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琦 有爱,什么都可以做到
2008-03-20易立竞
易立竞
说到中国摇滚乐,原“指南针乐队”主唱罗琦是绕不开的人物。上世纪90年代,罗琦曾牢牢据有摇滚乐坛一方天地,她带有金属感、可拔到高音G的声音,是乐迷们津津乐道的话题。
13岁,父母离异,罗琦离家,独自闯荡江湖;
17岁成名,被封为“中国摇滚第一女生”;
18岁,她在女伴的生日聚会上与人发生摩擦,被刺瞎左眼。
医生说,如果她装了义眼,她就不能坐飞机,气压低时,她的义眼会飞出去;她不可以唱高音,用力唱歌,也会让她的义眼飞出去。这些情况都没有发生,因为她选择了用一块纱布蒙住那个伤口,没安装义眼。这块纱布在那个时期成为她的一个标志。受伤后的罗琦,选择了用毒品为自己疗伤。
22岁,在南京,毒瘾发作,神志不清,让出租车司机带她上街买毒品,司机把她拉到公安局,尔后被送进戒毒所强制戒毒,成为娱乐圈第一例公开曝光的吸毒者;从戒毒所出来后,她去了德国,长达6年,她从公众视野里消失了。
一直漂泊,直到我遇到Jan
在大家众说纷纭猜测罗琦的下落时,罗琦已在地球的另一端,拥有了一个女人的归宿,婚姻。
“德国,是我改变命运的福地。”罗琦说。
2004年5月,第一次采访回国后的罗琦,陪伴左右的是她高大帅气的德国丈夫Jan,两人穿着情侣装,罗琦身上不再有当年的桀骜不驯与愤怒,她安静地坐在Jan的身边,健康红润的脸上,找不到海洛因侵蚀的影子,一双泛着光泽的眼睛,让人无法把6年前左眼蒙着纱布的那个摇滚女将与眼前的这个人联系在一起,只是在与别人对视时,偶尔躲闪的目光让人想起她曾有过的悲伤。
Jan是罗琦到德国两个多月后,在一个朋友的Party上认识的。
“Jan一直试着引起我的注意。我看到他的第一感觉:挺帅的,挺开朗的。之后,他就每天请我吃饭,去酒吧,第3天晚上就向我求婚。他自己一直说是第4天。”罗琦毫不掩饰她的幸福。
Jan一直记着第一次见到罗琦时她的样子:一头短短的红发,脚上一双黑靴子,着一条黑色长裙,外面是一件赛车手穿的夹克,左眼上还蒙着纱布。他觉得这是个非常坚强,有很多故事的女孩。
第5天Jan和罗琦就去申请结婚。
领结婚证是1998年7月23日。“我们开了一个小型Party。虽然这个社会没有一成不变的东西,谁也不知道明天会怎样,但结了婚就要对自己的婚姻负责。”
Jan是一名导演,在电影公司工作。
两个不同文化背景下长大的人,要在一起生活,磨合是必须的。
“这之后,我们就开始了‘斗争。很困难。我不知道你是这么难对付的女孩。”Jan笑着对罗琦说。
“是的,很困难。我也不知道你也是个很难对付的人。”罗琦笑着回敬道。“虽然我们对彼此感觉很好,但我们当时谈不上有非常深的了解,只是相信一种很强烈的爱的感觉,就凭着这种感觉,我们决定相守一辈子。”
“我们发生争执的时候也都是因为文化差异,有时我觉得德国人非常固执,思维方式不一样。比如说走在路上看到前面有一堵墙挡着,你绕过去不就完了吗?可他们会把它拆了再过去。有时我很着急,我就想那你做你的,我做我的。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改变另一个人,只能是磨合,包容。”你只能试着去了解他,站在他的立场上去想,他为什么会这样做事情,这样考虑问题。
“刚结婚时,我每天学做饭,给我妈打电话,问她怎么做,一点点学习,直到后来我身边所有的人都争着来吃我做的中国菜。后来还学会了上网,有了个自己的网页,在网上和歌迷们交流。出国之前我一直是漂泊状态,遇到Jan之后,他让我安定了下来。”
罗琦说话时,Jan一直看着她。
去医院路上Jan一直紧紧抓着我的手
“我觉得老天是公平的,给你磨难,也会给你幸运。”罗琦用一种劫后余生的语气说。
左眼被刺瞎之后,有过一段时间,罗琦以坚强女孩的形象出现在大众面前,“但是再坚强的人,也有软弱的时候。”罗琦说。“当初尝试吸‘那个东西,真能给我一种暂时解脱的感觉,当时圈里百分之六七十的人都吸‘那个东西,都说那个可以给人很多灵感。刚开始是特别有灵感,但是一旦不能控制,那个时候你根本就是一个废人,什么都不会去想。”两三个月之后,罗琦发现自己已经离不开被她称为“那个东西”的毒品。
“你看到过有人成功地离开它吗?”
