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族牌”背后的理论透析
2009-04-23严庆青觉
严 庆 青 觉
【摘 要】民族与国家的复杂关系决定了民族问题是影响当今世界民族关系、国家关系的重要筹码。制造和激化民族问题,在国家事务和国际关系中打“民族牌”悄然成为了一些国家追求本国利益最大化的偏爱手段,脆弱性理论、现实主义理论、民族纽带和族群政治竞争理论解析了“民族牌”功用的产生规律,了解这些理论无疑能够有助于深刻理解“民族牌”的目的和本质。
【关键词】民族冲突;政策选择;国家利益
【作 者】严庆,中央民族大学管理学院2007级民族政治学博士研究生;青觉,中央民族大学教授、法学博士、博士研究生导师、研究生院院长。北京,100081
【中图分类号】C9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454X(2009)01-0022-008
To Dialyse The Theory Behind “Ethnic card”
Yan Qing,Qing Jue
Abstract:The complex relationship between ethnic groups and nations makes ethnicity issues as the crucial jeton affecting ethnic relations and nation relations in the world today. For many states,developing and intensifing ethnic problem,playing the “ethnic card” has quietly become an important preferred bargaining means to pursue and to maximize their own interests in national ethnic affairs and nternational relations. Vulnerability,realism,ethnic ties and ethnic politics competition theory interpret and analyse the rule of the fuction-coming into being of “Ethnic card”,and understand these theories will no doubt be able to contribute to a profound understanding of the purpose and nature of“ ethnic card ”.
Key words:ethnic conflict;national separatism;policy options;national interests
“族裔是当今世界一种主要的政治力量”。①因而,在国际事务和国际关系中,打“民族牌”是常见而有效的手段。“在本国领土内不支持针对对方的民族分裂活动,相互尊重领土完整和国家主权”经常会成为国家之间外交公报的固定内容,针对“支持”或“谴责”民族分裂活动的外交辞令也常常会成为新闻发布会的焦点。
据美国学者格尔和哈克斯通统计,在20世纪90年代的10年期间,世界上有53个国家存在分离主义运动,占国家总数的36%,149个国家中有112个(占75%)存在民族问题隐患,71%的发达国家存在民族问题隐患。②可见,世界民族问题是普遍存在的,对世界政治格局的影响也是广泛的,拿“民族问题”做文章无疑会深刻影响到民族之间和国家之间的关系。
国际民族问题的发展促进了民族政治研究
理论分析和历史事件都表明,民族动员是最为廉价又最为有效的社会、政治动员手段。无论是原生论、工具论还是建构论都从不同侧面揭示了这一点。安东尼·史密斯认为,民族动员是比其他社会团体动员更有力、更有效的手段。民族和种族认同都可以被当作社会动员的工具。③因为,民族认同可以被当作追求特殊利益或扩大价值的可能工具。④美国学者康纳则明确指出资本主义与马克思主义对于“民族”问题的基本观点不同,他认为资本主义强调民族和国家界限,视民族和国家的利益超过各阶级的利益,各国资本家和工人会各自携起手来为自己的国家和民族而战,也就是资本主义国家认为民族和国家利益优先于阶级利益。(他认为马克思主义强调阶级界限,提倡“无产阶级国际主义”,认为各国的工人阶级会联合携手去与各国资本家的联盟作战⑤)。
