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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行路》在“自然”中拯救“自我”的根源分析

2009-02-21丁建国

时代文学·上半月 2009年11期
关键词:自然观自我自然

丁建国

摘要:志贺直哉的长篇巨著《暗夜行路》主要描写了主人公谦作在陷入一次又一次苦闷深渊后选择走向大自然,即由“自我至上”走向“自他调和”,在大自然中寻找清净、和睦,谅解生活中的一切苦难,从而得到解脱和拯救的曲折过程。日本人的自然观和人生观是“自然”拯救“自我”的两大思想根源,救赎的过程实际上是这两者由悖逆走向交融的过程。

关键词:暗夜行路;自然;自我;自然观;人生观;调和相融

1《暗夜行路》

《暗夜行路》是日本“白桦派”代表作家之一志贺直哉的长篇巨著。志贺直哉的作品大多从自己以及和自己有直接关系的生活中取材的。其创作方法上的现实主义精神,对同时代的日本作家有着深刻的影响,被日本文坛誉为“小说之神”。志贺直哉文学的顶峰,就是他的这部长篇小说《暗夜行路》。书中描写了主人公谦作心境的内在发展,由“自我至上”走向“自他调和”,最终在“大自然”中得到解脱和拯救的曲折过程。可谓是一部志贺直哉本人精神生活发展变化史。

《暗夜行路》洋洋洒洒几十万字,笔触极为压抑,书中主人公时任谦作经历了三次心灵冲击和磨练:与女佣阿荣的感情纠葛:得知自己是祖父和母亲的私生子的身世之谜;在婚后满怀希望藉此走上光明的人生道路时又遭遇妻子直子失节。谦作一次又一次地遭受沉重的打击,一次又一次地陷入苦闷深渊,痛苦、紧张、恐惧、寂寞、无奈,最终使他选择了出走旅行,以此来排解与消除自己的不快与悲伤。对谦作而言,大自然就像是静谧的憩园,是一副有效的精神安定剂。谦作期待通过与自然风物调和来解除心理纠结,释放压抑的郁闷,努力寻回人生内在自然的幸福境地。最终在大自然的怀抱里谦作重新发现自己,感悟人生,得到了心灵上的解脱和平衡。

2在“自然”中拯救“自我”的思想根源

2.1日本人的自然现

日本人对待自然的看法甚至可以用“恋母”的情结来概述。当孩子出现“喜怒哀乐”特别是遭遇人生面临的诸多痛苦、困惑时,最好的倾诉对象就是母亲,在母亲温暖的怀抱得到心灵的安慰,使无法超越的“自我”得到解脱和拯救。由此,就不难理解主人公谦作在极度痛苦时到大山深处寻求解脱的做法了。

大自然给日本列岛恩赐了美丽的自然环境。日本列岛四面环海,海岸线延伸之处出现了很多佳景名胜。纵横交错的火山山脉之中形成了众多的河川、湖泊、峡谷和瀑布。由于日本列岛的地形从西南向东北延伸,因而动植物种类繁多。四季的变化让不同季节的景观各有千秋,别具不同韵味。这样的自然环境使得生活在其中的日本人认为大自然是养育自己的母亲,因而酷爱大自然。尊重和敬畏大自然。

大自然是美好的,它不但有母亲般温暖的怀抱可以抚慰我们,和人世问你争我夺的“龌龊”相比,大自然还具有“圣洁”的品质。自然能净化我们的心灵,拯救我们的灵魂。日本人的这种思想认识自古有之,早在《万叶集》歌人当中就有一部分作者有“从自然中求救”这样的倾向。同时代的《风土记》中也有类似记载。把“自然界”作为消除苦闷的场所在进人平安王朝更为明显,当时的贵族眼见自己的统治体制即将崩溃,心中笼罩着末日到来的绝望思绪,因而对没有被现实社会污染的自然充满憧憬,他们只有把目光转向大自然才能得到心灵的净化和慰藉,这就是当时的社会状况。1907年发表的芳贺矢一的《国民性十论》是迄今为止研究日本国民性的权威著作。这篇著作的第四论即“爱草木、喜自然”,对于日本人崇尚自然的国民性作了精辟的论述。

