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俄能源合作形势分析

周延丽 王兵银

摘要：近几年，中俄战略协作伙伴关系深化发展，加上2008年下半年以来国际金融海啸肆虐与蔓延，中俄能源合作出现了新的发展形势：俄罗斯急需吸引外国资本开发油气资源、俄罗斯将愈来愈重视同中国和东北亚国家的能源合作、中国将积极开展油气资源开发利用的国际合作、中国能源开发利用的多元化国际合作战略将促进中俄能源合作的发展、中俄战略协作伙伴关系不断巩固和发展。

关键词：中国；俄罗斯；能源

中图分类号：F451.262(2)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8－0961(2009)06－0005－05

近几年，中俄战略协作伙伴关系深化发展，加上2008年下半年以来国际金融危机肆虐与蔓延，中俄能源合作出现了新的发展形势并取得了突破性进展。当然，中俄能源合作还存在某些障碍，但总的发展趋势不会改变。

一、俄罗斯急需吸引外国资本开发油气资源

俄罗斯是世界石油和天然气资源最为丰富的国家之一，能源是俄对外施加政治影响的工具。近年来，俄放松了对外国投资的限制，允许外国资本开发其具有战略意义的石油、天然气等自然资源。2008年1月，俄罗斯政府第一副总理德米特里·梅德韦杰夫称，俄罗斯准备考虑让更多的外资参与俄罗斯的石油和天然气项目，其中包括大陆架的油气项目。

国际金融危机，使俄罗斯能源企业资金严重短缺，进一步增强了其引进外国资本开发油气资源的紧迫感。2009年4月，俄罗斯石油公司总裁博格丹奇科夫说，俄石油工业急需来自外国企业的投资。并说，吸引外资的条件之一是允许外资参与俄境内油田开发项目的所有环节，而非其中某个部分。

2007－2008年美国发生次贷危机之后，国际金融危机迅速从局部发展到全球，从发达国家传导到新兴市场国家，从金融领域扩散到实体经济领域和流通领域。其中，金融危机对国际市场石油价格影响之大实属罕见，其下跌的规模和速度可谓“百年一遇”。2008年7月，国际市场石油价格曾创纪录地达到147美元一桶，但年底跌至不到40美元一桶，下跌了73％。进入2009年之后，国际市场石油价格依然在40美元一桶的低位徘徊，到6月初纽约原油期货价格才回升至78.57美元一桶。国际市场石油价格暴跌，直接导致俄罗斯石油企业收入缩水。

除了外部因素以外，内部因素也是导致俄罗斯能源企业出现资金严重短缺的重要原因。前几年，俄罗斯石油企业扩张过度，投入了很多短期信贷，在东南亚、非洲投入了很多资本，试图进行全球油气资源布局。但是，由于风险管理不足，俄大型油气企业出现了债务负担过重的问题。截至2007年底，俄天然气工业公司债务总额为571亿美元，俄罗斯石油公司为272亿美元，卢克石油公司为70亿美元，BP－秋明公司为18.5亿美元。

在金融危机的冲击下，由于资金缺乏，俄罗斯政府也很难帮助能源企业开发油气资源。首先，由于国际市场能源价格下跌，俄罗斯政府财政收入减少。俄罗斯产业结构不平衡，石油天然气行业占了GDP的20％左右、预算收入的50％左右。俄罗斯政府预算是建立在油价高于每桶60美元的基础之上的，国际油价从上百美元的高位迅速回落至40美元以下，严重影响了俄罗斯政府的财政收入。其次，俄罗斯资金净流出严重。据《俄罗斯报》2009年1月14日报道，俄央行初步统计显示，2008年俄罗斯资金净流出1299亿美元，创历史最高纪录。俄经济发展部预测，2009年俄罗斯资金流出仍可能在900亿美元左右。

目前，在国际金融危机的形势下，俄罗斯急需吸引外国资本开发其油气资源，即使国际金融危机过去之后，这一趋势也不会改变。其原因如前所述：近几年俄罗斯已开始放松外国对能源领域的投资。再者，国际金融危机过去之后，俄罗斯也需要通过吸引外资投入能源领域，增加油气产量和加大能源出口力度，促进经济回升。

二、俄罗斯将愈来愈重视同中国及东北亚国家的能源合作

由于外交的需要和历史上的原因，独联体国家和欧洲国家一直是俄主要的能源合作伙伴。

冷战之后，世界许多国家把发展对外经济关系与实现国家的政治战略结合起来，使二者互为目标而形成相辅相成、互动关系。例如，欧洲国家扩大联合和深化合作，与其谋求成为多极世界中的一极的政治战略是分不开的；美国发展对外经济援助与其欲按照自己的理念改造世界也不是相互孤立的政策；日本在与俄罗斯发展经济合作中，从来就没有放弃“政经不可分”的原则。俄罗斯也不例外，它的外交重点是独联体国家和欧洲国家，这决定了它将对这些国家的能源供应和与其合作开发放在优先位置。目前，俄罗斯对独联体国家的能源出口一直占其对这些国家出口总额的45％左右，其中石油出口约占30％。欧盟约25％的天然气和15％的石油供给来自俄罗斯。

