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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人喊出的希望

2009-02-06李晓均

现代语文(学术综合) 2009年1期
关键词:狂人日记封建礼教狂人

李晓均

摘要:《狂人日记》作为“五四”文学革命的第一声呐喊,以一种独特的视角表现该小说的真实性与深刻性。鲁迅先生批判封建礼教,痛斥旧社会,甚至达到绝望的程度,但在绝望的呼喊中,我们仍能看到“希望”在黑暗中孤独地挣扎着。那是一种迫切期待新生命、新力量的希望。

关键词:《狂人日记》鲁迅精神战士新文化

辛亥革命和新文化运动使新旧力量对比悬殊,白话文正以一种强大的生命力艰难地发展,鲁迅在经历了“寂寞”的痛苦和艰苦的探索后,开始寻找摧毁旧中国这个“铁屋”的希望,开始了他的文学创作。鲁迅先生的《狂人日记》是“五四”文学革命的第一声呐喊,他以独特的“狂人”视角的日记,用白话文尖锐地讽刺着“吃人”的封建礼教,表现了“精神战士”的觉醒和对新时代的强烈呼唤。

一、一种小说

小说作为一种艺术,必然有其不现实性,甚至荒诞性,而最能让人信服的是其合理性。《狂人日记》给人一种荒诞感,尤其在1918年那个“新文化”刚刚开始萌芽的时期,更是一种新的尝试:采用无月无日的日记形式,以一个狂人的心理、一个狂人的视觉去描绘世界,以病态的眼光去揭露封建礼教的丑陋。狂人之所以成为狂人,只是从不是狂人的眼中来看的,而狂人自己,却并不以自己为狂,也不承认自己是一个狂人。在狂人眼中看来,是众人皆醉惟我独醒,众人尽是疯狂“吃人”的人,“同虫子一样”。其中,谁醉谁醒又怎能先入为主,妄下定论?在作者看来,“狂人”是觉醒的,他看到了封建礼教“吃人”的本质,心中存有希望,希望唤起人们觉醒,一起去打破那“铁屋子”。

这种觉醒假如以一位“精神斗士”的角度直接进行揭露,则会成为一篇说教式的论文;以小说的形式让一个头脑清醒的人表达这一主张,站在作者立场的鲁迅,其态度也是难以自处的,而鲁迅又不甘愿只从完全客观的角度,不置可否地报告事实,所以鲁迅选择了狂人。

那么,鲁迅又是如何把握“狂人”的心理的呢?鲁迅有医学基础,他了解精神病患的多疑、狂躁和幻觉,他有更多机会观察和体会身边的素材,当然,也有鲁迅自己对主人公心理和社会真实面目的直觉的因素。狂人并不认为自己的思想行为狂妄,但在别人却恰好相反。因此,若只依靠表面的素材,不加以主观体会,仅用旁观者的角度描述会将失去其感染力。比如大哥引医生来给狂人看病这一段,如果我们用第三人称的写法,就会成为这样:“早上,他一个人静坐了一会,陈老五给他送来了饭,有一碗菜和一条蒸鱼。他吃了几筷,不知怎的,便把他兜肚连肠的吐出来。”“他对老五说:‘老五,对大哥说,我闷得发慌,想到园里走走。老五不答应,走了,他表情更难看了。停了一会,老五便又来开了门。”“‘狂人坐着不动,似乎在惊恐地等着什么要发生。大哥引来医生,大哥不敢刺激他,只问道:‘你今天仿佛很好。他说:‘是的。大哥又说:‘今天请何先生给你诊一诊。他平静地回答:‘可以。他勉强地伸出两个拳头,好像要给自‘己壮一壮胆子,但双眼又恐惧地看看医生,又低下头。”医生坐着揣一揣他的脊背,闭眼摸了一会,说:“不要乱想。静静的养几天,就好了”“不料,狂人又突然大笑起来,好像突然有了一种胜利的姿态,笑得十分快活。医生和大哥都惊呆了。”

