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红彤彤的火盆
2006-04-18杨洪琦
杨洪琦
火盆之于北方人,就如茶之于南方人,就如风筝之于阳春三月的天空。火盆是东北民间的一种取暖用具,里面盛上木炭或者草灰,端到火炕上,使热浪直逼全屋,实是冬季里农村老人以至孩子们离不开的一个敞口暖炉。早年间东北民居的室内取暖多靠火炕,风雪严寒天则补之以火盆或地炉。相对而言,人们更钟情于火盆,因为那是一种可以围过去并捧在手里的一种温暖。
火盆的质地不同。上等的火盆是铜的,盆边上刻有吉祥图案,里面多烧木炭,不冒烟,也不起灰,多见于大家富户。平常人家的火盆是铁的,挺沉,坐在火盆架上,亦很气派。贫困人家的火盆则多是掺了谷草的黄泥捏成的,烧草灰。白居易有句“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诗人围着的,肯定也是泥土捏制的一只火盆。这些火盆大小不一,却一样盛载着热量。
在史籍中,古人将火盆称为“炉”、“薰炉”或“薰笼”,从千百年前一直烧烤到近现代,温暖了无数寒冷的身体和心灵。
记忆里的东北真是寒冷的。学校离家2公里,沿途是密密的杨树林,时常就覆满了半尺深的积雪。我们总是飘在雪野上,滑出学校,滑回家。穿过父亲用铁锹挖出的一条雪沟,进门就迅速攀上火炕奔向火盆。火盆里升腾着忽明忽暗的蓝色火焰,火焰之下,总会掩藏着几个土豆或者地瓜。小心地去皮,掰开,一股热气飘散开去,就见了起沙的瓜瓤。咬进嘴里,牙齿被烫得生疼,周身的血脉,一瞬间就热了。
窗玻璃上是蒙着霜花的,奇形怪状。离火盆近的,霜花就渐次稀薄,甚至完全化开,能看到院子里窜跳在寒风里的鸡鸭。离火盆远的,则还是厚厚的一层,挡着视线,也挡着冷漠而愈见暗淡的日光。直至手脚重又灵动自如了,就会掏出书本,趴在炕上写作业,或者写作文。有一个经验,在火盆旁烤着的头脑总是很活跃的,总能冒出一些奇异的句子让自己惊叹。
点上油灯时,妈妈的晚饭已搬上了炕桌。不急着吃,先要把火盆端出去,将陈灰倒在灰坑里,而后在刚熄的灶膛里再挖些新灰装满,压实,再端回到炕上。那草灰还冒着缕缕的轻烟,只是并不呛眼睛,相反却飘着香,麦秸即使烧成灰,也还是香的。
冬季里北方人的日常生活,离不开火盆。祖父会把大肚小口的锡壶坐在火盆里,转眼间那酒就是烫烫的了。祖母会用火盆签子拨拉出火苗,把长长的烟袋凑过去,省下了火柴就把烟丝燃着了。母亲在白天会围着火盆纳鞋底补袜子,父亲会靠在火盆旁戴着花镜看《隋唐演义》和《三国志》,清一色的繁体字。偶尔来了客人,家里人就会腾出最佳位置让给来者,还说着:快上炕暖暖脚,把火盆再往前拉拉!
一盆盆红红彤彤的火盆,曾经端坐在北方的一方方土炕上,炭火生生不息地燃烧着,温暖了北方的乡村和乡村未来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