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行产业组织结构法研究评述

高 玮

摘要：本文简要评述了基于结构法的银行产业组织研究，介绍了结构法研究中的市场支配力(MP)假说和效率结构假说，其中分别包括结构一行为一绩效假说、相对市场支配力假说、安逸生活假说和X效率结构假说、规模效率结构假说。同时，回顾了结构法研究中所采用的基本模型形式，总结了用于衡量银行绩效的指标以及部分重要的控制变量。最后，指出了基于结构法的银行产业组织研究中存在的问题。

关键词：银行产业组织结构法市场支配力效率结构

产业组织理论目前分为两大流派：一类是以哈佛学派和芝加哥学派为主体的传统产业组织理论(Traditionai lndustrial Organization Theory，TIO)，一类是在博弈论、新制度经济学以及数理经济学等学科的基础上形成的新产业组织理论(New Industrial Organization Theory，NIO)。在将产业组织理论运用于银行业的研究时，形成了两类各具特色的银行产业组织研究模式，一类是基于传统产业组织理论所形成的结构法模式，另一类是基于新实证产业组织理论所形成的非结构方法模式，本文主要评述基于结构法模式的银行产业组织研究。

一、结构法中的主要假说

为结构一绩效之间的联系提供解释的有两大类假说，一类称为市场支配力(Market Power，MP)假说，另一类称为效率结构(EfficientStructure,ES)假说，其中，市场支配力假说又可以分为结构一行为绩效(Structure-Conduct-Performance，SCP)假说、相对市场支配力(Relative-Market-Power，RMP)假说和安逸生活(Quielufe,QL)假说；效率结构(ES)假说又可以分为X效率结构(XEfticient Structure,ESX)假说和规模效率结构(Scale-EfficientStructure,ESS)假说。

(一)结构—行为—绩效(SCP)假说

哈佛学派的创始人Mason(1939)认为，市场结构是影响企业定价及生产策略的重要因素，企业的市场独占力量是获取超额利润的重要保证。Bain(1951)以Mason(1939)为基础，进一步提出企业所处的产业结构将影响企业行为，进而影响企业经营绩效，即经典的SCP产业组织模式。SCP范式建立在新古典经济学厂商理论的基础上，其基本观点是市场集中度是反映市场支配力的最佳指标，市场结构与盈利水平具有正相关关系，因为在集中度较高的市场中，部分企业具有设定价格的能力，并据此谋取更高的利润(Mason，1939；Schererand Ross,1990)。SCP范式被运用于银行业后形成了传统SCP假说，理论含义是在集中度较高的市场中，银行间较易产生合谋行为，所设置的价格对消费者不利，如较低的存款利率和较高的贷款利率，因此，银行通过合谋可以获取超额利润：(Evanoff and Fortier,1988：Smirlock,1985：Gllbert，1984)。

Civelek and AI-Alami(1991)认为银行业对经济非常重要，而且关于SCP假说的实证研究有助于政府制定管理政策，并改变银行的经营环境。银行产业市场集中度越高，不完全竞争特征越显著，在市场范围内，银行之间越容易形成合谋，通过合谋设定对消费者不利的价格，表现为信贷成本的上升，从而会减。少企业对信贷的需求，并影响到银行作为金融媒介的功能，降低经济增长速度(Ephraim and China,2001)。因此，从政策建议上多为反垄断政策，降低集中度，减少垄断租金和提高银行效率(Berger,1995)。

(二)效率结构(ES)假说

Demsetz(1973)认为通过利润率和集中度指标所反映出的结构一绩效之间的正相关关系，可能是企业间不同水平的生产效率所带来的，而不是企业间的合谋行为，或较高的市场集中度所造成的。随后，Demsetz(1974)、Mcgee(1974)、Peltzman(1977)、Brozen(1982)、Gaieand Branch(1982)等研究也对传统SCP假说提出了质疑，认为市场集中度不是一种随机事件的结果，而是特定企业的高效率所造成的。在生产方面具有比较优势的企业，其规模会扩张，且获得较高的市场份额，随后，市场集中度会提高。这种观点称为效率结构假说，早期的研究中通常采用市场份额代表企业效率，并与盈利水平呈正相关关系，其中，效率差异可能是由技术水平或管理水平的差异引起的成本差异所造成的，同时，较高的集中度并不会造成合谋，它本身是竞争行为的结果。许多研究运用制造业数据直接检验了传统的SCP假说和效率结构假说(Demsetz,1973；Carter，1978，Peltzman,1977：Smirlock,GiiliganandMarshall，1984)，这些研究的结果支持效率结构假说。Smirlock(1985)首先将效率结构假说被运用到银行业的研究中，结果发现1973～1978年美国银行业支持效率结构假说。