遵循康纳的观点,我们不难理解,在阶级矛盾经过资本主义国家调和之后,民族问题就成了全球焦点之一,也只有民族问题才能普遍而深刻的搅动世界格局。对于具有政治野心的政客来讲,民族问题对其来说是一笔重要的“财富”和“资源”,他可以通过激活某一国家或某一地区的民族问题造成局部动乱,从而坐收渔翁之利,达到自己的政治目的。
奥斯陆国际和平研究所的《全球武装冲突》报告中显示:1976年至2006年的30年间世界武装冲突保持在平均每年30次以上,高于1946年至1976年30年间的平均每年20次。其中亚洲、非洲和中东的冲突比例最高,涉及到37个国家,⑥而这些冲突大多都与民族问题和宗教问题有关。每场激烈的民族冲突都离不开狭隘族裔主义的煽动,因为族裔主义具有较强的神秘感和超感情、非理性的品质。如果说族裔主义不是完全为了社会动员的目的,由政治领导人或知识分子所发明的,至少也和特定的社会和政治目标相联系。⑦格尔茨的这句话揭示了民族冲突或民族分裂活动动员的依靠力量,而这种动员效果将直接和冲突的激烈程度正相关。民族冲突、民族分裂出现的范围和造成人身、财产损失的强度从两个维度反应民族问题的影响力和冲击力。
对于一个多民族国家来讲,必须高度重视民族冲突和民族分裂活动。领土完整、主权唯一是多民族国家成为独立政治实体的必备要件,任何一个多民族国家都不会容忍民族冲突和民族分裂活动的出现和升级。一个多民族国家如果允许部分民族独立,其他民族就会效仿。苏联解体导致14个加盟共和国独立,同时在解体出去的俄罗斯联邦,巴什科尔托斯坦共和国、车臣、卡尔梅克、鞑靼斯坦、秋明、库页岛要求重新界定与莫斯科的关系,有的已经实现了自治。印度对克什米尔的态度,事关北部的民族分离运动。如果A允许B独立,那么B中的A族人可能要求回到A;B中的C也可能要求独立。比如,克罗地亚从南斯拉夫独立后,该国的塞尔维亚人试图脱离克罗地亚与塞尔维亚保持联系。当格鲁吉亚脱离苏联后,南奥塞梯想脱离格鲁吉亚与自己的同胞一起留在俄罗斯。摩尔多瓦脱离苏联后,格格乌人想脱离摩尔多瓦建立自己的国家。这些连锁反映都伴随着不同程度的暴力。成功的分离运动还会鼓励其他地区和国家的民族主义运动,发挥“示范效用”。
正是由于民族问题的重要性、复杂性、敏感性才使“民族问题”成为当今时代最有价值的“外交工具”。作为东道国深知民族问题对本国领土完整和政治稳定的重大影响,作为其他国家也同样深知民族问题是东道国的软肋,因而,每逢民族冲突发生,很多国家都纷纷介入,或是体现自身的国际影响力,或是为了特殊的利益。从20世纪下半叶发生的重大民族冲突来看,很多主要国家以不同的方式参与其中,纷纷凸显自己的国家地位,展现自己的国际影响。有13个国家介入了1960年——1963年的刚果民族冲突,有17个国家介入了1967年——1970年的尼日利亚内战,有13个国家介入了1991年——1995年的南斯拉夫内战。⑧而且参与其中的国家范围也由局部扩展到全球。
政治家和学者们不约而同的将敏锐的目光聚焦于关注于国际关系中的民族政治研究,从二十世纪70年代开始,民族政治(ethnic politics)开始成为比较政治学的一个重要研究内容。据笔者统计,自1970年斯考特·费舍曼的《超越多元主义的美国民族政治》一书出版以来,已有近二十本民族政治的专著和近三千篇论文问世,并形成了较为完整的关于民族冲突、民族分离运动的民族政治理论(主要可概括为脆弱性理论、现实主义理论和民族纽带与族群政治竞争理论)。了解这些理论,有助于我们理解不同国家针对世界民族冲突与民族分裂活动的政策主张和目的,明白为什么老有一些国家拿“民族问题”做文章,在国家之间挑拨事端,歪曲相关国家民族政策形象。常此下去,长久性的舆论歪曲会积累成印象错觉,“以假乱真”地干扰正常的民族关系发展,搅动民族成员之间正常的相互认知。
脆弱性(vulnerability)理论
