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一竹 金陵尹石

陆拂明

历史是遥远的记忆吗？然而它与我们又如此贴近。笔者在此不是广义地叙述历史，而是从著名的画家尹石画竹说起。

当你看到尹石先生所画的浩瀚竹海或几枝青翠的竹子，你仿佛可以看到晋代高雅而狂放的“竹林七贤”在丰茂的竹园里雅集：他们或饮酒长啸或弹琴吟诗或指点江山的动人情景，使你甚至依稀见到那终日不能离开竹林的大书法家王羲之和爱竹胜过食肉的苏东坡。当我们看到尹石丰富生动的以竹为题材的画作时，你似乎触摸到了中国古代知识分子的心灵。他画的那些竹林为我们打通了古代社会精英的精神世界。

画家尹石为何对画竹情有独钟？难道冥冥之中有神灵相助……原来尹石家居南京虎踞关上。他常常沿着三百年前“金陵八家”之首龚贤走过的小路，漫步在清凉山麓，登上扫叶楼便可望见山上山下茂密苍翠的大片竹林。他对竹子的形象和习性，乃至在春夏秋冬、阴晴雨雪、月露风霜的情态都有非同寻常的观察和研究。

试看今日之江南，有几位画家能如此深入观察并以竹为友为师的。尹石君乃竹之知音也。

且看那名家辈出，画竹之风十分鼎盛的古代：管道昇擅画晴竹，郭天锡擅画幽竹，吴仲圭擅画写劲竹，顾定之擅画风竹，柯九思擅画修竹，倪云林擅画瘦竹，王孟端擅画烟竹，夏仲昭擅画雨竹，解处中擅写雪竹。可以说在画竹的技艺上，古代画家业已达到高峰。

尹石画竹有何突破？

先看他画的“劲竹”，这幅题名为“清风十里不染尘，顶天立地见精神”的作品，画中竹竿刚劲，气概豪迈，如顶天立地之中华英雄；另一幅可谓“风竹”——“石含太古水云气，竹带半天风雨声”。画风竹，贵在气势动态，非一气呵成不能展现，此图画面以石为衬竹，十分生动；再看他画的“烟竹”、“雪竹”等无不风神独特而自成面目。

“烟竹”——“竹海深深起烟岚”，尹石所画的这幅画虽以竹为题材，实际上是一幅山水衬托的竹海画。画面青翠满目，远山隐隐，近水潺潺，画出古人笔中所无的色彩和气派。尹石所画的“雨竹”也是一幅效法古人又超越古人的杰作。画幅上题为“雨后千山听春潮”，虽为雨后，却可见竹林墨气淋滴，竹枝、竹叶满浸雨水，远山水云浮动，溪流湍急涌动，画尽而意不尽。古代画家很少画雪中之竹。笔者见过一幅五代无款《雪渔图》，此画的构思来自一首唐诗“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尹石画竹尤以画雪竹为上上品。我欣赏他所画的“暮雪”、“战退云龙三百万，败鳞残甲满天飞”、“一片冰心在玉壶”等雪景图，这些雪中之竹全无古人苦寒萧瑟之态，而是有“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宏大气魄。尤其值得称道的是，尹石在这些画幅中善于用书法笔意入画。竹叶或纵横，杂错交织，雄肆沉酣，平添一派浪漫主义风采。

明代画竹大家夏昶，他的画笔墨苍润、姿态万千，他画竹不仅国内显名，更远播域外，当时社会流传一句话：“夏卿一枝竹，西凉十锭金。”尹石笔下之竹名扬海内外，江南人士无不以得其画竹为荣，故称“江南一竹”。他的画竹岂是十锭金可以衡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