早期的研究通常用市场份额代表效率，用总资产或其对数值代表规模效率，Shepherd(1986)对用市场份额代表效率的做法提出了批评，因为这种做法意味着市场支配力的主要来源是较高的市场集中度，这与传统SCP假说相类似。在此之后，研究中直接引入了银行效率值，银行绩效与市场结构指标之间的关系变得不显著且失去了经济解释力。因此，一致的意见认为，如果没有将银行效率值纳入结构一绩效分析框架，会导致结论的偏颇，即结构与绩效之间可能存在显著但缺乏经济意义的关系(Berger，1995；Goldberg and Rai，1996)。

Berger(1995)明确将效率结构假说划分为X效率结构(ESX)假说和规模效率结构(ESS)假说。X效率指管理的效率水平，其衡量的是在给定投入与产出价格时，管理水平在多大程度上能成功地获取最大利润，或者在给定投入价格和产出量时，在多大程度上能最小化成本。根据X效率结构假说，具有较高生产技术或管理水平的银行成本较低，相应的其盈利水平较高(Smirlock,1985；Evanoff and Fortier,1988)。X效率较高的银行可以获得较高的市场份额，这又提高了银行集中度(Demsetz,1973,1974；Peltzman,1977)。

根据规模效率结构假说，企业间不同的盈利水平不是由管理水平的差异所引起的，而是由规模效率的差异造成的。Lambson(1987)认

为在银行的生产技术和管理效率大致相同的条件下，部分银行的规模效率较高，同时，这些规模效率较高的银行可以获得较高的市场份额，形成较高水平的市场集中度，即规模效率与绩效、规模效率与市场份额(或者市场集中度)之间存在显著的，具有经济意义的正相关关系(Berger,1995)。

(三)相对市场支配力(RMP)假说

Shepherd(1982,1986)认为企业的优势地位是其市场支配力最为直接的来源，这一观念后来演变为相对市场支配力假说，即认为绩效的差异不仅可以用效率解释，也可以用市场份额来解释，因为市场份额不仅受到效率的影响，还受到与效率不相关因素的影响，比如市场支配力或产品差异，Muellef(1983)和Ravenscraft(1983)认为基于产品差异的市场份额可能获得市场支配力，即具有较大市场份额的企业，其产品质量可能较高，使得他们可以设置较高的价格并获取较高的利润(Smirlock,1985)。

将相对市场支配力假说运用到银行业时，只有具备较大市场份额和产品差异度较高的银行才具有设定价格的市场支配力，并获取超额利润、市场份额低的银行只能接受价格并无法获取超额利润，类似于完全竞争市场中的企业(Punland Rooij,1999)，而且，银行业中由于存在严格的管制，往往形成进入壁垒，为形成较高集中度的银行业市场创造了条件，使得市场偏离完全竞争的状态，具有优势地位的银行据此拥有了影响定价的能力。因此，根据相对市场支配力假说，市场份额是衡量市场支配力的最佳指标，银行市场份额和绩效指标之间应存在显著的正相关系数，而集中度与绩效指标的相关性应该不显著(Shepherd,1982；Rhoades，1985)。

传统SCP假说和相对市场支配力假说都认为市场支配力是解释银行绩效的重要因素，而且市场支配力与银行绩效之间具有单向联系：这两类假说的区别在于两者对银行市场结构的理解不同，其中SCP假说强调银行业的集中度是决定银行绩效的主要因素，认为市场范围内存在规模较大的银行之间为获取超额收益，通过合谋而制定的定价协议机制，而相对市场支配力假说则强调并不存在市场范围内的定价协议机制，认为决定银行绩效的主要因素是银行市场份额(Berger，1995,Goldberg and Rai,1996)。

(四)安逸生活(QL)假说

安逸生活(QL)假说可以看作市场支配力假说的特殊情形(Shepherd,1979)，最早由Hicks(1935)所提出，认为具有较高市场支配力的企业可以通过非竞争性定价获利，经理人没有足够的动力去最大化经营效率，因此市场支配力与效率之间具有负相关关系。

市场结构之所以能影响成本效率，可能存在多方面的原因。第一，如果较高的市场集中度使得企业所设定的价格高过竞争水平，则经理人在获取较高的利润后可能不再致力于提高银行效率。第二，市场支配力使得经理人所追求的目标不是企业利润最大化，而是其他的目标，比如扩大员工规模或增加其他的投入，而且投入量超过利润最大化时所需的水平，这一类行为偏好称为费用偏好。第三，经理人可能花费更多的资源来获取和维持市场支配力(Tullock，1987；Posner,1975)。比如，银行可能花费更多的资源来游说，以限制新银行的进入，或者对分支机构实施地域限制以维持进入障碍从而阻碍竞争。虽然利润可能会更高，但此类费用将提高成本并降低成本效率。第四，由于在集中度较高的市场中缺乏市场约束来迫使管理层降低成本，因此市场支配力所带来的高收益可能使得低效率的经理人得以留存(Berger andHannan,1997)。

