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流动中的光影

冰　洁

多伦多正在举办一次引人注目的画展，它使人看到特纳、威斯特勒和莫奈３位艺术家之间不可割裂的联系。

大多数艺术展都以某位艺术家或同一学派的多位艺术家为中心，这次画展则带给了我们更多的惊喜。它的宗旨便是揭示３位风格独特的艺术家之间的联系：极富创意的英国风景画画家Ｊ·Ｍ·Ｗ特纳、孤僻的美国公子哥流亡画家吉姆斯·迈克奈儿·威斯特勒和典型的法国印象派画家克劳德·莫奈。

还是先从特纳说起吧。作为一位非常看重自己艺术历史地位的高产画家，他开创了一种极具挑战性的画风。当时的英语艺术爱好者偏好画风稳重的作品，既使宣称特纳是最伟大的风景画画家的英国资深评论家约翰·罗斯肯也认为他的部分油画只是杂乱的光线堆叠。特纳果真是在用画笔揭示某些纯粹的内涵，还是仅仅草率地进行黄色和白色的涂抹？

对特纳来说，光线便是一切。在其后期作品中，如《湖上空的太阳》，所有的景物都非形体化了，所有的轮廓也进行了模糊化处理。其画作《房子在燃烧》再现了吞没国会大厦的那场大火。画面上，许多特定的景物跃入了特纳所营造的光和雾的漩涡之中。当英国公众尚未认识到特纳作品的艺术价值时，威斯特勒和莫奈却已领悟到了其精髓，尤其是特纳水彩画中用淡淡的水彩所营造出的飘然意境，令他们茅塞顿开。

威斯特勒出生在美国，２１岁时怀着成为艺术家的梦想，离开故土，前往欧洲。在巴黎，他起初与现实主义艺术家联系密切。那些画家憎恶法国学院派画作中的牧羊人和少女，却以不堪入目的笔触对城市街道和乡村生活进行细微描写。工业化时代的丑陋，电报线、烟囱和钢架令威斯特勒沮丧。他怎样才能忠实地反映现实世界而不让混乱和陈腐玷污了艺术呢？

“通过揣摩特纳作品中亮丽的大雾，威斯特勒找到了出路。”倡导并协同组织这次画展的凯瑟琳·劳兹南说。他意识到只要揭开现代景物中光的神秘面纱，便可以将那些粗鄙的边缘之物进行朦胧化处理。在此理念指导下，他创作了著名的１９世纪７０年代的夜晚系列画作。作品的主体是夜幕下的伦敦，银、灰色基调的景物勾画令人赏心悦目。作者将淡色油彩与稀释后的干粉颜料调和后，在画卷上进行精妙的勾勒，再以点点黄色和白色寓义远处的灯光和月光，水彩画的精制细微呼之欲出。当砖砌烟囱和泰晤士河边的风中寒堤进入画面时，画家采用了柔和的深色色调。在夜晚系列画作之一《蓝色和寒冷：古老的巴特西大桥》中，写意式剪辑的一段桥梁将河岸横切成惨不忍睹的两部分，画卷的右上角，点点烟火照亮了夜空。观者很难相信这是一处钢筋铁骨的大桥所在地，而这恰是威斯特勒所追求的表现效果。

莫奈的强烈光色迥异于威斯特勒的朦胧光线，但莫奈也同样效法特纳。印象派画家致力于用色彩再现大自然，从特纳身上，莫奈意识到大型油画可以采用稍纵即逝的光线效果作为基调，而光线本身也可以成为画作的主体。

对这三位艺术家来说，他们画作中的迷朦背景得益于伦敦的污浊空气。作为世界上最早、最大的工业化都市，伦敦是世界上遭到严重污染的第一座城市。１９世纪的大部分时间，泰晤士河只是一处流动的垃圾场，伦敦的天空也笼罩着一片污浊。工业污染与自然雾气结合，产生了令人窒息的毒雾，每个礼拜都要夺去数百人的生命。但是，如果说环境被污染了，这却是“美丽”的污染。透过带来灾难的大气层，黎明和黄昏中的伦敦上空，铬黄、深红和怪绿交相辉映，是维多利亚时代令人不敢恭维的“景观”之一。

莫奈对黄色浓雾情有独钟。阳光穿过薄雾和烟气照射下来，给人一种流动的感觉，而这恰是莫奈艺术创作的精髓。１８７０年至１９０３年期间，他多次远赴伦敦，描绘泰晤士河。他最不喜欢晴空万里的伦敦，他曾经在写给妻子的信中说：“起床后看到天空没雾，连雾的影子也没有，真令我沮丧万分。”

威尼斯是３位艺术家必去不可的地方。莫奈于１９０８年最晚一个去了那里。在《黄昏下的Ｓａｎ Ｇｉｏｒｇｉｏ Ｍａｇｇｉｏｒｅ》中，莫奈向我们展示了一幅柔亮与粗犷相融的画面。威尼斯也是威斯特勒和特纳最衷爱的写景地，在这里，印象派画家用画笔擂响的鼓声久久回荡在天际。３位艺术家向世人展示出的光的奇妙效果，令人回味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