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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新的视角反思社会主义的前途和命运

2009-04-29赵家祥

教学与研究 2009年9期
关键词:社会主义共产主义

赵家祥

[关键词] 社会主义;共产主义;革命中心;东西方革命;社会主义因素

[摘 要] 本文系统地考察了马克思、恩格斯、列宁关于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是“世界历史性事业”的思想、世界革命中心转移的思想、东西方革命互动的思想。他们论述这些问题的最终目的在于推动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在全世界取得胜利。但是,他们对在全世界实现社会主义的预测和设想至今没有实现,而且在20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却发生了苏联解体、东欧剧变的情形。历史的经验教训和社会主义处于低潮的现实,引导我们去发现和挖掘马克思主义经典著作中以前在特定历史条件下被忽视、而在现今历史条件下凸显出来的有现实指导意义的思想,即在资本主义社会内部可以孕育和形成社会主义因素的思想。这个思想对于正确认识社会主义的前途和命运,坚定社会主义必胜的信念,具有重要的理论意义和现实意义。

[中图分类号] B0-0[文献标识码] A[文章编号] 0257-2826(2009)09-0021-06

马克思、恩格斯、列宁以共产主义是“世界历史性事业”的思想为理论基础,根据世界范围内历史时代的演变和革命形势的变化,先后论述了19世纪40年代以来直至俄国十月革命胜利前后世界革命中心的转移与东西方革命的互动关系,预测和设想了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在世界范围内取得胜利的时机、条件、形式和进程。他们的预测和设想至今没有变成现实,而且在上一个世纪的80年代末90年代初,出现了东欧剧变、苏联解体的局面,社会主义运动处于低潮。在这样的历史环境下,马克思、恩格斯著作中一个长期被忽视的思想,即资本主义社会内部可以孕育和形成社会主义因素的观点,成了我们反思社会主义的前途和命运的新视角。这个理论观点在马克思主义思想宝库中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对这个理论进行深入挖掘和研究,有助于正确理解社会主义的前途和命运,坚定社会主义必然在世界范围内代替资本主义的科学信念。

一、共产主义是“世界历史性事业”

马克思、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一书中强调指出: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是“世界历史性事业”,主张批判“地域性的共产主义”。他们认为,实现共产主义有两个绝对必需的前提:一是生产力的巨大增长和高度发展,否则就会有贫穷、极端贫困的普遍化;而在极端贫困的情况下,必然会重新开始争夺生活必需品的斗争,全部陈腐污浊的东西又会死灰复燃。二是地域性的个人为世界历史性的个人所代替。各个个人的世界历史性的存在,也就是与世界历史相联系的各个个人的存在。他们认为,如果不具备这两个前提,就会造成以下两个后果:(1)共产主义就只能作为某种地域性的东西而存在;(2)交往的力量本身就不能发展成为普遍的因而是不可忍受的力量,它们仍然会处于地方性的、笼罩着迷信气氛的状态。于是他们得出结论:“交往的任何扩大都会消灭地域性的共产主义”,“无产阶级只有在世界历史意义上才能存在,就像共产主义——它的事业——只有作为‘世界历史性的存在才有可能实现一样”。[1](P86、87)恩格斯在《共产主义原理》中回答共产主义革命能不能单独在一个国家发生时指出:“不能。单是大工业建立了世界市场这一点,就把全球各国人民,尤其是各文明国家的人民,彼此紧紧地联系起来,以致每一国家的人民都受到另一国家发生的事情的影响。此外,大工业使所有文明国家的社会发展大致相同,以致在所有这些国家,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都成了社会上两个起决定作用的阶级,它们之间的斗争成了当前的主要斗争。因此,共产主义革命将不是仅仅一个国家的革命,而是将在一切文明国家里,至少在英国、美国、法国、德国同时发生的革命”。[1](P241)学术理论界把马克思、恩格斯的这一理论称为“共同胜利论”。马克思、恩格斯的“共同胜利论”,既是他们的世界革命中心转移和东西方革命互动思想的理论基础,也是我们从新的视角反思社会主义的前途和命运的基本的理论出发点。