综上所述，判断上述哪种行为假说正确地描述了银行业行为是重要的，因为对结构一绩效之间联系的适当解释影响到与并购和进入市场相关的管制政策(Guerln-calvert，1983)，其中，市场支配力假说和效率结构假说对竞争政策的影响相反，市场支配力假说利润是由市场支配力带来的，因此，反垄断对社会是有益的，并使得资源配置更为有效；效率结构假说认为利润是由较高的效率带来的，因此分拆有效的企业或阻止他们并购其他企业可能会提高社会成本。

二、结构法研究中所采用的方法

(一)基本模型形式

为了分析结构，绩效模型中利润集中度之间的联系，通常将模型设定为：

π_i=f(CR,Xi

(1)

其中，π是银行绩效指标，用净资产收益率(ROE)或资产收益率(ROA)表示，CR是银行集中度的指标，X_{i代表控制变量。}

由于传统利润一集中度假说多种实证结果的不一致，导致对这种方法作为银行业结构一绩效之间联系的解释的假说提出了质疑，随后出现了效率结构假说，早期的研究中通常采用市场份额代表银行效率水平，如Molyneux和Forbes(1995)与Smirlock(1985)所述市场份额一盈利联系的假说，模型形式设定如下：

π=f(CR,MS,X)

(2)

其中，π是银行绩效指标，CR是市场集中度指标，MS是市场份额指标，X代表控制变量，描述企业和市场特征。上述方程中的市场份额的显著性意味着支持效率结构假说，而集中度的显著性支持SCP假说。Maudos(1998)指出市场份额变量也可能受到与效率不相关因素的影响，并且直接引入银行效率值。

(二)银行绩效变量

在银行业SCP研究中，许多变量被用作表示银行绩效。根据衡量银行绩效的方法，将关于银行业的研究分为两类。在其中的一类研究中，将银行的盈利水平用作衡量银行绩效。盈利水平指标包括净资产收益率(ROE)、资本收益率(ROC)和资产收益率(ROA)。在大部分研究中，通常用ROC和ROA来衡量银行绩效。Keeton and Matsunaga(1985)称ROA在衡量银行绩效在一段时期内的波动时更为适用，因为银行的收入和支出与其资产更为密切相关。许多关于银行业结构一绩效假说的研究同时运用了ROA和ROE(Civelek and AI-Alami，1991；Agu,1992)，Smi rlock(1985)同时运用了上述3个指标。运用盈利水平指标衡量绩效的主要优点在于所有产品的利润和损失都被纳入一个指标，因此，这种方法回避了交叉补贴的问题，所以这种做法通常被视为更为合适(Evanoff and Fortier,1988)。

在其他研究中，则根据银行产品价格衡量绩效，主要采用平均贷款利率、存款利率或手续费收益

(Berger and Hannan，1989；Rose andFraser,1976)。价格一集中度联系中的观点是高水平的集中度使得非竞争行为造成向存款人设置低利率，而向借款人设置高利率。但是，Molyneux and Forbes(1995)认为绩效的价格指标在多项产出的企业中导致了交叉补贴的问题。此外，在运用价格时没有考虑到成本的影响(Morris,1984)，而且，由于平均利率是根据资产负债表和损益表计算的，没有区分存量(期末的贷款值)和流量(如样本期内的利息收益)的差异。

(三)控制变量

银行管制因素。实证研究已经发现银行管制对银行的绩效和稳定性具有负面影响(Bartheial，2001，2004：Becket al，2005)。此外，Claessens and Laeven(2004)指出受到严格管制的市场上竞争度较低。在实证研究中，采取了多种方法来衡量银行管制因素。首先，Barthet at(2004)用被拒绝的进入申请与申请总数的比率衡量进入限制，该值越高表明限制的程度越高。其次，采用的另一个管制变量是银行是否被允许从事获取非利息收益的活动，如证券投资、保险业务以及房地产投资。此外，也有研究将存款保险作为银行管制变量。有观点认为存款保险程度较高时，存款人所施加的市场约束将不复存在，这为银行承担更高的风险提供了激励(Merfon，1977：Bhattacharya and Thakor,1993)。根据此类研究，存款保险提高了银行的市场集中度，因为这促使银行提高风险。