史蒂芬·赛德曼根据政治学家罗伯特·杰克逊、罗斯伯格、威廉·扎尔特曼、赫伯斯特等人的观点,针对20世纪60、70年代非洲各个国家对民族分裂运动的政策态度提出了这一理论假设。认为存在民族分裂活动,或存在民族分裂危险的国家不会支持其他国家的民族分离活动。因为大多数非洲国家普遍面临分离主义的挑战,因而为了各自的稳定互不支持其他国家内部的民族冲突和分离运动。“既然所有国家都感受到来自少数民族的不安,所有的国家都形成了一种共识那就是保持现有格局。”⑨
回过头来看,20世纪60、70年代刚刚脱离殖民统治的非洲各国基本上都面临着同样的问题:原有殖民者的影响仍然存在(刚果的加丹加地区、南非、津巴布韦和马拉维联邦依然为白人统治);新独立的国家缺乏国家治理经验(马克思.韦伯和其他学者认为一个独立国家要确定自身的地位,必须达到控制力量及方法的中央集权化,并具备较强的统治领土的能力。他们认为撒哈拉以南的非洲大陆国家在这方面曾经薄弱,甚至就没有国家治理的经验⑩);各个国家的整合化过程没有完成,诸多的部落、部族彼此分离,存在内部民族冲突的普遍隐患(这与这些国家市场经济不发达、殖民者“分而治之”的策略有关)。
在这种情况下,通过公民民族主义实现民族国家建构、提升黑非洲自主意识、根除殖民主义影响是各个国家面临的共同任务。国家间的共同需要往往成为建立国家组织的条件,为适应这一需要,1963年5月22~26日,31个非洲独立国家在埃塞俄比亚首都亚的斯亚贝巴举行首脑会议。会议于5月25日通过了《非洲统一组织宪章》,决定成立非洲统一组织(简称非统组织或非统),确定5月25日为“非洲解放日”。[11]组织的主要宗旨是之一就是促进非洲国家的统一与团结,协调并加强非洲国家之间全方位的合作,保卫各国的主权、领土完整与独立,从非洲根除一切形式的殖民主义。其中一项重要精神就是非洲国家互相不支持彼此境内的民族分裂运动。
可见,脆弱性理论是针对20世纪刚刚实现民族独立的非洲国家的情况提出来的,其内在逻辑是存在民族冲突或分裂危险的国家如果支持其他国家的民族分裂运动,就可能遭致其他国家的对等反应,引燃本国的民族问题,而且,民族分裂的示范效应也可能会启发本国的民族效仿,寻求民族分裂。应该说,这一逻辑同样也适用于当今国际社会,如上海合作组织成员国之间和很多存在此类问题的国家之间就有互不支持民族分裂活动的承诺。这似乎复合罗伯特·基欧汉的“特别互惠”理念[12]。“特别互惠”理念还进一步促生了一些地区组织或国家组织的建立,通过在组织内部形成共识,达成要约,来规约成员国对待彼此民族问题的态度以及处置方式。[13]
如果将脆弱性理论按照“普遍性互惠”理念扩展开来的话,可以得出这样的假设:对民族冲突和分离运动存在忌讳的国家不大会支持分离运动;现有的不支持分离运动的国际准则降低了国家支持分离运动的可能性;相关的国家组织限制对分离运动的外部支持会减少此类支持;与东道国具有合作史的国家不会支持东道国内部的分离运动;与东道国发生过冲突的国家倾向于支持东道国内的分离运动。
现实主义理论
现实主义是与理想主义相对的一种国际关系理论与实践,它源自19世纪德国的一种外交政策“Realpolitik”。现实主义关注民族国家之间的权力平衡,甚过理想或道德。其基本原则认为国际体系是无政府状态;主权国家是国际体系的主要行为者;国家是为自身利益行动的理性行为者;国家的主要目标是自身安全与存续;权力,特别是武力,是国家安全最好的保障。[14]按现实主义的理论演进过程,又可分为古典现实主义Classical Realism、新现实主义Neorealism(结构现实主义Structural Realism)、攻势现实主义Offensive Realism、守势现实主义Defensive Realism和新古典现实主义Neoclassical Realism。
现实主义者认为民族冲突中的国家关系与国家在其他问题上的国家行为一样,因而,相对的力量平衡和力量、安全最大化考虑将成为政策选择的动机。
在危险的世界中寻求和保持安全是现实主义的根本,而其基本原则就是保持平衡。守势现实主义认为当国家遇到强大的外来威胁时,应该通过建立联盟,也就是依靠其他国家的力量保护自己,通过力量累加实现平衡。而赛德曼在《关系的鸿沟》一书中指出,与传统的平衡方法不同,面对威胁自己的国家,通过制造和支持其内部的民族分裂可以达到削弱对方的目的,这样,也能够实现相对的平衡。他还进一步指出,根据平衡这一现实主义者原则,为了保持“民族分裂”的长期性,当发生民族冲突的当事国国家力量为弱势时应当支持国家,当国家力量强大时又应当支持分离分子。[15]在此构想中或模式中,民族冲突和民族分裂成为了国家利益零和博弈的成本。