这样较客观的描写就失去了原来小说的魅力,使读者难以理解“狂人”的内心世界,“狂人”便真的成为狂人了

狂人的日记,是狂人内心真情的流露,是最纯真的表达。在第一篇日记里,“狂人”就写道:“我怕得有理。”于是就在这心理基础的影响下,有了往后的一系列“笑”、“看”、“赶紧吃罢”的幻觉,使读者也进入到恐怖的环境中,似乎也被“吃人”包围了。我们看这《狂人日记》,感觉处处都是“狂人”在说话,他的心理发展,也就是成为“狂人”的过程,是有一条清晰的线索的。他害怕,心理上受了创伤,造成心里疙瘩,又从这个疙瘩出发产生了许多相关的幻想,幻想又不断加强了他的心理创伤。正如,医生诊断后对“狂人”大哥说“赶紧吃药罢”,“狂人”就理解为赶紧把他吃掉;小孩的母亲在街上骂的气话:“老子呀!我要咬你几口才出气!”在乡下是很平常的气话,“狂人”却理解为这是吃人的暗号。从“怕”想到“吃人”,想到自己也将要被吃掉,“狂人”的心理创伤不断加深,但他又清醒地想到要“劝转”,喊出“从真心改起”,最后在绝望中寻找希望,希望“救救孩子”。

二、一个希望

在鲁迅的作品中,我们总能看到他敏感的触觉所发现的“绝望”,然而,这位“精神战士”又始终在绝望中坚持抗战,为了远方的“希望”。鲁迅一开始便看到了丑陋的社会,看到了叫人绝望的黑暗和虚无,但并不是一开始就看到了希望。他曾怀疑,他在痛苦中,孤独地寻找着希望。

在《呐喊·自序》中他写到他是怎样写起小说来的,那时他内心寂寞,躲在绍兴会馆里抄碑文,钱玄同去找他,两人有这样一段对话:

“你抄了这些有什么用?”

“没有什么用。”

“那么,你钞他是什么意思呢?”

“没有什么意思。”

“我想,你可以做点文章……”

鲁迅也意会到钱玄同的寂寞了,“假如一间铁屋子,是绝无窗户而万难破毁的,里面有许多熟睡的人们,不久都要闷死了,然而是从昏睡入死灭,并不感到就死的悲哀。现在你大嚷起来,惊起了较为清醒的几个人,使这不幸的少数者来受无可挽救的临终的苦楚,你倒以为对得起他们么?”

“然而几个人既然起来,你不能说决没有毁坏这铁屋的希望。”

鲁迅就仅为这样一个“决不能说没有的希望”开始了他的“呐喊”,并且一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

鲁迅先生曾在《灯下漫笔》中说:“……于是大小无数的人肉的筵宴,即从有文明以来一直排到现在,人们就在这会场中吃人,被吃,以凶人的愚妄的欢呼,将悲惨的弱者的呼号遮掩,更不消说女人和小儿。这人肉的筵宴现在还排着,有许多人还想一直排下去。扫荡这些食人者,掀掉这筵席,毁坏这厨房,则是现在的青年的使命!”

鲁迅的希望寄托在青年们身上,希望青年都有理想的未来,于是,希望他们能够觉醒,净化灵魂。可是他总与青年保持距离,如在《影的告别》里写道:“我愿意只是黑暗,或者会消失于你的白天。我愿只是虚空,绝不占你的心地。”鲁迅先生常说,他不愿将自以为苦的寂寞,再来传染给也和他那年轻时候似的正做着好梦的青年。在《狂人日记》里,鲁迅多次写到“孩子”,在“狂人”凌乱的思绪里,他依然惦记着孩子,他不愿看到“娘老子教的”,不愿看到孩子被教会“吃人”,在小说最后,悲惨地呼叫:

“没有吃过人的孩子,或者还有?”

“救救孩子……”

为了让后代得到健全的发展,作为父辈的应以幼者为本位,鲁迅先生在《我们现在怎样做父亲》中讲道:“自己背着因袭的重担,肩住黑暗的闸门,放他们到宽阔光明的地方去。”这里蕴涵着鲁迅特有的伦理观和进化论思想。

“救救孩子”的呼喊发自内心,震撼了每一个存有良知的中国人,但是小说又隐约在告诉我们没有一个孩子是不会吃人的。而唯一给人希望的就是狂人的妹妹,但她早已被人吃掉了。这样不禁让人再一次感觉绝望,究竟还有谁来“救救孩子”?鲁迅在这里只有悲怆的呐喊,没有找到光明的地方,只有彷徨。先生在《答有恒先生》中曾承认了这种思想局限:“现在倘再发那些四平八稳的‘救救孩子似的议论,连我自己听去,也觉得空空洞洞了。”

回头看看《狂人日记》的文言小序,“狂人”最后还是恢复了“清醒”,回归了“吃人”的社会,“然已早愈,赴某地候补矣。”“狂人式”的叛逆思想和白话文写的日记还能再有吗?

《狂人日记》没能让人肯定必有希望,这也是鲁迅自我真实感受的表现,小说涌动着悲怆的色彩,强化了作者内心的忧虑和焦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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