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知已

韩文根

一

周玉起从副市长办公室搬到市长办公室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那个紧锁着的抽屉，从里面一个高级日记本里取出一张女子照片，看了又看，并在那照片上吻了一下，然后像年轻人那样沉浸在那种从未体验过的幸福和快意之中。那照片上的女子叫谢小玉，周玉起的每一次成功和起步都与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谢小玉可谓是他的红颜知己了。

十五年前，周玉起是皮水县涟水乡副乡长时，谢小玉只是望月村一个最贫困家庭的高中生。那年高考，谢小玉以全县第二名的成绩考上了全国重点大学东方大学新闻系，成了全村人的光荣和骄傲。可是，谢小玉家境贫寒，父亲患风湿性心脏病，长年卧床不起，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只有靠母亲一人劳动来维持家庭生活，日子过得十分艰难。谢小玉考上了大学，家里却拿不出学费，母亲眼泪汪汪地望着女儿，说：“玉儿，别上了吧？出外打几年工，让弟妹们也好有个学上！”谢小玉含着眼泪答应了母亲。就在这时，管文教的副乡长周玉起来到了谢家。

周玉起看了一眼面容黑瘦有些营养不良的谢小玉，没想到这个非常不起眼的女孩子竟然如此聪明。他从衣兜里掏出三千元钱，放在谢小玉那瘦小的手里，说：“这些钱是我从乡干部和部分教师那里给你捐的，你拿去上学吧，以后的学费你不用担心，我出面给你担保贷款，等你毕业后挣了钱再还。”谢小玉含着泪向周玉起磕了一个头，说：“周乡长，我一定要报答你！＂周玉起的眼睛也湿润了，他扶起谢小玉，说：“报答啥？你在大学里好好学习，不要辜负了大家对你的希望就行。＂

二

周玉起的从政经历并不复杂，高中毕业后回到村里当了几年的村支书，积累了一些农村工作经验。八十年代中期，皮水县委决定从村干部中选拔一批三十五岁以下的人进入乡政府工作，周玉起那年三十一岁，是在选拔对象之列。就这样，他从一名村干部变成了乡干部，从此也由农民身份变成了国家干部身份。他开始处处小心谨慎，在领导和同事面前做到了眼头亮、手脚勤、会说话，使人们对他有了很好的印象。第二年，县委组织部对全县各乡镇班子进行考察，准备提拔一批年轻干部进入乡镇领导班子，在考察涟水乡年轻干部中，周玉起的印象最好，测评分也最高。不久，周玉起便成了涟水乡副乡长，分管文教卫生和计划生育。

送走了谢小玉，周玉起一直在忙着乡里的老大难问题——计划生育。没过多久，他收到了谢小玉的一封信，信上言辞恳切，充满着对周玉起的感激之情，说没有周叔叔，大学的象牙塔里就没有她谢小玉，她就永远是一个被人看不起的农村女孩……等毕业后，她一定要报答周叔叔。周玉起看着谢小玉那隽永流畅而又十分工整的钢笔字，心里有几分激动，他仿佛创作了一件成功的艺术品，眼前立即幻化出了谢小玉那张有些营养不良但却隐藏着智慧的面庞。他坚信，谢小玉是他遇到的一个很有发展前途的才女。没过几天，他给谢小玉寄去三百元钱，并写了一封激励她好好学习的长信。从那以后，他们经常通信，他也经常给谢小玉寄钱，这使谢小玉十分感动。总想找机会报答他。大三的下学期，学院组织毕业生到各新闻单位实习，谢小玉到省日报社去联系，被报社的副总编阎枫看中了，便把她留在省报社实习。谢小玉一开始就显露了她的才华，接连写了几篇在省内产生反响的稿子。阎枫便笑着对她说：“小谢，毕业后就留在报社咋样？＂谢小玉高兴得心里直跳，脸上立即浮起一片感激的红云，说：“阎主编，你说话可要算数哟！＂阎枫只是笑笑，却没有回答。谢小玉立即撒起娇来，说：“不，阎主编，我要您给我拉勾。＂阎枫便微笑着伸出他那胖乎乎的手指，与谢小玉那光滑细嫩的小手指勾在一起，说：“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阎枫看着谢小玉那娇嫩好看的面庞，心里说：“这小女子还真有些可爱！＂谢小玉见阎枫勾住她的手指定定地看着她，便晃了晃手指说：“阎主编，我准备回皮水县一趟，顺便采写些稿子，您看可以吗？＂阎枫说：“好哇，那有什么不可以的。＂谢小玉说：“来去的旅差费您可要给我报销啊！＂阎枫伸出手指在她的鼻子上刮了一下，说：“精灵鬼。”谢小玉说：“到底答不答应？＂阎枫说：“答应。谁让谢小玉这么乖巧呢。＂谢小玉说：“谢谢。＂她说着以极快的速度捧起阎枫的手，在他那肉乎乎的手背上吻了一下，然后笑着从阎枫身边离去。

阎枫看着谢小玉飘然离去的背影，将自己的手抬了起来，在谢小玉吻过的地方重新吻了一下，心里有一种欣快的感觉。

三

涟水乡副乡长周玉起这几天一直不痛快，常常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抽烟生闷气。乡党委书记马振海调到县土地局当局长去了，乡长程子汉接任书记。县委决定从涟水乡副科级干部中选拔一人代乡长职务，组织部派人下来考察了两个人，一个是副乡长周玉起，另一人是乡党委副书记高迁。高迁比周玉起小两岁，农业专科学校毕业，加上是县长曾海山的外甥，平时说话总爱以势压人，很有些看不起周玉起这位从村干部上来的副乡长。可是民意测验结果，周玉起的赞成票要比高迁多了许多，但县委一直没有决定让周玉起代乡长。最近有人向他透露，县委一直不作决定，主要是考虑让高迁接任乡长。想到这几年，自己一直抓乡里的老大难工作——穷教育和难计划生育，吃了不少苦，也得罪了不少老百姓，虽然成绩是有目共睹的，但是自己没有后台，没有政治背景，工作再好也是白搭，因此感到很苦恼。

这时有人敲门。

他好半天才起身开门，问：“谁呀？＂

谢小玉走了进来，很大方地笑着说：“怎么，周乡长，不欢迎我吗？＂

周玉起愣怔了半天，接住谢小玉伸过来的一只小手，眼前忽然一亮，同时又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谢小玉变了，变漂亮了，成熟了，也几乎让他认不出来了。他一下子忘记了心中的不快，让谢小玉坐下，给她沏了一杯茶，问：“大记者，什么时候回来的？＂

谢小玉被屋子里弥漫的一股子烟味呛得咳嗽起来，漂亮的面孔憋得通红，她立即喝了一口茶，说：“刚下车，就到你这儿来了。”

周玉起有些不好意思，说：“对不起，屋子里的烟味太大了。＂他说着打开了窗户。

谢小玉看了一下周玉起的脸，又看了看桌子上那装满烟头的烟灰缸，用关切的口吻问：“周叔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吧？＂

周玉起不好意思笑了笑，说：“没什么，没什么。＂

两个人谈了一会儿各自的情况。快到中午了，周玉起想到谢小玉是本乡里考出去的大学生，又是省报的实习记者，乡里应该招待。他打算把谢小玉介绍给书记程子汉认识一下，让他中午也来作陪，刚拿起电话，忽而又想：谢小玉是来看自己的，为了增进彼此之间的感情，他要私人招待她，这样更显得亲切一些。于是他放下电话，说：“你回来看我，我真是太高兴了，中午我要好好招待你。”谢小玉笑着说：“周叔，我又不是外人，随便一点，还是我请你吧。”

周玉起说：“那怎么行，等你毕业了，留在了省城，我到省城去看你时你再请我。＂

周玉起把谢小玉带到街北头的农家饭庄。这几年城里人都兴吃农家饭，周末或夜晚，县直机关的一些领导干部们经常把车开到乡里来吃农家饭。中午一般客人少些，周玉起要了个小单间，把谢小玉领了进去，坐下。女老板见是周乡长带着一位小姐来吃饭，很客气地笑着问：“周乡长，你看给这位小姐点些啥？＂

周玉起看了一眼谢小玉。谢小玉说：“周叔，随便点。＂周玉起问：“有什么好菜没有，给我们来一两个。”女老板说：“我男人今天早晨在河里叉了一只野生老鳖，有一斤六两多，给你们来个土豆炖老鳖咋样？＂周玉起有几分高兴，说：“那太好了，好几年没有吃过真正的野生鳖了，只怕弄不熟吧？＂女老板说：“熟得了，你俩说会儿话，一会儿就好。＂

周玉起看着谢小玉，眼前便映现出三年前谢小玉的样子，真是女大十八变，一点不假。他笑着说：“小玉，你变得我都认不出来了。＂谢小玉就笑，说：“人是会改变的，一个人在新的环境里所接受的思想和观念不一样，其精神面貌也发生了变化，因此你看见我是变了，但是你也变了呀。”周玉起说：“我跟你不一样，我变老了，你却在变漂亮。”谢小玉就咯咯地笑，说：“人一生就几十年，再漂亮也还是要老的嘛。女人的魅力在十八岁至三十五岁之间，不像你们男人，魅力从十八岁延续到五十五岁，如果要加以比较，你现在的年龄就是我现在的年龄。”周玉起忽然哈哈地笑了起来，他没想到谢小玉把男人和女人看得这么透，而且像平辈人一样地跟他说话，他立马消除了与谢小玉之间存在着的心理代沟，问：“小玉，有男朋友了吧？＂谢小玉说：“追求我的人倒不少，可我总感到他们就像没有发红的柿子——不成熟。不成熟的果子吃起来总是涩的，因此我就决定，二十岁以前不谈恋爱。”周玉起就笑着说：“非常精辟，很有见地。结婚早了就没个比较和选择的余地，就像我们这一代人，后悔也就晚了。”

说着，女老板已经把菜端上了桌子。周玉起说：“小玉，喝点什么？＂谢小玉说：“你说吧，我听你的。＂周玉起一下子高兴了，说：“整点辣的怎么样？＂谢小玉说：“那就辣的吧。＂周玉起没想到谢小玉能喝白酒，就要了瓶“五粮春＂，这在乡里人喝算是高档酒。谢小玉有两年没吃家乡饭了，老鳖炖出的香味儿使她大开了食欲。她与周玉起一连碰了三杯酒，脸立即像抹了一层胭脂，使她那美丽圆润的蛋脸更显得好看了。周玉起给她盛了一小碗老鳖汤，说：“尝尝这野生老鳖肉是什么味儿。”谢小玉咬了一小口鳖甲厚厚的裙边，又呷了一小口鳖汤，感到这野生鳖的味儿真香，就笑了笑说：“真好吃。”周玉起见她说好吃，心里很高兴。

喝了几杯酒，谢小玉感到身上有些发热，便脱下了那件米黄色外罩，挂在身后的衣架上，重新坐下来。周玉起看着谢小玉那雪白衬衣的领口开得很低，隐隐露出那洁白而丰满的胸部，他的头脑里立即产生了一种想象，眼前的谢小玉是一个充满活力的阳光灿烂的女孩，如果在她洁白细长的脖子上再戴一根白金项链，那真是太美了。他忽然在心里发狠说：“我一定要给她买一根白金项链！＂

谢小玉看了一眼周玉起，笑着问：“周叔，你在想什么？＂

周玉起忽然感到自己有些失态，忙掩饰说：“我只是想这世上有许多不公平的事。＂

谢小玉说：“来时见你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闷头抽烟，像是有什么烦心事，说来听听？＂

周玉起就把民意测评代乡长的事说了一下，叹了口气说：“‘朝中无人莫做官＇是封建社会的现象，到了社会主义的初级阶段还是这样，看来像我这样没有背景的人干到副乡长算是到头了！＂

谢小玉说：“那可不见得，机会总还是有的。＂

周玉起说：“不说这些了，喝酒。＂

谢小玉说：“不喝了，今天很高兴。其实我这次回来主要是想采访你，准备给你写一篇人物通讯，好好给你宣传一下，看能不能引起上面重视。＂

周玉起心里一喜，说：“那太好了。＂

谢小玉说：“改革开放以后，从中央到地方都十分重视教育事业的发展，你这几年一直在分管乡的教育工作，回头给我谈谈你在抓农村教育工作中做了哪些具体的实事。＂

周玉起说：“真要说这方面的事我几天几夜也说不完，我今天先送你回家看看，明天我领着你到几个村级小学去转转，你在那里才能了解到真实的情况。”

谢小玉说：“好吧。＂

四

周玉起是从本乡本土提起来的副乡长，虽然没有很高的文化，但却有战略眼光，一直很重视穷乡教育的发展。特别是在他送走谢小玉之后，更是看到了发展教育才是涟水乡的希望。他的第一站就是带谢小玉回她的望月村去看看。

望月村离乡政府有十里地，净是一些上山下坡路，路面凸凹不平，车身颠簸着，谢小玉的身子不时地倒在周玉起的身上。周玉起心里很得意，说：“这路只能走这样的工具车哩。＂

半个小时后，车便开到了村部。周玉起让乡教育辅导站的田站长通知村部准备晚饭，他陪着谢小玉回家。

谢小玉知道家里的情况，上大学后一直没向家里要钱，寒暑假她都在外面当家教，有时给报社写点稿子，已有两年都没有回家了。母亲见周乡长带着女儿回来，高兴得一下子哭了起来，拉着女儿的手，既高兴又埋怨着说：“小玉哇，你两年都不回来看一下，你的心咋这狠哩！＂谢小玉也哭了，说：“娘，是女儿不好。＂周玉起笑着说：“嫂子，你有这么好的女儿，我都羡慕死了，你就不要埋怨了。＂谢小玉的母亲这才松开女儿的手，拉住周玉起的手说：“周乡长，好人啦，要不是你，我小玉也没有今天。小玉，周乡长的恩你可千万不能忘了啊！＂谢小玉就瞥了一眼周玉起，笑笑说：“娘，你放心，你女儿这辈子是忘不了周大乡长的。＂