根据力量和安全最大化原则(自己的国家越强大、其他国家越弱小,自己国家的安全性就越强),一个国家将根据另一个国家对自己的威胁程度决定对其境内民族分裂活动的态度。华尔兹·肯尼特将国家的威胁因素划分为地理临近性、整体力量、攻击力量和侵略意图四个方面[16],由此可以推出:现实主义的“本国利益最大”的立场决定了一个国家支持邻国民族分裂活动比支持其他地区分裂活动的可能性大,因为现实主义者认为身边的强者就是对自己最大的威胁;一个国家越强大,其他国家支持这个国家民族分裂活动的可能性就大,因为通过支持和激化强国的民族分裂活动,可以改变这个国家的人口、资源、领土格局,消耗财力、分解力量、破坏经济,从而达到弱化强国的目的;一个激进的支持别国民族分裂活动的国家也会受到同样的威胁,其他的国家会支持这个国家的民族分裂活动;一个被认为想使用力量破坏其他国家领土完整的国家会引发其他国家的对发生在该国的分裂活动的支持,因为其他国家认为其具有较强侵略意图,对世界局势和自己的国家可能造成威胁。
由于一个强大的国家不会担心来自弱国的威胁,根据力量和安全最大化原则,该国会支持弱国的民族分裂运动,甚至会故意制造和挑拨民族事端,使自己强者恒强,使他者弱者恒弱。个案研究的结果显示,世界主要强国几乎都介入到了大的民族冲突之中,而他们的介入往往又会影响到谁败谁赢。[17]
回顾历史,关于运用现实主义打“民族牌”的例子比比皆是,比如英国曾经在印度实施的“分而治之”、“印巴分治”策略;日本帝国主义在侵华时期利用历史上大汉族主义对少数民族的压迫、剥削、歧视进行蒙古族、回族的分立动员;[18]苏联解体、东欧剧变过程中,很多西方国家为了消除来自“社会主义的威胁”迫不及待的承认宣布独立的国家等等。当前,世界上一些主要反华势力支持“藏独”、“疆独”等分裂活动,制造“中国威胁论”等舆论,就是在具体运用现实主义原则,目的在于阻滞中国全面发展,削弱中国的综合国力。
民族纽带和族群政治竞争理论
民族纽带和族群政治竞争作为一种重要的动力机制能够迫使一些政治家支持其他地方的分裂运动,以此来限制有关国家的政策取向。其结论是,一个国家的民族分裂活动容易得到海外同宗教、同种族、同语言的族群的支持。这些族群还会通过向政府施压而迫使所在国家表态。根据史蒂芬·赛德曼的研究,在刚果危机中,13个国家中有12个国家(比利时、津巴布韦和马拉维联邦、南非、中非共和国、加纳、几内亚、埃塞俄比亚、摩洛哥、突尼斯、刚果(布)、印度)依据民族纽带确定了政策取向;在尼日利亚内战中,17个国家中的14个国家(加蓬、以色列、象牙海岸、葡萄牙、津巴布韦、南非、赞比亚、塞拉利昂、乌干达、喀麦隆、埃及、尼日尔、索马里、苏丹)依据民族和宗教纽带确定了外交政策[19],在南斯拉夫解体过程中,13个国家中的11个国家(阿尔巴尼亚、奥地利、保加利亚、德国、希腊、匈牙利、伊朗、意大利、罗马尼亚、俄罗斯、土耳其)依据民族纽带确定了政策主张。[20]
民族纽带的力量在于民族成员认同的一致性能够使群体成员形成利益一致、行动一致的意识,面对民族冲突中同族成员形成“一致目标”、“一个声音”和“一致行动”,通过民族纽带延伸,民族冲突的影响向更大的范围震荡开来,形成“涟漪”与“共振效应”。
族群力量政治竞争是以理性制度选择为基础的。理性选择制度主义视角下的国内进程分析将国内制度看做是国内个体行为主体追求自身利益最大化所需遵循的外部规则。在这一分析方法下,国家本身便是由追求利益最大化的个体组成的集合体。国家政策决策最终反映的是某些个体或个体联盟的利益。[21]根据理性制度选择主义的观点,民族纽带和族群政治竞争理论建立在对政客激励的假设和推论的基础之上。[22]
首先,政客们主要关心获得和维持官职,这是通过政治达到其他目的的先决条件。其次,每一政客为了获取和维持官职都需要别人的支持,其支持者形成了政客的选民。第三,民族认同影响潜在的和现在的选民的偏好。民族视其成员主要是由真的或是假想的祖先传下来的纽带连接成的群体,他们认为这些纽带系统地影响着他们在国家或社会政治、社会经济结构中的处境和命运。在1991年-1995年的南斯拉夫内战期间,匈牙利开始有力支持斯洛文尼亚和克罗地亚的独立,但后来态度逐渐模糊。起初不支持塞尔维亚,是因为两国历史上的相互敌意,后来态度逐步改变,是因为在塞尔维亚伏伊伏丁那的自治民族是30万匈牙利族。正是民族纽带因素改变了匈牙利的政策。民族纽带通常和种族、宗教、语言和血统等因素联系在一起。
