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晤士南岸我的声色伦敦
2005-04-29郝岚
郝 岚
伦敦是什么样子的?是白金汉宫的堂皇,大英博物馆的神圣,或者如女王的脸———严肃中带着一丝凛然,也许还是狄更斯笔下伦敦东区的污浊和黑暗,抑或是所有老牌大都市的肮脏和凌乱,以及伦敦特有的工业革命的遗存———烟尘熏黑的建筑物?当然还有多雨的阴滞和沉闷。所有这些都是我在抵达伦敦前心中所做的选择项,唯独缺了阳光明媚的伦敦,轻松自在,活色生香的伦敦。然而,在泰晤士南岸,我心中无数次上演的黑白默片,终于添上了声色。
朋友说我的运气极好,四月里在伦敦连续三天阳光明媚,如同在撒哈拉连降一整天大雨。早晨从朋友家出发时已是中午11点,到达查灵克罗斯站已将近12点。阳光照在钢筋纵横的桥上,坚硬冰冷的线条一下子也温暖柔软了许多,而桥下的泰晤士河水却越发显得昏黄。专程中午赶到“南岸”就是为了这里中午的一个免费音乐会。今天的主题是爵士乐。不知名的组合用稍显颓废的男声,钢琴,萨克斯,小号和鼓为在这里度过午餐时间的客人作了为时一个半小时的表演。一角香草巧克力蛋糕和一杯咖啡还不足以为我的这顿午餐添色,于是又追加了半品托苏格兰黑啤。当然,有情有调。
演出的地方其实是一个叫做“南岸中心”的大厅———皇家庆典大厅(Royal Festival Hall),这里经常有音乐会,定期制定主题,比如下个月(五月)的主题是“非洲音乐”。届时会有非洲的本土艺术家表演。早就听说泰晤士南岸就像巴黎塞纳河的“左岸”,是艺术的聚集地。此言不虚。因为泰晤士河像一条弯了几个直角的线随便地跨在伦敦南部。而真正能称得上是“南岸”沿线的无非也就是威敏寺桥到索瓦克桥的一小条地段。
因为这里聚集着展出达利作品的朱比利公园、常有音乐会的皇家庆典大厅、国家剧院、著名的塔特现代艺术馆、国家影院、莎士比亚的环球剧院及无数的小画廊和名目繁多的博物馆。所以说这里是艺术之地并不为过。
当然,伦敦从来不缺乏艺术,相反,在我心目中伦敦俨然是太有艺术气氛了,以至于她高傲,严肃。那些正襟危坐的艺术———堂皇的宴会大厅,圣殿般的大英博物馆,先生女士隆重出席的各种音乐会,首映式。种种的传媒,旅游手册中当然介绍了无数“不能错过”的经典去处。但这都不同于我在南岸所看到的活生生的伦敦,她随意、轻快、生动而鲜活。
从皇家庆典大厅出来向前,所有的建筑物都毗邻河岸,所以少有宽阔的场地。阳光很好,午后的河岸像是被《彼德·潘》中的小仙子撒过了仙粉,一下子轻快活跃了起来。去塔特现代艺术馆是因为朋友说那里正在展出伦敦的智慧———因为缺少阳光,他们便用灯光做了一个人造“太阳”,当然,同时它是一个装置艺术品。这里同时开放着四个展厅,都是以“现代艺术”为主题。虽然自觉对艺术史并非一无所知,但对于这里展出的两位先锋艺术家的大名及其作品还是不甚了解。我随着表情庄重的零星的参观者在高大宽敞的展厅里流连,恍惚的感受不知是现代艺术冲击的结果,还是被“权威的谎言”做了一次愚弄。在二层的联展中看到了莫奈的“睡莲”,因为莫奈在一个时期曾有多幅以睡莲为主题的作品,所以这一幅并不是他最出名的。当然风格还是印象派的,不过这雨天的玻璃般透视的效果仿佛并不适合今天伦敦的阳光。
塔特外面的小广场有人在演唱,是四个着西装的小伙子,干净体面,一看便知绝不同于地铁里常见的流浪艺人。这个男声四重唱组合低音浑厚,高音嘹亮,声部分布均匀和谐。那个唱高音的小伙子帅气活泼,留着小贝没有闹出绯闻之前的那种发型。他们站在堤岸前的一个不高的台阶上,旁边放着一条铺开的手绢,上面显示已经有不少观众慷慨解囊,手绢用一盒名片压着,不时有人走过去放下钱取一张名片。下面已经围了一大群听众。他们的唱段既有《图兰朵》、《费加罗的婚礼》等高雅的选段,也有《狮子王》的主题曲这样极富POP因素的曲目。时而几个人会调皮地以嘴代乐器,或者突然摆个架势陶醉地“弹”上一段华彩。他们的观众越聚越多,相信大多数人都是像我这样受到他们的声音和外形的双重吸引。
我到英国一个月,这是我第二次见到这么“理直气壮”的阳光。和大多数年轻人一样我听凭自己坐在地上边欣赏歌声边发呆。有人边喊边向我手中派发宣传单———“欢迎参加莎士比亚的生日派对”,对呀!4月23日是莎士比亚诞辰440周年。宁愿放弃一个印度也不肯放弃莎翁的伦敦人怎么会错过呢?
