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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特根斯坦逻辑研究的人文内涵

2009-03-02徐燕杭

关键词:人文内涵弗雷格维特根斯坦

徐燕杭

关键词:维特根斯坦;弗雷格;罗素;真值演算;人文内涵

摘要:

维特根斯坦的早期哲学思想与弗雷格、罗素有明显的渊源关系,但是又表现出不同的思想背景,有着更明显的人文色彩和人文内涵。从真值演算理论可以看出,维特根斯坦借助弗雷格和罗素的逻辑理论重新演绎了康德和叔本华对世界的理解,发展了康德式的哲学框架:通过为世界划定界限来显示不可言说之物的存在。

中图分类号:B516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9-4474(2009)05-0137-05

维特根斯坦的早期哲学思想与弗雷格、罗素的思想有着明显的渊源关系。他在《逻辑哲学论》中提出的语境原则、真值演算、逻辑原子主义、人工语言等思想都可以追溯到弗雷格或罗素的某些著作。但维特根斯坦与他的两位前辈有着截然不同的思想背景。青少年时期阅读叔本华哲学的经历使维特根斯坦的思想较之弗雷格和罗素有着更多的人文色彩,而且叔本华的著作使他间接地了解了康德的思想,而康德和叔本华关于现象和自在之物的区分以及对超越经验世界的形而上的追求为他的逻辑分析提供了更为深刻的思想背景。就像康德试图通过为思辨理性划定界限从而为实践理性留下空间一样,在维特根斯坦看来逻辑研究本身并不是最终的目的,这样做只是为了显示世界的界限和不可说之物的存在,而不可说之物才是真正重要的。与康德和叔本华不同的是,维特根斯坦并不借助于认识能力的先验范畴,在他的体系中用来划分可说的经验现象与不可说的超验之物的思想正是来自弗雷格和罗素的逻辑分析。真值演算是维特根斯坦、弗雷格和罗素哲学中都非常关注的一个概念,他们在这一理论中表现的差异集中地反映了他们思想背景的差异,体现出维特根斯坦的分析哲学有着更为深刻的人文内涵。

一、真值演算思想的发展

维特根斯坦在《逻辑哲学论》中提出:初始命题是对象间的联结,命题是初始命题的真值函项(TLP,2.01,5)。这一理论可以追溯到弗雷格《思想结构》中表达的观点。弗雷格认为思想结构是不满足的构成性成分,只为自身满足的思想所填充。弗雷格认为有6种思想结构,分别是:

(1)A并且B。当A和B均为真的时候,整个思想才是真的。

(2)并非(A并且B),也就是A和B不相容。A和B当中至少有一个为假,整个思想才为真。

(3)(并非A)并且(并非B),即仅当A和B均为假,整个思想才为真。

(4)并非[(并非A)并且(并非B)],或者写成A或者B。就是A和B当中至少有一个为真,整个思想才为真。

(5)(并非A)并且B。仅当A为假,B为真的时候,整个思想才为真。

(6)并非[(并非A)并且B],或者表述为如果B那么A。也就是仅当B为真而A为假的时候,整个思想才为假。

弗雷格认为这6种思想结构形成封闭的整体,从其中任何一种出发,通过否定都可以推导出其他5种。当A和B表达同一个思想时,则第5种结构恒假,第6种结构恒真。另外还可以在此基础上形成含有3个甚至更多思想的结构。

受其影响,罗素和维特根斯坦也提出了真值演算的思想。罗素在《逻辑原子主义哲学》中提出每个原子命题都以真或假的方式对应于事实,而分子命题并不对应于单一的事实,而是包含若干事实,分别对应于其中的每个原子命题,可以根据各原子命题的真假列出分子命题的真值表。在真实世界中没有叫做“或”之类的客体。这恰恰说明不存在对应于整个分子命题的单个事实,只有将复杂的分子命题分解为原子命题才能显现命题的基本结构。分子命题的真假取决于它的组成部分的真假,后者是前者的真值函项。维特根斯坦则进一步指出:命题是初始命题的真值函项,是与初始命题的真值可能性一致和不一致的表达式。初始命题是命题的真值主目,其真值可能性是命题之真假的条件(TLP,4.4,4.41,5,5.01)。