历史上的原因是，苏联时期所铺设的油气管道都是通往独联体国家和欧洲国家的。

近些年，亚洲国家的经济迅速发展，促成了世界经济中心向亚太地区的转移。随之，亚洲国家在国际上的话语权不断提升。特别是中国经济的崛起和国际地位的日益提高，愈来愈为世界所瞩目。俄罗斯同世界许多国家一样，重视与亚洲国家特别是与我国发展国家关系，积极开展“能源外交”。2003年5月，俄罗斯出台了《俄罗斯至2020年能源战略》，提出了“开拓能源销售市场”，“扩大俄罗斯公司参与国际市场的地理范围”的任务。其中，对东西伯利亚和远东地区提出的任务是，“到2020年石油的开采量最好能达到8000万吨”，从2010年到2020年萨哈林大陆架的石油开采量争取“达到并保持在2500万～2600万吨”之间。同时，提出了从这些石油产区建立通往东北亚国家的油气管道计划，使俄罗斯对亚太地区国家石油的出口比重“从目前的3％上升至2020年的30％”。然而，此后俄罗斯同东北亚国家能源合作的发展并不尽如人意，尤其同我国的能源合作，直到2008年爆发国际金融危机之后，为解决国内资金紧缺问题，两国的能源合作才有了突破性进展。

2008年10月27日至29日中俄总理举行第十三次定期会晤，签署了有关石油合作的谅解备忘录和铺设过境输油管道协议。据此及2009年2月17日两国签署的协议，中国石油化工集团公司(中石化)与俄管道运输公司，将共同建设和运营从俄远东城市科沃罗季诺到中国大庆的中俄原油管道，中国还以向俄方贷款200亿～250亿美元的优惠，换取俄罗斯在未来20年内向中方提供3亿吨原油。2009年4月21日，中俄签署《中俄石油领域合作政府间协议》，双方管道建设、原油贸易、贷款等一揽子合作协议随即生效。

另外，中石化还可能获得一项俄罗斯石油资产。该公司正就收购乌拉尔能源公司进行谈判。俄专家认为，将乌拉尔能源公司出售给中国是合

理之举。如果中石化收购乌拉尔能源公司成功，将是中俄能源合作的又一重大事件。

上述中俄能源合作的新进展，是俄罗斯实施东北亚能源战略的最新体现。2009年1月俄罗斯与乌克兰发生供气纠纷时，普京总理重申了东北亚能源战略所提出的建立通往东北亚国家的油气管道计划。他说，目前俄罗斯正在修建通往太平洋沿岸的石油管道，俄罗斯还将与这条管道平行修建一条通向亚洲市场的天然气管道，以及建设液化天然气加工厂和组建油气运输船队等”j。由此可以肯定，俄罗斯不会改变所制定的东北亚能源战略的总方向，今后只能随着国际和国内形势的变化，愈来愈重视同中国及东北亚国家的能源合作。

三、中国将积极开展油气资源开发利用的国际合作

2009年1月14日，李克强副总理在与中石化石油勘探开发研究院等单位的代表交谈时说，“要坚持改革创新，提高开放水平，在进一步增加国内地质储量的同时，积极参与资源开发利用的国际合作，更好地利用两个市场、两种资源，实现互利共赢。”并说，“参与资源开发利用的国际合作”，“利用两种资源”，是“为现代化建设提供强有力的资源保障”，是“深入贯彻落实科学发展观”，

世界是一个整体，资源是全球性的配置，任何一个国家都不可能仅靠本国的资源满足需求，开展资源开发利用的国际合作是经济全球化发展的必然趋势。我国油气资源匮乏，尤其要积极开展油气资源开发利用的国际合作。利用两个市场、两种资源是1997年党的十五大做出的战略部署，李克强副总理再次强调这一战略，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首先，国际金融危机、石油价格暴跌为我国从国外进口油气和开展油气资源开发利用的国际合作提供了难得的机遇。

其次，我国有大量的外汇储备，通过从国外进口油气和开展油气资源开发利用的国际合作，可以有效降低外汇储备国际购买力贬值风险。

第三，目前是加大石油储备的最好时机。2008年11月26日，国务院提出了“加大重要物资、资源的国家收储和商业收储力度，增加和充实物资储备”的政策措施。这一政策措施的提出非常适时。为了应对金融危机，世界各国，尤其是世界主要经济体纷纷出台救市措施，加大投入。但是，一旦经济趋于平稳，现在的救市举措就是下一轮通胀的诱因，甚至有可能是根源，届时石油及各种原材料价格顺势上涨不可避免。