周玉起在谢家坐了一会儿，天还早，便领着谢小玉到村小学去看看。望月村小学是周玉起花了很大精力在全乡搞的试点。两年前望月村小学还只是十几间土坯房，而且都是二十世纪五十年代盖起来的，已经是严重的危房。周玉起背着行李住进了望月村，他要组织村民自筹自建村小学。村干部和几位老师都认为周副乡长的想法是好的，可望月村是全乡最穷的村，小学的四名老师有三个是民办教师，他们已有半年没发工资了，哪还有钱盖学校呢？周玉起就把村干部和各村的村民组长召集来开会，说：“我也当过多年的村支书，你们村里的情况就像是新娘子的屁股——是黑是白看不出来，但鼓（估）也鼓（估）出来了。＂

村长老方就笑，说：“鼓（估）出来又能怎么样呢？没有钱你只能干看。＂

好几个人都在笑。周玉起板着脸说：“我说你老方啊，正经话没有，净说邪的，没钱就干看吗？你是一村之长，你可不能软，现在是有钱要上，没有钱也要上。＂大家笑过一阵之后，周玉起又说：“先在村民中作动员，按人头摊，多了老百姓拿不出来，每人十元钱还是能够挤出来的。全村共有两千多人，先筹两万元，釺子檩子咱们自己山上有，可以就地取材，砖瓦我们组织劳力自己烧，只要大家齐心，没有干不成的事。＂周玉起在望月村一住就是两个月，不久，望月村小学便盖起了三十多间漂亮的青砖瓦房。之后，周玉起又把望月村盖小学的经验推广到全乡，如今涟水乡所有的村小学都是清一色的青砖瓦房，没有一间危房。

谢小玉看到自己昔日就读的那所破烂不堪的村小学不见了，小学生们都坐在宽敞明亮的教室里，教室里一片朗朗读书声，她的心里十分感动。她又走了几个村，了解了一些人，大家都对周玉起赞不绝口，她对周玉起又有了几分崇敬。

回到报社，谢小玉立即动手写稿子，她要把周玉起好好地宣传一下。

五

几天后，省报第二版以整版的篇幅发表了谢小玉采写的长篇通讯：《大山里的穷乡教育——一个副乡长的教育情结》，报道了周玉起的事迹，并附有周玉起和小学生在一起的大幅照片。

信中市市委书记安广全看了这篇通讯后，很受感动，他立即给皮水县的县委书记路广民打了个电话，说他明天要到皮水县来看看。安广全是一位教育学博士，读博士前是华山县县委副书记，博士毕业后在省教委当了几年副主任。上任市委书记后，他十分注重发展教育，他认为一个不重视发展教育的领导是一个没有战略眼光的领导。他带着分管教育的副市长和市教委主任一行人来到了皮水县，县委书记路广民准备了整整一晚上，打算向市委书记好好汇报一下他在皮水县任书记以来所取得的政绩。听汇报时，安广全见路广民净说成绩，闭口不谈全县的教育情况，便有些不高兴了，问：“你们的普九情况进行得怎么样了？全县的失学儿童有多少？”这突然提问把路广民一下子问住了，他红着脸半天才说：“安书记，这方面的情况我让县教委主任专门给您汇报好吗？＂安广全说：“老路哇，我看你的思想是有些问题的，你们皮水是全市最穷的县，你们把精力放在抓经济建设上是对的，但要结合本县的实际情况，千万不要搞面子工程，要处处为老百姓的切身利益着想，尤其是不能忽视了教育的发展。你们为什么穷，穷的症结在哪里？是教育落后，是人才匮乏。改革开放以后，邓小平同志就提出，百年大计，教育为本，他在花大精力抓经济建设这个中心的同时，始终把发展教育摆在了应有的高度，使中国的教育得到了优先发展，这不能不说是一个伟人所具有的战略眼光。你们皮水县要想改变面貌，没有长远眼光、不发展教育是不行的。＂路广民听了安书记的一席话，立即站了起来，毕恭毕敬地说：“安书记，您说的太好了，我一定谨记您的教导，重视发展皮水县的教育事业！＂

安广全的脸上浮起了一丝笑容，问：“省报那篇通讯你看了没有？＂路广民立即说：“看了，看了，写得很好，很真实。＂安广全说：“下午我们到涟水乡去看看。＂路广民说：“好，我现在就打电话安排一下。＂

路广民把安书记一行送到皮水县宾馆后，让县长曾海山和一名副书记陪着，自己立即到前楼经理室给涟水乡书记程子汉打电话。他在电话里骂：“你他妈的程子汉什么时候成了大头厨师——越俎代庖了？＂程子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有些惊惶地问：“路书记，您……＂路广民说：“你啥时候让那个省报实习记者来给周玉起弄了那篇吹捧文章？你也不跟县里打个招呼，弄得我好被动！”程子汉说：“路书记，我也不知道这件事，文章出来后我还纳闷，他妈的周玉起也太不像话了！路书记，您们快点给高迁下文让他代乡长算了，也好让周玉起死了那份心！＂路广民没好气地说：“算个鸟，下午你和周玉起在乡里等着，市委安书记要到涟水乡看看，你让周玉起准备一下汇报情况。你告诉他，从现在起他就是涟水乡代乡长了！＂路广民说完扔下了电话。

下午两点，安书记等一行人在路广民和曾海山陪同下来到了涟水乡。安书记说，听一个小时的汇报，然后转两个村看看，天黑前赶回县城。涟水乡的乡干部都等在那里，县委书记路广民一一给安书记等作了介绍，当介绍到周玉起时说：“这位就是周玉起代乡长。＂安书记立即握住周玉起的手，说：“嗯，好，什么时候代的乡长？＂路广民说：“前不久组织部来考察的，很有群众基础，是个实干家。＂

县长曾海山听路广民突然说周玉起是代乡长，感到很吃惊，也很气愤，这个老路是怎么了，昨天晚上还跟他通气，准备让自己的外甥高迁代乡长，怎么今天当着市委书记的面说周玉起是代乡长了？这也太不够意思了吧，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县长呢？虽然心里很气愤，但脸上却没有表露出来。

坐下来之后，安广全就叫周玉起代乡长谈谈乡里教育发展情况。周玉起站起来向大家鞠了一躬，说：“尊敬的安书记，尊敬的各位领导，我代表乡党委和乡政府对市县领导到涟水乡来检查指导工作表示欢迎和感谢！下面我把涟水乡这几年发展农村教育的情况作以汇报……涟水乡是个经济比较落后的山区乡，十二个自然村，十五所村办小学，一所乡级中学。全乡有在校小学生二千五百多人，中学生八百二十三人，小学生入学率百分之百，中学生入学率达百分之九十点三。近三年来，我们自筹资金改造和建设教学用房五百余间，建筑面积达二万多平方米，主要是依靠村民们自筹自建，先后投入资金达五十多万元。目前，全乡村级小学全部是新建的青砖瓦房，学生的学习环境和教学环境都得到了很好的改善……乡党委和乡政府在县委县政府的正确领导下，十分重视贫困乡的教育发展事业，提出了‘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的口号，特别是近几年来，原乡长也是现任书记程子汉同志对乡教育高度重视，为了解决教师的拖欠工资问题，他拍板每年从乡财政挤出二十万元，保证公履教师的工资能按时发放，这对稳定教师队伍提高教学质量起到了关键作用。目前，我们的高中升学率达百分之七十点三，已经毕业和在校大学生三十二名，他们将是带动涟水乡经济发展的重要希望。例如省报实习记者谢小玉就是很好的例子，她这次回来听村里人讲了我的情况，非要给我写篇报道，我当时没有同意，我说工作是大家做的，可她回去后还是主要突出了我个人，这让我感到很惭愧。可是这也说明了一个问题，他们是愿意为家乡做贡献的，这也是发展教育的重要意义所在……”

周玉起把握时间很准，汇报刚好用了一个小时，而且没有看一下笔记本，条理清晰，语言凝练，使安书记和听汇报的领导十分欣赏，都认为周玉起是个很有发展前途的青年干部。

汇报之后，一行人又到望月村和大柏树村看了看，他们的感觉非常好。安书记还说要把涟水乡的经验向全市推广。离开涟水乡时，安广全书记握住周玉起的手说：“你的工作做得很扎实，回头你跟省报社的实习记者谢小玉联系一下，让她到信中去找我，信中市也有好多故事可以写的。”周玉起有些激动地说：“我一定转告，一定转告。＂安书记又紧紧握住程子汉的手说：“你这位班长带了个好头，对教育的重视就是有战略眼光，我看你的工作搞得很不错嘛，应该受到肯定。”程子汉有些受宠若惊，连声说：“谢谢安书记，欢迎安书记下次还来涟水乡指导工作！＂

送走了安书记一行，周玉起吁了一口气，心里像有只兔子在奔跳，他在心里说：“谢小玉啊，我周玉起真的没有白关心你！＂

程子汉没想到周玉起这样够朋友。他原来一直都不支持周玉起的工作，甚至也有些看不起他这个村干部出身的副乡长。这次组织部来考察乡长人选，他没有说周玉起的好话，没想到周玉起今天在汇报会上把自己提得那样高，让安书记当着县委书记和县长的面夸他这个班长带了好头，重视教育工作就是有战略眼光，还说他的工作应该肯定。他忽然感到有些对不住周玉起。周玉起是有水平的，他不能轻看了这个人，说不定将来有可能成为自己的领导。他放下当一把手的架子，拉住周玉起的手说：“老周哇，祝贺你，你这乡长代上了也该请客了吧。”周玉起笑笑说：“多谢程书记帮忙，我请客。”程子汉说：“你今天表现很出色，让市县领导能高看我们涟水乡，你的功劳不小，今天我请客，咱兄弟俩好好喝几杯。”二人说笑着向街北头的农家饭庄走去。

两天后，皮水县政府任命书下来了，周玉起任涟水乡代乡长。半年后人大换届，周玉起任涟水乡乡长。

六

周玉起在人大会之后没有回涟水乡，而是来到了省城，他来看谢小玉了。那时谢小玉离毕业还有两个月，正在学校里做毕业论文。他找到谢小玉时，谢小玉穿着一件白色的大开领衬衫，外面罩着一件米黄色马甲，米色的裤子，使她显得修长窈窕，充满着青春的活力。在她身上已看不出一点农村姑娘的气息，她完全城市化了。她高兴得像个孩子似的挽住周玉起的胳膊，一点也不回避地穿行在来来往往的大学生中间，使得周玉起很不好意思，越挣脱，谢小玉越挽得紧，周玉起只得由着她，很不自然地随着她在校园那条林阴道上走着。谢小玉的同学见了跟她打招呼，说：“小玉，是你爸爸吧？＂谢小玉只是笑笑，摇摇手说：“拜拜。＂

傍晚的阳光把东方大学染成了一片金色，他们的身子被阳光拉成长长的影子，很多人从他俩身边走过去还要回头看一眼，猜不出他们是什么关系。他们出了学校大门，来到一个叫“梦里亲亲＂的美食城，要了一个情侣间。坐下来之后，周玉起要了一壶“信阳毛尖＂，给谢小玉倒了一杯，问：“想吃点什么？我今天要好好请你。＂谢小玉笑笑说：“周叔，你跟我还见外吗？我为你做什么都是应该的，你到省城来就是为了请我？＂周玉起说：“那当然，只有你才是我周玉起最应该感激的人哩。”谢小玉妩媚一笑，对站在一旁的服务小姐说：“要两只红松鸡腿，一个蟹肉虾仁，一个香酥排骨，再要一个番茄鸡蛋汤，一瓶干红，就这些。”周玉起说：“这些都是家常菜，再弄个好的。”谢小玉说：“不要了。”对小姐挥挥手，说：“去吧。”

周玉起看着谢小玉那洁白细长的脖子，从皮包里拿出一个红色精制的小盒子，从里面取出一根白金项链，项链下面挂着一颗心形的水晶宝石，十分好看。这是他花了二千八百元买的，他曾经发过誓要送给谢小玉一根白金项链的。他说：“小玉，把这个戴上，只有你这样的脖子才适合佩戴这样的项链。＂谢小玉接过项链，说：“真好看，多少钱？＂周玉起说：“问钱干啥，反正不是假的。＂谢小玉妩媚地看着他，说：“周叔，你将这么贵重的东西送给我算什么呢？是长辈送给晚辈的礼物，还是别的意思呢？＂周玉起忽然感到心虚，一时不知怎么回答，他不甘心也不愿承认做谢小玉的长辈，早就想把谢小玉当成情人又说不出口，半天才说：“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谢小玉就笑，说：“你过来，给我戴上。＂周玉起听谢小玉这么说，激动得有些不知所措，走过去，拿着项链的手有些发抖，特别是当他的手指接触到谢小玉那细嫩柔软的脖子时，他几乎不能自持了。服务小姐将菜肴送了上来，周玉起坐回自己的座位上，他将两只杯子里倒上葡萄酒，拿起杯子，对谢小玉说：“小玉，来，我周玉起非常感谢你！＂谢小玉也拿起酒杯，跟周玉起碰了一下。两个人忽然没有了话说，餐间里出现了短暂的沉寂。周玉起担心刚才的举动让谢小玉改变了对他的看法，正有些后悔，谢小玉说：“上周接到你的电话后，我到信中市去了一趟，见过安书记。他是一个学者型的领导，很有领导气质。他亲自设宴招待我，还提到了你，对你很赞赏。你一定要好好干，说不定他还要提拔你哩。”周玉起激动地说：“小玉，这还不是你的功劳，往后我真得好好感谢你。”谢小玉说：“周叔，你不要老说感谢的话，你要这么说就把我看外了，我为你做任何事都是应该的。”

