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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车时刻表

2007-05-22[丹麦]海勒·海勒余泽民

小说界 2007年2期
关键词:皮包礁石薯片

[丹麦]海勒·海勒 余泽民 译

他是一个已婚男人。整个晚上,只有他还没有跟我搭过话。夜里十一点左右,喜庆的气氛到达了顶峰,他邀我出去散一散步。他告诉我说,他已经观察了我几个小时,完全被我吸引住了,并说我笑的时候总耸鼻子。

我们一起到海滨散步,彼此之间保持几米的距离。我用手抓着自己的衣领:天气很冷,我的大衣下面只穿了一件混纺衬衣。

他跟妻子出国生活了四年,不久前才从加拿大回来。作为生物学家,他参加了一个调查鸡禽疫感染的研究小组,与此同时,他的妻子撰写毕业论文,现在忙着应聘工作。他们从学生时代就彼此认识,婚后生活十分和谐。

他说,他不常跟陌生女人在夜里散步,他建议我们走到沙滩。我牵他手时他没有拒绝,我觉得很冷,头发粘在潮湿的礁石上。随后,我们坐着望着大海发呆。我掏出香烟递给他,但他不抽。他掸了掸衣角上的沙子,并且磕了磕鞋帮。

“这本来根本不可能发生,”他自言自语道,“我不知道回头该怎么对她说。”

我将烟卷放在礁石上。我望着他,但是只能看到他面孔的轮廓。

“也许她已经发现我们两个不见了,”他继续说,“也许已经出来找我们。”

他站了起来,环顾四周:海滩上除了我俩,再见不到一个生灵。

“我想,我该送你去火车站,”他说,“我知道这显得冷酷无情,但我没有其它选择。”

“最后一班列车肯定已经走了,”我回答说,“另外,我根本没有回家的情绪。”

“这关系到我们的婚姻,”他继续说,“回头我可以跟她解释,你要我送你去赶火车,对这样的请求我不好回绝。”

他扶我从礁石上站起来,我则弯腰去拾香烟。我们回到别墅。他的车停在稍远的路边,他拉开车门催我上车。

“我要进屋取我的皮包。”我说。

他问我是不是必须要取。

“钥匙和钱包都在里面,”我回答说,“否则我回不了家。”

他催我快点,并且说:要是他妻子看见了我,就说我感到身体不适。

“你就说,整个晚上都在呕吐,晕得一步也挪不动。”他叮嘱我说。

“但我刚还跳舞了呢。”

“那无所谓,你就这么说。”

从客厅里传来喧嚣的音乐,一些人鼓着掌,一些人大声歌唱。他的妻子端着一盘炸薯片从厨房里出来。我伸手抓了一把,随后到门后找我的皮包。我还找到半瓶被谁放在地板上的白葡萄酒。我拎着酒瓶回到车边,马达已经启动了。

“拿着,”我说,“喝一口吧!”

但是现在他没心思喝酒。他开动汽车,直到上了主路,才打开车灯。

“遇到我妻子了吗?”他问。

“见到了,而且还从她手里抓了几个炸薯片。”

“她有没有说什么?”

“没有。”

“你能肯定是她?”

“当然了,她穿的是绿衣服,对不对?”

“对。她是长发,有些卷,但是自然的卷发,不是烫的。”

“哦。”

“她跟你什么都没说?”

“没有。”

“她看上去怎么样?”

“情绪不错。”

“怎么不错?”

“看上去微笑。”

“她到底笑还是没笑?”

“我说了,她面带微笑。”

“可能她什么也没有察觉。”

“肯定没有。”

“那就好。”

他提高车速,下了主路。我记得,横穿树林有一条直达火车站的近路,只有几公里,来回也用不了十分钟,有足够的时间赶上末班列车。他打开收音机。我将酒瓶举到嘴边,呷了一口温热的葡萄酒。

“别喝了好不好?”他问。

“为什么?”

“至少用个一次性杯子,在你前面的车匣里就有。”

我取出一只塑料杯,照相机从里面掉了出来。

“把它放回去。”他吩咐说。

在林间公路上我们撞死了一只动物。汽车咯噔一下停了下来,我们从车里出来,看到一只狐狸躺在路上,嘴里流血。他弯下腰,伸手去摸狐狸的皮毛。狐狸扭头冲他低吼了一声,他吓得迅速将手缩回。

“该死的。”他咬牙骂道。

“咬到你了?”我问。我正好站在他的身后。

“没有,但真倒霉!”

