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张耒的辞赋创作
2009-04-29刘培
刘 培
[摘要]张耒是北宋后期重要的赋家之一,他的辞赋很好地表现了对人生的理解和对人生苦恼的超越,展现了当时文人普遍关心的人生问题。在艺术表现方面,他的赋追求流畅自然而又含蓄蕴藉的美,追求情感和哲理的和谐统一,很好地诠释了当时平淡清旷而又意蕴深邃的美学追求。
[关键词]北宋;辞赋;张耒;平易浅近;意蕴深邃
[中图分类号]1206.2[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1-511X(2009)05-0122-04
在北宋后期的赋坛,张耒的创作展示了平易浅近、清丽淡雅的特点,和苏轼的流畅雄豪,黄庭坚的雅健深婉一样,共同诠释着北宋后期辞赋平淡清旷而又意蕴深邃的特色。
张耒(1045-1114),字文潜,号柯山,楚州淮阳(今江苏淮阴)人。他是熙宁六年进士,他与苏轼的交往始于熙宁八年(1075)。其时,他因事去海州,读到苏轼的《后杞菊赋》,遂作《杞菊赋》以和,并在这一年冬天,他应苏轼之邀作《超然台赋》。其实,早在陈州游学时,张耒就为时任学官的苏轼所赏。苏轼曾赞张耒所作《函关赋》曰:“汪洋淡泊,有一唱三叹之声。”(卷四九《答张文潜书》)可以说,张耒与苏轼的交往是从辞赋开始的。作为苏门中人,张耒的仕途也与苏轼共进退,绍圣以后,他就三次被贬黄州,他的学术思想与苏轼有甚深的渊源关系,其辞赋创作深受苏轼的影响。可能由于学力和天赋不及苏轼,张耒的辞赋缺乏纵横驰骋的雄豪之气,理不胜辞,但以传神写照取胜。他更多地学习六朝的抒情赋和唐代辞赋,擅长将人生感受和精妙的写景状物结合起来,在这一特点上,张耒的辞赋创作更接近于苏辙而非苏轼,这样,使张耒辞赋在北宋赋坛中独树一帜。《张耒集》(中华书局1990年版)卷一卷二共收辞赋32首,卷五《古乐府歌辞》中收《龟山祭淮词》二首,《诉魃》《友山》《种菊》《逐蛇》《登高》《和归去来词》则都是骚体。目前保存下来的张耒辞赋共41首,这在北宋赋家中已是多产之家。
如何对待忧患,对待人生的际遇,这是北宋后期文人普遍思考的问题,许多文人追求生命与自然融为一体的境界,在审美观照中,获得精神上的超越和解脱。苏轼等蜀学人物主张打通自然之理与人生之理,借以获得对人生的彻悟,张耒对这一思想领悟颇深,他说:“道之为名无实,其动无迹,因万物之用而无定名,循万物之变而无定形,圣人之所独行之于心,而人不与知焉。”(卷四十七)道存在于万物之中,只有胸次清旷,摆脱凡俗的羁绊,才能体会到道的存在,领会到人生的真乐。因此他在《超然台赋序》中说:“予视世之贱丈夫,方奔走劳役,守尘壤,握垢秽,嗜之而不知厌,而超然者方远引绝去,芥视万物,视世之所乐,不动其心,则可及谓贤耶?”(卷二)。张耒努力将自己的所想所感与自然万物结合起来,融会贯通,以期在功名利禄声色饮食之外发现人生的真乐。在辞赋创作中,他的这种追求得到了很好的表现。