周玉起见谢小玉一脸的真诚，放下心来。

吃罢了晚饭，两个人回到学校。谢小玉领着周玉起在学校内部交流中心宾馆开了个房间，然后他们又从宾馆出来，在校园内散步。东方大学是个园林式大学，建在一个半山上，占地三千亩。谢小玉紧紧挽住周玉起的胳膊，他们像一对情侣一样慢步在林间小道上。谢小玉笑着问：“周叔，你还不到四十岁，应该说是男人一生中最有魅力的时期，在你的生活里，除了你的妻子，还有没有其他女人？＂周玉起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小玉，说来惭愧，我这人太笨，也不会风流，真的没有别的女人。＂谢小玉轻轻一笑，说：“现在是改革开放年代了，一些有钱和有权的人都时兴找情人包二奶，你就没有想过？＂周玉起听谢小玉这么说，心里一下子轻松了许多，说：“我有贼心却没有贼胆，加上我没权又没钱，就好像是癞痢头打铳——秃秃（偷偷）地响（想）。＂谢小玉就伏在周玉起的肩膀上笑，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在一棵大榕树下，谢小玉把头靠在周玉起的肩上，那柔柔的、软软的胸脯紧贴在他的身上，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少女的芬芳刺激着他的神经，他的身体仿佛在膨胀，他的一只手不由自主地伸进了谢小玉的怀里。谢小玉的身子颤动了一下，紧紧抓住了周玉起那只手，轻声说：“周叔，你别……”她将周玉起的手从怀里拉了出来，依然很轻地说：“周叔，咱们回去吧。”

谢小玉转身离开周玉起，独自向前走去。周玉起知道自己做错了，心里一阵恐慌和羞愧，跟上谢小玉，几乎带着哭腔说：“小玉，是我不好，我对不起你，我再也不敢了！＂他听见谢小玉淡淡地说：“你不要自责了，其实没什么。＂

七

周玉起自责了一夜，辗转反侧不能入睡。他想这下完了，谢小玉再也看不起他了，她是一个多么好的女孩子，口口声声把自己叫周叔，自己反而对她有非分之想，自己还是个人吗？他五点钟就起了床，对着镜子照了一下，好像瘦了一圈，他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孤独无助。他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没出息的家伙！＂

他收拾好东西，打算不辞而别，但忽然又想，那样不更让谢小玉看不起吗？

他沿着校园里那条宽阔的樱花大道慢慢地走着，路边的操场上已经聚集了不少的中老年男女，有的在打太极拳，有的在舞剑，有的在练气功。他很羡慕这些城市人生活得无忧无虑，要在农村，这个年龄的人为了生计已经下地里干活去了。他来到昨天晚上那棵大榕树下，树上开满了娇艳无比的粉红色的绒花，他的头脑里净是昨天晚上发生的细节，心里充满着无法理清的矛盾：谢小玉真是一个让他琢磨不透的女孩子，她美丽动人，天真烂漫，看似单纯，却又是有思想、有见地，透射出聪明和智慧，是一个让男人心动而又让男人痛苦的女孩子。他忽然想起了一本书上说过：“能让男人为她痛苦的女人是最有魅力的女人。”也许谢小玉就是这样的女人。

“周叔，我猜你就会在这里。＂谢小玉笑着向他走过来，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似的挽住他的胳膊，问：“昨晚上睡得香吗？”周玉起在心里说：“香个屁，你把我整得像煎煎饼似的来回翻腾了一夜。＂嘴里却说：“睡得香，香在梦里差点醒不来。＂谢小玉就拉紧他的胳膊笑，说：“周叔，你别骗我了，你的心思我还看不出来吗？你的眼睛都瘦了一圈。＂

周玉起的身子“激凌”了一下，仿佛成了一个没有穿衣服的光屁股男人。谢小玉洞穿了他的一切。

八

谢小玉毕业了。报社已经答应了她，所以她没有提前与报社签合同。当她把大学毕业生分配协议书拿给报社让阎枫签字时，这位平时对她非常友好的阎枫却把协议书放在一边，闭口不谈签字的事，而是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小玉哇，这毕业前的两个月都没看到你的影子，是跟哪个小伙子谈恋爱去了吧？＂谢小玉笑笑说：“我哪敢啦，天天忙着糊口，我一直还等着大主编你给我介绍哩。＂阎枫哈哈大笑说：“好好好，只要你信得过我，我一定给你介绍一位白马王子。＂谢小玉说：“阎主编，协议书请你签一下，我还得到省‘大分办去办一下手续哩。＂阎枫忽然有些为难地说：“小玉，你前几天也不来，秦社长到北京学习去了，昨天才走，你还必须得等他回来。”谢小玉知道她进报社的事已经研究过了的，她知道阎枫想干什么，多次打她的主意她都没有给他机会，便笑着说：“阎主编，阎老师，你就别推了，你不就是想要我请你的客吗。”她说着看了一下表，说：“十一点了，中午我请你吃饭怎么样？＂阎枫心里很高兴，装出一付有事的样子，说：“这样吧，办公室主任这会儿不在，公章没法盖，下午我给你签盖好，带给你。晚上我请你，我带你到一个很好的酒家，那里很安静，菜也很有特色，到时你给我打传呼，我打的去接你好吗？＂谢小玉表现出一副很不情愿的样子，说：“好吧。”

五点半时，谢小玉给阎枫打手机，说她在东方大学校门口，让阎枫去接她。阎枫答应马上就过去。半个小时后，阎枫来了，他让谢小玉上了车，不一会他们到了一个叫“梦里港湾＂的充满情调的酒店。酒店装修很特别，一楼大厅仿造成了一个蓝色大海，靠近吧台的上方是一片黄色沙滩，岸边有一些椰子树，四周墙壁都装着大镜子，在灯光照射下，大海空旷悠远，碧波荡漾，真有些像进入了梦里港湾。他们被服务小姐领到二楼一个叫情人居的单间，餐间里灯光幽暗，餐桌上方吊着一个罄形聚光灯，把餐桌照得黄亮亮一片。谢小玉笑着问：“你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经常来吗？＂阎枫说：“只来过两次。＂谢小玉看桌子上那个三角型小牌子上的广告：梦里港湾，您永远的港湾！就想起了自己常去的那个“梦里亲亲＂，便笑着说：“这座城市里吃饭的地方怎么都喜欢起个梦的名字，吃饭和梦有什么联系昵？＂阎枫的眼睛始终在盯着她，说：“这你还不懂，你今天在这儿吃了，下回你在梦里还要想着这里。＂

小姐把菜端了上来，一个广东烧肉，一个鲜莲冬瓜盅，一个清蒸鲇鱼，一个玉米羹和几样粤菜。阎枫问：“喝点白酒怎么样？＂谢小玉说：“我可不敢喝白酒，一喝白酒就晕。＂阎枫说：“没关系，我点的这几个菜都比较清淡，有利于喝白酒。”谢小玉很妩媚地一笑，说：“阎老师，我听你的，我有时把握不住自己，你可不要让我喝醉了啊。”阎枫说：“放心，我怎么会让你喝醉呢？＂

阎枫要了一瓶“酒鬼＂酒。谢小玉上次到信中市，安书记招待她时喝的就是这种酒。阎枫往两个高脚杯里各倒半杯酒，与谢小玉碰了一下，笑着说：“小玉，你分到报社我很高兴，我可是为你尽了大力的，希望你能成为我的红颜知己，来，干杯！＂谢小玉瞥了他一眼，说：“阎老师，你不要开玩笑了，我可做不了你的红颜知己，大概你已经有了不少的红颜知己了吧？＂阎枫说：“我发誓，到目前我还没有遇到一个真正的红颜知己哩，只有你了。＂谢小玉故作不满说：“瞎说。＂两个人将杯子碰了一下，喝完酒。阎枫说：“好，这就叫感情深，一口闷。＂

喝了大约半斤的时候，谢小玉说：“好了，阎老师，你饶了我吧，我已经醉了。＂阎枫捉住她的手，将倒满酒的杯子送到她的唇边，说：“喝，喝了这杯就不让你喝了。＂

谢小玉喝完酒，将杯子伸了过去，说：“喝，再倒。＂阎枫心里想：这回是真的醉了。谢小玉接连又喝了四杯酒，便趴在桌子上，一副沉醉的样子。

阎枫结完账，扶谢小玉下了楼。出了酒店，要了一辆轿的，将谢小玉拉到绿荫花园住宅小区。前不久，他在这里买了一套八十平米的房子，是瞒着妻子偷偷买下的。他扶谢小玉上了五楼，开了门，把谢小玉扶到沙发上。谢小玉睁眼看了一下阎枫，抬了抬软绵绵的手，问：“这……这是哪？＂阎枫搂着谢小玉说：“亲爱的，这是我的家呀，今晚我要让你享受一下人生最美好的生活。＂谢小玉说：“我……我的协议书……给，给我。＂阎枫说：“好，我拿给你。＂他说着从皮包里取出协议书，递给谢小玉。谢小玉看了一眼签盖好的协议书，放进自己的皮包里，说：“谢谢。”她立起身来，说：“我……我走了。”阎枫紧紧抱住她，说：“别，别，你要是走了我今晚就没法活了。”他把谢小玉按在沙发上，起身给她冲了一杯浓咖啡，说：“喝杯咖啡，醒醒酒。”谢小玉闭着眼睛喝完咖啡。阎枫打开影碟机，电视里立即跳出两个外国男女做爱的镜头。阎枫摇晃着谢小玉，说：“亲爱的，快看啦。”谢小玉紧闭住眼睛，嘴里喷出的净是酒气，一副沉醉不醒的样子。

阎枫再也控制不了自己，将谢小玉抱到床上，脱光了她的衣服。明亮的灯光照着谢小玉那洁白如玉的裸体，令阎枫激动不已，他还从没见过像谢小玉这么完美无瑕的身体，她简直就是一件艺术品！他像一个饿急了突然抓住了一根火腿的疯子，口水流到了谢小玉的身上。谢小玉忍受着身体的疼痛，克制着自己，依然沉睡不醒。让阎枫想不到的是，谢小玉还是处女。

早晨醒来，谢小玉从床上坐起来，穿好内裤，用单子裹住身子，推醒阎枫，十分气愤地说：“阎枫，你昨天晚上强奸了我，我要告你！＂她说着起身，边穿衣服边落泪，说：“你这个流氓，我现在就去公安局报案。＂阎枫见谢小玉要来真的，吓得两腿发颤，翻身从床上爬起来，一下子跪在谢小玉的面前，抱住她的双腿，哀求说：“小玉，是我不好，你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谢小玉看着脚下的这个男人，忽然想起她的一位女老师说过的话：再尊贵的男人有时在女人面前也会像一条狗。她说：“好啦，起来吧，你们男人怎么会是这样？＂

阎枫听谢小玉不去告他了，一下子站了起来，抱住谢小玉，说：“我就知道你不会告我的，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

谢小玉笑笑说：“你要好好请我一次，喝ＸＯ，不然我可没完。＂阎枫说：“好，倾家荡产我都愿意！＂

九

谢小玉在省报社上班后，经常在下面跑，认识了不少市县领导，写了不少有影响的稿子。由于她长得漂亮，又很有才气，气质高雅，在酒桌上又能喝白酒，不几年，她便成了省报社的名牌记者，在她二十六岁时便当上了报社通讯处副处长，成为省报社最年轻的副处级领导。

这一天，谢小玉接到周玉起的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回皮水。谢小玉问他有什么事。他在电话里吭哧了半天，说：“皮水县的常务副县长朱新才调到市委宣传部当副部长去了，县里可能有一位副县长接任常务副县长，现在有好几个乡长书记盯着副县长的位子，我的心也有点动了，你的路子广，能不能帮我说点话……＂

谢小玉想了一下说：“我试试看吧。＂

前不久，谢小玉为安书记写了一篇题为《一个名副其实的廉政书记——访信中市市委书记安广全》的通讯，在省内引起了很大的反响。最近她要结合信中市的反腐倡廉工作写系列报道，她又来到了信中市。她没有直接到信中市委，而是住进了信河宾馆。在宾馆里，她给周玉起打了个电话，让他下午赶来信中市，她带他去见一下安书记。周玉起在电话里激动了好半天，说：“好，好，您看我是不是给安书记带点什么？＂谢小玉说：“别的什么也不用带，只把咱乡里生产的臭豆腐乳带来两坛就行了。＂忽而又说：“你把乡里养鳖厂的野生老鳖带几只来吧，听说安书记的妻子患有肾衰的毛病，吃老鳖有治疗作用。＂

吃罢午饭，谢小玉午休了一下，两点半钟她给安书记打了个电话，说她准备去拜访他。安书记很高兴，他对谢小玉有十二分的好感，在他看来，谢小玉聪明，有思想，人又漂亮，文笔也非常好，是难得的才女。他立即说：“你不用过来了，我把几件事处理一下便来看你，晚上我请你吃饭。”谢小玉用激动的口吻说：“安书记，那多不好意思呀。”安书记说：“小谢，你不用客气，你是我们信中很重要的客人嘛。”放下电话，谢小玉打开电视看了一会。有人敲门，她开了门，周玉起拎着个纸箱子和一个蛇皮袋子走了进来，将纸箱子和蛇皮袋子放在沙发边。谢小玉笑着说：“你来的还挺快啊，还没吃饭吧？＂周玉起说：“下车时我在小摊上吃过了。＂谢小玉见他一脸的汗，便说：“你去洗洗脸吧。＂周玉起就进了卫生间。洗罢脸，忽然感到自己的一泡尿憋了好几个小时，现在急于排放，刚掏出家伙，又想到自己的排尿声让谢小玉听到了不雅，就将水龙头开大，掩盖一下排尿声。从卫生间出来，谢小玉已经给他泡好了茶，并从提包里拿出一条中华牌香烟，说：“给你。”周玉起问：“怎么给我这么好的烟？＂谢小玉说：“上次给人家写了篇稿子，人家给钱我没要，人家就非要给我几条烟，刚好留下一条，就带给你。＂周玉起十分感激地说：“谢谢，谢谢你！＂

