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宁作品

拯救眼睛

一

雨雨五岁那一年，在医院查出了双眼患有先天性的弱视、远视、散光和斜视，视力只有0.4，远视度数为一千度。这个消息着实让我大吃一惊，街上经常可以看到这样的小孩，小小年纪镜片厚得象瓶底，只是从来没有同雨雨联系在一起。一直以来，我最关心的是雨雨的身体，怎么也没想到她的眼睛会出问题。并且，据我所知，对于先天性的弱视，至今在医学界并没有一个很确定的治疗方案。

我一刻也不敢耽搁，托人为我介绍了一位西安大医院的眼科专家，第二天就领着雨雨直奔西安。

专家仔细的检查了雨雨的眼睛后，又把我们介绍给了她的母亲——据说是西北地区弱视病研究的权威。这是一位温和慈祥的老太太，言谈之间可以感觉到她良好的修养和渊博的知识。她为雨雨制定了详细的治疗方案，第一，要配镜校正；第二，坚持用弱视治疗仪进行眼部训练；第三，定期到医院检查；第四，一年后，看效果再决定是否需要手术治疗；第五，有关营养和健康方面的许多问题等等等等……。我当时真是被吓住了，也许我对这一方面的知识的确是懂得太少了，我第一次听说弱视病还可以手术校正。但愿雨雨运气好，不要做这个手术才好。不过，她又说：象雨雨这个年龄，效果一般很好，如果超过八岁，治疗起来就很困难了，只要坚持，一般情况三个月就能见成效。

我暗自庆幸雨雨眼睛发现的及时，当时，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尽快治好雨雨的眼睛。而医生又说的那么乐观，我就天真的以为，只要按医生说的去做，过个一年半载的，雨雨的眼睛也就不碍什么事了。

回家后，我的首要任务就是保证雨雨的弱视治疗。治疗仪是这位老太太推荐给我们的，说是她自己研究的成果。每次治疗的时间一共大约需要一个多小时，白天上班没时间，就放在晚上，可晚上雨雨又累了，而这种治疗仪是要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里面看，眼睛很容易疲劳，雨雨总是看着看着就睡着了。我没有办法，就坐在身边给她讲讲故事、说说话，也不能说的太多，治疗还要求注意力集中，注意力不集中效果也不会太好。有时候，看着雨雨对着治疗仪不停地打盹，我真恨不得自己能替得了她。

而眼镜也是每天必须要戴的，开始，雨雨很不习惯，四、五岁的小孩，每天蹦蹦跳跳的，的确也是很不方便。但在这一点上，我绝不妥协，雨雨也很懂事，没过两天，也就不再说什么了。星期天，院子里总有很多小孩在滑旱冰，雨雨每次总是很羡慕地站在旁边看，她戴着眼镜，这种活动是万万不允许的。我不忍心，就对她说，等治好眼睛，第一件事就是给她买旱冰鞋，雨雨就很开心笑了。

每隔一个月，我就带雨雨去医院查一次视力，看看有什么变化没有。就这样，三个月不知不觉就过去了，雨雨的眼睛远远没有我想象中的那样乐观，只进步了0.2，我又带她走了一次西安，医生说：可能是治疗时没有掌握好要领，也可能是个体差异，但必须坚持。

于是，我仍旧日复一日地重复着同样的工作，不管有什么事情，雨雨眼睛的治疗一次都没有拉下。我总觉得，这种先天性的疾病，应该是因为我怀孕时的不慎造成的，我一时的不慎，就造成雨雨一生的不幸，如果雨雨的眼睛治不好，将会是我终身的遗憾。

就这样又过了两个月，在例行的视力检查中，我突然发现雨雨的视力又下降到原来的水平，也就是说，这近半年来所有的辛苦、耗费和努力，到现在，收获为零，这是我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我赶紧给医生打电话，医生的回答也很模糊，其实，在整个治疗过程中，医生一直没有对雨雨的眼睛做肯定的论断，她总是说：要坚持，应该会……。因为作为这方面的专家，她知道，这种病的治愈率并不是百分之百的。只要有一个概率存在，那怕只是一小部分，那么这种不幸，也必须要有一些人来承担。难道，雨雨就是属于这样不幸的人吗？我不信。

二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又为我介绍了一位医生，这位医生拥有一个专门从事弱视病研究的研究所，他在宝鸡、西安及北京等地开有好几家门诊，每星期轮流坐诊。他研制出一种专治弱视病的特效药，再配合每日眼部理疗按摩，据说效果很不错。他对雨雨的眼睛似乎很有信心，说象雨雨这种病例目前很普遍，不存在什么问题，一定能治好。他充满自信的话语无形中也鼓励了我， 那种久违了的对雨雨前途的乐观又回到了我的身上。