我国理论界有人认为,“共同胜利论”只是马克思、恩格斯早期著作中的思想,1850年以后,他们就放弃了这个思想。中央编译局编辑出版的《马克思恩格斯选集》中文第2版第1卷,对上述两段引文所作的注释就持这种观点。注释写道:“关于无产阶级革命只有在一切先进的资本主义国家同时发生才可能胜利,因而不可能在一个国家内获得胜利的结论,恩格斯最早在《共产主义原理》(1847年)中作了明确的表述……。1850年,马克思和恩格斯已经预见到美国将发展成资本主义世界最大的经济强国,并认为欧洲要不陷入对美国的依附地位,唯一的条件就是进行社会革命。在这以后,他们再没有重提无产阶级革命同时发生的设想”。[1](P792)这个说法根本不符合实际。“共同胜利论”是马克思、恩格斯的一贯思想,恩格斯在晚年还多次重申过这个思想。恩格斯在1892年写的《社会主义从空想到科学的发展》英文版导言中说:“欧洲工人阶级的胜利,不是只依靠英国一个国家。它至少需要英法德三国的共同努力,才能得到保证”。[2](P361)恩格斯在1893年致保尔•拉法格的信中说:“无论是法国人、德国人或英国人,都不能单独赢得消灭资本主义的光荣。如果法国——可能如此——发出信号,那么,斗争的结局将决定于受社会主义影响最深、理论最深入群众的德国;虽然如此,不管是法国还是德国,都还不能保证最终的胜利,只要英国还留在资产阶级手中。无产阶级的解放只能是国际的事业”。[3](P87)恩格斯晚年讲的这两段话,与他早年在《共产主义原理》中所讲的那段话是基本上相同的,怎么能说马克思、恩格斯在1850年以后“没有重提无产阶级革命同时发生的设想”呢?当然对“同时发生”和“共同胜利”不能机械地作简单化理解。“同时发生”和“共同胜利”不是指在某年某月某日世界上一切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同时爆发无产阶级社会主义革命并取得胜利,而是由于工业发展程度的不同,在不同国家里革命发生得有快有慢、有迟有早、有易有难,有一个由少数国家到多数国家再到全世界的蔓延扩展过程。这一点恩格斯在《共产主义原理》中讲得十分清楚。[1](P241)

马克思、恩格斯在19世纪中叶提出的“同时发生”和“共同胜利”的设想并没有变成现实,历史条件却发生了变化。19世纪末20世纪初,自由资本主义阶段进入帝国主义阶段以后,经济政治发展不平衡的规律明显地表现出来了,使得社会主义革命有可能首先在一个或几个国家发生并取得胜利,而率先取得社会主义革命胜利的国家,很可能是经济文化尚不发达或不甚发达的国家,是帝国主义链条上的薄弱环节。列宁首先发现并运用这一规律,领导俄国无产阶级和劳动人民取得了十月社会主义革命的胜利,从而开辟了在经济文化比较落后、资本主义不发达的国家向社会主义过渡的道路。列宁的这个思想是在1915年《论欧洲联邦口号》、1916年《无产阶级革命的军事纲领》中提出来的。学术理论界把列宁的这个思想简称为“一国胜利论”。

列宁在《论欧洲联邦口号》中说:“经济和政治发展的不平衡是资本主义的绝对规律。由此就应得出结论:社会主义可能首先在少数甚至在单独一个资本主义国家内获得胜利。这个国家的获得胜利的无产阶级既然剥夺了资本家并在本国组织了社会主义生产,就会奋起同其他的资本主义世界抗衡,把其他国家的被压迫阶级吸引到自己方面来,在这些国家中发动反对资本家的起义,必要时甚至用武力去反对各剥削阶级及其国家”。[4](P554)列宁在《无产阶级革命的军事纲领》中说:“资本主义的发展在各个国家是极不平衡的。而且在商品生产下也只能是这样。由此得出一个必然的结论:社会主义不能在所有国家内同时获得胜利。它将首先在一个或者几个国家内获得胜利,而其余的国家在一段时间内将仍然是资产阶级的或资产阶级以前的国家。这就不仅必然引起摩擦,而且必然引起其他各国资产阶级力图打垮社会主义国家中胜利的无产阶级的直接行动。在这种情况下发生的战争,从我们方面来说就会是正当的和正义的战争。这是争取社会主义、争取把其他各国人民从资产阶级压迫下解放出来的战争”。[4](P722)列宁的这两段论述,有以下几点需要提醒读者注意:(1)在帝国主义阶段,社会主义革命只能首先在一国或几国、而不是在一切资本主义国家同时发生并取得胜利,其最深刻的根源是资本主义经济政治发展不平衡的规律。(2)首先取得社会主义革命胜利的国家,不一定是经济上最发达的国家,但一定是资本主义国家,因为前资本主义国家和非资本主义国家不可能发生社会主义革命。(3)首先取得社会主义革命胜利的国家,要支持和援助仍然在资产阶级压迫下的国家的无产阶级解放斗争,把社会主义革命的成果向全世界扩展,推动世界无产阶级革命运动的进程。这说明列宁的“一国胜利论”与马克思、恩格斯的“共同胜利论”在本质上是一致的。(4)各国资产阶级必然发动战争力图打垮获得社会主义革命胜利的国家的无产阶级。因此,获得社会主义革命胜利的国家必须奋起反抗国际资产阶级的进攻,进行正当的和正义的自卫战争,这是争取社会主义、争取把其他各国人民从资产阶级压迫下解放出来的战争。