张耒的许多辞赋在对自然风物的描写中,融入了对自然的热爱之情,很好地体现了与自然和谐相处的情怀。基于此,他对自然万物的观察细致入微,描写极其传神,如在《雨望赋》中写道:“淡海之苍茫,观骤雨之滂霈,飘风击而云奔,旷万里而一蔽,卒然如百万之座赴敌骤战兮,车旗崩腾而矢石乱至也,已而余飘既定,盛怒已泄,云逐逐而散归,纵横委乎天末,又如战胜之兵,整旗就队,徐驱而回归兮,杳然惟见夫川平而野阔。”(卷二)在《喜晴赋》中则写道:“积雨初止,万境声乾,星汉昭回,夜客尚寒,晨起载欣,朝晖在门,起往从之,清明肃然,蚓安其六,蝎不遗涎,还开通于滞湿,失沮洳之垫昏。列缺弭鞭,丰隆偃麾。”(卷二)另外,《暑雨赋》等对自然现象的描写均十分传神。张耒还善于在对景物的描写中融入自己的生活态度和高雅情趣,《柯山赋》是他第三次被贬黄州时所作,赋中写道:
入东门而右回兮,原迤靡以相属。拔磅礴
以隆起兮,是为柯山之麓。其上萧森而晻霭兮,冠万竿之修竹,下硗确而坚密兮,拱高林与乔木。散鸡狗于危扼兮,杂茅茨与夏屋。通樵牧之蹊迳兮,路纵横而断续。撮土石列,暗窦谷虚。鸣鸟上下,伏兽号呼。俯江流之荡潏,招列山之蟠纡。林峦作态而蔽亏兮,风云效技而卷舒。(卷一)
在这里,那走伏的山势、挺立的竹林、纡回的山道仿佛都具有自来亲人的天性。山间的小屋,鸡犬、鸟兽仿佛燃起了作者内心跃动的激情。在《秋风赋》中作者这样表现秋风与人心灵的沟通:“张子夕坐于堂之南轩,有风飒然来自西方,感乎人心,异于寻常。初披偃乎草木,亦泛动乎轩窗。”“时也朱火就谢,七月始凉。既导迎于肃杀,又介绍于雪霜,其中人也,万窍洒然,汗泽为乾,纤絺鲁缟,不胜其单。其加物也,未败其形,先伤其情,未陨其生,先夺其英。使之嗒然萎者,见于颜色;黎然槁者,动于声鸣。吾尝中夜而听之,淅沥飕罾,群动百虫,怨泣悲吟,动人忡忡者,秋之声。旦起而望之,清明高洁者,秋之容。”(卷二)这篇赋和欧阳修的《秋声赋》相比,更多了一份对秋的心理上的沟通,作者以心去感受秋的讯息。因此虽不涉理路,但理趣盎然。
因为要超越世俗人生的价值观,与自然万物为友,因此张耒善于将个人情绪通过自然风物的描写来表现,这不同于一般的比兴,而是将自然万物当作自己的朋友,当作唯一能理解自己的挚友。因此张耒尽量以己之意去揣摩去感受去把玩自然风物,以达到己之心与物之意深入的契合。《南征赋》写自己失意南归,赋中写道:“迅沮漳而横入兮,汇物澜于左蠡。宁吾目而无恨兮,涛猛兽以噬狞。霁光风于木末兮,俟余波而犹未肯平。迷失道而问律兮……御于朱明。”(卷二)那湍流的波浪和作者的心理一样不能平静。在《后涉淮赋》中作者是这样通过景物去表达的:“当天时之晚秋兮,风露惨其既至。山峭峭而瘦出兮,水绀洁而无滓。曳孤轮而忽骜兮,出游鲈于短苇。白鹭飞而下来兮,翩如避世之君子。”(卷一)风露惨淡,山崖瘦出,这既是作者对自在之物的传神之笔,又是作家不屈命运的桀骜性格的写照。清澈的江水,自由自在的游鱼、小鸟又展示了在桀骜中超越主观人心的清旷一面。张耒辞赋的景物描写之所以传神,就在于他是用心去感受大自然的情感意趣,是自然之物、自然之意充分融化的结果。而主观沟通的契机便是万物都寓理,都和人一样有感情,这一点既是苏轼反复强调的也是蜀学的一个重要的论题。可以说张耒的辞赋是实践体验着蜀学的艺术哲学观。
不光是与自然景物能够达到心灵沟通的境界,张耒的咏物赋也体现出以心灵亲近外物,物我交融的美境。在六朝,许多赋家借赋咏树木以寄托何以堪的感叹,如曹丕的《柳赋》。唐赋则喜欢以树木为兴象,寄托自己的忧愤,如萧颖士的《伐樱桃赋》。张耒的《问双棠赋》则将树木当作朋友,与双棠进行心灵的对话,手法比古人高出一筹。这篇赋是作者在元符元年(1098)被贬黄州时所作。赋追想当年在宛丘所植双棠,眷念之情油然而生:
