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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代和张爱玲男性心理世界的比较探析

2009-03-27

现代语文(学术综合) 2009年2期
关键词:创作方法哈代张爱玲

尤 平

摘 要:女性生存的苍凉和悲怨的主体意识,是通过对男性的描写而体现出来的,没有对男性的书写是完不成这样的主题。通过对哈代和张爱玲笔下的男性人物形象分析,不难透视出两位作家的内心世界,以及他们对男性所持有的视角和观点。

关键词:哈代 张爱玲 心理 创作方法

托马斯·哈代(1840-1928)是英国19世纪末一位优秀而多产的小说家和诗人。张爱玲(1920-1995)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最著名的小说家、散文家之一。他们的作品中都有对众多男性形象的书写。本文就两位作家对男性心理世界进行比较探析:

哈代是一位力求创新的作家,为了充分表现人物的内心世界,他多用梦幻、内心独白、对话等现代主义创作手法去进行创作。在《无名的裘德》中,哈代已经开始较多地揭示人物复杂多变的内心世界和意识活动。英国文学评论家明托称赞哈代是“洞察人心的行家,隐藏在他那说故事能手的表皮下面的,是一位心理学家。”[1]在这部小说中,哈代有大段大段对裘德幻觉的描写,预示着其对未来的憧憬。

少年裘德向往基督寺的白日梦,成年后初到基督寺,于一座座古老的学院建筑物中间浮想联翩,一个人在街上神魂迷离。重病缠身的裘德在最后一次看望了他心爱的淑之后,还是在那条街上,又出现了幻觉。不过这次幻觉的出现是裘德对宗教虚妄的顿悟和理想的彻底破灭,临终前他半昏半醒中的呓语,以及淑重回前夫费老孙怀抱时的忏悔,都是人物复杂心理活动的外化,虽然这些丰富的内心活动并非意识流,但是从对淑心理细致的描写中,明显可以看出这是哈代在向心理深度进一步的探索。

根据弗洛伊德对梦幻的解释,“梦”是人的一种特殊的心理现象。当意识睡眠或模糊时,平时被压抑的意识便闯入头脑。在《远离尘嚣》中,博尔伍德接到情人卡的那天晚上,由于梦见了这张情人卡上的女人,他内心的平衡便被彻底地打破了。哈代对于博尔伍德梦幻的描写,虽然篇幅不长,但是这却是他肉体和精神长期受压抑、灵魂被扭曲的真实写照,从这里也可以让读者窥到他貌似尊严体面的外表下的真实心理。

在此之后,哈代在表达人物潜意识活动方面继续做着大胆的尝试。在《德伯家的苔丝》中,他细致入微地描写了克莱决心抛弃苔丝的前夜,他抱着苔丝梦游,这里的梦游,真实地反映了克莱内心的矛盾和痛苦,此处的心理描写,可以说达到了哈代预期的理想效果。

作为女性作家,张爱玲亦以更为独特的细腻视觉来观察男性、审视男性。她笔下的男性形象,无论是逢场作戏的佟振保、软弱偏执的聂传庆,还是自私怯懦的范柳原,都被她刻画得入木三分、栩栩如生。张爱玲之所以能很好的刻画出男性心理,原因还在于“她不是单纯依靠从书本上得到的弗洛伊德观念而是植根于生活,得力于生活,依靠从生活中得到的深切感受,依靠长期的观察和深刻的体验。”[2]张爱玲对于要书写的人物,真正做到了烂熟于心。作品中的人物其实就生活在她的周围,《流言》中有篇文章叫《写什么》,正说明了这个道理,“我认为文人该是园里的一棵树,天生在那里的,根深蒂固,越往上长,眼界越宽,看得更远要往别处发展,也未尝不可以,风吹了种子,播送到远方,另生出一棵树,可是那到底是很艰难的事。”[3]正是由于生活和人生的真切体验,加之动笔前又经过长时间的反复酝酿,以及张爱玲自身对艺术特有的敏锐、精微的感觉,才保证了张爱玲把男性心理写得复杂、深刻、透彻。这些人物鲜活、生动,有血有肉,跃然纸上。

张爱玲还通过对男性外貌的描写来刻画男性心理。《十八春》中的暴发户祝鸿才吃喝嫖赌、奸诈狡猾,张爱玲是这样描写他的外貌的“笑起来像猫,不笑的时候像老鼠”,通过外貌上“猫鼠”相比,就把祝鸿才骨子里那种既奸诈又狡猾、龌龊的本性暴露无遗。《沉香屑·第一炉香》中的混血儿乔琪乔,虽然年轻却是风月场中的老手。这个靠调情贵妇,吃软饭为生的男人“连嘴唇都是白的,和石膏像一般”,乔琪乔失血苍白的外貌特征与其空虚贫乏的内心世界极为一致。

细节最能够说明问题,张爱玲常常通过一个细小的动作、一个似乎不经意的细节描写,就能够准确捕捉到隐藏在人物意识和潜意识中的刹那的精神状态,将他们阴暗的心理暴露在读者面前。在《金锁记》中,姜三爷一出场就“一路打着哈欠进来”,“水汪汪的眼睛里永远透着三分不耐烦”,“他拖过一把椅子将椅背抵着桌面,把袍子高高的一撩,骑着椅子坐了下来,下巴搁在椅背上”,手里只管把女人们辛辛苦苦一上午剥来孝敬老太太的核桃仁“一个一个拈来吃”,走的时候还不忘抓上一大把,张爱玲通过对姜季泽这几个动作的传神描写,生动地刻画出了一个好逸恶劳、精神倦怠的败家阔少爷形象。