特别需要向读者说明的是,列宁虽然提出了社会主义革命可以首先在一国或几国取得胜利的思想,但他和马克思、恩格斯一样,认为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是“世界历史性事业”,单独一国或几国的无产阶级是不能取得社会主义的最终胜利、不能建成完全的或发达的社会主义社会的,这个任务只有通过全世界无产阶级的共同努力才能完成。不仅如此,一国或几国取得社会主义革命胜利的国家,如果得不到发达资本主义国家无产阶级的响应和支持,不能激发起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无产阶级革命并取得胜利,其革命成果是难于巩固甚至可能得而复失的。苏联解体、东欧剧变的惨痛事实确凿地证实了这个真理。由此可见,列宁的“一国胜利论”不是对马克思、恩格斯的“共同胜利论”的否定,而是在新的历史条件下对它的继承、发展和深化。那种认为“共同胜利论”只适用于自由资本主义时代而不适用于帝国主义时代、列宁的“一国胜利论”是对马克思、恩格斯的“共同胜利论”的否定的观点,是不正确的。中央编译局编译的《马克思恩格斯全集》中文第1版第3卷中的《德意志意识形态》一书的一条相关的注释就持这种观点。这条注释如下:“在恩格斯的“共产主义原理”(1847)中指出,无产阶级革命只有在一切先进的资本主义国家同时发动时才可能胜利(这种转述与恩格斯的原文不完全一样。恩格斯的原文是:‘共产主义革命将不是仅仅一个国家的革命,而是将在一切文明国家里,至少在英国、美国、法国、德国同时发生的革命。这种掐头去尾的转述,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了恩格斯的原意——引者注),因而不可能在一个国家内胜利,这个结论对于垄断前的资本主义时代来说是正确的。在新的历史条件下,在垄断资本主义时期,列宁根据他所发现的帝国主义时代资本主义的经济政治发展不平衡的规律,做出了新的结论:社会主义革命可能首先在几个或者甚至在单独一个国家内获得胜利,不可能同时在一切国家或大多数国家内获得胜利”。[5](P698)这种观点作为个人的一家之言是可以的,但作为马克思主义经典著作的权威的编译机构,做这样的注释则是欠妥的。这样的注释只是指出了列宁的观点与马克思、恩格斯的观点的差别,即无产阶级革命首先从哪里开始、是几个发达国家“同时进行”还是一国或几国“首先进行”的不同,而没有指出这两种观点在本质上的一致性,即建成社会主义的任务只有通过全世界无产阶级的共同努力才能完成;列宁和马克思、恩格斯一样,也认为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是“世界历史性事业”,社会主义的最终胜利必然是全世界范围内的“共同胜利”。

二、世界革命中心的转移

马克思、恩格斯、列宁关于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是“世界历史性事业”的思想,即“共同胜利论”,为他们的世界革命中心转移的思想奠定了坚实的理论基础。这是因为在他们看来,世界革命中心的任何一次转移,都是以在全世界实现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为前提和最终目标的。

在19世纪40年代中后期,英国是世界上资本主义最发达的国家,也是资本主义矛盾最集中、最尖锐的国家,无产阶级与资产阶级之间的斗争十分激烈,英国的社会矛盾和阶级矛盾对其他国家有着巨大的影响。恩格斯在1844年9月至1845年3月写的《英国工人阶级状况》一书对这种情况做了具体论述。马克思、恩格斯认为,当时英国是世界革命的中心,无产阶级革命将有可能首先在英国爆发,由英国向全世界扩展。恩格斯1847年在《共产主义原理》中讲到,“共产主义革命将不是仅仅一个国家的革命,而是将在一切文明国家里,至少在英国、美国、法国、德国同时发生的革命”。“在这些国家的每一个国家中,共产主义革命发展得较快或较慢,要看这个国家是否有较发达的工业,较多的财富和比较大量的生产力。因此,在德国实现共产主义革命最慢最困难,在英国最快最容易”。[1](P241)