银行规模。银行规模由银行存款总额，或总资产来衡量(Civelekand Al-Alami，1991；Molyneux and Forbes，1995；Smirlock,1985；Evanoff and Fortier，1988)。银行规模变量考虑了规模所带来的差异，比如规模经济。根据Evanoff and Fortier(1988)和Smirlock(1985)，资产多样化可能会减少到规模经济对利润的正面影响，因为资产多样化可以降低风险。因此，从先验的角度来看，银行规模的影响是不确定的。银行规模对绩效影响的实证研究结果也没有一致的结论，有的结论中发现两者之间存在显著的正相关关系(Evanoff andFortier，1988)，有的结论中发现有负相关关系(Smirlock,1985)。

风险因素。因为利润指标通常没有经过风险调整，所以纳入资本资产比率以代表风险水平，较低的资本资产比率对应着较高的风险。Evanoff and Fortier(1988)发现资产收益率和资本资产比之间的联系显著为负。衡量风险的另一个指标是贷款一资产比率(Civelek and AI-Alami，1991：Molyneux and Forbes，1995：Agu，1992)。资产组合理论假设高风险通常对应高收益，因此认为贷款一资产比率与银行盈利水平正相关。但是，在部分实证研究中，两者之间呈现出负相关关系，表明银行经理人采取了降低风险的行为(Civelek and Al—AIami，1991：Molyneux andForbes，1995；Evanoff and FoRier,1988)。

市场规模。较大的市场中竞争度可能较高，因此市场规模和盈利水平之间可能具有负相关关系。但是，Evanoff and Fortier(1988)，Smirlock(1985)指出，如果此类市场中的银行为获取更高的收益，会采取较高风险的资产组合，因此，这一负相关关系可能会被抵消。

市场增长率。因为市场快速发展为现有的银行提高利润带来了机会，但是如果增长鼓励竞争者进入，则可能存在负相关关系。CivelekandAI-Alami(1991)认为较大的市场规模或扩张的市场使得银行将产品差异化，并产生更高的利润。

总之，现有的大部分研究采用单方程模型，其中绩效指标(包括银行产品价格和盈利水平)由市场集中度、市场份额、效率水平，以及控制变量来解释，并根据各个解释变量的符号以及显著性判断此类变量与绩效指标之间的联系，从而判断其符合哪一种类型的假说。

三、结构法研究中存在的问题

第一，忽略了市场可竞争。可竞争市场理论(Shaffer,1994；BaumolPanza randWillig,1982)对SCP假说提出了挑战，即当不存在进入和退出壁垒时，市场即为可竞争的，此时外部潜在的竞争者无法通过降低价格进入市场。在此情形下，评估市场集中度变量在决定盈利水平时的显著性水平就变得没有根据。如果存在市场可竞争性，即使实际竞争者的数量很少，其结果也可能类似于完全竞争。只有当潜在竞争者被有效地阻止进八时，与集中度相关的垄断支配力和利润之间的关系才得以成立。

第二，结构一绩效之间可能存在非线性关系。在关于结构一绩效联系的争论中，Jackson(1992)首先提出一种可能性，即两者之间不是线性关系。Jackson发现在集中度较低的市场中，集中度和存款利率之间具有负相关关系，而在集中度较高的市场中，这一联系会转化成正相关关系。这表明随着集中度的提高，会带来更高程度的竞争行为，而且Jackson(1997)发现市场集中度和价格之间具有u型关系。

第三，缺少对银行行为的考察。关于SCP模型的实证研究的一个缺点是没有考虑银行的市场行为(Bikker and Haaf,2002a)。相反，他们认为市场行为由结构决定。Calemand Carlino(1991)的研究是一个例外，发现美国银行业在集中度较低的市场中，也存在非竞争行为。

第四，假设合谋的形成和实施相对简单。要让合谋稳定，参与的企业必须设计一些机制去设置和调整价格并分配市场分额，这对于银行业来说是难以实现的，因为银行是多项产出的企业，在不同的地域市场销售异质的产出和服务(Whalen，1987)。

第五，以往的研究没有充分考虑管制对银行绩效的影响。银行业是一个高度受管制的行业，而且不同的管制措施对绩效有重要的影响(Gilbeff,1984)。特别是发展中国家所采取的金融抑制措施下所设定的利率上限和下限，可能会影响收益率。而且，关于银行市场结构的研究运用多个时期的数据，其间可能有部分存款利率上限由于受到管制，要低于其他时间的市场利率，因此，定期和储蓄存款的平均利息支出更有可能是银行存款期限分布的函数，而不是市场结构的函数。

第六，将银行产出价格作为绩效指标存在不合理性。用作代表绩效指标的银行产出价格包括平均贷款利率，活期存款利率的平均手续费，以及定期和储蓄存款的平均利率。对于这些指标，其数值是年度收入或支出流，但是指标是资产负债表中记录的时间点的值，可能完全不同于全年的平均贷款或存款余额。

本文作者：

高玮南开大学经济研宽所博士生

责任编辑：尚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