陆走千里,止于江滨。天星一周,穆然旧春。想见吾棠,粲然含姿。俯睨旧堂,今居者谁?婉如怨而有待,淡无言其若思。嗟乎,始种自我,其享将获。盈我旨酒,会我宾客。一酌未举,俯仰而失。事至而警,其初孰测?惟得与失,相寻无极,则亦安知夫此棠不忽然一日复在余侧也?且夫棠得其居,愈久愈敷,无有斧斤斫伤之虞。我行世间,浮云飞蓬。惟所使之,何有南东?夫以不移,俟彼靡常。久近衡从,其志必偿。(卷一)
自己漂泊不定,而双棠依旧,作者魂牵梦绕,只希望双棠无斧斤之虞。这好像是对一个老朋友的慰问和牵挂。赋中还反复写到,当年在双棠下的欢乐情形,更增加了这种感情的分量:“兴视吾棠,既葩而泽,乃沽我酒,又命我人。期一醉于树间,聊快酬于芳春。”与曹丕、萧颖士等人的赋相比,张耒此赋流注着对植物双棠的深挚之爱,他不是将双棠当作外物来描绘,而是当作自己的挚友来对待。张耒对生活投入深挚的爱,这是北宋后期尤其是受蜀学影响的文人的一个重要特征。热爱生活的林林总总就要对身边的一切怀着极大的热情,用心去感受、体会他们所蕴涵的美韵和至理。在《石菖蒲赋》中张耒写道:“岁寒风霜,水落石洁。大木百围,僵仆摧折。有草于此,寸根九节。曾是莫伤,菶然茂悦。若处广深,隐奥秘,而不知户牖之外平地尺雪也。”(卷二)作品中从石菖蒲体会出自修德行处变不惊的品德。鸣蛙是春天的点缀,张耒在《鸣蛙赋》写道:“夏雨初止,积潦过尺,有蛙百千,更跳互出。幸比新霁,夜月清溢,我劳其休,归偃于室。”(卷二)一种对大自然的生生不息的命力赞叹流露其间。作者又充满热情地描绘了蛙鸣:“于时蛙鸣,若啸若啼,若诉若歌,若惧而悲,若喜而语,若怒而诟,若哕而呕,若咽而喇,瘖者之呼,吃者之斗,或急或缓,或清或浊。若羌丝野鼓,杂乱无节兮,又似夫蛮歌獠语,诡怪之迭作也。”此前还没有人如此细腻地描绘鸣声聒噪的蛙声,在这一阵阵嘈杂中,张耒似乎了解了蛙们的心声。“尔其困于泥潦,失其所处而悲。又若失旱膜既久,得其所处而乐也。”由此出发,作者推己及物,以心灵揣摩蛙声:“尔乐而歌,而哀则哭,哭则悲嗟,有声曲。聚语群争,引吭而呼,一日之间,不宁须臾。蛙不汝嫌,汝奚蛙诛?万物一府,谁好谁恶?”作者以仁者的胸怀对自然之物由衷地礼赞:“而观夫春露初霭,朝华始敷,文羽清喙,飞鸣自如。若奏琴筝,而和笙,清耳悦心,听者为娱。及夫阳春既徂,炎火将极,恶草蕃遮,淫潦逐积。蛙于此时,生养蕃息,跳梁号呼,意气横逸,子如之何?时不可逆时乎!时乎!美恶皆然。当其盛时,谁得而迁?及其雪霜既降,木实草衰,飞蝇聚蚊,孽无所施。于是此蛙,敛吻收足,旭然土中,一声不出。党散巢披,不可终日。”作者将个人情感上升到理性的高度。此外,《鸣鸡赋》、《蝙蝠赋》也无不如此。
对大自然,对天地万物充满了爱,以包容万物的胸怀来对待天地万物,张耒以壮阔的胸怀来面对生活,庸常的生活在他心中,也会表现出盎然生趣。张耒的许多辞赋,表现了悠然于天地间,与自然万物亲近的情趣。张耒一生较为落魄,然而他能从贫困的的生活中体会到与自然的和谐,在安贫乐道之外又有一种对淡泊生活的深情,在《芦藩赋》中写道:“张子被谪,客居齐安。陋屋数椽,织芦为藩。疏弱陋拙,不能苟完,昼风雨之不御,夜穿窬之易干。上鸡栖之潇涩,下狗窦之空宽。先生家贫,一裘度寒。曾胠箧之不须,何藩篱之足言?