只是，这种治疗，必须禁食蔗糖和禁看电视，这对雨雨是一个很大的考验。现在的小孩食品，包括饮料和冰激淋，能有几个是不含糖的？至于电视，每当有好的动画片和节目的时候，甚至连我也觉得，这对于雨雨是一种损失。可雨雨却很乖，听了我的利害教导之后，一直没有过份的要求，每次出门，总是很自觉地对我说：妈妈，我要喝水。而家里的电视，从此以后也就成了摆设，雨雨不能看，我也坚决不看，对于电视，我一直没有过多的奢好，更何况，为了雨雨，我还有什么不可以舍弃的呢？

我积极督促雨雨服药，坚持按医生要求的每月带雨雨去西安做一次检查。至于理疗按摩，如果条件许可，可以每天都去医院，有专门的理疗护士替你做，但是我不行，我就很认真的向护士请教，仔细观察她们的按摩指法，用心记住眼部的穴位，回家后，自己给雨雨做。时间长了，感觉也不比她们差，

但是这样费用也很可观，仅仅医药费用每个月就要四百元，再加上路费、开销等，我一个月的工资就没影了。我曾经算过一帐，当时我和先生一个月的工资一共是一千五百元左右，而雨雨看眼睛、上幼儿园、学舞蹈及日常开销大约是一千出头。我们全家每个月全部支出的空间只有四五百元。那一段时间，经济倍感拮据，但是，我和先生很一致的、充满信心的坚持着，尽管这个世界上还有许多终身都无法摘掉眼镜的眼病患者，但是我们坚信，雨雨不会是这样。起码，在她人生开始之初，我们不应该放弃哪怕只是百分之一的希望。

在这里，我还知道了一个全新的弱视治疗方法——遮盖法，就是用眼罩或纱布把视力好一点的眼睛遮起来，强迫患者使用不好的眼睛， 刺激眼部视力发育。这种方法在雨雨以后的看病经历中被多位医生肯定，公认为这是目前冶疗弱视最有效和主要的方法，但是，开始那位专家并没有提到过。

由于每天上学都遮着一个眼睛，雨雨在幼儿园老被那些调皮的孩子取笑，雨雨也因此很伤心，我只有不断的鼓励她，让她明白其中的道理，并教给她反击的方法。一直以来，我都不愿意雨雨因为眼睛而受到伤害或防碍了她在某一方面的发展，从而使她在心理上有某种自卑感或阴影，我一直坚持送她上舞蹈班，让她学习书法和国画，还买了剑桥少儿英语教程，自己抽空教她。而雨雨也很活泼，尽管眼睛不好，却一直是幼儿园的舞台柱子，她们的舞蹈，不仅在市里获过大奖，还被市电视台制成专辑，在电视里播放。

雨雨的眼睛，进步也很快，一个月以后就有了明显的效果，半年后就达到了0.8-1.0。医生说：两眼视力如果都超过了1.0，弱视就算好了。弱视一好，远视和散光纠正起来也就容易多了。我很高兴，雨雨的眼睛总算要有结果了。

可是，1.0似乎是一个坎，有整整一年的时间，雨雨的视力就一直在1.0左右徘徊，总也跨不过去。

三

雨雨的眼睛，其实长得很好看，是那种眼尾微微上翘的丹凤眼，很大，毛茸茸的，很有灵气。每次有生人见她，都要夸到她的眼睛。这个时候，我心中总有一种难以言状的痛楚，被挡在厚厚的眼镜片后面，这双眼睛，会永远都这样充满灵气吗？

由于有一年的时间雨雨的眼睛没有丝毫变化，我不禁对这种治疗方法的彻底性产生了怀疑，但是我亲眼见过和雨雨一块治疗的小孩当中，视力确实有达到1.5的，难道又是个体差异？再说，长期大量服用这种药，对身体和大脑还都在发育的雨雨，难道就真的没有一点副作用吗？

有时候静下心来，不由自主的总会想，对于雨雨，我们是不是太急功近利了。尽管许多医生都说弱视难治，我也听到过诸如五年、十年的治疗病例，但我一直急于在最短的时间内看到结果，一直幻想着雨雨在视力检查时能看到1.5那一行时我的欣喜若狂，我是一个母亲，我总希望能给我的孩子以最好的保障，但是两年了，尽管我是那么地努力，我还是没有达到我的目的，我该怎么办？雨雨的眼睛该怎么办？此时，我多么希望能听到最实际、最忠恳的建议。

于是，先生去找他在医院眼科工作的同学，这位同学又去找了他的老师，最后得到的回答是：象雨雨这种情况，视力能达到现在这种水平，说明弱视已经治疗得差不多了，重新验光配一付眼镜，慢慢校正就行了，不需要作特别的治疗。