1848年2月,在法国爆发了反对金融资产阶级统治的资产阶级民主革命,推翻了代表金融资产阶级的路易•菲力浦王朝的统治,建立了工业资产阶级统治的法兰西第二共和国。由于工人阶级在二月革命中没有保持自己的独立性,做了资产阶级的尾巴,所以二月革命胜利的成果被资产阶级窃取,工人阶级和资产阶级之间的矛盾迅速上升到首位。资产阶级要求第二共和国确立对工人阶级和其他劳动人民的全面统治。工人阶级被迫拿起武器,发动了反对资产阶级的六月起义。马克思在总结欧洲1848年革命经验的《1848年至1850年的法兰西阶级斗争》长文中指出,“这是分裂现代社会的两个阶级之间的第一次大规模的战斗。这是为资产阶级制度的存亡而进行的斗争”。[1](P398)在1848年革命以后的一段时间内,法国成了世界革命的中心。马克思在上述这篇文章中说:“只要法国发生任何一次新的无产阶级起义,都必然会引起世界战争。新的法国革命将被迫立刻越出本国范围去夺取欧洲的地区,因为只有在这里才能够实现19世纪的社会革命”。“只有六月失败才造成了所有那些使法国能够发挥欧洲革命首倡作用的条件。只有浸过了六月起义者的鲜血之后,三色旗才变成了欧洲革命的旗帜——红旗!”[1](P401)马克思、恩格斯在1850年3月写的《共产主义者同盟中央委员会告同盟书》中告诫人们,革命即将迫近,在新的革命战争中,无产阶级必须保持自己的独立性,不要再像1848年二月革命那样受资产阶级的利用和做资产阶级的尾巴,导致革命胜利的果实被资产阶级窃取。同时强调指出:“如果说德国工人不经过较长时间的革命发展的整个过程,就不能掌握统治权和实现自己的阶级利益,那么这一次他们至少有一个把握,那就是这一出即将开始的革命剧的第一幕,必将在他们自己的阶级在法国取得直接胜利的时候演出,因而第一幕的发展一定会大大加速”。[1](P374-375)这就是说,法国的无产阶级革命将成为德国无产阶级革命的序曲和先声。

1885年恩格斯为马克思的《路易•波拿巴的雾月十八日》写的第三版序言中,在总结法国历史上的阶级斗争和1848年革命斗争经验时强调,法国是这样一个国家,在那里历史上的阶级斗争,比起其他各国来每一次都达到更加彻底的解决;因而阶级斗争借以进行、阶级斗争的结果借以表现出来的变换不已的政治形式,在那里也表现得最为鲜明。法国在中世纪是封建制度的中心,从文艺复兴时代起是统一的等级君主制的典型国家,它在大革命中粉碎了封建制度,建立了纯粹的资产阶级统治,这种统治所具有的典型性是欧洲任何其他国家所没有的。而正在上升的无产阶级反对占统治地位的资产阶级的斗争在这里也以其他各国所没有的尖锐形式表现出来。[1](P582-583)