坐下来之后，两个人一时没了话。周玉起感到自己像是刚拔过牙又喝了一口老白干——心里热乎乎却张不了口，不像从前那样跟谢小玉随随便便，反而感到有些诚惶诚恐了。他在心里骂自己：没得个球出息，还想当县长哩！谢小玉笑着说：“周叔，你怎么变得拘谨了，这好像不是你的性格嘛！＂周玉起不好意思地笑笑说：“主要是你现在是名记者了，经常跟一些大人物打交道，所以我就……＂谢小玉就咯咯地笑起来，说：“这是中国人的普遍性，普通人见了名人，下级见了上级都是诚惶诚恐的，我又不是什么名人，你惶恐什么？＂周玉起说：“不惶恐，不惶恐。＂谢小玉说：“等会见了安书记，你不要提人事上的事，他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可以谈谈工作上的想法。＂周玉起连忙说：“好，好，好。＂谢小玉看了一下表，想到安书记也该来了，便说：“你先去开个房间住下来吧，晚上安书记请客，吃饭前我给你打传呼。”

周玉起说：“好吧。”刚起身要走，见那袋子里的老鳖在拼命往外拱，扒得蛇皮袋子呼呼噜噜响。谢小玉说：“你快把袋子口重扎一下，当心老鳖跑出来了。＂周玉起就把袋子口扎好，说：“这可是地道的野生鳖，是从河里抓的野生小鳖养大的，每只一斤多。＂谢小玉问：“有几只？＂周玉起说：“八只。＂

周玉起走了之后，谢小玉又给安书记打手机，安书记说他已经在车上了。谢小玉在电话里笑着说：“安书记，给您打电话就是想让您早点过来，因为我有好多话想跟您说哩。＂安广全慈祥的笑声也从手机里传过来。从他的笑声里，谢小玉感觉到安书记对她很友好。

不一会儿，安书记就来了。谢小玉立即拉住他的一只厚实的大手，有几分调皮地说：“我们的大书记屈驾光临，小女子不胜荣幸。＂安书记慈祥地微笑着，说：“见到你我忽然想起了辛弃疾那首《青玉案》的词，其中有两句叫‘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谢小玉就笑，说：“到底是博士书记，有诗人气质。＂忽而又说，“书记真会开玩笑，我倒感到自己就像王国维写的那首《采桑子》里说的那个样子哩。＂安书记说：“背来听听。＂谢小玉让安书记坐在床上，给他沏了一杯茶，用标准的普通话背诵道：“高城鼓动兰缸地，睡也还醒，醉也还醒，忽听孤鸿三两声。人生只似风前絮，欢也零星，悲也零星，都作连江点点萍。”安书记说：“这首词写得倒是非常美，就是太凄凉了。”他喝了一口茶，用一种怜爱的目光看着谢小玉，说：“说实在话，我很少见到像你这样的有才气的女子，好好干，应该说是前途无量的，只可惜呀，我是老鱲！”谢小玉嘴角勾起一丝调皮的笑，说：“看，刚才还说我哩，像您这样的年龄就当上了市委书记，有多少人能跟您比呀，还说您老了，我看您年轻着哩！＂安书记心里一热，说：“你这样说我心里还真高兴哩，走，晚上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吃西餐。＂谢小玉指着地上的豆腐乳和甲鱼，说：“这两样东西是我叫人从老家给您带来的。”安书记问：“什么东西，你干吗客气？＂谢小玉就说是豆腐乳和几只甲鱼。安书记问：“多少钱，回头我给你钱。＂谢小玉说：“你要给钱就是不想让我下次来找您了，那以后我就再也不来了。＂说完故作生气地撅着嘴。安书记就笑着说：“好好好，不给钱，不然的话你再不来看我了，那我就该‘为伊消得人憔悴了＇！＂谢小玉为安书记的幽默感到高兴，不停地笑。安广全给楼下的司机打手机，叫他上来。谢小玉说：“还有一位哩。＂安书记问：“还有谁？＂谢小玉说：“就是我老家那个涟水乡的乡长，他来市里办点事，我让他给您带两样我老家的土特产。”安书记想了一下说：“知道，是那个叫周玉起的。”谢小玉说：“您的记性真好。”安书记说：“还不是你这位大记者的功劳，那篇《大山里的穷乡教育——一个副乡长的教育情结》的通讯我至今难忘！好，他在哪儿？叫他过来。＂谢小玉就给周玉起打了个传呼。周玉起就过来了。安书记紧紧握住他的手，问：“你们那个乡的情况怎么样，这几年发展了没有？＂周玉起说：“感谢市委领导的关怀，我们涟水乡这几年可是大变样了，欢迎安书记再到涟水乡指导工作。＂说着，司机上来了，安书记让他把豆腐乳和甲鱼拎到车上，他们一同下了楼。

车开了约十分钟，在一个叫其士大酒店的门前停住。他们上了五楼西餐厅，市委书记的秘书岳奇已经等在那个叫“Ｂｌｕｅ ｄｒｅａｍ ｒｅｓｔａｕｒａｎｔ＂的餐厅门口，领着他们进了餐间。餐间很大，里面摆了两套沙发，一个巨大的圆桌和背投电视、卡拉ＯＫ机一应俱全。

坐下来之后，谢小玉就不住地笑。安书记问她笑什么，她说：“这信中市的餐厅跟省城一样，也爱起梦的名字。＂安书记说：“梦好哇，梦里包含着许多人生哲理和对生活的憧憬，用心理学的说法，是一个人的潜意识的重现，比如一个人心里想什么，又不便向别人说，就只好在梦里出现了。”安广全用一种带着深意的目光看着谢小玉，希望谢小玉能领会他话中的意思。谢小玉笑笑说：“其实我也在想，弗洛伊德对梦的解释是有深层依据的，他的心理过程三段论提出的意识分为意识、前意识和无意识，其实您所说的潜意识就包含在无意识之中，无意识是最深的意识层，而意识只是与感知有关的心理部分，是同外界接触直接感知到的一种稍纵即逝的心理现象。弗氏所提出来的恋父、恋母情结就是最深层的意识常在梦里的反映，比如年龄相差较大的异性之间的那种感情对于年少者来说他们所要得到的就是一种父爱或母爱，这种情爱是建立在对父辈的尊重和依赖之上的，尤其是经常发生在那些事业成功者的身上，我倒觉得这是人生中的一种美事。”安广全忽然畅快地大笑了起来，说：“精辟，太精辟了！你学过心理学？＂谢小玉只是笑。

周玉起睁大着眼睛望着安书记和谢小玉，插嘴说：“安书记，你们两个怎么像对暗号，我一句也听不懂。＂安广全依然在笑，笑得是那样开心。

这时，服务小姐已将菜肴端上了桌子，每人面前摆了一个空银盘子，盘子里放着一些刀叉，四道菜，小姐报菜名：一道香草海鲜沙拉，一道法式牛排，一道香草烤鳗鱼，一道蒜香菊蟹。饮料随选。安书记要了一杯可乐，谢小玉也跟着要了可乐，秘书岳奇要了一杯冰红茶，周玉起想了半天要了杯椰汁，他认为这些饮料数椰汁最好喝。

安书记说：“小谢，喝点白酒吧？＂谢小玉说：“听书记的。＂

安书记说：“那就来瓶茅台吧。＂

酒斟好后，安书记跟大家碰了一杯，然后用筷子点着自己的盘子说：“自便，自便。”

周玉起没有吃过西餐，学着谢小玉的样子将叉子叉住那烤鳗鱼，用刀去切，谁知用力过猛，刀又在盘子里滑了一下，将鳗鱼段叉到了盘子外面，盘子也打翻了，覆盖在桌子上。逗得安书记和谢小玉同时大笑起来。周玉起红着脸说：“我这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没见过大世面。见笑了，见笑了！＂说着将桌子上的那个鳗鱼段叉住，送到嘴里咬了一大口，说：“好吃，好吃。”大家又笑。笑罢，安书记说：“老周哇，你怎么不把你的司机叫来一块吃饭呢？＂周玉起说：“我没带车。＂安书记说：“为啥，你们乡里没车？＂周玉起说：“有一辆桑塔纳，这来一趟两个人的消费加在一起就得好几百元，乡里也并不太富裕，所以我要给班子里的人带个好头。＂安书记的脸上浮起一丝满意的笑，说：“很好，目前像你这样的干部还不太多哩。＂

吃罢晚饭，秘书岳奇说：“谢记者，难得今天这么高兴，安书记的舞跳得很好，你们跳跳舞吧。＂谢小玉就笑，安书记也没表示反对。岳奇就和周玉起将大圆桌抬到一边，让服务小姐将卡拉ＯＫ打开，大电视里立即传出了“梁祝＂那舒缓而优美的旋律，有一对男女在那里翩翩起舞。岳奇说：“安书记，我家里还有点事，我先回去了，等会我让司机来接您。＂安书记说：“好吧。＂

周玉起坐在沙发上看他们跳舞，那动作招式就像电视里一样，周玉起很是羡慕，心里想：娘的，我回去也得学一下，这土老帽看来是吃不开的。忽而又想，自己在这里干看也不是回事，说不定把自己提拔的事给看黄了，干脆溜吧。于是他给谢小玉招了一下手，溜了出去。

周玉起走后，餐厅里只剩下安书记和谢小玉了。

安广全感到谢小玉的舞跳得非常好，既轻盈又好带，他仿佛进入了一种飘逸如梦的状态。谢小玉丰满而有弹性的乳房时不时抵在他的胸脯上，他感到有一种从未有过的躁动和不安。他忽然停住脚步，将谢小玉揽在怀里，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片刻之后，他松开谢小玉，歉意地说：“对不起，我有些忘乎所以了，不跳了，我们坐下说说话好吗？＂谢小玉点了点头。

在谢小玉眼里，安书记算得上一位美男子，一米七八的个子，略显偏瘦，长得有些像中央某领导人，很有气质。坐下来之后，安广全说：“人是感情最复杂的动物，在现实生活中，一些人一旦有了权，就很难控制自己的感情，从而就导致了腐败、道德滑坡等不良现象、人要是想战胜自己的情感若没有较强的情绪控制能力看来是不行的。”

谢小玉笑着说：“按说也很正常，因为情感的复杂性，才构成了社会的复杂性和多元性。比如现在的一些有权和有钱人出现的婚外恋和包二奶现象，这些人当中有好些都是高层人物，他们明知道这是违背做人准则的事情，可他们往往还是不顾后果地去做，这就是情感的复杂带来的社会复杂。一般来说，情操高尚的人往往是以理性感情战胜生物情感的，而那些情操不高尚的人多是以生物情感战胜理性情感，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别。中国社会的主流还是好的，像安书记您这样清正廉洁情操高尚的领导还是很多的。”

“当然，当然。＂安广全看着谢小玉，他没有想到谢小玉是这样一个有思想、说话精辟的女孩子。他满含深情地说：“小玉，你真了不起，我真想把你当成我的无话不谈的忘年交，有机会我要把我的心里话好好跟你叙叙。＂

谢小玉说，“我很愿意做您的忘年交，跟您在一起我觉得自己成熟了许多，凭直觉告诉我，您应该是我的贵人。”

安广全忽然有些激动地拉住谢小玉的一只柔软的小手，说：“谢谢你，谢谢你。＂他松开谢小玉的手，说，“我感到你还有话要对我讲，说说看？＂

谢小玉笑了，说：“真的有件事想跟您说说，但怕影响您的工作。＂

“什么事？说吧。＂

“您觉得周玉起这个人怎么样？＂

“很好，很朴实，我对他的印象不错。＂

“听说皮水县的常务副县长朱新才调市委宣传部了，我想把周玉起向您推荐一下。＂安书记笑了笑，“看来你很关心他。＂

谢小玉就把周玉起送她上大学的前前后后说了一遍，说如果没有周玉起，就可能没有她谢小玉的今天，她一定要帮他，因为周玉起是一个有能力、朴实又廉洁的人，在群众中很有威信，是真正为老百姓办事的一个人。安广全一向反对有人跑官说情，但对谢小玉却不同，她的话使他深受感动，他也十分欣赏谢小玉这种知恩图报的美好品德。他说：“这样吧，关于人事的安排我得先听听县里的意见，我明天上午给皮水县的路广民打个电话，让他和组织部长来市里一趟，我把这事给他们谈谈好吗？＂谢小玉紧紧握住安书记的一双手，说：“谢谢您，安书记！＂

十

谢小玉给信中市写的反腐倡廉系列报道见报后，在全省引起了很大的反响。这天她接到安广全的电话，说：“小谢呀，什么时候到信中来，我得好好谢谢你呀。”谢小玉说：“安书记，我正要打电话向您道谢哩。”“你谢我什么呀？“谢小玉说：＂周玉起当上了常务副县长，我能不谢您吗？”安书记说：“你给我推荐了一个有能力又务实的好同志担任皮水的副县长，我还是应该感谢你嘛。＂谢小玉在电话里发出一阵银铃似的笑，这笑声使安广全听起来是那样悦耳亲切。