民族认同影响个人对国内政策的偏好,同样的认同也会影响到选民们对外交政策的偏好。学者们发现了民族纽带影响政府的决策,戴维斯和摩尔发现如果在一个国家的优势民族和另一个国家的劣势民族之间存在民族纽带,两国发生冲突的可能性就高。[23]亨德森发现自1820以来,存在宗教差异的国家之间,容易发生冲突和战争。[24]卡门特和詹姆士则发现民族冲突不同于其他冲突,其动员机制以民族纽带为基础,团结、忠诚、献身贯穿其中。[25]
民族认同为何影响到外交政策?第一,民族认同产生对民族整体的忠诚感、成员利益攸关感。国界并不能使民族成员忽视其同族在其他国家的状况,选民将最为关心他们的同族和与其有历史过节民族的现实情况。第二,是否支持海外同族的是对政客们如何处理本国民族事务的测验,复合民族认同意向的政客才能得到国内特定群体的支持。第三,民族认同也会因分裂主义者的策略发挥作用。为了得到外部的支持,分裂主义者需要通过强化某种纽带关系,让外部某些群体认为分裂主义者与其利益相关。分裂主义运动的领导人往往通过某种方法界定自己,影响别人对自己和对手的感知,他们一般强调更为宽泛的认同,比如种族和宗教,而不是语言和血统,这样会争取得到更多的外部支持。分裂主义者和东道国的民族构成与一个国家的民族纽带关系对该国外交政策的影响是明显的。阿富汗反苏运动期间,车臣与俄罗斯对抗期间大批信仰伊斯兰教国家的穆斯林自愿者参与了战斗。
民族纽带和族群政治竞争理论的假设是:国家似乎更容易支持和重要选民拥有共同民族纽带的行为者(比如,南斯拉夫内战期间拥有大量穆斯林人口的国家伊朗、沙特、马来西亚支持同样拥有穆斯林人口的波斯尼亚),政府容易反对和重要选民有历史过节的行动者(南斯拉夫内战期间,希腊支持波黑,与希腊因塞浦路斯问题存在敌意的土耳其则支持其对立面——波斯尼亚和马其顿)。
但国内族群政治竞争是政客遇到的一个难题,因为国内支持者的民族成分并不同质,而且可能与其相关的两个民族正在他国发生冲突。在这种情况下,政客大多面临三种选择:一是可能采取中立的立场或是模糊的两者都支持的态度。在尼日利亚内战期间,由于乌干达和塞拉利昂两国的人口中分别拥有基督教和穆斯林人口,因而,两个国家从国内政治实际出发,各自采取了中立立场。二是按照国内民族结构的竞争结果选择策略,然而,这种选择可能给国内政局稳定留下隐患,因为外部民族冲突的结果会朝向好转或恶化两个方向发展,而这一发展进程必然会引起国内不同民族群体的反应,反应过度就会在国内发生争执或冲突。三是用公民民族主义(civic nationalism)代替族裔民主主义(ethnic nationalism),强调国家的利益,以此来降低不同民族因支持对象不同而引起本国民族冲突的可能,在这种情况下,执政党或国家领导人必须具有牢固的合法性和很高的权威性,使不同民族的社会成员信服国家的政策决策。
单纯的作为模式分析,以上三种理论反映了针对发生在一定范围内的民族冲突,不同国家进行政策选择可能依据的理论参考。但在具体实践中,往往是三种理论复合发生作用,综合决定一个国家对待他国民族冲突的表态。
民族冲突解读及其应然的态度
虽然民族分裂常常被赋予贬义的色彩,但它客观上属于民族冲突的一种表现形式。面对时常发生的民族冲突,一个国家的表态应该从人道、尊严、正义的国际社会公则出发,从民族冲突的实质出发。
民族冲突是发生在两个或多个民族之间,关于政治、经济、文化、社会或领土等问题的争执或冲突,有暴力的形式,也有非暴力的形式。既有加拿大法裔魁北克的自治,又有捷克斯洛伐克的“天鹅绒分离”[26],还有像波斯尼亚、安哥拉等地的大范围的敌视和仇杀。
迈克尔·布朗将学者们关于民族冲突的原因解释归纳为三种[27]:
第一种是系统化解释,这种解释聚焦于民族出于对本民族安全的担忧而想建立安全的系统。两个或多个民族居住地接近,阻止民族冲突的国家、宗教和国际力量太弱,不能提供安全保障,各个民族便采取自我保护。这一解释适用于在国家控制力弱,民族异质性强的多民族国家发生的民族冲突。