鼓钟于宫,声出于垣。中空然而无有,徒望意而辄远。故吾守此败庐,其故比夫河山。若夫朝阳不出,微霰既零,声如跳珠,淅淅可听。及夫衡门暮掩,乌雀就栖,挂荒山之落景,络衰蔓之离离。其下榛草,樵苏往来,蝼蚓出入,羊牛觇窥。”(卷一)虽然贫困,但毫无瑟缩之气。淅淅之流可比鼓钟铿鸣,羊牛觇窥,可比冠盖往还,在世俗之外,张耒要确立一种与自然亲和的人生。在《燔薪赋》中,先这样描写:“是薪也,陈之壁间,自春徂冬,风日所熯,埃尘所蒙,固藩液之乾竭,乃外槁而中空。惟利蔟燔,无所献功。与火相得,赫然大烘。竖枿劲节,久而后燃,既群枯而效技,又荧荧而不烟。”如此细致地描写薪柴在过去的辞赋中是少有的。作者之所以如此,是为了表现贫困生活中的一种情趣:“于是先生欣然,环坐皆喜,或裸股赤足,或引手张臂。穷谷萧条,薪炭如土,盍取之而不竭,顾此乐之甚富,又何必琴材修直,兽材攫搏,汉壁之椒效暖,魏宫之金辟寒。谁知空山寒夜之叟,敢做温于狐猪之前。”(卷一)陶然自足的神情跃然纸上。
酒与逍遥自足的生活有不解之缘,苏轼的许多辞赋中即借酒展示陶然之趣,可能是苏轼不善饮酒的缘故,因此他的这些辞赋主要是畅论逍遥之道。张耒则不然,他的重点在饮酒的情趣。在《卯饮赋》中他写酒说:“其气盎盎,冽而浮兮,其声浏浏,和而幽兮,其质醇醇,毅以柔兮。”他写饮酒后的感觉道:“于是体之栗然寒者温,心之郁然结者散,已大忘于寒暑,尚何有于夜旦。”(卷一)在《三酌赋》中又写道:“缅再酌而三釂,恍如对乎佳宾,畏惧局促之伤怀,聊流畅乎心神。”(卷二)除人与自然的关系外,张耒的辞赋对人生进行了深入的思考,《涉淮赋》《后涉淮赋》《南征赋》对处于人世的状态进行了思考;《吴故城赋》抒发了作者对历史兴衰的感慨;《哀伯牙赋》《得友赋》《怀知赋》则思考交友之道,均情真意切,有感而发,这些辞赋虽然理性思考不足,但情思流淌,感人至深。
张耒辞赋很好地继承了六朝小赋的传统。宋代辞赋对六朝辞赋的借鉴是相当明显的,但像张耒这样专注于小赋的创作的赋家还是不很多见。咏物赋抒情赋是六朝辞赋的主体,他的坐视摹形状物的写作特征和反复渲染抒情的手法都有明显的模仿六朝小赋的倾向。
张耒辞赋在艺术上有下列特点值得注意。
(一)擅长风物描写。张耒辞赋善于摹形状物。其风物刻画均能穷形尽相,得其神韵。即使是以抒情为主的作品,也常以风物描写来渲染,如《遣忧赋》写道:“岁冉冉以将老兮,草木飒其变衰。玄蝉号呼高柳兮,溢菡萏于清池。宵虫悲鸣以相语兮,朔雨振迅而南窥。”(卷二)以景象的悲戚来烘托内心的悲凉。赋接下来写道:“束平川于两间兮,散佃渔于平地,鸡犬密其相闻兮,沟塍布而如棋。牛羊闲以就牧兮,乌鸟号呼以群嬉。登故国之余墟兮,望遗宫之颓基。”张耒将征行赋的抒情手法引入抒情赋当中,使抒情更为丰富厚实。张耒也长于运用比兴的手法将屈骚融事足类的手法运用于辞赋创作,如《南山赋》中写道:“南山岩岩兮,其下有人佩玉而握珠,刻意鲁叟之古经,不习世儒之臆书,我倾见之于宛丘,貌秀皙而眉疏。别去忽兮几时,面苍瘠而垂鬓。”“奉两月之周旋,越长江之驰驱。屡饮我于山间,出翩跹之两姝。云漫漫兮垂天,风飘飘兮切膚。……泛羽殇之清冷,聊览物以为娱。思佳人兮今天来,望莫见兮愁予。”(卷二附录三)烘托情绪的悲惨的景物描写和以香草、玉佩喻佳人象征写法结合起来,丰富了作品的内涵。