刚放下电话，谢小玉的手机又响了，是阎枫打的，阎枫问：“你在哪里？＂谢小玉说：“我在办公室里。＂阎枫说：“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谢小玉放下电话，来到阎枫的总编室。谢小玉问：“你找我有什么事？＂阎枫笑着说：“好几天没见到你了，想得慌。＂谢小玉说：“恐怕不只是想我一个人吧？＂阎枫说：“我对天发誓，只想你一个人。＂接着又说，“我自己也弄不明白，自从遇到你以后，我一下子变成了一个地道的好男人，对别的女人从来都不正眼看一下，已经达到了坐怀不乱的程度。＂谢小玉噗哧笑了，说：“别贫嘴了，有什么事？＂

阎枫说：“你想不想赚钱？＂

谢小玉说：“钱谁不想赚，只要是正当途径。＂

阎枫说：“当然是正当途径，绝对不会让你去当鸨儿。”谢小玉说：“你要让我当鸨儿，你阎枫就要倾家荡产了。”阎枫笑了下，说：“最近报社里研究了一下，想把广告经营这一块承包出去，这可是一次赚钱的好机会，我向秦社长推荐，认为你承包比较合适。”

“什么，我？＂谢小玉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倒真是一个赚钱的好机会，问：“一年的承包费是多少？＂阎枫说：“去年定的是一百五十万元，可广告部的几个人还是有吃大锅饭的思想，不愿到下面去跑，任务没完成，秦社长说，如果你要带广告部的五个人，负责他们全年的工资，还按一百五十万元上交，你若不愿带他们，必须上交一百八十万，你的副处长职务保留。＂

谢小玉想了想，按她这几年与下面的市县级领导间建立起来的关系，完成一百八十万元的广告费是没问题的，说不定还要赚钱。于是她说：“我答应上交一百八十万元，但我要一次承包五年。＂阎枫说：“这恐怕不行，经营这一块归社长管，他已经说了，承包期限最多不能超过三年，到时还可以续签。＂谢小玉说：“三年就三年，我愿意签合同。＂

阎枫说：“发了财可要算我一份啊。＂

谢小玉妩媚地瞥了他一眼，说：“你什么便宜都想占。＂

阎枫说：“今天晚上让我去好吗？”

谢小玉说：“别，别，我来例假了。＂

谢小玉其实很感激阎枫，阎枫虽然好色，但却很仗义，她来报社工作几年，阎枫处处都为她着想，并把自己瞒着老婆在绿荫花园买的那套房子无偿借给她住，她至今还住在那里。阎枫每次想与她在一起时，必须先打电话取得她的同意后才去的，因此在报社人眼里她与阎枫没有超出任何正常交往关系。她在阎枫那白胖的脸颊上吻了一下，用充满爱意的口吻说：“馋猫，过两天再去好吗？＂

阎枫那颗有些燥热的心里就像忽然吹来一股凉风，轻轻地，柔柔地，有一种幸福的感觉。

谢小玉聘请了她在大学的两个女同学，一个叫刘雪玉，一个叫戴倚云，都比谢小玉小一岁，她们三人是她们班上的三大美女。那时刘和戴都被男孩子们追得团团转，谢小玉却始终收起她的那颗心，对男孩子们的进攻不予理睬。毕业后刘和戴都回到了她们各自老家的县城，都进了县委宣传部通讯组。两个人都羡慕谢小玉的运气好，也对谢小玉的能力佩服得五体投地。谢小玉把她俩招来省城，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二人。二人一听十分乐意，还说要让老同学帮忙把她们调到省城来工作，谢小玉满口答应说：“我一定帮忙。＂

晚上，谢小玉在“梦里港湾＂请二人吃饭，让阎枫作陪。二人没想到谢小玉能请来省报社的总编辑作陪，有一种宫女见到了皇上的感觉，异常地激动。阎枫紧紧握住二位美女的玉手，眼睛里放出柔柔的光。当他看到谢小玉就站在旁边，正用一种似嗔似怨的目光看着他时，他立即松开二人的手，说：“欢迎，欢迎光临。”

谢小玉笑着说：“两位老同学看到了吧，我们的阎大总编是个十分爱才的人，尤其是喜欢有才的美女，跟他搞好关系，将来调到省报社没问题。＂

阎枫说：“别，别，我可不敢打保票啊。＂

说笑着，菜就上来了。菜很丰盛，大家边吃边说笑，几个都喝了些白酒。饭后他们又跳了一会舞。阎枫轮番跟三个美女跳，有些招架不住了，但心里却像乐开了花。

晚上，三个人一同挤在谢小玉那张宽大的床上，说了大半夜的话，两个人都谈了她们找男朋友和准备结婚的事，问谢小玉有没有意中人。谢小玉说：“我不像你们，生怕自己嫁不出去似的，我说了，不到三十岁不考虑。＂两个人听了后都嘻嘻哈哈地笑，说：“你不结婚就不等于你没有男人啦，我们的谢大记者是操（超）现代人嘛。＂说笑着两个人就分别去搂谢小玉，说：“你要是个男人就好了。＂

十一

周玉起当上皮水县常务副县长后，一些老资格的乡党委书记和几个局的局长很不服气，有找县委书记的，有找县长的，更多是找组织部长的，说皮水县的干部提拔没得个谱，一个村干部提上来才干了几年乡长，连乡党委书记的凳子都没坐过的人，怎么一下子就当上了常务副县长呢？这比坐直升飞机还快嘛！组织部长说：“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嘛，周玉起是有能力的，他们乡的教育和乡镇企业发展较快，这都是大家的共识嘛。＂

组织部长解释了半天，大家还是不服气。组织部长只好说，周玉起是市委安书记亲自选拔的，所以……你们就不要有意见了，什么都要从大局着想，不要为这一次没有被提拔就有情绪，县委会考虑你们的。大家一时没有话说了，都认为周玉起上面有人，自己没提拔也怪不得县委，于是也就释然了。周玉起当上了常务副县长不久，路广民就被调到市公路局当了局长，这是他多年来向往的肥缺，现在总算如愿以偿了。新任皮水县委书记的是原市公路局长何光峰，硕士毕业，才三十五岁，是主动要求到县里工作的。上任时是周玉起亲自去市里接他，那天正好赶上谢小玉带着刘雪玉和戴倚云来信中市作广告宣传，市委书记安广全请了宣传部长、经贸委主任和公用事业局的几个领导作陪。谢小玉听说周玉起来市里接何光峰，便对安书记说了，安书记说那就让他们一块来吃饭吧。吃饭时，安书记对何光峰说：“光峰啊，你去了皮水后一定要和政府班子的同志配合好，多向一些有农村工作经验的同志学习，比如周玉起同志就有很多长处嘛。”何光峰说：“是，安书记，我一定虚心学习。”谢小玉说：“周县长，你配合好何书记把皮水县的工作搞上去，我就去给你们写系列报道。”何光峰是极聪明的人，他知道谢小玉在市委主要领导心目中的地位，凭今天来作陪的这些人就足以证明了，同时他也看出了周玉起与谢小玉的关系。到了皮水后，他很快就和周玉起打成了一片，他们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这使周玉起的权力和地位一下子得到了巩固和提升，来拜访他的人络绎不绝。

这些日子周玉起一直在为文凭的事犯愁。他向“成招办”的人打听，“成招办”的王小海告诉他，报本科必须要有专科文凭。可自己到哪里去弄专科文凭呢？他感到这事很难办，又不想为这些小事也去找谢小玉。正坐在家里一根接一根吸烟，想不出一点办法来，妻子桂桂走过来说：“他爸，你整天在外边忙，也不关心一下你的儿子，听东冬的班主任打电话来说，东冬期中考试有好几门不及格。”

一听说儿子周玉起就气不打一处来，他把没吸完的烟重重地揿灭，向桂桂挥了挥手说：“去去去，别提他了，你一提他我的心就痛！＂桂桂不敢再多说什么，默默地离开了。

有人敲门，桂桂开了门。见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提着一包东西走了进来，桂桂问：“你是……＂年轻人说：‘我是“成招办的王小海，来找周县长说点事的。＂周玉起一听是“成招办”的王小海，立马站起了身，说：“是王小海吗？快来，快请坐！“王小海有些激动地坐了下来。在此之前，他还没有跟周玉起打过交道，周玉起甚至还不认识他。周玉起让桂桂给他沏了一杯茶，问：“你来找我有事吗？＂王小海说：“周县长下午打电话不知是给谁报名？＂周玉起笑了笑说：“你是‘成招办的，我也不用瞒你了，我是给自己报名的，现在到了这个位子上，没个文凭就没有说服力，你说是吧？＂王小海说：“周县长，这件事您不用操心了，专科文凭我负责给你弄个复印件就行了，你也忙，没时间复习，到时我找个人替您代考，一切都不用您过问了。＂周玉起心里一喜，又有些担心说：“这行吗？”王小海说：“周县长请您放一百二十的心，绝对不会有第四个人知道。＂周玉起忽然抓住王小海的一只手，说：“谢谢，谢谢你，到时我一定好好感谢你。＂王小海说：“您不用谢，这是我应该为领导做的。＂周玉起说：“那好吧，你到时把代考的人叫来，我好好请你们一顿，你回头安排一下好吗？＂王小海说：“好，好，我安排。＂

王小海立起身来说不坐了。周玉起拉住了他，说：“你来时还拿什么东西嘛，应该是我感谢你的，你把东西拿走。＂王小海说：“两瓶酒和一条烟，不成敬意，下次我还有事请周县长帮忙哩。＂周玉起问：“什么事，说来听听，看我能不能帮你？＂王小海犹豫了一下说：“我爱人在县化肥厂当出纳，我想把她调到县教委财务室工作，一直调不来，我想请您帮忙说句话。＂周玉起笑了笑，在王小海的肩上拍了两下说：“小海，放心吧，这事包在我身上了。＂王小海激动得一下子抓住了周玉起的手，感动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说：“周县长，不瞒您说，我为这事真是把头发都愁白了，活动了三年多时间都没有解决，您真是个好领导，我王小海一定要报您的大恩！＂周玉起对报恩的话很感动，说：“不用报什么大恩，只把成人高考这件事搞圆满了就中。＂王小海说：“请周县长放心，这件事对我来说是举手之劳。＂王小海说着就高兴地走了。周玉起打开王小海拎来的那个袋子，见里面是两瓶五粮液和一条大中华。心里想：这有了权比什么都强，自己正在犯愁，却有人送上门来为自己摆平，看来官还要继续往上当了。他心里一高兴，见到自己从来也不正眼看的老婆桂桂也顺眼了。他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沾桂桂的身子了，见桂桂小心地从他身边走进了卧室里，一股欲火从两腿之间直往上蹿，他跟进卧室，从背后一下子抱住了桂桂，把她按在了床上。桂桂开始吓了一跳，随后有些激动，脸也红扑扑的，说：“你让我去洗一下好吗，我把身子搞干净……”

十二

周玉起自何光峰调来当了书记之后，工作开展得十分顺利，一些单位来找他要钱，他总能根据实际情况给予解决，一时解决不了的，话也能送到，下次补上。对那些有实际困难的普通干部找他办事，他尽量帮忙，而且从不收别人的东西，致使他在皮水县的威信越来越高，在干部群众中的口碑也非常好。他知道，县长曾海山已经到站了，自己的威信如果起不来，想接替县长职务就不太容易了。按照干部提拔惯例，总是由副职升正职，排在前面的优先。市委组织部来考查，他的得票率最高，印象最好，加上有何光锋的极力推荐，在他担任常务副县长两年多时间里，也就是在他拿到东方大学成人教育思想政治专业本科毕业文凭后的第二十天，顺利地当上了皮水县代县长。

周玉起兴奋不已，凡是在他升迁和遇到重大好事时，总要去省城看望和感谢谢小玉。谢小玉是他遇到的最杰出的女子，是他此生中最重要的贵人，他虽然不敢对她有非分之想，但在他的潜意识里常常跳出一些让他心旌摇动的想法，谢小玉太迷人了！

到了省城，他给谢小玉打手机。谢小玉说她刚从下面回来，这会儿正在家里。他让司机把车开到银都商厦买了一套香港资生堂高级美容化妆品，然后来到绿荫花园，让司机把车开回宾馆，自己来到谢小玉住的那个五楼，按了几下门铃。半天谢小玉在里面问：“是谁呀？＂周玉起说：“是，是我。＂

谢小玉把门打开了，周玉起吓了一跳。谢小玉头上戴着个塑料套，身上披着一条大浴巾，白嫩的大腿露在外面，她把周玉起让到室内，说：“你坐吧，在外面跑了几天，刚回来，洗个澡。”说着又进了浴室，里面又传出哗哗的水声。不知为什么，周玉起的心里就像有两只发了情在互相追逐的兔子——又是蹦又是跳。他站起来在客厅里转了一圈，然后走进谢小玉的卧室，里面有一种高级香料混合着女孩子的体香刺激着他。他见枕边放着一个小药瓶，拿起来看了看，是避孕药，心里立即有一种难受的感觉：这小女子没结婚跟结了婚一样，也不知是哪个男人把她弄到了手！心里恨恨的。当他转身时，谢小玉刚好从浴室出来往卧室走，前胸没有完全掩住，脸红扑扑的如出水芙蓉。周玉起的头皮仿佛一下子炸开了，他像一个强奸犯似的冲上去抱住了谢小玉。谢小玉的身子抖动了一下，说：“周玉起，你想干什么？＂周玉起也不搭话，把她抱到床上，扯去她身上的浴巾，谢小玉那美丽的裸体完全展露在他的眼前，他吞着口水，嘴在谢小玉身上乱拱。谢小玉略挣扎了一下，便闭着眼眼，任他摆弄。周玉起没有想到，自己幻想中与谢小玉在一起时的强壮本能在现实面前却不堪一击，扑腾了没几下便败下阵来。当他从谢小玉身上爬起来时，见谢小玉很生气地扯过浴巾盖住自己的身子，依然闭着眼睛什么话也不说。周玉起像是一下子跌落进一个冰窖里，身子在不住地发抖，他意识到这下完了，谢小玉不会再理他了，他像一个罪犯似的跪在谢小玉的旁边，拉住谢小玉的一只手，带着哭腔说：“小玉，我对不起你，我不是人，我是畜生！＂