游行队伍已经初具规模,我立即加入其中。向右一望才发现我误打误撞到了伦敦人重建的莎翁当年的“环球剧院”旁。里面布置了精美的莎翁纪念展,除去物品陈列,文字说明,最具特色的要算是一些仅容几人进入的小隔间,可以通过触摸式电子屏幕选择莎翁戏剧的精彩念白。《哈姆雷特》当然是重头戏,光一大段“生存还是毁灭”便有历史上有名的9位著名演员的演绎可供选择。另外大厅里的小舞台上还为参观者讲解伊丽莎白时代的兵器和格斗术。将莎翁戏剧里那些在我读来浮光掠影,不明就里的比武打斗边讲解边缓慢演示出来。我这才明白,哈姆雷特是怎样几个回合就掀掉了雷欧提斯的剑。
这座现代建筑的左侧是依原样恢复的莎翁当年入股的“环球剧院”,圆形建筑,全木制,三层看台,舞台伸展到几近圆场中央。二层舞台突出一个围栏,那个时代的戏剧便是凭这样的舞台设计实现场景的转换。比如罗米欧私会朱丽叶便要在这里演出他们的告别———此时它便是朱丽叶的阳台。今天的庆典真正实现着“环球剧院”的声名。这里的舞台正上演南太平洋岛土著的面具表演。场外六人的传统墨西哥男子乐队奏着欢快的高地舞曲,一个矮矮的墨西哥女子正撩动她庞大的裙摆狂放起舞。
四月末的伦敦,要等到华灯初上是不容易的,尤其是这样一个阳光明媚的好日子。这一天的日落是在7:45,等到余辉散尽至少要9点左右。因为是一个人,为安全起见我开始沿原路返回。然而此时,黄昏时的南岸,人却开始越来越多。素来行色匆匆的伦敦人仿佛成了影像的慢放,节奏骤然舒缓了许多。
泰晤士的河水轻拍河岸,不时传来渡船的汽笛声。并不宽敞的空地上五花八门的情侣席地而坐,穿着鲜红的老款香奈尔皮鞋的老妇人慢慢独行,衣着鲜艳的少年踩着滑板在人群中穿梭,旧书摊旁流浪艺人的斯拉夫风格的手风琴声稍带忧郁,墨西哥女子白色的百褶裙上下翻飞。游行队伍里赫然独立的红色的大鸵鸟,南太平洋岛的打击乐……小广场上的人群笑语喧哗,握着啤酒随意靠在栏杆上的上班族还穿着深色的西装,公文包就放在地上……
伦敦,从我心中的一个装置艺术———抽象、坚硬和晦暗,终于变成了莫奈的睡莲、梵高的向日葵———她难以描述,但她明快,鲜活,呼之欲出,有声有色。
晚上6点钟的太阳正挂在“伦敦眼”的中间,就像是为这个城市“点睛”。泰晤士河对岸那些灰暗凌乱的建筑也在夕阳下熠熠生辉。
我像所有的伦敦人一样,希望今天的太阳永远不要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