第四，广大发展中国家欢迎我国企业去投资。这些国家产业单一，特别是石油资源丰富的国家，主要是能源开采及其相关产业。在国际金融危机的冲击下，国家货币贬值，国际投资减少，能源生产一旦大幅下降，这些国家的国民经济发展将会受到严重影响。

第五，我国从非洲、拉美等发展中国家和地区进口能源和原材料，有利于缓解国际金融危机对其经济发展的冲击，是对这些国家经济发展的支持。2008年11月15日胡锦涛主席在20国集团会议期间指出，金融危机“使广大发展中国家不同程度受到影响”，“国际社会在应对金融危机时，尤其要关注和尽量减少危机对发展中国家特别是最不发达国家造成的损害。”身为发展中国家的中国，在尽力保持自身经济稳定发展的同时，也非常关注金融危机对发展中国家特别是最不发达国家造成的损害，并且尽其所能帮助他们。金融危机对广大发展中国家的影响和损害，主要表现为出口下降。非洲、拉美等发展中国家和地区，能源和原材料出口比重较大。由于国际金融危机，经济衰退，能源和原材料需求减少，价格暴跌，加上外国投资者抛售股票撤出资金和本国货币大幅贬值，其经济发展受到严重冲击。如果我国能够更多地从发展中国家进口能源和原材料，开展油气资源开发利用的国际合作，无疑是对其经济发展的有力支援。

另外，我国从发展中国家进口油气和开展油气资源开发利用的国际合作，也将增强我国同广大发展中国家的友谊，有利于揭穿西方国家散布的“中国威胁论”的流言蜚语。中国将积极开展油气资源开发利用的国际合作，当然包括与俄罗斯开展油气资源开发利用的合作。

四、中国能源开发利用的多元化国际合作战略将促进中俄能源合作的发展

(一)我国实施的能源开发利用的多元化国际合作战略，俄罗斯是其重要方向之一。我国着眼可持续的未来，奉行多元化的能源战略，即不是单纯依赖世界上某个地区或者国家，而是争取在世界各地获得能源。实行这种战略，首先基于我国油气资源匮乏的现状，而随着经济的迅速发展，对外依存度不断上升，单纯依赖世界上某个地区或者国家，石油供应可能受制于人。其次，谋求引进能源的价格相对稳定，不至于严重影响国家经济的稳步发展。世界能源市场云谲波诡，行情难以预测。2008年上半年国际市场石油价格一路飙升，而下半年一路下滑。国际市场石油价格的这种剧烈震荡，增加了我国经济调控的难度。第三，规避风险，保障能源安全。国际能源市场竞争日趋激烈，某些国家甚至不惜动用武力获取竞争优势。如果我国石油进口来源地过于集中，一旦该地区发生动乱或爆发战争，能源安全将成为我国无法回避的问题。基于以上三条理由，我国高举“和平、发展和合作”的外交旗帜，与世界多数国家建立起新型的“伙伴关系”或者“战略关系”，平等互利，共同发展，使我国基本实现了油气资源的世界供应多元化格局。目前，我国在石油国际化战略合作方面，已涉及中东、北非、中亚、俄罗斯、南美和东亚等世界主要石油产区。其中，俄罗斯在我国原油进口中的份额由2000年的2.1％上升到2007年的14.2％。

进入2008年下半年之后，我国进一步强化了与这些国家和地区的能源外交。例如，2008年8月胡锦涛主席对土库曼斯坦的访问，2008年11月和2009年2月胡锦涛主席对拉美国家和亚非五国的访问，2008年11月吴邦国委员长对阿尔及利亚、加蓬、埃塞俄比亚、马达加斯加和塞舌尔五个非洲国家的访问，同月贾庆林主席对约旦、土耳其、老挝、柬埔寨进行的访问，2008年12月李克强副总理对印度尼西亚、科威特、埃及进行的访问，2009年2月习近平副主席对拉美国家的访问，与一些能源生产国都讨论了加强能源合作的问题。其中，与土库曼斯坦进一步落实了天然气合作协议，与沙特阿拉伯签署了能源合作协议，与巴西、委内瑞拉签署了供油协议。根据协议，巴西每天将向中国提供10万～16万桶石油，委内瑞拉对中国的石油出口从目前的每天33万桶在2015年前增加到100万桶。前面提到的2008年与俄达成的“贷款换石油”协议尤其引人注目。