许久，谢小玉睁开眼睛，说：“你们男人哪，都是这个德行。＂她说着坐了起来，用一只手抚着周玉起的头发，说：“只许这一次，不许第二次，若再对我有非分之想，我一定不再理你，你的事我也不再管了。＂周玉起说：“我再也不敢了，你就是给我十个胆我也不敢了！＂谢小玉说：“我得重新洗一下。＂她说着就光着身子去浴室，在门口她回过头来说：“等我洗完后，你也洗洗吧。”

谢小玉出来后，周玉起又进去洗。

谢小玉穿好衣服坐在客厅看电视。没想到阎枫却开门走了进来，高兴地说：“你回来了！＂谢小玉有些紧张，说：“啊，回来了！＂阎枫立即听到了浴室里的水响声，问：“谁在洗澡？＂

谢小玉说：“我的一个朋友。

阎枫说：“是男的还是女的？＂

谢小玉说：“男的。＂

正说着，周玉起穿着裤衩从浴室里出来，见客厅里站着一个男人，脸一红，傻了似的，不知如何是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谢小玉说：“老周，快穿上衣服来见我们的阎主编。”周玉起说：“好好好，”连忙套上裤子，穿上外套，走过来与阎枫握手。阎枫把手抬了一下，拒绝握手。

谢小玉说：“阎枫，老周可是我最尊贵的客人。＂说着就给两人冲了杯咖啡。周玉起感到气氛尴尬，便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感觉不太烫，就一口气喝完，说：“小玉，不打搅了，谢谢你，我走了。＂

谢小玉起身相送，说：“晚上我请你吃饭，到时我跟你联系。＂

阎枫见谢小玉的床上弄得皱巴巴的，心里就有怀疑，但他还是不相信谢小玉会跟这个土里土气的中年男人上床。他两眼盯着谢小玉，醋意十足地问：“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谢小玉本来想跟他解释一下，听他这么问，就有些来气了，说：“我跟他是什么关系跟你有关系吗？＂

阎枫紧追不放：“你是不是跟他上过床？＂

谢小玉粉腮赧红，轻蔑地看着他，说：“就算我跟他上过床又怎么样，你有什么权力干涉我？＂阎枫有些激动，说：“我冤啦，我一心一意地爱你，把房子都提供给你，你却跟别人上床……＂谢小玉冷笑一声，说：“你放心，我的房子正在装修，过不了多久我就把房子还给你，房租到时我一次付给你。至于说你当了冤大头，我现在就给你家那母老虎打电话，就说阎枫在外面包的二奶想见她。”她说着就拿起电话拨号，阎枫一把按住说：“好了，好了，算我没说好吧！＂。

谢小玉不依不饶，说：“不行，你不尊重我，侮辱了我的人格！＂

阎枫一把抱住她，说：“我错了，我对不起你，我给你赔礼道歉，晚上我给你那位朋友接风洗尘好吧？＂

谢小玉就笑了，说：“算了吧，他是我们老家皮水县的县长，不是他我就上不了大学，他应该是我的恩人，你以后不要太多心了。＂

“是，是。＂阎枫说。

晚上，谢小玉宴请周玉起，她把刘雪玉和戴倚云叫来作陪，周玉起在两个美女的轮番把盏下，喝得酩酊大醉。

十三

清明节前的一天，因下雨，谢小玉没有下去，同公司的几个人在一块商量事情。

电话响了。谢小玉拿起电话，是阎枫的，他让谢小玉去他那里一趟，说有任务要交给她。

谢小玉来到总编室，阎枫交给她一封信，是皮水县一个没留名字的人写来的，揭露皮水县在县城河道改建工程招标中存在着问题，希望省报能前往调查采访。阎枫说：“你回去一趟吧，采访一下看有没有问题。清明节到了，你也该回去看看了。＂谢小玉感激地答应了。

她让公司财务室开了张十万元的支票，让弟弟谢小辉去银行提了出来。她来到了信中市，给安广全打了个手机。安书记说：“你住在哪里？我来看你。”谢小玉说：“不用，我上你家去看你和陈阿姨。”安广全说：“那好吧，我等着你。”

安广全的妻子陈红露刚从医院透析回来，正躺在床上休息。安书记帮着小保姆把家里收拾了一下，等着谢小玉。

不一会，谢小玉来了。安书记与她紧紧握手，把她迎进屋里。谢小玉说想看看陈阿姨，安广全就把她领进卧室。

谢小玉走到床边，陈红露已经坐了起来。谢小玉立即上去抓住她的一双手，说：“陈阿姨，我是省报记者谢小玉，在信中市调查采访中得知您的病，我被安书记这样清正廉洁的领导所感动！＂谢小玉看着陈红露那苍白有些浮肿的脸，心里很不是滋味。陈红露的脸上浮起一丝浅笑，说：“你写的文章我都看了，写得真好。老安是个好官，若是他稍微松一点口，我家也不会这样穷，我的病也不会拖成这样……＂

谢小玉的心被深深地震动了，像安书记这样的领导干部的确太少了。一股感动和同情在她的心里涌动着，泪水在她的眼睛里打转。她说：“阿姨，您不能再拖了，您应该去换肾，现在医疗条件这么好，您的病是完全能够治好的。＂陈红露苦笑了一下，说：“谈何容易，换肾最低得二十万元，我到哪里去弄二十万啊！女儿在上大学，我的病退金才几百块钱，老安的钱只能维持我每个星期两次透析的费用，好在‘公疗办有时也给我报销一部分，但我不能老去找‘公疗办啦，像我这种病在老干部里还有几个，如果给我报，他们报不了，对老安的影响也不好，所以我很少去找‘公疗办了，我这是致死的病，好不了。”

谢小玉的眼泪扑簌簌落了下来，诚恳地说：“阿姨，您不用担心，我这次来就是为了帮您，是想让您到省人民医院去住院治疗。”她说着从提包里取出一捆钱来，说：“这是十万元，您先拿去住院，去等肾源配型，不够的部分还是我的。＂陈红露很是震动，说：“不，你哪来这么多钱？＂谢小玉说：“阿姨请放心，这钱是我承包报社广告公司赚来的，是正当钱。＂

安广全十分感动地说：“不行，这绝对不行，我怎么能要你出钱呢？＂

谢小玉说：“您不要说了，您是好人，好人就应该有好报，您要是贪官就用不着我来帮您了。请您放心，我不是向您行贿，也不是让您放弃原则办什么事，完全是因为我现在有能力帮助您这位大清官。＂安广全自从政以来还从未如此地感动过，他握住谢小玉的一双手，两颗泪从他的眼睛里滚落了下来。

十四

谢小玉被安书记留下吃过晚饭后，他让司机把她送到皮水宾馆，已经是晚上八点一刻了。谢小玉见司机登记了两个房间，便说：“我看你还是连夜赶回去吧，安书记明天早晨说不定要用车哩。”司机笑着说：“安书记让我陪您几天，直到把事办完。”谢小玉看着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司机，心里对安书记又升起一层感激。她给周玉起打手机，手机关机。她又给周玉起的办公室打电话，还是没人接。她找出电话本，给政府办公室打电话，半天才有一个年轻人问：“喂，哪里？＂谢小玉说：“请麻烦你找一下周县长好吗？＂那边说：“请问你是谁？＂谢小玉说：“我是省报记者谢小玉。＂那边立即用惊喜的口吻说：“啊，是谢记者呀，周县长这会不在，他跳舞去了。＂谢小玉说：“我在皮水宾馆二号楼３０２房间，你到舞厅去叫他一下，就说我在宾馆里等他。＂那边说：“好吧，我这就去找他。＂谢小玉又跟家里打了个电话，是她母亲接的，母亲在电话里激动地说：“玉儿，你在哪儿？娘想死你了！＂谢小玉说：“我已经到了皮水，明天回来看你和爹。＂谢小玉就听到那边娘的激动的声音：“他爹，我玉儿明天要回来了！＂

周玉起正在舞厅里与县文化馆的姜小梅跳舞。姜小梅是信中师范学院艺术系毕业的大学生，人长得漂亮，歌唱得好，舞也跳得好，是周玉起遇到谢小玉之后最让他动心的一个女孩子。他一连三个晚上都在这里与姜小梅跳舞，他什么也不管了，陶醉在优美的旋律和舞步之中。在办公室打文件的小刘找到他时，他几乎有些恼怒地问：“什么事，你没见我正在跳舞吗？＂小刘说：“省报社的谢记者在宾馆里等你。＂听说是谢小玉，他立即丢开姜小梅，说：“小梅，对不起啊，我得先走了，有时间我再约你。”姜小梅妩媚地向他摇摇手，说：“拜拜。”

周玉起来到谢小玉住的房间时，谢小玉差点认不出他了。他穿了一套质地较好的深蓝色西服，打一条银灰色领带，头发上打着一层摩丝，散发出一些浓香气。谢小玉忽然想起她在一本书上看过的一句话：男人大凡把自己弄得满身香气时，他一定是在勾引或讨好某个女人。便笑着说：“你这县长当上了，舞也跳会了，还真有点现代意识啊。＂

周玉起说：“见笑了，不学赶不上潮流嘛。＂

谢小玉忽然感到周玉起在慢慢失去过去那种朴实和务实的作风，心里隐隐有一丝不快，但她并没有让周玉起感觉出来，说：“我这次回来是想调查一件事，有人揭发你们在城中河道改造建设招标中存在着腐败，要求记者来调查。”周玉起的脸色忽然有些变了，说：“是哪些人没事找事，河道改造招标都是按程序来的，能有什么问题？＂

谢小玉说：“你们河道改造资金是三千万，除三公里河道两边的石岸铺设外，还要架一座一百五十米长的便民吊桥，这个关系到县城建设的样板工程你们却承包给了一个没有任何资质的农民建筑队。”周玉起说：“当时参加竞标的有三家，都制定了详细的标书，最后定的是长城建筑工程公司，这家公司是有资质的嘛。”

谢小玉说：“信里揭发说，长城公司的资质是他们的老板钱旺靠不法手段取得的，其实是不具备的，但他们又把工程转包给一个农村建筑队，从中谋取暴利。＂

周玉起说：“具体是负责城建的副县长老黄抓的，工程进展很顺利，并没什么问题呀。＂

谢小玉盯视了周玉起一会，发现周玉起似乎有些心虚地低下头去，她忽然问：“老周，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收了承包商的好处？＂

周玉起说：“没……没有……＂忽然又感到自己不应该瞒谢小玉，谢小玉是自己最靠得住的人，便说，“收了。”谢小玉问：“多少？＂周玉起说：“三十万。＂

谢小玉沉默了一下说：“老周哇，我本不应该说你，论年龄你是长辈，可是你是我最信得过的人，也是我最愿意帮助的人，你现在是一县之长了，坐有专车，生活消费几乎不用自己掏钱，你应该知足了，可是你没想想，这钱你能收吗？你若急需用钱，可以向我借呀，你怎么就不能学学安书记呢？如果安书记知道你刚当上县长就搞腐败，那他该是多么失望，你的县长还能当吗？我真弄不懂，你们这些当官的，怎么地位一变，本质也跟着变了呢！＂

周玉起抬起头来看了谢小玉一眼，忽然感到她是那么的高大，而自己却是那样渺小，他愧疚地说：“你说我该怎么办？＂

谢小玉说：“如数退还。＂忽而她又说，“不，你明天跟长城公司的老板钱旺联系上，带上钱和县电视台记者，我们一起回涟水乡，让钱旺亲自把三十万元捐给涟水中学盖一栋教学楼，我再给省报写一篇新闻报道。＂

周玉起立即笑了起来，说：“好主意，真是好主意。＂

谢小玉又说：“我还要告诉你，我不喜欢你现在这样搞得满身脂粉气，你应该保持原来那样朴实的本色。”

周玉起说：“是，是，我听你的，我一定改。＂

停了一下，谢小玉笑着说：“是不是又迷上了哪位小姐了？＂

周玉起心虚地笑了一下，心想：什么事也瞒不过你谢小玉！说：“我这人你最清楚，关键时掉链子……＂忽而又觉得话说得不妥，怕谢小玉多心，便瞥了她一眼，说：“没有，绝对没有……＂

十五

信中市委书记安广全送夫人陈红露住进了省人民医院肾脏病专科，在那里接受治疗和等待换肾配型。两个月后的一天，医院通知陈红露，肾源配型成功。安广全知道这一消息后立即赶到省城，见女儿安小慧已先他来到了医院，女儿高兴地扑进爸爸怀里，说：“老爸，妈妈有希望了，还真得感谢你认识了一位好心记者哩。”

安广全拍了一下女儿的肩说：“是呀，是应该好好感谢。＂

安广全十分疼爱女儿，她如今是南开大学哲学系大三的学生，是个聪明漂亮有正义感的女孩子。记得去年暑假她在家休息，有位承包商为了取得信中市一个三千万元的市政建设工程，拿了五十万元来安书记家行贿，被女儿给轰了出去。那承包商对别人感叹说：“有多少领导干部的子女经常打着父亲的牌子敛财，安书记的女儿却把别人送上门的钱往出推，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难得，难得。”还有一次，一个到安书记家跑官的副县长想通过陈红露向安书记进言，拿了二千多元的中药补品请陈红露帮忙。陈红露平时对别人送钱送物一律拒收，但这个副县长是她高中一位同学的弟弟，那位同学已事先跟她打过电话，所以她就收下了。这时安小慧正好从外面回来，埋怨妈妈不该收人家的东西，并让那位副县长立即把东西拿走。这些事让安书记知道后，对女儿大加赞赏，称女儿是他家的“保险锁”。安广全松开女儿，坐在床边上，拉着妻子的一只手，说：“手术日子定下来了吗？＂陈红露说：“说是定在后天。＂安广全放心地点了点头，说：“我一直感到很愧疚，拖了这么久，换了肾希望你早日康复。”然后又说，“配型成功的事应该跟谢小玉说一下，我想今天晚上请她吃顿饭。”陈红露说：“我已经给她打电话了，是应该请她一下。”