2.1日本人的人生观。

2.1.1东西兼具的人生观

毫无疑问,日本人的人生观深受中国传统文化思想的影响,比如儒家思想就持久地浸润着日本人的文化意识。“白桦派”作家并不例外。志贺直哉一向关心社会事务,在政治上和文学上表现坚贞不屈。这是一种积极“人世”的态度;同时,他作品中深厚的道德观念和深刻的伦理自觉,更是打上儒学伦理的深刻烙印,《暗夜行路》中“自我”迷茫与痛苦的根源正在于此。祖父和母亲的私生子的身世、妻子失节等残酷现实尖锐地挑战着谦作的道德良知,这才产生了救赎的前提和必须。然而,这只是从古典意义而言的,从现代意义上讲,日本人的人生观又深受西方人文主义思潮的影响。“白桦派”高举资产阶级人道主义的旗帜,要求充分地发展个性和自由地表现自我。白桦派的作家们对人生的态度是乐观、明朗而又天真的,他们呼唤着光明和希望,对未来充满了向往之情。这是一种典型的理想主义。有岛武郎作品中的无政府主义和社会主义思想,志贺直哉对人性深邃的观察、对于庸俗与虚伪惊人的敏感与强烈的憎恶,以及他理想主义的热情,都是西式人生观的典型特质。而他这种“个性”化的理想在庸俗与虚伪的现实显然不堪一击,这就同样产生了救赎的前提和必须。同时,东方式的人生观(社会性)与西方式的人生观(个性)在日本人文化精神中的兼具,不可避免地会产生矛盾和冲撞。外化为现实的苦难。这也同样产生了救赎的前提和必须。可拯救的方式却很唯一。只能是日本人传统文化中的自然观。而这点,《暗夜行路》中以“自然”拯救“自我”的方式提示了日本文化精神的真象。

2.1.2人生观(自我)唯一的拯救方向

其实东西方的人生观各具自救功能。西方个性化的人生观是通过宗教来救赎的,基督教的救赎功能在西方文明的进程中发挥得淋漓尽致,即便是高唱个性解放的人文主义,也必须得以它来形容灵魂的家园。而深受西方人文主义思潮影响的近现代日本,却不具备这样的宗教救赎功能。禅宗亦非纯粹的本土宗教,作用相当局限。东方社会性的人生观是通过自然性的人生观来救赎的,“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中国传统文化思想中的“儒”与“道”并非泾渭分明,进则“儒”,退则“道”,进退自如。受中国传统文化思想深刻影响的日本文化,自然儒道兼熏。所以,日本人的人生观救赎方式无可选择地指向了东方式的自然观即为“天人合一,道法自然”。《暗夜行路》前篇第二章十四节中这样写道:“他(谦作)又随便地翻阅了一下诗集。‘庄周梦蝴蝶瑚蝶梦庄周一句,不知为什么竟然牵动了他的心。”牵动了谦作的心的著名“一句”,源出《庄子·齐物论》。所以辽宁大学日本研究所的刘立善教授在其《(暗夜行路)中关于人与自然的哲学思考》一文中明确指出:谦作与自然融和,很大程度上是受到了庄子思想的启迪。不可否认。禅宗也起到了相当的救赎作用。细读《暗夜行路》我们可以发现,谦作以禅宗为手段来救助自己灵魂的描写,在作品中出现多处。谦作“从信行那里听到了种种悟禅的故事,他高兴极了。”(前篇第二章第十三节)“他每天都要读一些信行给他的临济录,虽然不太懂,心情却好起来了。”(后篇第四章第十四节)不过我认为,日本的禅宗,其实就是日本人人生观和自然观相融后的一种宗教表现。说到这里。就必须谈谈日本人的人生观与自然观是如何调和相融的,即“自我”与“自然”是如何由分裂走向了统一的。

