦的,潮热的,暖洋洋的,还带一点蠕动着的或躁动不安的气息,它们从窗外发散进来,桃子燥热不堪了。

好在芳姐也回家了,她脱去高跟鞋,趿拉着那双软底绣花拖鞋,丢掉挎包,拆下发髻,拉拢客厅那幅厚厚的淡蓝色的窗帘。她的疲惫一下子便显现出来了。陈叔说:桃子,我来做饭。陈叔说这话的时候,有一种爱怜浮到脸上,他做了一只蒸鸡和一个青菜。他做的鸡很特别,他就地取材,将鸡腹里放了三条鲫鱼,将鱼腹里放了一些鲜肉末,最后,他还突发奇想,取下他的无名指上的一枚戒指,洗净后,放入一条鱼腹里。他笑着说谁吃到这枚戒指谁就是我的……

他看了看芳姐,笑了。是陈叔夹到了那条有戒指的鱼,桃子注意到陈叔将那条鱼送到了芳姐碗里,他说“我其实是不吃鱼的。”芳姐笑了,桃子也笑了,陈叔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桃子,是不是想家了?”芳姐进了盥洗室,陈叔坐在沙发上拿着桃子上午收进来的新报纸。也许是见桃子有点发呆的样子。

“没有呀。”

“嗯。想家了就跟你姐说,请个假回去见见你娘。叔叔给你报销路费。”

“没,没有。”

桃子心里突然地就紧了一下,没有人这样问过她,那种紧像虫子在她心里爬。她觉得陈叔的眼睛明亮极了,在幽暗的光线下像星星一样闪烁着光芒。那光芒里有幸福,有激动,有陶醉,还有温柔。桃子非常想说,娘要她回桃谷湾的事,但她说不出口。

“要不就是桃子长大了,要找男朋友了?那……”

“陈锐,你上来一下,有事。”芳姐从盥洗室香喷喷、热烘烘地出来了,她站在旋梯口旁,高挑的身材外罩着一件透明的丝绸睡衣,那睡衣真柔软、顺滑,把身体的轮廓全显现出来了。

“嗯……”陈叔放下报纸,上楼了。他眼睛里面的星星一闪一闪,像要跳出来一样。

芳姐边揩着湿漉漉的头发,边拿眼睛乜了桃子一眼。

“桃子,你就在客厅看书。陈叔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如果响了你也不要接,我们有事。记住了?”

“嗯。”桃子点了点头。

“记住了?”芳姐又问了一句。桃子鸡啄米似的又点了点头。娘最初将桃子托付给芳姐的时候,对芳姐说:好好开化她,整天疯疯颠颠的,这孩子,不想事,懵懂得很呢。芳姐也许觉得娘是对的,但桃子不认为自己懵懂。

陈锐叔叔上楼了,他走得轻轻的,很小心,似乎不好意思地望了桃子一眼,似乎去做什么错事。

那天桃子的眼泪就出来了。陈叔伸出手掌抚了一下桃子的脸,“真是个孩子。”他笑着说,他的雪白的牙齿闪着瓷器般的光辉。那天晚上桃子就做了一个梦,梦境里她一个人在家乡的山路上迷路了,这时,一个英俊的男子走了过来,他穿着和牙齿一样洁白的衬衣,男子不说一句话就将她抱了起来,继续往前走,他的身体那么温暖,那么有弹性,他的双手又那么有力,将她越抱越紧,她不能动弹却十分甜蜜地享受那种紧……第二天,桃子就不想盖厚被子了,她确定是厚被子作的怪。

芳姐和陈锐叔叔上楼了,他们有事,桃子就在客厅里看杂志,芳姐有许多非常漂亮的杂志,那上面的人个个美得像神仙,芳姐说是化妆和摄影做出的效果,桃子也可以化成一个大美女。桃子就在镜子里看自己,她的皮肤粉嫩,头发柔顺,她没有剃过胎毛,额际至后脖是一圈非常可爱的细绒绒的毛发,如同婴儿一般,像一只没长大的小毛桃,长到十岁,大家不再叫她小毛桃,叫她桃子了,她生了一场脑炎,初中没毕业,不再读书。春节过后,娘就将她由芳姐带到了上海。娘的意思一是让桃子到大上海见世面,开眼界,跟周芳学习,将来在上海找一份工作。娘一再嘱咐,在周芳那不要白吃白住,要为她做一些事的,将家务事包起来:洗衣,做饭,拖地,擦窗户……虽然人家没说是小保姆,但要明白,将自己作小保姆看的。

电话铃响了,桃子吓了一大跳,是陈叔的手机,她好奇地走过去看号码,也是手机号码,她只记住了结尾数,是228。

桃子继续看杂志,是一本影视明星画报,她喜欢女明星李玟,喜欢她那张小巧的、玲珑的脸,喜欢她尖尖的小下巴,还喜欢她的笑容,她的歌声,她都喜欢……可是,电话又响了,仍是陈叔的手机,尾数为228的人打来的,这时,桃子为那人抱屈了,她真想告诉那人不要打了,陈叔有事,他不会接的。但桃子不敢。桃子越不接那手机叫得越欢,一味地响,执着地响,手机像一只巨大的黑甲虫在玻璃茶几不停地颤抖,不停地移动,不停地蹦跳着了,它跳到了茶几边沿,要掉下来了,桃子拈着手机放回茶几中心。这时候,桃子觉得这声音太讨厌了,这声音开始切入人的心脏,开始震颤人的耳膜,她知道只要她拿了它掀开外盖,它就不会吵,就不会叫了,就安静了,就可以继续欣赏李玟那精美的小脸了。可是,桃子终于忍受住了,她牢记芳姐说的不接陈叔的手机,她还重重地点了头的,不能接就不能接,天塌下来也不能接。李玟看不成也不能接。

