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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谐的对立:《雨王亨德森》中的复调性

2009-03-15周莉莉

飞天 2009年24期
关键词:亨德森巴赫金耶夫斯基

索尔·贝娄是美国20世纪最具影响力的犹太作家。《雨王亨德森》是贝娄的代表作之一,小说讲述了美国富翁亨德森不堪忍受精神的极度空虚和对死亡的恐惧而走进非洲内陆的原始部落寻找自我的故事。这部小说的主题涉及对人类的命运、人的本质、人与自然及人与社会的关系等问题的探讨,但是在整部作品中索尔·贝娄都是安排“众多的各自独立而不相融合的声音和意识”[1]。对这些问题从不同的角度进行激烈地讨论,却自始至终让最终的解答处于悬而未决的状态之中。正如他评价陀斯妥耶夫斯基的作品时所说,陀氏“削弱了自己的观点但发展了其它所有的观点,我认为这是观念小说所可能取得的最伟大的成就。只有同作者的看法根本对立的各种看法得以其全部活力存在, 才能成其为艺术”[2]。贝娄写作这部小说的目的不是教化读者也不是为像亨德森那样陷入困惑的人提供所谓正确的指引,而仅仅是向读者展示现代社会中人们的处境以及他们复杂的内心世界,同时让不同的声音都参与到讨论中来,使小说中出现了许多二项对立的观点相互对话,让作品成为“由具有充分价值的不同声音组成的真正的复调”小说。

一、对话的内涵

“复调小说”这一概念是前苏联著名的文艺理论家巴赫金在定义陀思妥耶夫斯基创造的新型小说体裁时提出的。巴赫金认为,陀思妥耶夫斯基之前的小说家创作的作品都是“独白小说”,即小说的人物思想和情节发展完全由作者的意志决定,人物只是作者的传声筒。而“陀思妥耶夫斯基似歌德的普罗米修斯,他创造出来的不是无声的奴隶(如宙斯的创造),而是自由的人;这自由的人能够同自己的创造者并肩而立,能够不同意创造者的意见,甚至能反抗他的意见”[1]。总结起来,复调小说的主要特征就是作者与人物,人物与人物,读者与人物之间的开放式对话关系,即作者在作品中选取对话立场,人物享有充分的未完成性和主动性、读者积极主动地参与到对话中去。而这样的对话关系也决定了对小说的解读必然是一个动态的过程。在复调小说中,不同的声音同时共存,流动的意识相互作用,让读者既能听到不同声音之间的争论,也能听到同一声音内部的争论,在同一个人物身上,读者可以感触到两种或以上完全不同的思想。基于人物主体意识的丰富性、矛盾性和内在对话性,在对许多现象的解读中,读者都能深刻的感知到双重性和多重含义的存在。因而读者必须参与到作品的开放式对话中去,正如巴赫金所言,这样的对话会形成永无休止、永无结果的争论,而这些互不融合的声音却恰恰组成了永恒的和谐体,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呈现出事物纷繁多样的本真状态,真实地体现人们生活的动态性和复杂性。

二、崇高与荒诞的对话

《雨王亨德森》中的主人公亨德森拥有显赫家庭背景,而他自己也毕业于名牌大学,受过良好的教育,但他却有着与他显赫的身份完全不符的荒唐行为:他在自己的院子里养猪,导致邻里关系糟糕;他常常乱发脾气,与别人大吵大闹,甚至打架。而亨德森寻找自我的非洲之行更是充分体现了荒诞与崇高二项对立之间的对话。在贝娄看来,“现在居于中心地位”的问题是“人类在混乱与默默无闻之中要决定究竟是坚持存在下去还是走向毁灭”[3]。而亨德森前往非洲也正是他在面临存在还是毁灭的选择时做出决定。他前往非洲寻找自我及寻求生存的意义,但是他的追寻既可以看作是脱离平庸接近崇高理想的过程,也可以看作是堂吉柯德式的荒诞之旅。

从亨德森前去非洲的动机来看,他厌倦了当时物欲横流的美国社会,为了摆脱“猪一样的人格”,他去到非洲希望寻求精神上的寄托。从这个层面上来讲,他是一个追求崇高理想的英雄式的人物,为了寻找自我存在的价值,寻找安宁,他如同《天路历程》中的朝圣者一样,在艰难的旅途中领悟人生,获得新生的力量,得到灵魂的救赎。他决定回去以后行医造福人类,而且他心里的爱也复活了。这可以看作是亨德森脱离平庸有了新的崇高理想的过程。他在经历种种磨难之后摆脱了内心的孤独感,认识到自我与他人之间的联系,理解到生存的意义,最终以精神上的满足战胜了物欲横流的社会带给他的压抑感和空虚感。

