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国际关系变迁与中国外交战略选择

2009-04-29陈玉刚

教学与研究 2009年10期
关键词:国际秩序

[关键词] 国际格局;国际秩序;国际体系;中国外交战略

[摘 要] 当前国际关系在国际格局、国际秩序和国际体系三个层面上都发生了深刻的变化。以国际格局为视角,可以发现中国外交更为丰富的内涵。60年来,中国外交实现了从“一边倒”到独立自主、发挥全球影响力的巨大转变。在这一转变过程中,国际格局的变化是一个重要的推动因素,国际秩序和国际体系所发生的深层变化也促成了中国外交的不断转型。

[中图分类号] D829.1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0257-2826(2009)10-0033-05

任何一个国家的外交政策和战略都因国内外环境的变化而不断调整,中国自然也不例外,一成不变的外交只会使自己陷于越来越被动的处境。变化是综合的,外交政策和战略的调整必然也是多种因素考虑的结果。对于理论解释工作者来说,最切合实际的做法是选择一个角度来阐述变化,并进而解释因应这种变化而做出的政策和战略调整。本文试图从国家外部综合环境,即国际关系变化的角度,来审视新中国60年来所作的重大外交战略调整,并结合当前的国际关系变化来把握我们的外交战略选择。

一、国际格局、国际秩序与国际体系

国际关系的变化实际上可以在很多层面来认识,变化频率最快的层面是国际形势,世界上每天都在发生大大小小的成百上千个事件,而其中许多事件都可以构成对国际关系变化的影响,需要我们在外交上作出回应。

对于国际关系理论来说,我们需要在更宏观层面、从比国际形势更长一点的时间跨度来把握国际关系的变化。这里,有三个概念经常在我们的讨论中出现,它们分别是国际格局、国际秩序与国际体系。这三个概念我们经常会混同使用,但如果仔细分析一下,就可发现它们又分别在不同的语境当中出现。

国际格局是国际上主要力量对比而呈现的一种力量分布状态,它反映了主要国际政治力量之间的关系,譬如两极格局、多极格局、一超多强格局等。有人指出,国际格局是中国国际关系理论的一个概念贡献,因为实际上在英文文献中它并没有可以严格对应的词,在英文中,国际秩序(international order)很大程度上包含了国际格局的意思。“国际秩序指的是国际行为的格局或布局,它追求国家社会基本、主要或普遍的目标。”[1](P13)

国际秩序是一个国际关系性质的概念,譬如说无政府状态,这是一种国际关系秩序,它相对于国内政治的有政府秩序而言,指国际社会缺乏一个中央政府来强制维持某种秩序状态,破坏这种秩序的任何行为都会得到相应的强力制裁。再譬如说国际政治经济新秩序,它相对于传统的国际政治中的强权政治、不平等而言,包含了公平、平等、民主、多元等国际关系的价值取向。有时候,它也会在某个国际体系中大家所共同认可、遵守和尊重的重要原则的意义上来使用,譬如说维也纳体系所确立的所谓神圣和正统的原则,强调对革命前秩序的恢复和共同维护。

国际体系是指某一个历史时段内国际关系的一种总体状态,它包含有国际格局和国际秩序的内容,同时它还包括国际制度架构、全球和区域秩序、国际经济等其他许多上述两个概念所无法涵盖的国际关系构成要素。国际体系是国际性的社会、政治和经济的总体安排,它“一旦形成,便会产生影响国家行为的反作用。它会影响个人、群体和国家谋求实现自己的目标的方式。因此,国际体系即提供了一系列机会,也具有一系列的约束力。”[2](P25-26)从国际关系历史来看,它一般是在经过重要的国际战争后确定的,是对经历了战争这种强制的国际关系力量再分配后国际关系的一种固化状态,譬如历史上的维也纳体系就是在拿破仑战争后对欧洲国际关系的一个总称,再譬如一战后的凡尔赛-华盛顿体系,二战后的雅尔塔体系等。我们可以发现,这些体系名称都来自于结束战争的一次重要国际会议,它规定了战胜国和战败国,以及它们相应的权利和义务。

