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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望

2005-04-29方菲雁

广州文艺 2005年3期
关键词:茶几疯子吉他

方菲雁

一、自杀

我在设计一个谋杀计划,谋杀的对象是我本人。

第一次死我很直接地跑上了宿舍顶楼一跃而下,可是我有点不甘心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最主要的是我不想给机会那些并不了解实情的日后胡乱猜度。

所以我设计了我的第二次死,我决定我可以在顶楼留久一点直到有人发现我为止,主观上我希望那是一个认识的人,那样他或她就可以以最快的效率把这个消息迅速地传达给我想见的每一个人。——这个时候我不想见我的父母尽管我很爱他们,我怕他们不由分说冲上来把我从护栏上拽下迎面就是一巴掌,这会使整件事变成一出闹剧。除他们以外就剩下了那些知道我名字关心我或不关心我爱我或不爱我的与我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了。他们会以最快的速度来到我面前。事实上他们无需赶得那样急,我是一定会等他们的。

他们来到以后我就会对他们说话。我不反对把我的那个行为称之为忏悔,我会道歉致谢揭露歌颂感叹讥讽安慰交待诉说抓狂开导……等等等等。而他们反过来也会道歉致谢揭露歌颂感叹讥讽安慰交待诉说抓狂开导……等等等等。这叫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都要死了,还能不善良吗,力的作用是相互的,面对要死的我,他们又能不善良吗。

说完话我就要死了。虽然我可以在他们的开导下重新对生活充满希望然后回到生命的怀抱中皆大欢喜,不过闹了这大半天假如我不死的话我便成了哗众取宠了。为了使我的行动具有震撼人心的力度以及对得住所有的看客,说了要死我是一定要死的。

然而然而,我怎么就对生活失去希望了?正好相反。我怎么就要震撼人心了?我没有以死相谏的壮烈也没有什么非要我陪上性命不可。对不住看客么?这个倒是的,我就是为了叫他们看才爬上护栏的,我只是想和他们说说话,只是说说话。——我不可能真的往下跳。我不想死。

二、发疯

那么我干脆还是不要去自杀好了。既然不死了我就发一发疯吧,和死所带来的效果有异曲同工之妙,更重要的是我不用死。而且我觉得我有当疯子的潜质,也许我本来就是一个疯子,只是疯子也有偶然安静的正常的时候,这于我而言正好就是我在别人面前的时候。我发疯时通常是没有人看见的,何况我又具有一般疯子所不具备但实际上这对一个疯子至关重要的足够的自制能力,所以我在绝大多数时候都不是疯子。可是这不成为我不是疯子的原因,偶然有发疯的时候被人察觉了的,那一部分人都把我看成疯子。总之说好了无论我是不是疯子现在我的任务就是要假扮成一个疯子。

当然不是随便那个人说我是疯子我就是了的,要找个权威点的人物,比如学校里的心理辅导老师。我的计划是这样子的:在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我喜欢阳光把房间照得亮堂堂的感觉,在那种环境下发起疯来才有生机,假如是阴天那会显得死气沉沉——我走进了辅导老师的接待室。那儿的布局極简洁,两张沙发,一张茶几,茶几上放了瓶花,屋角是一台饮水机。我们面对面坐着开始说话,谈话的内容暂且忽略,我实在不知道心理医生会对她的病人说些什么,但她应该会是交叠着腿坐着,双手十指交叉搁在膝盖上。刚一开始时我是个害羞的学生,低着头腼腆地笑,很小声地说话。在老师的循循引导下,话题渐渐引向那触及心灵痛处的地方,我不可自制地——当然是装的——尖叫起来,我抓起茶几上的花瓶往墙上砸去,我掀翻了笨重的茶几,我抱着头往屋角退去,我撞倒了饮水机,我紧缩成一团。有听见我尖叫的人闯进门来,不顾老师的阻拦扑上前按住我的手和脚,我死命挣扎,我大叫放开我不要碰我!……

我会被送回家或送到精神疗养院,名正言顺地休学,名正言顺地过一种几乎与世隔绝的生活,尽可能少地与人说话,不去管什么考试学分毕业工作交际爱情理想写作文学柴米油盐酱醋茶……