罗琦喃喃地说:没有,没有,没有。
这一刻,她似乎又回到了那个自己曾深陷其中的时代。
当时,“唐朝”乐队贝司手张炬也在吸食海洛因,在一次吸毒后,张炬开着摩托车,跟一辆大卡车撞上,当场死亡。这件事对罗琦触动很大。
“我想过上百次、上千次,无数次要离开它,但是……”
从戒毒所出来,罗琦的事业与人生跌入谷底。这一次,她选择了逃避。在朋友帮助下,罗琦以最快速度办好签证,来到德国 。
“到柏林第一件事,就是坐出租车到动物园火车站,那是贩毒者聚集地,虽然语言不通,但巡了一圈我就知道谁是吸毒的,谁是贩毒的了。”罗琦有些尴尬地笑笑。
到德国一个多月后,罗琦决定戒毒。罗琦对戒毒的坚定态度让医生有了帮助她的愿望。当时罗琦既没有医疗保险,也没有足够的现金。医生告诉她:我帮助你,而且免费。
戒毒是几分钟内的决定,戒毒的过程却很漫长。
“我真的要感谢Jan,是他帮我渡过了难关。”
这期间,罗琦也有过心里蠢蠢欲动,想再去动物园火车站溜达的时候,“那些日子,我一直在吃一种叫美沙酮的药,某种意义上说它也有点毒品性质,需要慢慢减量。有一阵我可能太心急了吧,停药停得太快了,第二天我的身体就开始有反应了。这个时候,是Jan帮我走过来的。我记得那天已经是下午5点多了,我的身体开始不舒服,Jan马上给医生打电话,医生已经下班了,却说你赶快带她过来。Jan牵着我的手去坐轻轨的时候,路过动物园火车站,我的眼睛就开始找那些卖毒品的人。Jan一直紧紧抓着我的手,直到见到医生。”
戒毒期间,罗琦每天早晨都要喝美沙酮,刚开始是浓的,后来一点点减量,每天往里面多兑一点水。喝美沙酮1年多后,医生告诉罗琦,她已经没有任何毒瘾了,只是心理作用,每天早上起来习惯性地要去喝一杯美沙酮兑的水。怎么戒掉美沙酮呢?Jan上网查资料,看中国人当初是怎么戒鸦片的。
“后来我才知道,那段时间,Jan每天往美沙酮里兑的水越来越多,药越来越少,到最后一个星期,他每天给我的只是一杯白开水。一个星期后,他告诉我,你已经喝了一个星期白开水了。那天,我知道,我做到了。医生说,最重要的是我自己心里知道。戒毒期间,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个朋友把毒品放到桌上,让我来一点。我说不,毫不犹豫地走开了。那个梦让我心里突然有了很多力量,我觉得我一定可以做到。”
一年半后,罗琦成功戒掉毒瘾。她和Jan一起走到医生的办公室,她对医生说:“我来就是想跟你亲口说一声,谢谢。”他们3个人坐在那儿,有5分钟时间,大家谁都没说一句话。
“有爱,什么都可以做到。”罗琦说。
不用戴纱布了
罗琦经过修复的左眼与右眼无异,隔了一张桌子细看,也看不出不同。
2004年的罗琦梳着及肩直发,左边头发经常会掉下来。她不太去管它们,偶尔轻轻拂一下,那时的感觉,是她希望用头发挡着那只眼睛。毕竟,那是一个伤口,哪怕看不出来。谈到受伤的眼睛和吸毒的经历,她总会耸耸肩,脸上露出无所谓的笑,那笑里却有太多的内容——自嘲,无奈,曾经沧海。
3年后再见罗琦,她戴了一顶自己手织的帽子,头发全部塞进帽子里,对于别人好奇的打量,她真的已经无所谓了。
2000年,罗琦开始治疗眼睛。“以前在国内,也可以做手术把纱布摘掉,但我却一直觉得,身体的一部分已经失去了,已经不在了,干嘛把假东西放在我身体里面?那时希望活得真实自然。随着时间的推移,心理的伤痛没以前那么强烈了,想法也就慢慢变了。”
考虑了一个月,罗琦答应做手术。眼科教授给她做了检查后告诉她:“我很难给你做手术,你伤后六七年没做任何修复,肌肉都萎缩了。”他把罗琦转到整形科,做完整形又回到眼科。
手术非常成功。刚摘下纱布那会儿,罗琦不太适应,“我总是习惯性地要把纱布贴回去。医生告诉我:你不用戴纱布了,你已经不需要了。”
2004年,罗琦正式回国发展。“当初去德国时,想到今后再不能唱歌了,连死的心都有。我是拎了一蛇皮口袋歌迷的信去德国的,那些信,我在德国看了1年。”
音乐是罗琦的生命,她无法放弃。回国已近4年,她辗转签了几家唱片公司,参与了一些演出,一直在准备新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