(二)长于骋词。通过结构、韵律和辞章之美的句群来展示汉语的文辞之美是辞赋的基本特征。辞赋往往通过对某一事物、某一事理的专注描写与论述来表现辞藻之美。在宋代,由于辞赋和散文的混融,辞赋的骋词之美在一定程度上有所削弱。张耒的一些赋有意罗列词藻,展示文采以发扬辞赋的这一传统。张表臣在《张右敕文集序》(附录)中说:“其文章雄浑雅健,纤手浓环丽,无所不有。”其中的纤浓环丽,当指张耒文体的重视。如《种菊》描写菊花道:“何馨香之芬敷兮,昌绿叶而紫茎。是其名为菊兮,爰植予之中庭。性清平而不躁兮,味甘爽而充烹。当钦露之惨凄兮,舒煌之华英。色正而丽兮,气芬以清。纯静秀洁兮,族茂群荣。揉食以时兮,天和以宁。颖轻窍达兮,瞳子清明,散败流浊兮,风宣滞行,仙圣所饵兮,屏除臭腥。久嗜不废兮,将延尔龄。”(卷五)像这种对具体物象作多侧面的细致描写是不多见的。其他如《逐蛇》《诉魃》等,其骋词特点都有模仿的痕迹。尤其是《登高》是仿王粲《登楼赋》的作品,但登高远眺的描写先从众神落笔,将神游天上的景象和现实的景象结合起来,展示了作者驾驭语言的超凡能力。张耒作有一篇《大礼庆成赋》,此赋作于熙宁七年(1074),写神宗郊祀的盛况。赋以典雅平实的语言来描写典礼的肃穆,充分展示了张耒骋词的功夫和丰富的辞藻积累,如赋中写兵容道:“既逶逶迟迟云流而日行兮,又汹汹业业海运而天声。灵旃洪颐翕赫欻霍兮,攫孥手龙虎而乱鲲鹏。雄骜惨威而震伏兮,柔良化礼而肃清。驰天威戢天戈兮。固已熄灭蚩尤而折橇枪。执飞廉圉商羊属之有司兮,羲和磨刮披拂尽献其光明。”(卷一)李调元《赋话》卷10《旧论》中说此赋“源出雅颂”,指此赋平实而典正的骋词风格。叶梦得指出:“文潜之文,殆所谓若将为之而不见其为者欤?雍容而不迫,纡裕而有余,初若不甚经意,至于触物遇变,起伏敛纵,姿度百出,意有推之不得不前,鼓之不得不作者,而卒澹然而平,盎然而和,终不得窥其际也。君与秦少游同学于翰林苏子瞻,子瞻以为秦得吾工,张得吾易,而世谓工可致,易不可致,以君为难云。又日无咎雄健峻拔,笔力欲挽千钧,文潜容衍靖深,独若不得已于书者。二公各以所长名家。”(卷三一八一,第一四七册,302—303)指的就是张耒文章长于骋词,并且能够在骋词中气象内敛,平实典正而又韵味无穷的特点。
(三)张耒的辞赋也有议论,这些议论往往在抒情描写之后起到点题的作用,但张耒似乎拙于沉思。因此和苏轼黄庭坚相比,他的思致往往文不逮意,看不出个人的独到之处,倒是描写和抒情有别人体会不到的深旨。因为不能在哲理上贯通古今,所以张耒辞赋也不大爱用典故,不像苏轼那样寓峥嵘于平易冲淡,也不像黄庭坚以简单有力的语言溶解典实,张耒选择了用平易的语言来表达自己虽然不深刻但非常丰富的情感,追求语言平实,且言情务尽。有时为了将情感一泄无余,他甚至采取反复渲染的方法,如《暮秋赋》《涉淮赋》《南征赋》等。在《答李推官书》中,张耒认为为文的理想状态是:“夫决水于江河淮海也,水顺道而行,滔滔汩汩,日夜不止。击玉柱,绝吕梁,防于江湖而为之海。其舒为涟漪,鼓为波涛,激之为风飙,怒为雷霆,蛟龙鱼鼋,喷薄出没,是水之奇变也。”(卷四十六)宋人喜欢以水行喻行文,表现了宋代文学平易流畅辞言畅达的特点。张耒的辞赋语言平易晓畅,追求达意,不以艰涩的文辞行文,很好地诠释了宋文的这一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