二、逻辑对象

弗雷格主张存在着逻辑对象的观点。他认为将这些真值联结起来的东西就是逻辑对象,它们作为函项留出了空位,使得作为组成成分的命题的真值得以补充进去。而罗素则认为并不存在与“或”之类的词对应的客体,也就是说它们不是用于指称对象,而是表示原子命题的排列方式。在这一点上维特根斯坦与罗素是一致的。维特根斯坦也认为并不存在逻辑对象,并没有对象对应于指号“假”和“真”的复合。虽然他将命题称之为初始命题的真值函项,但他特别强调真值函项不同于实质函项。初始命题的真值函项是以初始命题为基础的演算的结果,这些演算就是真值演算(TLP,5.234)。演算与函项不能混淆。首先,函项不可能是自己的主目,而演算的结果却可以是自己的基础。其次,真值联结词可以相互定义,相互抵消,但对象是不能相互规约并消失的。再次,我们甚至可以去掉逻辑常项,而以'IF真值表的形式代之(TLP,4.442,5.25,5.251,5.42)。因而不存在与这些联结词对应的对象,逻辑常项的作用仅仅是安排、整理关于世界的诸基本命题,而没有为命题增加新的内容。更重要的是,真值联结词已经包含于基本命题中了,如果像弗雷格那样认为存在逻辑对象,那么对这些对象必然可以言说。但是简单命题的逻辑形式包含于名称之中,因为指称对象的名称包含着与其他名称联结的可能性。同样,复合命题的逻辑形式则内在于简单命题之中,因为简单命题同样包含了与其他简单命题联结的可能性。那么正如简单命题可以表现事态,而不能说出它与事态共有的逻辑形式一样,同样,简单命题间的关系的可能性也是属于不可言说的形式(TLP,5.442)。而这也是维特根斯坦反对逻辑对象的最根本的原因。

三、所有命题都是真值函项?

此外,在维特根斯坦看来,一切命题都是初始命题的真值函项,没有例外。而弗雷格和罗素则列举了并非初始命题的真值函项的命题,比如心理学命题和模态命题。

弗雷格将心理学命题看作具有直接引语和间接引语的句子。直接引语和间接引语的意谓并不是它们的真值,前者是所引的话本身,后者是由句子的意义,即思想担任间接意谓。罗素早先将心理学命题解释为对象与命题间的关系,如“A相信p”,当中A和p之间存在着相信的关系。但由于信念有时是错误的,p可能为假,而假命题不代表实在之物,这导致句子中的成分没有指称,从而构成了无意义的句子。而事实上即使p为假,A相信p仍然有意义。因此,A相信p不应理解为A和p之间的二项关系,不存在被相信的单一事物,p必须被分解为若干部分。因此信念从逻辑上讲并不总具有相同的形式,它随着所相信的命题的性质的变化而不同。以“A相信B爱着c”为例,那么命题就可以被分析为:相信{A,B,C,爱着,R(x,y)},也就是说A、B、c和爱着都处于断定关系中,而当爱着恰好与B和C结合时,判断为真,否则就为假。这就是罗素的多元关系判断理论。维特根斯坦对

罗素的第一种观点的反驳是:p是存在着真假两极性的命题,不能被看作单一的对象,因此A和p的关系不是通常意义上的两个对象间的关系。他对第二种观点的反驳是:人们不能断定毫无意义的命题,而罗素的理论允许判断所涉及的对象没有依一定的次序发生关系,从而使得判定“这张桌子笔杆这本书”成为可能(TLP,5.5422)。在《逻辑哲学论》中,维特根斯坦认识到自己在《逻辑笔记》中将心理学命题解释为主体和命题之间的关系是不对的,因为并不存在心灵或主体,它无非是一系列的心理状态、过程或事件。“A相信p,”就相当于“p说p”,即思想对事实的描画关系。而描画关系是不可说的,因此心理学命题是无意义的,正确的形式应该是p,它是自身的真值函项(TLP,5.541-5.5423)。

对模态命题,弗雷格和罗素的解释是:模态词不是用于命题,而是用于命题函项。必然、可能和不可能就分别相当于(x)fx,(∈x)fx和~(∈ x)fx,即:对所有的x而言,x是f,至少有一个x是f以及没有x是f。这些模态词对个体无所断定,对命题函项,或者说对类才有所断定。但这种处理方式显然只适用于物理上的必然、可能和不可能性,而这些模态词事实上是用于描述逻辑推理的。以“fx是可能的”为例,它只是说存在一个x具有f性质是不矛盾的,可以想像的,但并不是说事实上存在这样一个个体,而(∈x)fx则断言事实上存在着这样一个个体。所以维特根斯坦认为事况的必然性、可能性和不可能性不是由命题表达的,而是由一个表达式之为重言式、有意义的命题和矛盾式来表达的(TLP,4.1211,4.124,5.525)。这并非命题的偶然性质,而是内在于命题的不可说的东西,因此模态命题是无意义的。

四、真值演算与世界的界限

维特根斯坦在真值演算理论上与弗雷格、罗素的差异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第一,他否认真值联结词对应于逻辑对象;第二,他认为所有命题都是真值函项,没有例外。而坚持这两点的理由如下:否定逻辑对象是为了将初始命题联结的可能性置于初始命题自身中,而将一切命题归结为初始命题的真值函项则是为了单纯通过初始命题就可以给出一切事况的可能性。假如他承认逻辑对象的存在,而逻辑对象又对初始命题加以联结,形成有意义的命题,那么这种联结就变成了经验性的、偶然的事实。换言之,并非给出初始命题,它们之间一切可能的联结,也就是一切的命题都被给出了,我们必须等待经验告知哪些初始命题是可以相互联结的,而经验不能通过列举完全加以确定,因此承认逻辑对象就等于否认通过初始命题给出所有命题,并由此划定世界的界限的可能性。如果像弗雷格和罗素那样设想复杂命题不仅仅可以是初始命题的真值演算,还可以是对象和命题间的联结,那么我们就很难划定世界的界限。因为否定、逻辑和、逻辑积等是内在于命题中,并作为整个逻辑空间伴随着命题的出现而一同被给出的,但对象和命题间的联结却不在逻辑的范围内,因而我们不能先天地给出什么对象和什么命题联结是可能的,而经验也不能向我们揭示世界之作为一个整体的存在。因此,要想对世界的界限有所思考,只能将一切命题归结为初始命题的真值函项。