她喝了一口水,清醒了一下自己,决定不管它了,怎么叫都不管了。这真是不容易呀,真是难熬呀。突然,客厅的电话响了,是座机,桃子天天在家接电话,不是陈叔的手机,绝对不是,桃子接了电话,是找芳姐的。她说:“在家,你等着,我去叫她接。”

桃子边跑到芳姐的卧室门口,边喊芳姐接电话,卧室门紧闭,她只得敲门。

“我在有事,跟他说等一下,我打过去。”芳姐说,她的声音极其温柔,温柔中有一些疲惫而沉醉的东西。

桃子回了话,却对芳姐和陈叔的举动好奇了,她轻轻走回芳姐的卧室门,侧耳细听,有陈叔的声音,陈叔似乎很痛苦,他喘息的声音既粗重又温柔,他一边不停地说话,他的语气很温柔,很甜蜜,但语言又很恐怖,他不停地说:“芳,你真是个女妖精,女巫婆,女神仙,你会把我害死的,你真的会把我害死的,我们结婚,结婚……”

芳姐没说话,她只哼哼地算是在点头答应陈叔吧?她的哼哼声都甜腻得仿佛要滴出水来,桃子从没听过这么甜蜜的声音。她觉得芳姐变了,变成另一个女人了,变成一个女妖魔了。她觉得陈叔好可怜,好可怜,想到娘打来的电话,更觉得陈叔可怜。

桃子回到客厅时,从窗外吹进这十六层楼房的风仿佛与以前不一样了,变绿了,绿色的风是温煦的,潮热的,暖洋洋的,还带一点蠕动着的或躁动不安的气息。它们从窗外发散进来,掀动窗帘,将它的一角吹得……她没法静下心看李玟那张小小的精巧的脸了,耳热心跳,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异样的感觉。燥热在身体里翻滚,起伏,像要燃烧起来,像要膨胀起来,像要把她撕裂,她被一种什么东西控制着,这种感觉比刺耳的手机铃声还难受,还不同寻常,是什么东西呢?她在客厅来来回回走了几圈,发现这房间太小,太闷,太暗,透不过气,但芳姐不喜欢拉开窗帘的,她只好推开那两扇巨大的对着阳台的落地玻璃门,一瞬间,淡蓝色的窗帘布被室外扑面而来的春风吹起来了,它一会儿往房间内鼓胀,一会儿往阳台外退落,一鼓一退,一起一伏,波涛般沸腾,云雾般翻滚,看着这浪涛般的窗帘,桃子觉得自己疯了,所有的人都疯了,或这个世界都疯了,连窗帘都疯了……

不一会儿,陈锐叔叔出来了,他的脸色像春天的桃花一样潮红,没有痛苦,更没有被害死,他咕嘟咕嘟喝了几大口水,对桃子说:“我走了,上班去了。哦,这窗帘真漂亮。再见,桃子。”

他下了楼。

“我扔垃圾去了。”桃子对还在盥洗室的芳姐说,也不等芳姐说什么,便提了垃圾袋下楼。出了楼道口,桃子便被室外的阳光震慑了,初春的太阳真美,是金黄色的,配上小区栽种的嫩绿的树芽和湛蓝而高旷的天空,真是不一样呀,仿佛氧气都充足多了。

陈锐叔叔仍在他的车门口回电话,见到桃子,他正好说完了,关了机。

“陈锐叔叔,你跟芳姐说一下好吗?我娘要我回桃谷湾。”

“为什么,在这不是很好吗?下半年小王合同到期,收银的工作就是你的了。”

“不,我娘要我回家。”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告诉我,我替你想办法,要相信叔叔,会有办法的。”

“我娘怕我学坏,芳姐以前在广东是坐台小姐。”桃子面对陈锐叔叔的眼睛,面对他突然吃惊的眼神,怕了。可是,她终于说出原因了。她说完的一瞬,感到舒服极了,畅快极了,压在她心里的那石磨终于搬走了,搬到陈锐叔叔那里了吧?她的脸色一下子就红润起来了,继而恢复原色了。

“怎么可能?你怎么跟我说这个呢?你……你?”陈锐惊讶地望着桃子,“周芳对你还不好吗?”

“是真的,在广东打工的村里人回来说的。好多人都知道。”见陈叔的表情,桃子想证明自己没说谎。

“是真的也不要跟我说这个,更不要跟别人说,啊……”陈锐叔叔的眼神已从惊讶变成痛惜,由痛惜变成绝望,他掉过头,钻进汽车,“嘭”地一声关上车门,走了。

桃子像一根木桩立在原地,好久,好久……

多年以后,有那么一天,村里一个细心人突然想起周芳,说掐指算来,这个女子已有七年多没回桃谷湾了,谁也搞不清是上天了还是入地了。就算沉到河里也有浮起来的一天吧。

假如桃子有许多神经都麻痹了,但有一根神经还是非常正常的,她时常会打听一下芳姐的消息,主要想知道芳姐结没结婚。

后来,桃子听一个从外面打工回来的人说芳姐结了婚,丈夫姓陈。桃子问长得什么样儿。那人摇摇头,说也是听说,从没见过。这便启动了桃子所有想念,想芳姐的从前和现在,也想别的。细心的村民发现,桃子时常抱着儿子在门槛坐着晒太阳,她不时向着天空长嘘一口气,自问那时候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她说不清自己为什么。

责任编辑:于晓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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