在这三个概念中,任何一个的变化都会导致国际关系的重大变迁,会对各个国家的对外政策和战略带来深远影响。相比之下,国际秩序的变化最为缓慢,其影响也最为深刻和久远。由于各国之间力量相差悬殊,国际关系中的不平等、不公正是最难消除的,需要付出坚韧而持久的努力。不过,即使缓慢,其中的变化还是可以逐步被觉察到的,譬如说国际无政府状态,虽然主权原则确立以来至今还未有根本性的变化,但由于国际规范、国际法和国际制度的逐步发展,不断丰富和完善,从程度上来说已大大缓解了其对国际关系负面性的影响。一般来说,国际秩序的重大变化都会导致国际格局和国际体系的变化,因为它和后两者相比,对于国际关系来说更为根本,更为基础。

在西方国际关系理论中,国际秩序的讨论实际上很大程度上是在国际格局的意义上进行的,因而其变化也就更为快些。国际格局的变化是国际秩序和国际体系变化的重要原因,它可以区分为事实上的变化和为大家所认可的变化两种。有的国际格局事实上已经变化了,但有关国际政治力量对此并不认可,这种情况下发生战争的危险最大,如给维也纳体系带来最大冲击的是普鲁士的崛起,但法国对此并不认可,最终导致了奥地利退出欧洲大国政治舞台、德国和意大利统一、普法战争以及最终的一战等一系列后果。而如果相关国际政治力量能够承认这种变化,并对国际关系进行相应调整,那么秩序和体系的和平变革就有可能。

当然,国际格局的变化并不必然导致国际体系的变化,一个国际体系可以容纳国际格局的多次变动,如在二战后所确立的雅尔塔体系中,国际格局已经历了上世纪50年代第三世界国家的兴起、60年代美欧和美日关系的调整、70年代中美关系的调整、80年代美苏缓和以及苏联的最终解体等多次变化,但至于整个大的国际体系在这个过程中是否已发生了变化,则还没有一致的定论。

国际体系的变革是最为综合的,它包含了国际格局的变化,以及一定程度上国际秩序的变化,此外还能反映出其他许多国际关系的内容,如重要的国际规范和国际制度设计。由于历史上重大的国际体系变化是通过战争实现的,因而其确定也就相对比较容易。当前的国际体系虽然经历了冷战的结束,但并没有一场真正意义上的国际战争来宣示一个新体系的诞生,因而冷战后的国际体系究竟是一个什么体系,即使在冷战已经结束二十年的今天也很难有一致的看法。有人认为反恐战争可以反映一个国际关系新时代的开始,但由于恐怖主义的非国家属性,它究竟导致了国际体系一个怎样的变化也很难说清楚。

二、国际格局变化与中国外交战略的调整

由于新中国的外交基本上是在雅尔塔体系中开展的,因而国际格局的变化就成了最有意义的一个讨论视角。许多人会以改革开放为界,把新中国外交分为两个大的阶段,这实际上是一种以自我为中心的划分方法。[3][4][5]但如果我们以国际格局为视角,那么可以发现中国外交更为丰富的内涵,认识到国际格局如何影响中国外交的战略选择,以及中国外交又如何准确地把握国际形势的变化,顺势利导,促进国际格局的演变。

新中国成立时,国际上正处冷战爆发后的第一个战争高危期,第一次柏林危机中美苏双方剑拔弩张,国际关系形成了严格的两极格局,北约和华约两大军事集团在欧洲形成,两个德国的分裂已成定局,西德的重新武装也势在必行。在亚洲,新中国的成立被看成了共产主义力量的扩张,美国加紧规划以挽回亚洲争夺的颓势。在这样的格局背景下,对于新成立的社会主义国家,中国并无选择,只有实行“一边倒”的外交战略。这一战略对于新成立的国家来说是非常必要的,尤其是在并无多大选择空间的严格的两极格局中,它至少帮助新中国实现了一个新成立国家所需要的三大基本目标:国际承认、国家安全和国家建设的外来援助。

随着20世纪50年代亚非一些殖民地的独立,发展中国家开始登上历史舞台,1955年的万隆会议对于国际格局演变来说绝对是一个转折性的标志,中国联合印度等提出了和平共处五项原则。这一在发展中国家赢得广泛响应的国际关系处理原则,奠定了一种全新的国际秩序观,成为指导处理发展中国家间关系或南南关系的重要方针,与当时的超级大国和殖民霸权一贯的恃强凌弱、随意干涉他国内政形成了鲜明对比。对于中国外交来说,这也是认识到发展中国家作为一支独立国际政治力量,冲破两极格局的开始,与发展中国家的关系发展打下了中国外交的重要基础。应该说,中国外交“一边倒”的政策逐步开始被支持发展中国家民族独立、反帝反殖、独立后国家建设的政策所取代。