第二种是民主性解释,即在国家的民主化过程中,民主民族化引发的冲突。在多民族社会,政客为赢得机会往往借助民族动员大造声势,其结果往往损害民族关系。如果军队只对民族效忠而不是国家,那么民族冲突不可避免。
第三种是感知解释,即将一些关于民族冲突的解释关注于很多族群编造本民族或他民族的历史。Posen和Snyder指出[28],这些历史不是客观公正的、学术考证的,因为它通常是通过代代口传的。这些故事是民族传说的一部分。他们所描述的事件具有较高的选择性,并不忠实于事件本身。通过事件的歪曲、将民族怨恨掺杂其中,夸大本民族的英雄主义,其他民族被妖魔化。因而,群体的口述历史将彼此视为对手的现象不足为奇。例如,塞尔维亚人将自己描述为欧洲的保护者,而视克罗地亚人为好斗的暴徒。克罗地亚人视自己为反对压迫的勇敢的受害者,视塞尔维亚人为天生的侵略者。如此境况下,轻微的挑衅都会深深触及民族的信仰系统,从而产生强烈的反应以及冲突。而这些注入民族感情的神话一旦被政客利用,其动员效果又非同寻常。
如果民族之间、民族和政府之间不能就彼此极为关注的问题形成和解或是实现和平分离,那么一方或多方可能付诸于武力,甚至会发生民族战争。民族战争的军力往往是平民的临时组织,他们的力量微弱,又想扩大影响,因而平民往往成为他们袭击的对象,他们往往采用民兵游击战和恐怖主义的方式袭击高价值的目标。发动战争的人口往往是混居的,战线一形成,他们会穿过城镇、或是临近地区,在这种情况下平民不可避免的被杀,他们往往占据一块地方并驱逐这块地方上的他者。很多民族冲突会涉及武力驱逐,机制性的平民屠杀(民族清洗)。1990-1994在卢旺达胡图族对图西族的屠杀中,胡图人以民族成分为标志,划分你我边界,最后这种不断被强化的符号意义迫使他们改变了最初的认同初衷,甚至被迫杀害自己的邻居和家人。可见,族裔主义一旦失去理性,就会滑向狭隘的极端,极端的行动及其结果必将招致极端的报复。从1900到1999年,世界新发战争250次,国际、国内的战斗致使每年至少死亡1千人,每年发生2-3场大规模的战争,死亡超过1百万。[29]而其中75%的战争都属于民族冲突和战争。
美国马里兰大学帕克学院的基础研究项目少数风险数据[30](MAR:minorities at stake data)显示全球少数族裔和宗教少数团体派别冲突以及民族分裂活动尚处在高峰期。鉴于民族冲突和民族分裂运动可能会伤害到许多国家,分析家们普遍认为应优先解决这样的冲突,防止来自于民族战争的危机。弗兰克·哈维建议其他国家应该采取威胁行动迫使冲突双方停战,并防止将来的战争[31];芭芭拉·沃尔特认为其他国家需要调停并提供可信的安全保障,促成争斗方的停战[32];Jarat Chopra和托马斯·维斯认为国际组织应动员有生力量干预民族冲突[33];Chaim Kaufmann曾经表明最好的方法是分隔民族冲突很深的国家,并且国际社会要站在弱者的一方[34];以吉恩·戴维斯和特德·格尔为代表的一批学者考虑在国家实际干预之前,建立警告机制[35];赛德曼认为民主人士的合作很关键,但他也料到国家合作的困难性[36]。
但对作为政策的决策者来说,他们也许更在乎谁败谁赢,也许希望冲突继续。民族问题的重要性以及民族冲突后果的严重性是对国家责任的严峻挑战。一个负责任的国家对民族冲突应该持何种态度?是为了自己国家利益的最大化,采取打“民族牌”的策略,削弱对方的实力,还是为了维护世界公平、正义和人道,阻止民族冲突的发生,尤其是有效防止和谴责对无辜者的伤害。
“就本质来讲,国家主义以平等和普遍的公民权利以及在国土范围内通过法律框架保障这些权利为基础,并通过有效的制度允许公民表达自己的主张。与此相反,狭隘民族主义依靠的不是制度而是文化。”[37]在国家主权的范围内,通过民主和和平的方式解决民族冲突,防止民族极端主义,遏制民族冲突的扩大化是必需的。
对于某些国家的私利来说,“民族问题”大有文章可做。当外部力量挑唆和支持一个国家的民族分裂活动时,既要产生对“工具论”和“阴谋论”的警醒,也要理性的应对潜在的危险,趋利避害。政治家也认为来自于外部的压力能够促进内部的团结。
注释:
①Zoltan Barany and Robert G. Moser,2005,Ethinc Politics After Communism,p1.Cornell University Press.