正说着，谢小玉已捧着一大束康乃馨走了进来，安书记立即接住她带来的鲜花，并对女儿介绍说：“小慧，这就是给你妈妈出钱换肾的那位好心记者。＂安小慧看着高雅漂亮的谢小玉，立即有一种亲近之感。她亲切地抱住了谢小玉，说：“谢大姐，我一家人都感激你！＂

谢小玉紧紧地抱了她一下，说：“小慧，早就听你爸爸介绍过你，没想到你这么漂亮，让我这个大姐有点嫉妒了。”安小慧笑着说：“我哪有你漂亮嘛，我老爸说你是智慧女神，要我好好向你学习哩！＂谢小玉看了安书记一眼，说：“是你老爸想感谢我说了一点违心话嘛。＂她松开安小慧，走到床边，拉住陈红露的手，说：“陈阿姨，祝贺你，等换肾那天我再把不够的钱打过来。＂陈红露感动得流泪了。安广全说：“不用了，‘公疗办同意拿两万，我已经向单位的几个同志借了五万元，基本差不多了。为了表示我全家的谢意，今天晚上我请你吃顿饭。＂

谢小玉笑着说：“我请你们吧。＂

晚上，还是谢小玉请了安书记父女俩。

谢小玉叫安小慧住在她新买的公寓里，那是一套一百八十米的装修豪华的房子。谢小玉很喜欢安小慧的聪明和健谈，两个人十分投缘，一直聊了大半夜。

两天后，陈红露的换肾手术成功。

一个月后，陈红露出院回到了信中市。

十六

谢小玉的广告生意越做越大，她取得了省大型医药上市企业华兴药业股份有限公司的部分广告业务代理权。这天晚上她请华兴公司总裁李学峰在省国际饭店吃饭。李总裁答应后，她马上给在信中的安广全打手机，让他来省城陪一下李学峰。因为李学峰是信中市人，跟安书记很熟，安书记答应说立马就动身。

宴席的气氛特别好，李学峰和安广全都十分高兴。席间李学峰还答应要把中央电视台的广告代理权也交给谢小玉。

散席后，李学峰和来参加宴请的人先走了，谢小玉陪安广全在餐厅里说话。谢小玉很兴奋，问安书记：“今晚的效果怎么样？＂

安广全笑着说：“有我们信中最有魅力的才女宴请还会没效果！＂谢小玉说：“你别夸我了，陈阿姨的身体怎么样了？＂

安广全说：“肾功能倒是恢复了，可她的高血压却很严重，应该说不是很好。＂谢小玉说：“应该休息好，不能熬夜。＂

安广全看了谢小玉一会，说：“有件事我想告诉你。＂谢小玉看着他，没有问是什么事，等着他说下去。他说：“中组部最近在各省考查了一批具有博士学位的地市级领导干部，准备充实省委和政府班子，Ｇ省地市级班子里具有博士学位的正市级领导目前只有两人，我是重点考查的对象，上面对我的印象不错，我有可能进省里工作。”

谢小玉忽然感到有些激动，说：“那太好了！＂

安广全说：“目前还是保密阶段，下面的人都还不知道，我只是对你一个人说了。＂

谢小玉没有想到安广全对自己这么信任，她的目光停留在安广全的脸上久久不愿移开，她似乎看到了某种希望。

安广全转换了个话题，用关心的口吻说：“小玉，你也不小了，该找个男朋友了。＂谢小玉说：“等等再说吧，还不到三十岁嘛。＂

安广全说：“你的生意做得很不错嘛，打算一直做下去？＂

谢小玉说：“有些人见我赚了钱，早就有些眼红了，现在的承包费已经加到了年上交三百万了。说实在的，省报社这块牌子很重要，谁做好了都能赚钱，所以不能老是自己赚钱而不考虑别人，我等这个承包期满了就交出去。＂

安书记说：“你这种想法很好，体现了你的很好的为人。＂

谢小玉说：“钱是赚不完的，人一辈子有花销的钱就够了，要那么多钱干什么，人也活不了两辈子，我倒很赞赏孔子的义利观和老子的生存观。＂安广全微笑着等她继续说下去。她接着说：“孔子认为人要通过奋斗改变命运，但必须是建立在重义轻利的基础上；老子反对通过奋斗改变命运，认为人应该遵从自然法则不要去刻意追求，提倡心静自然，乐而忘忧，永远保持一个平衡的心态。＂

安广全说：“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就是一个悟到了人生真谛的人了，你的一些想法很让人心动！＂

十七

周玉起为了检查年初他在乡村干部工作会上提出的如何减轻农民负担，减少村级提留的落实情况在下面乡镇里跑了好几天，回来后办公桌上堆了一些文件，他没有回家，在皮水宾馆吃了饭后就到了办公室，批阅桌子上的文件。刚阅批了几份，忽然感到有一种似是渴望而又难以割舍的情愫在击撞着他的心，姜小梅那美丽的身影在他的眼前晃来晃去。他推开窗子，向沿河大道上看了一眼，外面下雨了，昏黄的路灯下已没有多少行人。不远处那座新建起来的吊桥依稀可见。他给姜小梅打传呼，让她到他的办公室来一趟。

在跳舞中认识姜小梅之后，他把她从部队复员后一直闲在家里的弟弟安排在政府办开小车，这使姜小梅十分感激他。有一天晚上他跟姜小梅跳完舞后带她到自己的办公室里玩，突然全城停电。就在那一刻，他在黑暗中抱住了姜小梅，并把她抱到了床上。谁知姜小梅并没有反抗，而是主动配合了他的行动，使他深受鼓舞和感动。在此后的日子里，他也曾自责过自己的行为，特别是在他想到谢小玉对他说的一些话时，他就下决心不再胡来，可是当权力带给他欲望的满足是那么轻而易举时，他就不愿意随便放弃权力的魅力，抓住了欲望的满足就是抓住了权力。当姜小梅轻声走了进来时，他就毫不犹豫地插了门，几乎没有说任何话就把姜小梅抱进里面的卧室里。

周玉起与姜小梅颠鸾倒凤地忙了一阵之后，正搂着姜小梅沉浸在梦中，一个巨大的炸雷仿佛要把天空劈裂，他立即惊醒了，窗外大雨滂沱，他仿佛感到了有一种不祥之兆在向他逼来。他立即推开紧搂着自己的姜小梅，说：“小梅，快起来，不能再睡了，我要立即组织人员值班！＂姜小梅搂住他的脖子不愿撒手，撒娇说：“干吗呀，这深更半夜的下大雨会有什么事呀？＂周玉起只得用力把她推开，说：“不能犹豫了，快起来。＂姜小梅只好穿衣起来，冒雨离开了周玉起的办公室。周玉起通知办公室主任，让他立即找几个人过来值班，并通知各乡镇组织抗洪抢险，他打算第二天再带一班人下到灾情比较严重的乡镇，指挥抗洪抢险工作。上午八点半时，雨住了，周玉起首先想到的是新修的沿河工程和便民吊桥是否经受得住这次山洪暴发的考验。他带着政府的一班人沿着河岸向吊桥走去。这是二十年来皮水县暴发的最大一次山洪，浑浊的洪水从四面八方汇集到穿城而过的大河里，满架的河水奔腾而下，发出巨大的轰鸣声。大河两边站满了人，原来的一桥和二桥上也站着人，吊桥是建在相隔二公里的两桥之间的便民桥。当周玉起看到吊桥上也站满了人时，他的心里猛然一惊：“这太危险了！＂他立即跑上桥去，大声吼道：“你们不要命了？赶快下去！＂有不少人认出是周县长，便笑着慢慢从桥上向两边走，可就在这时，只听得“嘣＂的一声巨响，吊桥中间突然断裂了，已经快撤到桥头的人哄然向两边跑，有一对老夫妻和一个少了一条腿的残疾人行动慢了，随着轰然倒下的吊桥落入河中，很快便被洪水卷走了。

这件事惊动了市里和省里，市里立即成立了联合调查组，对这起严重的豆腐渣工程事故进行了立案侦查。承包商钱旺被逮捕，分管工程质量的副县长黄建松被停职审查。让周玉起没有想到的是，在这次工程承包中，县委书记何光峰收受了钱旺的贿赂款三十万元，副县长黄建松收受十五万元，城市建设局长收受三万元。

县检察院立即将三人批捕。周玉起拒收贿赂，将贿赂款让钱旺捐给了涟水乡中学，但也负有一定的责任。可市民却给他送了一大幅锦旗，上面写着：“人民的好县长周玉起。＂因为桥上当时站着三十多人，如果不是周县长赶到，三十多条生命就会被洪水一起卷走。

市委书记安广全带着市委和政府的几位领导来到皮水县时，正赶上市民抬着锦旗向县政府大楼走。安广全深受感动，对身边的人说：“周玉起的责任暂时不要追究了，让他先代理县委书记主持全面工作。”

周玉起不知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在这次重大事故中，年轻有为的何光峰倒了，而能力和水平都平平的自己却因祸得福，由县长变成了书记。这一切都是谢小玉赐给的，谢小玉就是他的万乘之尊的上帝。他这个从来就不信神和菩萨的人竟然偷偷到街上去买了一尊观世音菩萨、一个香炉和一把枷楠香，拿回家里，对桂桂说：“你往后要学会烧香念佛。＂

桂桂不解地问：“搞么事？＂周玉起说：“你烧香时就在心里默念，上天保佑谢小玉平安幸福。＂

桂桂瞥了男人一眼，说：“我这么大年纪干吗祝她平安幸福？＂

周玉起忽然抓住桂桂那双粗糙的手，动情地说：“桂桂呀，你不知道哇，不是她，我这次不但当不了书记，还要坐大牢。我当不了官，你和儿子能有现在的日子吗？＂

桂桂从来就不过问男人的事，男人怎么说她就怎么做，对自己的男人从来都是百依百顺，可她从来也没有遇到过男人像今天这样深情地抓住自己的手，她的心里滑过一丝快意和幸福。自己每次回娘家，一些过去的姐妹们都来看她，夸她多有福气，羡慕她嫁了个好男人，是官太太，姐妹们求她办个什么事，她跟男人说，男人就给她办了，使她的脸上很有光彩，没有了男人她就没有了一切！她望着男人那真诚的样子，说：“我烧，我天天为她祈祷。＂周玉起也在内心里自责着，他把桂桂揽在怀里，抚弄着她的发白的头发，说：“我以后要好好待你。＂

桂桂感动得眼泪扑簌簌往下落。

十八

安广全被调到了省里，任Ｇ省分管组织和人事的副书记，一下子成了排在省委书记和省长之后的第三把手。上任后的第三天晚上，正赶上周末，安广全约谢小玉到梦里港湾酒楼吃饭，他说他要单独请她一次。晚上七点，谢小玉开着自己的别克轿车来到酒楼，将车停在停车场里，来到二楼一个叫霏霏雨的情侣间。安广全已等在那里，站起来把她的手紧紧握在自己的手里，说：“今天我得放下架子好好陪一下我们的谢才女，除了付账是我的，什么都是你说了算。”

谢小玉咯咯地笑着，忽然抬头仰望着安广全，扑闪着她的那双好看的眼睛，用调皮的口吻说：“老安，能不能抱我一下？＂

安广全心里一动，看了看左右，然后将谢小玉轻轻地抱了一下，很快就松开。

谢小玉又是一阵笑，坐下来说：“害怕了吧，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不是李萍，你也不是成克杰，咱们都是懂得用理性情感战胜非理性情感的人，不会让您这位在仕途上还要继续前进的人蒙受一丝的桃色绯闻的。”

安广全的脸红了一下，说：“我今年都五十二了，仕途上不会再有发展了，我整整大了你二十二岁对吧？＂

谢小玉说：“我跟你在一起时并没有把你当长辈，我感到你很亲切，什么话我都愿跟你说，包括开玩笑，这说明我们没有年龄界限的隔阂，我们像同辈人，你说是吧？＂

安广全心里很高兴，说：“当然，当然。＂

正说着，三个身穿红色民族服装的服务小姐走了进来，走在前面的双手托着一个硕大的盘子，里面放着一个大约１公斤重的大龙虾，龙虾上面腾腾冒着热气。谢小玉高兴地拍了一下手说：“哇塞，这么大的龙虾！＂安广全说：“有一次你到信中时，我见你特别喜欢吃龙虾，所以专为你点了这道菜。＂谢小玉说：“太谢谢你了。＂这时，第二位小姐托着各种调料和饮料，第三位小姐托着两小块热毛巾和餐巾纸的盘子都摆上了桌子。一个小姐将热毛巾夹给二人擦过手脸后，退了下去。安广全从提包里取出一瓶茅台，先给谢小玉倒一杯，然后再给自己倒一杯，说：“为我们相识和相知干杯。”谢小玉说：“为你今天的荣升和今后一步一个台阶干杯。”

安广全用筷子将龙虾拨动了一下，龙虾那鲜红的硬壳立刻向两边分离，露出了白嫩的排列整齐的龙虾肉片，安广全夹出一片虾肉，放在谢小玉的碗里，说：“蘸上调料，吃吧。＂谢小玉蘸了一些辣味调料，送进嘴里，说：“真好吃。＂安广全说：“慢慢吃，等会还有两道清淡一点的菜。”谢小玉见安广全并不怎么吃，而是在那里微笑着默默地看着她吃，谢小玉问：“你怎么不吃？＂