1962年中苏分裂后,对于中国来说,两极格局瓦解了,两极之外还存在广大的第三世界,中国外交也由此更明确地转向了反帝、反修、支持第三世界国家的民族独立和革命斗争。支持越南人民抗美救国,以及和苏联的“珍宝岛”冲突是坚决与两个超级大国作斗争的典型例子。同时,尽管自身还非常困难,但中国对第三世界的援助却持续增长,“到1973年中国对外援助占GDP的比例达到了高峰,为大约2%。”[5]

20世纪60年代两大阵营内部的矛盾和斗争促使中国形成了三个世界的理论,1974年2月在同一位第三世界国家领导人的谈话中,毛泽东说:“我看美国、苏联是第一世界。中间派,日本、欧洲、加拿大,是第二世界。咱们是第三世界。”邓小平又继续对第二世界作了进一步的分析,指出它们一方面“至今还对第三世界国家保持着各种不同形态的殖民主义的关系”,同时自身又“都在不同程度上受着这个或那个超级大国的控制、威胁或欺负”,“这些国家都在不同程度上具有摆脱超级大国的奴役或控制,维护国家独立和主权完整的要求”。[6](P443、447)三个世界的理论进一步破解了两极格局,为中国维护世界和平的外交目标找到了新的力量支持,也使国际关系多极化的理论变得清晰起来。

20世纪70年代世界地缘政治的最大变动是中美打开接触的大门并最终恢复外交关系。乘美国在越南遭受重创,开始战略收缩之际,苏联加紧扩张,尤其是在亚洲,反击苏联的战略包围成了中国外交的重要目标。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中美因此走向了结盟的道路,它反而促使中国更明确了独立自主的外交方针。1986年,中国政府第一次明确地把中国外交政策概括为“独立自主的和平外交政策”。[3]

从20世纪80年代中期美苏重新走向缓和,中苏开始关系正常化谈判,到最终在1989年实现外交关系正常化,中国真正实现了和世界所有大国建立正常的外交关系。虽然在80、90年代之交,一些西方国家妄图用制裁来扰乱中国,但遵照邓小平提出的“冷静观察、稳住阵脚、沉着应付、韬光养晦、善于守拙、绝不当头、有所作为”28字方针,中国让世界更明白了走自己路的能力和决心。

三、和谐世界与全方位的外交战略

冷战结束是战后以来国际格局发生的最大一次变化,两极格局正式宣告瓦解,阵营的划分也因此终结,地缘政治的划分和隔离面临迅猛发展的全球化的冲击和侵蚀。从国际格局、国际秩序和国际体系三方面来看,冷战结束及全球化所带来的改变都是显著的。

从国际格局来看,尽管美国自认为赢得了冷战的胜利,成了唯一的、甚至孤独的超级大国,[7]极力谋求国际格局的单极化,但国际关系多极化的力量还是势不可挡,美国小布什政府的单边主义所遭遇的最大抵制就来自于其传统盟友欧洲。法国总统希拉克表示,如果在伊拉克战争问题上美国寻求安理会表决,那么他将动用否决权。2008年爆发的全球金融危机更是对美国力量的沉重打击,美国不得不回到和其他大国及国际机构合作的轨道上来。而美国自己提出“中美国”和G2的概念,更说明了美国不仅在重大的国际问题上,而且在国内问题的解决上都需要其他国家的合作。

从国际秩序来看,国际格局的扁平化更凸显了作为国际合作平台的国际制度的重要性,[8]国际秩序正面临“没有政府的治理”转化。[9]国家中心的范式逐步为超国家治理让出部分空间,超主权的安排对于国际金融体系的治理来说已日益显出其必要性。[10]

从国际体系变化来看,尽管没有像历史上每一次国际体系转变那样发生一场大的战争来重新分配国际政治势力范围,但美苏两国划分势力范围的雅尔塔体系无疑终结了。俄罗斯虽然撤出了东欧,但填补这一力量空缺的却是欧盟,而不是美国。传统的五大力量中心仍然有其一定的支持者,但新兴发展中国家在冷战后的表现更引人关注,G8需要G5来对话,[11]G20越来越成为更合适的全球治理论坛。[12]