②Gurr,Ted Robert and Michael Haxton .2000.Peoples Versus States:Ethnopolitical Conflict and Accommodation at the End of the 20th Century.Pp1-10.Washington,DC:US Institute of Peace Press.
③Smith,Anthony. 1991,National Identity,pp15-17.London:University of Nevada Press.
④Roosens,Eugeen E. 1989,p13.Creating Ethnicity.London:sage
⑤Connor,Walker.1984,The National Question in Marxist-Leninist Theory and Strategy,p5.Princeton: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⑥Halvard Buhaug,Scott Gates,H゛。獀ard Hegre and H゛。獀ard Strand,Centre for the study of civil war,International Peace Research Institute,2007.Global trends In Armed Conflict.Oslo (PRIO)
http://www.regjeringen.no/nb/dep/ud/kampanjer/refleks/innspill/engasjement/prio.html?id=492941
⑦Geertz,C.1963,Old Societies and New States:The Quest for Modernity in Asia and Africa,Glenoce,Illinois,Free Press.
⑧详见:Stephen M. Saideman(2001) The Ties That Divide:Ethnic Politics,Foreign Policy,and International Conflict,New York: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 第三、四、五章。
⑨Stephen M. Saideman(2001) The Ties That Divide:Ethnic Politics,Foreign Policy,and International Conflict,p15. New York: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
⑩Jackson,Robert H.and Carl G. Rosberg.1982.Why Africa餾 Weak States Persist:The Empirical and The Juridical in Statehood. World Politics3(15):17.
[11]详见:非洲统一组织.新华资料/国际组织[EB/OL]http://news.xinhuanet.com/ziliao/2003-01/27/content_709611.htm.
[12]研究国际关系的政治学家杜克大学教授罗伯特·基欧汉根据国际政治经济关系的互相依赖性,提出了国家之间为了共同利益,有可能在某些理论互相提供便利和优惠,也就是互惠理念,后来奈伊归纳为互惠理论,并指出互惠包括特定互惠(specific reciprocity)与普遍性互惠(diffuse reciprocity)。Gilpin,R. 1987. The political economy of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P343.Princeton: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13]欧洲安全和合作组织(简称“欧安组织”) 以所倡导的“全面安全观”为指导于1992年建立了少数民族问题高级专员(英文全称为High Commissioneron National Minorities,简称HCNM)制度,负责预警、调处成员国内部或成员国之间的民族问题详见:李红杰 严庆. 欧洲安全与合作组织少数民族问题高级专员制度评析[J],民族研究,2007(2):19-28.
[14]王学玉.认识当前国际关系中的不同理论视角[J],现代国际关系,2001(4)8-9.
[15]Stephen M. Saideman(2001) The Ties That Divide:Ethnic Politics,Foreign Policy,and International Conflict,p18. New York: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
[16]Walt,Stephen. 1987. The Origins of Alliances.p22. Ithaca,NY:Cornel University Press.
[17]赛德曼认为大国介入的原因主要有三方面:第一,民族冲突发生在前殖民地或殖民地的邻近地区。比利时、英国、法国是刚果危机的主要介入者,英国、法国、葡萄牙影响到尼日利亚内战。第二,这些国家与冲突的一方或双方,有民族纽带关系或是历史过结。德国在南斯拉夫内战中支持克罗地亚和斯洛维尼亚是因为宗教相同,血统相同;俄罗斯支持塞尔维亚是因为同属斯拉夫人。第三,大国力量介入是为了获得国际影响。苏联利用刚果危机是为了挑战联合国和美国在非洲的影响,中国通过坦桑尼亚和赞比亚支持比亚夫是为了与苏联和美国抗衡。Stephen M. Saideman(2001),pp206-208
[18]化装成回教徒的日本奸细从民国三年即已深入甘、宁、青各地,与一部分回族上层分子联系。在一部分汉奸、回奸和不明大义的阿訇中进行“大回教主义”、“回民自治、成立回回国”、“抗战是为了汉人、为了将委员长”、“日本是你们的保护者”等宣传。许多汉奸、托派、回奸利用回汉仇恨、利用国民党的“防共”政策,在回族的上层和下层进行破坏抗日、投降日本的阴谋活动。日本侵略者在西北地区以外,在平津、在山东、在河南、在上海、在香港组织回教组织和宣扬回教。(《民族纲领政策文献汇编》,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2007年,第264页。)九一八事变后,日本军国主义采取公开的军事占领与隐蔽的政治阴谋同时并进的政策,占领内蒙东三蒙后,诱惑察、绥蒙古各蒙旗发动所谓高度自治运动;又利用内蒙自治运动中某些上层王公(如德王等)对大汉族主义的不满,而实现其进一步的侵略计划。1936年策动德王、李守信等成立伪满蒙古军政府,并发动侵绥战争。七七事变及日军进占平绥线后,在日寇操纵下产生了伪蒙古联合自治政府。同时,对未沦陷的蒙古,更加紧进行挑拨离间的政治阴谋活动。(《民族纲领政策文献汇编》,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2007年,第273页。)