3调和相融是拯救的本质表现。

首先得申明。这种调和并非社会与自然的调和,而是人

生与自然的调和。虽然人生会反馈于社会,但个体的人生力量微不足道,志贺直哉在《暗夜行路》中提供的调和状态仅为一种理想。不过,也许正是理想才更显其可贵,因为毕竟让我们看清了“自我”拯救的可能。

在谦作的人生观中,我们清晰地看到了他的“积极人性”、“人的意志”(典型的“自我”表现)。他称赞过那种不断征服大海和天空的人类的意志,他盛赞过人类无限的欲望和“人定胜天”的精神,他确信“只有人类是要和注定的命运抗争的”(前篇第一章第九节)。但伯耆大山中的启悟。让谦作意识到违悖自然的意志和法则是人类的不幸的根源,人智过度发达,带来的只能是人类自身无尽的灾难,最终必将毁灭人类。人生与自然的调和产生了双赢的局面。人生不再迷茫与苦痛。心胸由狭窄变为开阔。心境由动荡转为宁静,进而产生“自由”这最高的美:自然则彰现出了最美的“人性”,洗尽社会的尘埃,彰现和谐均衡的魅力。所以当谦作在旅途中病倒,妻子赶到时,便看见病床上的丈夫睁开柔和而充满爱情的眼睛。那个不忠的妻子早已不见,那个愤怒与痛苦的丈夫早已不见,道德伦理的枷锁在相互关爱的眼神与心灵中自动解除。刘立善教授称之为“大恕与爱的互融”,我却称之为爱的真正实现。真正的爱其实就是一种理想与现实的调和相融,即“自我”与“自然”的调和相融。不能不承认伟大的自然对人心的净化作用,自然的美对谦作灵魂的洗涤正如自然的灾难引渡人类对生命的反思,自然在举手投足间就感化着人类,关键是看人类是不是意识到了自身的自然属性。日本人显然意识到了这一点。禅宗显然不是纯粹的道家思想,也不是纯粹的佛家思想,它彰现得更多的是人的自然属性。川端康成的《雪国》或是《伊豆的舞女》都是以突出的自然背景来诠释人生的禅意,同样做为日本文化精英的志贺直哉自是不能例外。我认为日本的禅宗既是日本人的人生观,也是日本人的自然观,禅宗实为二者的完美融合。人性在自然中得以解放,自然在人心中得以呈现美和善。“自然”拯救“自我”的过程其实就是禅宗实现的过程。

这种调和相融在志贺直哉的作品中表现得淋漓尽致,志贺直哉以《和解》的方式直接表现了生活中的不安和危机是如何走向和谐的,而《暗夜行路》的主题就是让主人公在大自然中寻到了清净、和睦,从而谅解了生活中的一切苦难。更为奇妙的是,这已经不仅是小说了,这种调和相融已经直接表现在志贺直哉的现实生活中。与父亲长达16年的不和,在大正六年成为过烟云眼。与父亲的和解让志贺的文学作品呈现出浓烈的调和主义色彩。但他与父亲为什么能化解16年的对立?恐怕不仅是祖母、继母的周旋。更重要在于志贺心境的变化,而这种变化来源于什么呢?半自传体小说《暗夜行路》为我们提供了最可能的答案。在“自然”中拯救“自我”,在小说中表现现实,在现实中表现理想,现实的“自然”成为一种理想,理想的“自我”成为一种现实,志贺直哉把理想主义和现实主义融为一体,成了文学艺术上“知行合一”的典范。

简而言之,“自然”拯救“自我”的思想根源于在日本人独特的自然观和人生观,拯救的具体表现是“自然”与“自我”的调和相融,即“自我”对“自然”的主动融入,“自然”对“自我”的净化和“超度”。《暗夜行路》完美地实现了这一过程。表现出了日本文化中的人文主义理想特质。“自我”对“自然”融入绝不是让“自我”消失,而是让“自然”拯救“自我”中不合理的人生观,进而完成“自我”的净化和超越,实现真正意义上的理想主义的“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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