从19世纪60年代开始,马克思、恩格斯认为,世界革命的中心将由法国转移到德国。1863—1864年爆发的波兰反对沙皇专制制度压迫的起义,不仅是波兰人民民族解放斗争的重要阶段,而且具有重要的国际意义。欧洲各国最进步的力量都支援了波兰人民的解放斗争。马克思在1863年2月13日致恩格斯的信中指出,波兰这次反对沙皇政府专制制度压迫的民族解放斗争,标志着“在欧洲又广泛地揭开了革命的新纪元”,并且认为这次革命将接受1848年二月革命的教训,抛弃1848年二月革命“那些天真的幻想”和“那种近乎幼稚的热忱”,并且希望“这一次熔岩从东方流向西方,而不是相反,这样我们就可以摆脱法国首倡作用的‘光荣”。[6](P322)所谓革命的“熔岩”“从东方流向西方”,就是指东方经济文化落后的国家的民族民主革命诱发、激起西方的无产阶级社会主义革命。恩格斯在1870年2月为《德国农民战争》写的第二版序言中,叙述了伴随着德国资本主义的发展,在1848年革命以后的20年中,德国无产阶级及其各种组织发展壮大、逐渐成熟的情况,认为“德国工人获得了很大的荣誉:唯有他们做到了把工人和工人代表派到国会中去,而无论是法国人或英国人到现在为止都没有能够做到这一点”。[7](P628)马克思在1870年2月12日至恩格斯的信中,表示赞同恩格斯《德国农民战争》第二版序言中的思想,并且认为,“虽然第一次冲击将出自法国,但德国对于社会运动更成熟得多,并将远远超过法国人。如果法国人仍然认为自己是‘上帝的选民,那就大错特错了,那就是自我欺骗”。[8](P427)为什么说“对于社会主义运动”德国人比法国人“更成熟得多”呢?恩格斯在1875年为《德国农民战争》第二版序言写的补充中作了说明。恩格斯认为,“德国工人同欧洲其他各国工人比较起来,有两大优越之处”。[7](P635)第一,德国民族属于欧洲最有理论修养的民族,德国哲学,特别是黑格尔哲学,是科学社会主义产生的主要理论前提。如果德国工人没有理论感,科学社会主义就不可能深入他们的血肉。英国工人运动虽然单个行业有很好的组织,但是前进得非常缓慢,其主要原因之一,就是对于一切理论的漠视;法国人和比利时人由于初始形态的蒲鲁东主义而发生毒害和混乱,西班牙人和意大利人则由于经巴枯宁进一步漫画化的蒲鲁东主义而发生毒害和混乱。第二,德国人参加工人运动,从时间上来说,差不多是最迟的。德国工人运动的实践,是站在英国和法国工人运动的肩上发展起来的,它能够直接利用英国和法国的运动用很高的代价换来的经验,避免重犯他们当时无法避免的那些错误。德国工人运动是在自有工人运动以来,把工人运动的理论方面、政治方面和实践经验方面所有这三个方面互相结合、互相联系,有计划进行的典范。总起来看,“一方面由于德国工人具有这种有利的地位,另一方面由于英国工人运动具有岛国的特点,而法国工人运动又受到暴力的镇压,所以现在德国工人是处于无产阶级斗争的前列”。同时恩格斯当时似乎预感到,欧洲革命运动的中心还可能发生变化。他指出:“事态变化究竟容许他们(指法国工人——引者注)把这种光荣地位占据多久,这是不能预先断言的。但是,只要他们还占据这个地位,他们就能很好地执行这个地位所应有的职责”。[7](P636)

世界革命形势的变化,证实了恩格斯当时的预感。1861年俄国农奴制度改革以来,特别是19世纪70年代以来,欧洲革命的中心逐渐从法国和德国向俄国转移。马克思一向十分重视对俄国社会状况的研究,关注俄国革命的发展。为此,他专门学习了俄文。当他能够查着字典相当快地阅读俄国民粹派理论家弗列罗夫斯基的《俄国工人阶级的状况》一书时,感到十分高兴。他在1870年3月5日至劳•拉法格和保•拉法格的信中,对这部著作给予了极高的评价,认为这部著作使人深信:“波澜壮阔的社会革命在俄国是不可避免的,并在日益临近,自然是具有同俄国当前发展水平相应的初级形式。这是好消息。俄国和英国是现代欧洲体系的两大支柱。其余一切国家,甚至包括美丽的法国和有教养的德国在内,都只具有次要意义”。[8](P646)

恩格斯在1875年写的《论俄国的社会问题》一文中指出:“俄国无疑是处在革命的前夜”。在俄国,“革命的一切条件都结合在一起;这次革命将由首都的上等阶级,甚至可能由政府自己开始进行,但是农民将把它向前推进,很快就会使它超出最初的立宪阶段的范围;这个革命单只由于如下一点就对全欧洲具有极伟大的意义,就是它会一举消灭欧洲整个反动势力的迄今一直未被触动的最后的后备力量”。[9](P284、285)同年,恩格斯在为《俄国的社会问题》所写的导言中又说:“俄国事态的发展,对德国工人阶级有极大的意义。现在的俄罗斯帝国是西欧整个反动势力的最后一根有力支柱”。“西欧的任何革命,只要在近旁还存在着现代俄罗斯国家,就不能获得彻底胜利。而德国却是同俄国最近的邻国,因此俄国反动派军队的第一个冲击便会落到德国身上。因而,俄罗斯沙皇制度的覆灭,俄罗斯帝国的灭亡便成了德国无产阶级取得最终胜利的首要条件之一。”[10](P642)马克思在1878年2月4日致威廉•李卜克内西的信中预测,假如俄国在俄土战争中失败,“会大大加速俄国的社会变革”,“从而会加速整个欧洲的急剧转变”。[11](P294)