可是这样以后又怎样呢?我的父母会伤心死的,而我自己也会闷死的。真正的隐居生活是过不了的,没有隐居的地方,无论出于道义还是真正的关心,善良的人们都不允许一个疯子离群索居,我还是得吃人们种的米,穿人们造的衣。而且当我在自己争取到的空间里过腻了或是做出了一点什么成绩想重新回到人们中来,那时他们仍然会把我看作一个疯子,一个疯子说自己不是疯子是没有人相信的,就算我得到心理医生的认同,他们还是觉得我曾经是疯子,搞不好什么时候我还是会变回疯子,这对他们的性命财产造成很大的威胁,于是他们还是会歧视我。这样我会难以找到一份称心的工作和以正常目光看待我的朋友,我会郁郁寡欢,也许最后我还是要自杀的。我不要那样。

三、流浪

我也不要发疯了,我想去流浪。

流浪不是现在才想的,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想了,比想自杀和发疯还要久以前,从某种程度上而言可以说我是因为流浪不了才想到了自杀和发疯。

流浪自然是为了走出去,是一项行走的事业,一项艺术的事业,一项探求的事业,一项追求人生意义与真理的事业。别人是怎么流浪的我不知道,但我要流浪就一定是这个样子。存在就是真理,我要看看这个世界各种各样的存在,由一个烦嚣的城市走到另一个烦嚣的城市,或由一个纯朴的村庄走到另一个纯朴的村庄。无论别人怎样说它们一样但我知道它们的本质就是不一样。这种不一样我说不出来更甚者无需任何言语,我可能会在这个城市与一个陌生人喝一整晚的酒推心置腹地大侃一通,可能会在另一个城市遭遇一碗热汤彼此不发一言。冰冷么也是有的,我可能走在正刮着风的街角饥肠辘辘无人招呼,摇摇曳曳的广告牌在我头上“吱呀”作响,也可能躺在门前的干草垛上被主人家吆喝着走开,一个孩子含着食指靠在门框无辜地睁大眼睛看着我。我不是为了享乐,单纯为了享乐我就不流浪了,我既为了享乐也为了吃苦而行,人生就是由“悲”和“喜”组成的,我要以最短的人生来经历最多的悲喜,我要把我最灿烂的岁月用于奔跑与飞翔。

说到这里,我有必要说明一下我的流浪不同于旅游,旅游是花一大笔钱,走马观花地跑到一个被广为铺设的地方,吃住最好的,拍一堆照片,然后买上一堆在自家村口就有得卖的纪念品,流浪当然也可以跑到那些被广为铺设的地方看看,而且也可以带着相机并且我一定会带着相机,不同的是旅游只是停留在一个地方的表层,而我希望我的流浪带我深入一个地方的心脏。

除了相机以外我还会背一把吉他或者一块画板,漫步于窄窄的迂回的村道,或者城市迷离的霓虹灯之下。

不过还是不行,我那时想到了自杀和发疯,现在不想自杀和发疯了,回过头来,但现在和那时有什么不一样呢?那时流浪不了,现在能够看见的将来我还是不行。尽管我对自己说生计是不成问题的,我可以在街头弹吉他卖画——等我学会了弹吉他和画画以后,我可以在餐馆和加油站当廉价的临时工,我可以在天气不冷的时候铺个睡袋睡在火车站的候车室,我可以租一个只有一张床的房间住上好几个星期,我可以敲开某一户人家的屋门,请求他们让我痛痛快快地洗一个澡,如果他们够好客的可能还会请我吃一顿饭……但还是不行。我知道我的想法很天真很天真。

四、生活

我想找个地方大喊一通而不会引起别人诧异的注目,然后回去要回去的地方,然后每天早上7时起床,7时40分去上课,上完课去吃饭,吃完饭午睡,午睡完上课,上完课再吃饭,吃完饭洗澡,洗完澡干点什么,干完点什么睡觉,在这些模式的空闲码一码字,看看卡夫卡,喝喝啤酒,上网瞎侃,听听我喜欢的谢霆锋和CrazyTown,到商场看看出了什么新的护肤品牌,找一份不会太耗费心神的家教,办一份除了梦与坚持以外什么都缺的民刊,想想我爱着的那些人,等等等等。假如有什么超出了常规的事情发生,我就把它记进我的32开淡橄榄绿色硬皮带锁日记本。

那些生活没有自杀发疯和流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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