(二)其他国家和地区与我国开展能源合作，对俄罗斯具有促进作用。目前，随着经济全球化的发展，石油能源全球化趋势日益增强，石油能源全球化是经济全球化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石油生产国在全球范围内寻找石油销售市场，石油消费大国日益追求石油能源来源的多元化，这

促成了石油能源在全球的流动。近几年，我国在巩固传统石油来源和寻求同俄罗斯发展石油能源合作的同时，已开始同非洲、东南亚、拉美国家和中亚开展石油能源合作。今后，出自经济利益，同时也出自政治利益的考虑，俄罗斯必然与其他国家竞争我国石油能源市场。尤其是我国与哈萨克斯坦、土库曼斯坦等中亚国家开展能源合作，对俄罗斯与我国开展能源合作，具有难以估量的促进作用。

五、中俄战略协作伙伴关系不断巩固和发展

能源合作是中俄战略协作伙伴关系的重要内容和基础，中俄战略协作伙伴关系是两国发展能源合作的重要前提条件，二者是相辅相成关系。中俄战略协作伙伴关系不断巩固和发展，将促进中俄能源合作逐步扩大。

近年来，中俄战略协作伙伴关系不断巩固和发展。首先，中俄战略协作伙伴关系进入了新的发展阶段。2008年4月23－24日，俄罗斯总统梅德韦杰夫对中国进行了国事访问。他与胡锦涛主席共同签署的《中国和俄罗斯关于重大国际问题的联合声明》，详细列举和阐明了两国在重大国际问题上的战略协作，是1996年两国建立战略协作伙伴关系以来有关文件的总结和发展。“梅德韦杰夫总统此访标志着中俄战略协作伙伴关系进入新的发展阶段”。

其次，俄罗斯与中国重开军事技术合作谈判。2008年10月，俄罗斯国防部长访华，与中国就军事技术合作问题举行了会谈。上次会谈是在2005年9月。由于知识产权纠纷和俄方不肯向中国提供更先进的军事技术，两国的军事技术合作谈判中止了三年。双方对这次会谈都很重视。俄国防部长来华之前，专门与梅德韦杰夫总统和普京总理讨论了访问事宜，访问期间受到胡锦涛主席的接见。并且，会谈取得了某些成果。

另外，中俄领土争议问题圆满解决，俄罗斯积极援助四川地震灾区和邀请中国地震灾区一些中小学生赴俄疗养，2006～2007年中俄相互举办“国家年”，2009－2010年两国举办“语言年”，也都表明俄罗斯在不断强化中俄战略协作伙伴关系。

目前的国际金融危机，又为中俄战略协作伙伴关系提供了新的发展空间。

金融危机以来，国际上建立国际金融新秩序、建立国际经济新秩序的呼声不断，尤其成为国际会议的重要议题。携手推动建立国际金融新秩序，彻底消除产生国际金融危机的机制根源，建立国际金融新秩序，是中国的坚决主张。胡锦涛主席在2008年11月召开的20国集团领导人峰会讲话中称：“国际社会应该认真总结这场金融危机的教训，在所有利益攸关方充分协商的基础上，对国际金融体系进行必要的改革。”在2009年1月举行的达沃斯论坛年会上，温家宝总理就如何度过当前难关、推动建立世界经济新秩序提出五点意见，并且再次重申“中国将始终不渝地谋求和平的发展、开放的发展、合作的发展。中国愿意继续与国际社会一道，积极维护国际金融稳定、促进世界经济发展，积极应对各种全球性风险和挑战，为实现世界的和谐与可持续发展贡献自己的力量!”俄罗斯也主张开展国际合作，建立国际金融新秩序和建立世界经济新秩序。据俄罗斯《共青团真理报》报道，俄罗斯总理普京2008年10月30日在哈萨克斯坦首都阿斯塔纳参加上合组织成员国总理第七次会议时宣布，俄罗斯准备参与改变当前的世界金融体系以促进世界稳定与繁荣。俄罗斯还提议在2009年6月召开“金砖四国”会议，与我国协调立场并与巴西、印度携手，开展金融合作，推动建立国际金融新秩序和世界经济新秩序。

当然，中俄发展能源合作也存在一些不利因素。首先是一些俄罗斯人害怕和嫉妒中国强大，对中国企业参与俄罗斯油气资源勘探和开发设置种种障碍，即在这些人的头脑中存在“中国经济威胁论”；其次，俄罗斯的政策往往是“权宜之计”，日前资金短缺，主张同我国合作发展能源开发利川，一旦其国内经济形势好转，有可能改变态度；第三，俄罗斯与我国开展能源合作的主要地区——远东地区油气资源开发利用的难度大、技术条件要求高。

总之，目前和可预见的未来，是中俄发展能源合作的最好时机。但也应看到，我国开发利用俄罗斯能源也存在一定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