但同时他的非洲之行也可以看作是堂吉柯德式的荒诞之旅,而亨德森本人也不过是个可笑的“荒诞英雄”。在在阿内维人深受干旱和蛙害之苦时,亨德森试图使用爆破法来消灭水中的青蛙,救出那里仅有的水源。但当他把自制的炸弹投进水中的时候:“效力超过了预期的结果,我听到的不是欢呼,而是众人的尖声惊叫。我定睛一看,发现池水和青蛙的尸体一齐往外涌……”亨德森想要通过个人的努力来改变现实却事与愿违,适得其反。而在瓦里里部落,他对求雨一无所知,却被瓦里里人拥戴为雨王,被脱光衣服四处游行,经历了一系列啼笑皆非的事件,他的非洲之行似乎违背了他的初衷,非但没有让他与他人建立起真正的联系,反而给他自己和他人带来了无数的麻烦。

在这样的表现中荒诞与崇高相互交织混沌难分。亨德森时而是富裕社会中的追求精神生活的英雄,时而是原始部落中荒诞可笑的小丑。贝娄既展现了他在西方社会中被扭曲的人性,也揭露他在精神上的苦难,既表现他在主观世界中对自由和理想的渴望与追求,也嘲弄他在客观世界中的不自量力及可笑的遭遇。人物形象及意义的二项对立使小说达到了复调的效果,这也真实地再现了现代人的生活状态:拥有对生命意义的渴望和反异化的精神,却无法摆脱现实生活中的失落和被异化的命运。

三、毁灭与救赎的对话

在浪漫主义者看来,现代社会中人们对物质的极度追求扭曲了人类曾经善良纯真的内心世界,让人类走向毁灭,而远离现代都市生活回归自然才是解决人们所面临的精神危机让人类得到救赎的正确途径。亨德森的非洲之行实现了浪漫主义者们的幻想,但是读者却很难断定亨德森是否真的获得了救赎。

小说中亨德森对死亡有着极度的恐惧,他家的厨师勒诺克斯小姐被他的吼叫声吓死,他的哥哥迪克被淹死,莉莉的父亲醉酒自杀身亡都在他的生活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影响,这些死亡就像水族馆里紧贴在玻璃上的章鱼那样,预示着死亡的来临。对于毁灭的恐惧让他去非洲寻求救赎。远离现代都市生活的非洲是远古时代的象征,有着神秘的气氛,正如爱默生在《论自然》中所写:“在丛林中有着永久的青春。……在丛林中,我们重新找到了理智与信仰。”大自然可以看作是自由和精神的象征,人们能在自然中从黑暗走向光明。亨德森的回归自然让他重获了生活的勇气,开启了他新的人生旅程。从这一层面上来看,他的非洲之行让他获得了救赎。

但是同时,他的回归自然也并非是回到了安宁和谐幸福的生活状态,自然并非像浪漫主义者们幻想的那样美好。在非洲,他目睹了原始部落的无知和残酷,也见证了自然的毁灭性力量。达夫的死更是让他清醒地认识到残酷的自然法则,因此他选择重新回到都市生活中去。他离开非洲可以看成是他想从自然中获得救赎希望的破灭。

另外,小说中还有自然与文明,灵与肉的对话等等。“索尔·贝娄小说的思维观念建构在两项不同的思维取向之上,正、反矛盾的思维取向同时并存,并因此而生发成超越性的结果。”[4]贝娄安排众多二项对立的观点在文本中相互对话,真实地再现了现实生活的复杂性,也充分展示了复调的艺术魅力。

【参考文献】

[1]巴赫金.陀思妥耶夫斯基诗学问题[M],白春

仁,顾亚铃译.北京:三联书店,1998.4.

[2]H·布鲁姆.索尔·贝娄[M].纽约:切尔西出版社,

1986.54-55.

[3]索尔·贝娄.在诺贝尔奖金授奖仪式上的讲话

[A].诺贝尔文学奖获奖作家谈创作[M].

[4]刘洪一.走向文化诗学——美国犹太小说研究

[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2.264.

(作者简介:周莉莉,四川大学英美文学硕士,南昌工程学院外语系讲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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