[19]因为比亚夫和尼日利亚之间的内战被视为穆斯林和基督教的对决,因此拥有大多数伊斯兰人口的国家大多支持尼日利亚,埃及、虽然突尼斯与法国有合约,但其总统仍从宗教纽带出发,支持尼日利亚。
[20]Stephen M. Saideman(2001) The Ties That Divide:Ethnic Politics,Foreign Policy,and International Conflict,pp37-152.18. New York: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
[21]吉宓. 全球化的国际政背景下治经济学——分析基础与研究纲领的拓展[J].世界政治与经济,2007(2):67-73.另见:吉 宓.国际政治经济学的两大学派[J].新华文摘,2007(10).
[22]Mayhew,David R.1974.Congress:The Electoral Connection. New Haven:Yale Universoty Press.
[23]Davis,David R. and Will H. Moore,1997.“Ethnicity Matters:Transnational Ethnic Aliances and Foreign Behavior.”International Studies Quarterly 41(1):171-184.
[24]Henderson,Errol A.1997.“Culture or Contiguity:Ethnic Conflict,the Similarity of States,and the Onset of War,1820-1989.”Journal of Conflict Resolution 41(5):649-668.
[25]Carment,David and Patrick James. 1995.“Internal Constraints and Interstate Ethnic Conflict:Toward a Crisis-Based Assessment of Irredentism.”Journal of Conflict Resolution 39(1):82-109.
[26]1989年11月,捷克斯洛伐克成功发起“天鹅绒革命”(捷克语:sametová revoluce,斯洛伐克语:nepná revolúcia)后,用多党制取代一党专政,1990年,国名改为捷克和斯洛伐克联邦共和国。不过,由于民主化革命后的经济改革中,捷、斯两方的经济差距日益拉大,原本隐藏的民族矛盾也因为民主化而开始浮出水面。1992年,捷克和斯洛伐克分道扬镳,经过全民公决,于1993年1月1日宣布正式解体为捷克和斯洛伐克两个国家,史称“天鹅绒分离”(Velvet Divorce)。
[27]Montserrat Guibernau,John Rex ,1997.The Ethnicity Reader:Nationalism,Multiculturalism and Migration.pp82-89. Cambridge:Polity press.
[28]Montserrat Guibernau,John Rex ,1997.The Ethnicity Reader:Nationalism,Multiculturalism and Migration.pp88. Cambridge:Polity press.
[29] Charles Tilly.2003.Politics of Collective Violence.p25.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30]该项目是美国马里兰大学帕克学院的重要基础性研究项目,项目人员由遍及全球的专家、学者、教师、记者、学生等组成,主要就全球范围内的少数民族和宗教少数团体的社会地位和境况进行评估,是社会学、人类学、民族学、政治学研究的重要资料来源之一。
[31]Harvey,Frank.1997. “Deterence and Ethnic Conflict:The Case of Bosnia-Herzgovina,1993-1994.”Security Studies 6(3)p180-210.
[32]Walter,Barbara F.1997. “The Critical Barrier to Civil War Settlement.”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 51(3)p335-364.
[33]Chopra,Jarat and Thomas G. Weiss.1995.“Prospects for Containing Conflict in the Former Second World.” Security Studies 4(3)p552-583.
[34]Kaufman,Chaim D..1996a. “Intervention in Ethnic and Ideological Civil Wars ”Security Studies 6(1)P62-104.
[35]Davies,John L. and Ted Robert Gurr,eds. 1998. Preventive Measures:Building Risk Assessment and crisiss Early Warning System. Lanham,MD:Rowman & Littlefield.
[36]Saideman,Stephen M.1998a. “Inconsistent Irredentism? Political Competition,Ethnic Ties,and The Foreign Policies of Somadia and Serbia” Security Studies 7(3)p5-93.〗
〔责任编辑:李士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