安广全说：“说真的，跟你在一起，我感到自己年轻了许多，我对自己的未来还真充满着一些希望。＂

谢小玉夹了一片虾肉，蘸上调料，放进安广全的碗里，说：“我虽然年轻，但我也能看出一些人的潜质，我认为你还有更大的发展。＂

“何以见得？＂

“因为你正派。有人说，现代官场上的成功五要素是：正派＋才华＋智商＋学历＋关系。这些能造就一个做官者的最高成就，你基本上全占了，所以，你的前途一片光明。”

“哈哈哈，＂安广全大笑起来，“看来我还真得努力呢。＂

谢小玉说：“我这个人常常脑子里爱产生一些幻想，如果我要是能做一个政治家的妻子，我一定会做得很好的，首先，我绝对不会让他犯腐败性错误。＂

安广全说：“我深信不疑。＂沉默了一下，他说：“周玉起当了皮水县委书记你知道吧？＂

“知道，他还算正派，如果卷进那个豆腐渣工程腐败案中，那他这回该彻底完了。不过，周玉起最大的特点是能够接受批评和教训，对老百姓有感情，是个可以用的人，你今后还要多关心他哟。”谢小玉看着安广全说。

安广全说：“人总得讲些感情嘛，主要是你对周玉起的推荐，加上他自己也很努力。中国的官场就是这样，虽然强调民主，但更看重集中，提拔谁不提拔谁，往往是一把手说话最算数。我现在说话还是管用的，只要他周玉起不贪不占，一心为老百姓办实事，办好事，能做出一些成绩来，他是能够受到重用和提拔的。＂

两个人说着又喝了几杯酒。安广全说：“你的承包期满后是打算继续做生意赚钱还是回单位上班呢？＂

谢小玉说：“回去上班。＂

安广全说：“我有个想法。你在报社的工作也很累，等我的工作安顿之后，我打算给你换个环境，你看怎么样？＂

谢小玉心里一喜，说：“当然好哟！你打算把我调到哪？＂

安广全说：“到时再说吧，看宣传部有没有合适你去的岗位，然后送你出去学习一段时间，更有利于你的提高。＂

谢小玉心里很激动，她含情脉脉地看着安广全，有一种在大海里游泳感到精疲力尽时躺在一条船上休息的感觉。天是那么蓝，海是那么阔。

安广全说：“你是个有思想的女子，我有什么想法都愿意跟你说，你是不会说出去的，也从不在外张扬我跟你的关系，这正是你不同于一般女人的可贵之处。人都有七情六欲，我虽然是党的高级干部，也懂感情，也需要女人……＂他犹豫了一下，看着谢小玉，说，“我想对你说点心里话，不介意吧？＂谢小玉说：“你说吧，什么话我都乐意听。＂他接着说：“说真的，我对你是有些想法，我真想把你作为我的红颜知己，而不是现在这种理论上的红颜知己，可是我是一个讲情操的人，按你所说的，是懂得用理性情感战胜非理性情感的那一类人，所以也只能永远地追求柏拉图式的精神之爱了……＂

谢小玉深受感动，她轻轻走到他的背后，搂住他的脖子，将脸贴在他的脸上，泪水从她的眼睛里流了出来，流到了他的脸上。她对着他的耳朵轻声说：“你什么时候要我，我都能答应你。＂安广全回过脸在她的脸上吻了一下，说：“谢谢你。以后我俩单独在一起吃饭的机会就要少了，不为工作上的事就不要见面，就像我俩现在这样，做个理论上的红颜知己吧。”

谢小玉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十九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三年过去了，Ｇ省迎来了新世纪新的发展机遇。安广全接任了省长职务，谢小玉开始在省委宣传部新闻处当处长，最近又当上了宣传部副部长，周玉起升任信中市副市长。这天早晨，谢小玉接到安小慧打来的电话。安小慧在电话里带着哭腔说：“小玉姐，你快过来，我妈妈突然病得很厉害，医生正在抢救！＂谢小玉说：“小慧，你别急，我马上就来。＂

谢小玉知道，安省长三天前带Ｇ省考察团到日本考察访问去了，一个星期之后才能回来，陈阿姨该不会出什么问题吧？她急忙赶到省人民医院肾病科，透过玻璃门，见医生正在抢救。安小慧正趴在门上焦急地向里看，见谢小玉过来，她扑进谢小玉怀里，哭着说：“小玉姐，怎么办，怎么办啊？＂

谢小玉抱住她，说：“不要急，会抢救过来的。＂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陈红露终于没能抢救过来。医生诊断的结果是：突发性肾缺血引起急性肾小管坏死。陈红露在做过肾脏移植手术后又存活了三年零六个月最终离开了人世。

安广全提前从日本赶了回来，料理陈红露的丧事，谢小玉一直跟在左右帮忙。周玉起和信中市委、市政府的不少领导，陈红露工作单位信中市档案馆的领导都来参加了追悼会。火化的时候，安小慧哭得很伤心，扑在妈妈的遗体上，几个人都拉不过来。安广全见女儿哭得如此伤心，也禁不住眼泪夺眶而出。谢小玉也陪着啜泣。

事后，谢小玉一直陪着安小慧，晚上让她和自己睡在一起。安小慧大学毕业后被安排在省社科院工作了两年，如今已是东方大学哲学系硕士研究生。她自从认识谢小玉之后，两人之间便建立了深厚的友谊，到一块总有说不完的话。几天之后，安小慧从丧母之痛的阴影中走了出来，对谢小玉说：“母亲是走了，但我更同情的是我爸爸，真是难为他了，我母亲的病实在拖累了他，他那么忙，除了出外开会，晚上都要回来陪母亲，照顾母亲，母亲走了，我老爸也算是解脱了。可是，这么多年来他的感情生活几乎是空白，现在我要关心一下我老爸了。”她说完看着谢小玉。谢小玉问：“你怎么关心？＂

“我要给我自己找个后妈。＂

谢小玉心里一凛，问：“有对象了吗？＂

安小慧搂着她的脖子，说：“有哇，谢小玉呀。＂

谢小玉的脸立即红了，故意说：“别瞎说，你爸能看得上我？＂

安小慧说：“别装了，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呀，每当我提到你时，我老爸总是一脸高兴的样子，那还不是喜欢你？你三十多岁不结婚，还不是在等我老爸？＂

谢小玉在安小慧肩背上打了一下，说：“越来越不像话了，我嫁给你老爸，你把我叫什么？＂安小慧调皮地说：“叫妈呀，我现在就叫你妈，妈——＂谢小玉立即追打着她，两个人在宽大的房子里追赶着，嬉笑着。

二十

周玉起遇上一件麻烦事，使他寝食不安，后悔莫及。自皮水事件之后，他舞也不跳了，跟姜小梅也不再来往了，一心扑在工作上，为老百姓办实事，办好事，在选拔干部和用人上公开透明，使他在担任县委书记期间赢得了非常好的声誉。可他在接到调任通知的那天晚上，他在办公室里整理自己的东西，已经夜深了，忽然有人敲门。他拉开门，门外站着姜小梅。姜小梅穿了一套白色蓝花滚边套裙，使她的胸部显得特别丰满，腰很细，样子十分动人。姜小梅说：“周书记，官当大了就把我们这些小人物忘记了，要走了也不打个招呼？＂周玉起把她让进屋子里，关上门说：“哪里，哪里，走还得两天，准备到时再给你打电话。＂

姜小梅说：“不是哄我吧？＂

周玉起说：“我怎么会哄你呢，是真的。＂

姜小梅从手袋里取出一个精致的盒子，说：“我想送你一样东西作纪念。＂周玉起问：“什么东西？＂

姜小梅将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对“英拉格＂情侣表，盒子里面写着：时间上存留着爱的痕迹，心灵里刻印着永久的记忆——送给我最崇敬和最爱的人！梅

姜小梅将那块坤表拿了出来，说：“这块我自己留着，希望你不要忘记我。＂

周玉起一阵激动，想到自己快要走了，便把姜小梅抱到里面的床上。原先跟姜小梅在一起时总是戴安全套，中间由于下决心跟姜小梅断了，所以把安全套也扔了。他想一回不戴套也不会有事，谁知这一回偏偏出了事，他让姜小梅怀上了。

一天下午，姜小梅给他打手机，说她已到了信中市，有件事想找他。他说：“我现在正在开会，你先到信中宾馆住下来，我下班后就来看你，晚上我请你吃饭。＂姜小梅说：“那好吧。＂

六时整，姜小梅给周玉起打电话，说她住在信中宾馆二号楼６０５号。

他到了６０５号，姜小梅一下子扑进他的怀里，撒着娇说：“我好想你啊！＂

他带着姜小梅在街道上一个小餐馆里吃了饭，天已经完全黑了，周玉起带她到信河公园散步。信河公园建在信河边一个小山上，公园曲径通幽，湖泊相连，到处生长着茂密的树林和竹林。姜小梅挽住周玉起的手，在林子间慢慢走着，他们在一个湖边的条凳上坐了下来。姜小梅抱住周玉起说：“你知道吗，上次你跟我在一起时不戴套，你把我弄怀孕了，我现在怀上了你的孩子。＂

周玉起一听，头猛地炸了一下，推开姜小梅说：“别胡说，这怎么可能呢？＂

姜小梅说：“我骗你干什么，是真的，已经三个月了。＂她说着从兜里拿出一张化验单递给周玉起，说，“你拿回去好好看吧。＂

周玉起算了一下，他离开皮水刚好三个多月。他的心里立即慌了，说：“真是那样，你赶紧去做掉哇！＂

姜小梅依然抱住他说：“我才不呢，我好想给你生个儿子，将来我儿子的爸爸是市长，那该多好哇。＂

周玉起有些生气了，重新把她从怀里推开，说：“不行，你必须做掉！＂

姜小梅见周玉起说真的，也有些生气了，说：“你怎么能这样呢，我怀你的孩子是我自愿的，我也不要你管，你干吗让我做掉？＂

周玉起把口气软了下来，说：“我是替你考虑的，你一个大姑娘，生了孩子，将来怎么嫁人？亏你还是大学毕业生哩，怎么犯糊涂呢？＂

姜小梅很坚决地说：“你不用劝我，我以后不嫁人。我不怕你还怕什么？我也不用你管，我有能力把孩子养大。＂

周玉起哭丧着脸说：“小梅，你这不是要我的命吗？我堂堂一个副市长，把一个大姑娘的肚子搞大了，我这个市长还怎么当，我还有脸见人吗？＂

姜小梅说：“那是你自己的事，跟我没有什么关系，我决心已定，一定要把孩子生下来。”周玉起不敢相信地看着姜小梅，就好像是在看喜剧时被人捅了刀子——哭笑不得。

二十一

周玉起带着姜小梅来到省城。他把姜小梅安排在一家宾馆里住下后，径直来找谢小玉。他要谢小玉帮忙解决这件最见不得人的事。

谢小玉正在家休息。周玉起敲门进来，也不说话，闷头坐在沙发上，眼睛盯着背投电视，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谢小玉给他沏了一杯茶，说：“老周，你怎么了，这副市长都当上了，怎么搞得灰头土脸的，一脸的沮丧，好像是出什么事了？＂

周玉起看了一眼谢小玉，扑通跪在谢小玉面前，说：“小玉，你一定要帮我！＂

谢小玉十分惊讶，也有几分生气地说：“老周，你怎么能这样呢？你一个副市长，也算是高级干部了，怎么能跟女人下跪呢？快起来！＂

周玉起说：“我只会给你下跪，别的女人我死也不会下跪的。＂谢小玉就笑了，说：“起来吧，看我怎么帮你。＂

周玉起爬了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膝盖，坐回沙发上，欲言又止。

谢小玉马上就猜测到了，说：“是把哪个女人的肚子搞大了，脱不了爪子吧？＂周玉起脸一红，说：“你怎么知道？＂

谢小玉说：“我还不知道你吗？贪污腐败你犯不了大事，就是情操有些偏低，控制不了自己。说吧，女孩子是哪里的，我怎么帮你？＂

周玉起说：“女孩子叫姜小梅，是皮水县文化馆的，她怀孕了，非要把孩子给我生下来，怎么求她都不行。你说我该怎么办？＂

谢小玉笑着说：“这是好事嘛！有大姑娘不名分愿意给你生孩子，你还真的艳福不浅哩。＂

周玉起说：“小玉，我现在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你就别跟我开玩笑了，我从一个村干部走到今天，还不全是沾了你的光，如果再在这个时候给我整点桃色新闻出来，我还怎么有脸回皮水？这不等于就是要我的命吗！我真的后悔，当初为什么就不能控制一下呢？＂

谢小玉又好气又好笑，说：“你说吧，我怎样才能帮你？＂

周玉起说：“你先劝她打胎，万一不行你就想法把她调到省城里来工作，让她把孩子生在省城里，那就好办了。＂

谢小玉说：“好吧，你把她带到我这里来，我好好跟她谈谈。＂

又是一年芳草绿。Ｇ省在西部大开发的带动下也得到了迅速发展，省会城市已发展成为现代化的商业大都市。周玉起的心情特别好，就像城市上空的蓝天一样高远又明朗。他来到省城那个闻名遐迩的商代遗址上，那里修建了一座八十米高的灵台，据说那是殷商时代用于祭祀用的台子。台子全是用花岗石铺设的一级一级的台阶，直到上面是一个五米见方的大平台，远远看去十分壮观。周玉起很轻松地爬到灵台之顶，看着高楼林立的大都市，川流不息的车辆和来去匆匆的行人，他的心态是那么的平静和安详，眼前所看到的都是美好和光明。

责任编辑 成 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