由于在论述真值函项理论之前,维特根斯坦已经借助逻辑构想了一个以对象为基质的世界,任何对象包含了与其他一切对象联结的可能性,因而给出对象也就给出了所有可能的事态和可能的初始命题,而给出所有初始命题也就给出了世界的界限。我们不必借助经验,而仅仅根据逻辑就可以给出世界的界限(TLP,2.0123,2.0124,3.42,5.442)。逻辑使得从整体上认识世界成为可能,从而也为世界之外的东西留出了空间。对弗雷格和罗素而言,真值函项理论只是一个分析工具,它便于将复杂的句子加以分解,并进行逻辑分析。而对维特根斯坦而言,逻辑分析远不是最终的目的,研究逻辑是为了从整体上认识世界。维特根斯坦的这一观点不仅仅表现在真值函项理论中,也表现在语境原则和所谓的逻辑原子主义的学说中。他指出语境原则是为了强调对象之间联结的可能性是内在于对象之中的,因而是借助逻辑能够先天地加以确定的;而坚持认为存在着真正简单的对象,因此也存在着由这样的对象联结而成的基本事态,是为了让命题的分析可以到达最终确定的东西,从而为世界的构成找到稳固的基础,并通过逻辑清晰地从整体上划定世界的界限。这是作为数学家和逻辑学家的弗雷格不关心的问题,也是作为经验主义者的罗素无法理解的。

五、维特根斯坦人文精神的思想渊源

维特根斯坦试图从整体上把握经验世界的思想直接来自于叔本华,同时也间接受到康德的影响。康德通过《纯粹理性批判》指出经验对象是我们的认识能力构造的产物,因而是现象,整个经验世界就是现象世界。与现象世界相对应的是自在之物的世界。如果在现象世界中,人作为经验性的存在必然受到因果律的支配,因而谈不上意志自由和道德,那么作为自在之物,人却是自由的。因此,康德借助《纯粹理性批判》将思辨理性限于可能经验领域的时候,他也就为道德和信仰留下了空间。

叔本华承袭了康德关于现象和自在之物的区分,将世界划分为作为表象的世界和作为意志的世界。作为表象的世界并不能向我们提供世界真正的意义,世界的意义存在于表象之外,它不能从外面来寻找。而从内部寻找世界的意义,也就是从作为意志的世界中去寻找。此时我们发现整个经验世界就是不可分割的意志的表现,在我们身上的意志与世界上万事万物的意志事实上是同一的。认识到这一点使得我们超越了个体化原理,而站在世界自身的立场上看问题,一方面对世界有着更深刻的把握,另一方面也为我们摆脱个体意志的控制准备了条件。

我们仔细阅读《逻辑哲学论》,可以发现叔本华关于作为表象的世界和作为意志的世界的思想框架在其中得以复现。如果将可言说的东西,即世界中的一切事态等同于叔本华的表象的世界,那么不可言说,但包含着人生价值的东西则相当于叔本华的意志或自在之物。其实逻辑和伦理问题并不是截然分开的,相反,正是通过逻辑,我们才可能从整体上理解世界,进而发现世界之上的价值,并进入价值的领域。正如康德和叔本华所说,在现象世界之上还有自在之物的世界,而那才是真正重要的东西。维特根斯坦也指出世界的意义、价值必在世界之外。伦理是超验的(TLP,6.41,6.421),也就是说,我们只有超越经验世界才可能洞悉人生的价值。维特根斯坦通过为可说的东西划出界限而显示了不可说之物的存在,也正是在这种意义上我们才可以理解为什么他对冯·费克尔说:“该书的要点是伦理学的。……我的著作包括两个部分:呈现在此的部分和我没有写出的部分。而正是这第二部分才是重要的。”

比较维特根斯坦与弗雷格、罗素在真值演算理论上的差异,我们可以看到:如果说弗雷格和罗素的理论具有更多的经验概括的色彩,那么维特根斯坦的理论则更多地具有理性思辨的特征。在他看来,逻辑分析并不是最终的目的,它只是为我们提供一种视野,我们可以借助它意识到世界的边界,从而超越经验世界。他借助弗雷格和罗素的逻辑体系重新演绎了康德和叔本华对世界的理解,并试图从整体上把握世界,从而超越经验现实,走向道德的立场。

(责任编辑:杨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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