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虽忍不阴,虽狠不毒
2005-04-29雷瀚
雷 瀚
项羽不能忍,是以百战百胜而轻其锋,高祖忍之,养其全锋而待其毙,此子房教之也。至诚对人,虽忍不阴,虽狠不毒。
汉初三杰,张良居首。汉高祖刘邦曾说:“运筹帷幄中,决胜千里外,子房(张良别号)功也。”司马迁自述作《史记》“留侯世家”的原因时说:“运筹帷幄之中,制胜于无形,子房计谋其事,无知名,无勇功,图难于易,为大于细,作留侯世家。”
能忍得住,狠得下
单从“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这些字面含义,会误以为张良对汉得天下的贡献,主要在于事———张子房不过一个高明的军师而已。其实不然,张良所运之筹,是助刘邦取天下的,他是帝王之师,是开国皇帝之师。
苏轼在所作《留侯论》一文中论及:
观夫高祖之所以胜,而项藉(羽)之所以败者,在能忍与不能忍之间而已矣。项藉唯不能忍,是以百战百胜而轻其锋。高祖忍之,养其全锋,而待其毙,此子房教之也。
张良个人忍耐的功夫见于他和圯上老父三次相约会面的故事。第一次巧遇老父,那老人要他去拾掉到桥下的鞋子,张良原本惊愕想殴打老人,忽一动念,看在是个老人家,勉强忍耐拾起鞋子,甚至跪一腿替老人穿上。老人去而复返,高兴:“孺子可教”,约张良五日后相见,又再两次以张良迟到改期相试,终於授予太公兵法。
这个从忍的功夫,得到的奇缘,使张良终身不忘掌握忍字诀,以教人律己。不过,张良的忍功,不是消极的,他的忍功,是等待良机再发,以刘邦不和项羽相约分兵入关时,刘邦原要以全力攻取■关,张良劝说:“秦兵尚强,不可轻。”让刘邦暂时忍住,不要硬拚。等到以重金打动秦将叛变,再乘士卒心向不定,趁懈进兵夺关。所以张良在这一役中,开始的忍,是保存实力,等到机会来临,乘势取胜。
张良的这种“忍”是和“狠”功相连,起手要狠得下心去“忍”,接下去要狠得下心去因机乘势。
千百年来,在政坛、商场,甚至在赌桌上,谁不明白“忍”功的重要,却知之易、行之难,在紧要关头,就是忍不住,小不忍则乱大谋。能忍得住,接着再狠得下,那当然能常操胜算了。
至诚见智计,不觉险诈
至於这“因机乘势”的工夫,张良又运用得宜。其关键,一在于张良忍到狠处,能狠;另一功夫则在于一个“静”字。
张良的静,正是老子的“致虚极,守静笃。”张良少私心、无利欲之念,所以不急功近利,不患得患失,能对大事泰然观察、判断,往远看,往深想:犹如下棋,比对手多想、多看了许多步,焉得不胜。也就因为无私欲,才敢不计人主眼前的喜怒,说服刘邦压制急功的冲动,等待更佳机会。
单凭前一 “忍”字,张良的远筹不见得能达成目标,必须加上后一 “静”字,张良才得受刘邦重用、听信,才得将帝王之学充分发挥。
或许过分强调忍与狠的工夫,不免觉得张良是个城府极深、心机阴毒的人。这一点,又可用老子学说解释。老子说:“弱者,道之用。”老子主张的用弱、守柔,是因机乘势的重要前提,是从自然与人生的运行道理中归纳出来的。这种工夫,不止于“术”的层次。
弱者,道之用。能贯通其至理的人,必须涵养工夫达于道的境界,张良是这等高超人士。
清初大儒王船山(夫之)评论张良:
子房身方事汉,而暴白其终始为韩之心,无疑于高帝之妒。其忘身以伸志也,光明磊落,坦然直剖心臆於雄猜天子之前。且曰:渐弃人间事,从赤松子游。……惟其诚也,是以履虎尾而不疚。
所以刘邦信服张良,主要在于他的至诚感召。
以至诚、无私之心对事对人。虽“忍”,不阴;虽“狠”,不毒。运用奇谋,因机乘势,只见其智计之巧妙,不致有险诈的感觉,此中学问,变化无穷;基本精神,始终一贯。
政坛、商场、对上、对下,其理一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