从以上的简略考察可以清楚地看出,马克思、恩格斯关于世界革命的中心转移的轨迹是:革命中心逐渐从西方向东方转移,即从英国转移到法国,从法国转移到德国,从德国转移到俄国。从经济发展程度上看,则是从资本主义经济文化较发达的国家逐步向资本主义经济文化较不发达的国家转移。在革命中心处在西方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时候,他们希望并相信发达资本主义国家无产阶级社会主义革命的胜利,能够把东方落后国家带进社会主义社会中去;在革命中心处在东方落后国家的时候,他们希望革命的“熔岩”“从东方流向西方”,即东方落后国家的民族民主革命能够激发起西欧发达国家的无产阶级社会主义革命。这两种情况都是希望在全世界实现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但这两种设想都没有变成现实。应该说明,马克思、恩格斯的这些设想属于对革命形势的预测和判断,而不属于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所以不能因为这些预测和判断没有变成现实,去否定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但这种情况却启发我们从新的视角反思社会主义的前途和命运。

列宁在新的历史条件下,继承并发展了马克思、恩格斯关于世界革命中心转移的思想,着重论述了20世纪初亚洲民族民主运动的兴起和俄国成为世界革命的中心的思想。

列宁1913年5月7日发表在《真理报》上的《亚洲的觉醒》一文指出,一向被公认为长期停滞的典型国家——中国,“政治生活沸腾起来了,社会运动和民主主义高潮正在汹涌澎湃地发展。继俄国1905年的运动之后,民主革命席卷了整个亚洲——席卷了土耳其、波斯、中国。在英属印度,动乱也在加剧”。他认为,“亚洲的觉醒和欧洲先进无产阶级夺取政权斗争的开始,标志着20世纪初所开创的全世界历史的一个新阶段”。[4](P315、316)列宁在同年5月18日发表在《真理报》上的另一篇文章《落后的欧洲和先进的亚洲》一文中,兴高采烈地指出:“在亚洲,强大的民主运动到处都在发展、扩大和加强。那里的资产阶级还在同人民一起反对反动势力,数亿人正在觉醒起来,追求生活,追求光明,追求自由。这个世界性的运动使一切懂得只有通过民主才能达到集体主义的觉悟工人多么欢欣鼓舞!一切真诚的民主主义者对年轻的亚洲是多么同情!”[4](P318)

前面讲过,马克思、恩格斯认为19世纪70年代以来,世界革命的中心转向俄国。他们讲的俄国革命是指反对沙皇封建专制制度的民主革命,而不是无产阶级社会主义革命。马克思、恩格斯始终认为,无产阶级社会主义革命将在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首先发生,而不可能在俄国这样经济文化落后的国家首先发生,直至晚年也没有改变这种看法。这一点我们下面还要论述。在新的历史条件下,列宁提出了与马克思、恩格斯不同的看法。他认为,比较容易开始无产阶级社会主义革命运动的,“并不是那些能够比较容易地进行掠夺和有力量收买本国工人上层分子的剥削国家”,[12](P416)而是经济文化比较落后的资本主义国家,是帝国主义链条上的薄弱环节。就是说,无产阶级革命运动的先锋队已经由西欧转移到俄国。他在十月革命胜利后不久召开的全国工兵农代表苏维埃第三次代表大会上讲到,马克思、恩格斯在19世纪末认为,无产阶级社会主义革命“将由法国人开始,而由德国人完成”,“其所以由法国人开始,是因为法国人在几十年的革命中养成了发起革命行动的奋不顾身的首创精神,从而使他们成了社会主义革命的先锋队”。“现在的形势与马克思和恩格斯所预料的不同了,它把国际社会主义革命先锋队的光荣使命交给了我们——俄国的被剥削劳动阶级;我们现在清楚地看到革命的发展会多么远大;俄国人开始了,德国人、法国人、英国人将去完成,社会主义定将胜利”。[12](P416、416-417)列宁的这一对世界革命发展进程的预言同样没有变成现实。俄国人确实开始了,但德国人、法国人、英国人却没有去完成,他们至今仍然停留在资本主义发展阶段。列宁的这一预言属于对革命形势及其发展进程的判断,而不属于马列主义基本原理,不能因为它没有实现而否定马列主义基本原理。这种情况同样启发我们从新的视角反思社会主义的前途和命运。

(未完待续)

[责任编辑 孔 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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