狐狸的嘴里咕噜了一声。

“它一定很痛苦,”我判断说,“我们应该把它砸死。”

“你说的对,”他应道,之后钻进了树林里。过了一会儿,他拎着一块石头回来了,然后瞄准狐狸的喉咙。

“快砸啊!”我催促说。

“我觉得这块石头还不够大,”他回道说,“我觉得肯定砸不死它。”

“那你再去找块大的。”

“我觉得我可能下不了手。”

“你不是生物学家吗?”

“是啊,”他回答说,“但跟这是两回事。”

我提议说,我们坐回到汽车内,然后开车轧死它。他不同意,并且将石头扔到地上。

“我觉得,五分钟之内它自己会死。”他说。

他钻进汽车。我也跟着他钻进去,喝了口白葡萄酒。

火车一个小时前就开走了。但他仍不死心地盯着贴在站台墙上的列车时刻表。他朝候车室门口走去,但是大门锁着。我坐在火车站的台阶上,点燃一支烟。

“最后一班火车已经走了。”他告诉我。

“是的。”

“既然这样,我们也没有其它办法。”

“没有。”

我们重新坐进汽车里,他要把烟捻掉。我将烟卷扔出窗外,随后系好了安全带。

“我猜想,如果让你留在这儿等早班车,不太可能对不对?”

“对,”我回答说,“那不可能。”

“当然了,”他耸了耸肩,“这能理解。”

他启动汽车,退出车站。开到出城的公路上,他下意识地看了下表,时间又过了二十分钟,现在回去显然更迟。

“该死的火车,”他嘟囔说,“怎么会弄得这么麻烦。”

他重重地捶了一下方向盘。

“还有那只该死的狐狸。”

我建议说:“还是抄林中的近道吧。”

狐狸蜷缩在公路中央,路面上的血迹已经变黑。

“我估计,它早就死了。”我说。

“这么长时间它也该死了。”

“至少我们把它扔到林子里。”我建议说。

他小心翼翼地踢了一脚。狐狸居然咕噜了一声,我们惊得倒退了一步。

“你也可以试一试。”他说。

“它又不是我撞的。”

“是它跑到我车前的,该死的,是它自己闯的祸。”他回答说。

“那就把它扔在这儿吧。”我建议说。

我们一声不语地钻进车里坐了会儿。他摇下车窗,朝地上的狐狸望了一眼。

“我还是狠不下心来,不能做与我的职业相反的事,不能将它这样痛苦地丢在这儿。”

“我也跟你想的一样。”

他转过脸望着我。

“要不这样吧,”他想了想说,“我把你送回别墅去,然后去找一支猎枪、一把镐头或铁锹,回头再来收拾它。”

“这个主意不错。”我表示赞同。

“真的吗?”

“是啊。”

“这样最好。”他一边说着一边启动了汽车。

他将汽车停在坡下的路边,他让我先下车,自己钻进了车库,寻找什么能用的家伙。他将手搭在我的肩上。

“或许,你该马上躺下休息一会儿。”

“好吧。”我答应道。他则用力撞上了车门。

前院里,客人们正围成圆圈一起跳舞。我走进房间,在厨房里吃了几片炸薯片,并朝一只酒杯里斟满了酒。我将酒在嘴里含了好一会儿,咽下之前,漱了左腮又漱右腮。走到前厅,我从皮包下找到电话,叫了辆出租车送我回家。

我在路边等车的时候,点了支烟。其他人还在花园里跳舞,灌木丛后,可以看到胳膊和酒杯。有人注意到我,跟我打招呼。

“来啊!”他们冲我大喊,继续跳舞。

“我马上就来。”我敷衍回答,并捻灭了烟头。这时,出租车已经出现在路口。

出租车司机选择了近路,横穿树林。借着出租车的灯光,我从很远就看到了他。坐在一个树墩上,手里拎着一把镐头,狐狸躺在他的脚旁。他的车停在两棵树之间,他并没有注意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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