张爱玲通过对笔下男性形象形体动作的描绘,深刻解析了小说文本中男性人物形象委顿、浮浪的内心世界,彻底否定了宗法社会中男性人物的正统身份。

《红玫瑰和白玫瑰》是男性心理刻画最为成功的一部作品。男主人公佟振保一向以柳下惠自居,坐怀不乱,但是第一次遇到朋友之妻王娇蕊时,佟振保就被王娇蕊“一寸一寸都是活的”肉体深深吸引,他忍不住把王娇蕊在洗头时掉在浴室里的头发,“收集起来,塞到裤袋里去,他的手停留在裤袋里,只觉浑身燥热。这样的举动毕竟是太可笑了。他又把那团头发取了出来,轻轻的抛入痰盂。”这一收一抛,看似无意的动作,却生动地表现了佟振保在欲望和理性之间的矛盾心态;这矛盾的结果是佟振保情挑王娇蕊:在一个悠闲的下午,二人在阳台上喝茶,“振保靠在阑干上,先把一只脚去踢那阑干,渐渐有意无意的踢起她那藤椅来,椅子一震动,她手臂上的肉就微微一哆……”[4]佟振保几次看似不经意的“踢”的动作,非常传神地揭示出他内心深处对王娇蕊跃跃欲试的内心渴求,以及他风月场中的老练手法。

张爱玲塑造男性形象的高明之处,还在于她让其笔下的人物自己站出来说话,进行着自我的表演。在《倾城之恋》中,白三爷骗光了寡居在娘家的妹妹——白流苏的钱财后,又以忠孝节义的借口,想撵妹妹出门,并以此达到赖账的目的:“我用了你的钱?我用了你几个大钱?你住在我们家,吃我们的,喝我们的,从前还罢了,添个人不过添双筷子,现在你去打听打听看,米是什么价钱?我不提起钱,你倒提起钱来了!”[5]由之看来,亲情之间的尔虞我诈,已经赤裸到无须任何遮羞布掩盖的可悲境地。而范柳原因为拥有金钱的优势,在白流苏面前总能稳操胜券,并不断大肆宣扬其风流倜傥的品性:“其实,我用不着什么借口呀,我爱玩——我有这个钱,我有这个时间,还得去找别的理由?”这充分表现出一个浮华浪子浅薄的矜夸。《十八春》里顾曼桢宽慰病中的姐姐顾曼璐,说她脸上的气色还好。姐夫祝鸿才哈哈笑道:“像她脸上搽的这个样子,她的气色还能作准吗?……你没看见那些女人,就是躺在殡仪馆里,脸上也还是红的红,白的白。”无耻的腔调,无耻的话语,没有半点夫妻间的怜惜和关爱,渗透出人性的冷漠和荒凉。张爱玲通过对这些语言的描写,把她对男性卑劣的内心世界鲜明地刻画了出来。

张爱玲的小说之所以能够达到这一理想的效果,除了种种罗列之外,还在于张爱玲小说造语的新奇,她大量运用“通感”手法。在《沉香屑·第二炉香》中,她写罗杰尴尬的笑:“他只把头向后仰着,嘿嘿地笑了起来,笑声像一串鞭炮上面炸得稀碎的小红布条子,跳在空中蹦回到他脸上,抽打他的脸颊。”而写罗杰在海边的苦恼心情,也同样写得入木三分:“整个世界像一个蛀空了的牙齿,麻木木的,倒也不觉得什么,只是风来的时候,隐隐的有一些酸痛。”《留情》中写主人公出门遇到微雨的天气:“米先生定一定神,……微雨的天气像只棕黑的大狗,毛茸茸,湿溚溚,冰冷的黑鼻尖凑到人脸上来嗅个不停。”[6]

哈代通过梦境的形式展示了人物的心理活动,通过自己的敏锐观察和对一些表象的尝试性研究,把对人物的心理描写和精神分析,置于了特定的生活环境和社会环境之中,并将这种景物的描写和政治制度、社会习俗、宗教道德等联系起来,向读者展示了作品中人物复杂深刻的思想活动,使读者在欣赏作品中人物精神活动的同时,也对社会现实有了更为深刻的了解。哈代对主人公的心理描写,表现了现代文明给人们带来的心灵创伤。而张爱玲通过外貌、动作、语言等的书写以及其通感手法的运用,鲜活地刻画出了一批面目可憎、精神萎顿、肢体残缺的丑陋男性形象,他们不再是高大、英俊、挺拔、伟岸、潇洒、粗犷、豪放的传统形象,而是丑陋、委顿、可笑、粗鄙、庸俗、浮浪的标志。这种怪异的书写是张爱玲颠覆传统男性观、彰显女性主体意识的生动鲜活的写照。

女性生存的苍凉和悲怨的主体意识,是通过对男性的描写而体现出来的,没有对男性的书写是完不成这样的主题的。通过对哈代和张爱玲笔下的男性人物形象分析,不难透视出两位作家的内心世界,以及他们对男性所持有的视角和观点。

注释:

[1]陈焘宇:《哈代创作论集》,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2年版,第41页。

[2]严家炎:《张爱玲和新感觉派小说》,《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北京:作家出版社,1989年版,第102页。

[3]张爱玲:《流言》,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6年版,第112页。

[4]张爱玲:《色,戒》,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6年版,第44页。

[5][6]张爱玲:《色,戒》,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7年版,第114页,第14页。

(尤平 河南驻马店黄淮学院中文系 463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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