当前国际关系所发生的深刻而全面的变化为中国外交提供了重要的舞台,中国外交走上了全球性外交的新阶段。“大国是关键,周边是首要,发展中国家是基础,多边是重要舞台”,这体现了中国全方位的外交布局。和传统崛起大国谋求更大势力范围不同的是,中国全球性外交追求的目标是和谐世界,是在尊重世界各国文化和发展模式多样性的基础上,实现共同发展和繁荣,在“共同而有区别责任”原则基础上合作应对各种全球性挑战。

全球性外交需要全球性的力量来支撑,在经济总量已占世界第三,并有望在今、明两年上升为世界第二的情况下,中国的国际影响力已上升到一个新台阶。胡锦涛主席在2009年7月17—20日召开的第十一次驻外使节会议上明确指出,中国外交要高举和平、发展、合作旗帜,努力使我国在政治上更有影响力、经济上更有竞争力、形象上更有亲和力、道义上更有感召力。

当前国际体系深刻变化的主要表现是,一个全球性的国际体系已日益明显,在国际合作已成主流的情况下,关于各种全球性治理主张的斗争也日趋激烈。这样的治理格局一旦形成,它将影响今后一、二十年甚至更长时间的国际关系。对于中国外交来说,在继续做好做实周边及发展中国家的外交基础的同时,必须运筹帷幄,推动建立更为公正、民主、有效、参与的全球治理体系。

从二战结束初期的严格两极,到当前已经明确的国际多极,国际格局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中国外交也实现了从“一边倒”到独立自主、发挥全球影响力的巨大转变。在这一转变过程中,国际格局的变化是一个重要的推动因素,而国际秩序和国际体系所发生的深层变化也促成了中国外交的不断转型。当然,中国外交也推动了国际格局、国际秩序和国际体系的变革,成为国际正义实现中的一支重要力量。

总之,当前的国际关系在三个层面上都在发生深刻的变化,对于中国的外交战略选择来说,国际格局上继续推进国际关系的多极化,加强与周边国家的关系,帮助发展中国家提高国际上的发言权和代表性;国际秩序上强调平等、民主、公正、多元和开放性等国际正义要求,不断提高中国的国际道义影响力;国际体系上继续推动全方位的外交布局,并着力塑造正在形成且不断加强中的全球性体系,使之更符合和体现国际正义的要求。

参考文献:

[1] 赫德利•布尔.无政府社会:世界政治秩序研究[M].北京:世界知识出版社,2003.

[2] 罗伯特•吉尔平.世界政治中的战争与变革[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4.

[3] 章百家.中国外交成长历程中的观念变┣ā—从革命的、民族的视角到发展的、全球的视野[J].外交评论,2009,(3).

[4] 牛军.中国外交60年的经验和启示[J].外交评论,2009,(3).

[5] 周琪.中国外交改变了中国的国际形象[J].外交评论,2009,(3).

[6] 谢益显.中国外交史:中华人民共和国时期1949-1979[M].郑州:河南人民出版社,1988.

[7] Samuel P. Huntington. The Lonely Superpower[J].Foreign Affairs, Vol.78, No.2, March/April 1999.

[8] 陈玉刚.金融危机、美国衰落与国际关系格局扁平化[J].世界经济与政治,2009,(5).

[9] 詹姆斯•N•罗西瑙. 没有政府的治理[M].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2001.

[10] 周小川.关于改革国际货币体系的思考[Z].中国人民银行网站,2009-03-23.http://www.pbc.gov.cn/detail.asp?col=4200&iヾ=279

[11] (加)安德鲁•F•库珀,(波兰)阿加塔•安特科维茨.全球治理中的新兴国家——来自海利根达姆进程的经验[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9.

[12] 陈玉刚.G20伦敦峰会开启全球治理新范式[N].社会科学报,2009-04-16.

[责任编辑 刘蔚然]

猜你喜欢

国际秩序
联合国改革与全球治理发展研究
马克思主义视角下的全球治理观
习近平全球治理思想的大智慧
维多利亚的自然法思想对基督教国际秩序的影响
论21世纪国际法的作用
中国崛起与国际新秩序的构建
中国为什么不挑战现有国际秩序
话语权、能源博弈和国际体系变迁
中国的国际秩序观与全球治理的未来
“一带一路”战略与周边国际秩序重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