结果出乎意料的简单，我忽然觉得我曾经那么忙碌和紧张的生活一下子变得很遥远，模模糊糊地是那么的不真切。如果雨雨的眼睛真的象医生说得那样，那么对于雨雨应该是件好事。雨雨的眼睛虽然并没有象我希望的那样在短期内得到根治，但起码还很有希望。从幼儿园一直到现在上小学，尽管雨雨个子长得很高，可我还是不得不经常去找老师，要求把雨雨的位置调到前面一些。配镜校正，肯定还是一个很长的过程，效果怎么样，我不知道。但是，我别无选择。

这一次，雨雨眼睛的度数是四百五，比起刚开始的一千度降了一半多，可是度数还是很深。那位年纪较大的、很资深的眼科医生说：雨雨的眼睛，度数太高，虽然随着年龄的增长会降低一些，但有可能一生都离不开眼镜，并且成人后眼睛老花的早，大概三、四十岁就会有老花眼的现象。

哦，天哪！我不由的感到心颤。

四

今年暑假前期末考试，雨雨的体育只得了75分，我问她怎么回事，雨雨很委屈，说：我也没办法，老师考跳绳，天这么热，脸上老出汗，眼镜怎么也戴不住，一下一下的向下溜。我只跳了五十多个，别的同学都能跳到一百个。

我只能很苦涩的笑。

香水百合

她在花店门口站了很久很久。

她知道，他就住在离这家花店不远的一家医院里，她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千里迢迢的赶到这里，就是为了见他一面。她就要结婚了，而他，医生说：过不了这个夏天。她向单位请了假，没有告诉任何人，独自一人悄悄的来到了这座大城市，这里有全国最好的医院和专家，而他，依然一天不如一天。

她也知道，在另一座城市，男友正在忙忙碌碌的准备迎娶他心爱的新娘。男友是那么的爱她，她也决定嫁给男友，可是，她却怎么也无法克服自己想要再见他一面的愿望，她知道，如果不来，她将会后悔一生。她站在花店门口，她不知道该选哪一种花，才可以完完全全的代表她。

其实，他只是她的一个同事，长久以来却一直是她生命中无法割舍的、无法宽释的痛楚，对于她来说，他是何等的不同寻常。记得第一次见他，是她大学毕业，到单位上班的第一天，他是她的部门主管。她仰头看着他，呵，好帅的一个男人，严肃而冷峻的脸，薄薄而紧抿着的唇边，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有一种深沉的让人心动的气质。

刚刚参加工作，她凡事都很用心，也很卖力，加上天资聪慧，很快，她就成为他的得力助手。而他，没事的时候，也常常到她的办公室来，看看报纸，聊聊天。有一段时间，她准备公务员考试，一直比较忙，工作之余，便独自坐着看书，有时候，他来了，也不说什么，随手拿一张报纸，一看就是半天。时间一长，他似乎成她的一种依托，偶尔两三天没有过来，她便会慌慌的，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而只要他坐在那里，她就会踏踏实实干自己的事情。偶尔，她抬起头，不经意间和他的眼睛相遇，心中总不禁一颤，那是怎样一双温柔而深情的眼睛，她从来没有想到，这样一个严肃的男人，竟会有这样一双柔情似水的眼睛。

然而，她知道，他早已有了一个美丽的妻子和聪明可爱的儿子，儿子长得象极了他，那样宽宽的额头，那样棱角分明的脸，那样薄薄的嘴唇。她常常想，如果换了自己是他的妻子，会不会生得下一个和他如此相像的儿子呢？

而她，也一直有一个相处的很不错的男友，男友是大学同学，毕业后去了另外一个城市，两人约好，等双方都稳定一点后，再来决定以后的道路，看看谁更值得让对方放弃自己的选择。

她没有想到人世间会有这么多变化，更没有想到首先发生变化的是自己，她总是有意无意间将男友和他比，也总是想，如果将男友换成他，那又会怎样？

而他，却总是那样看着她，微低着头，温温柔柔的看着她，从不多说一句话。

就这样，她和男友的约定推了又推，她一直不能确定，自己以后的生活应该怎样？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样的生活？她一直在犹豫。而今年，男友在那边升了业务主管，她再也找不出任何借口来推脱，她必须对自己的生活进行选择，即然无法得到，那么就必须放弃，她决定离去。她告诉男友，她将尽快清理完这边的工作，待手头所有工作了解之后，她就过去。她并没有告诉他，她不想过早的结束她和他之间的这种默契，只是一如即往的上班，她要等到最后一刻。

然而，这个时候，他住进了医院，没有多久，就转院到了这个大城市，无数次的诊断只有一个结果，就是这个有着最好医院和医生的城市，也不能改变他的命运。

她拿着一个美丽透亮的玻璃花瓶，在花店里转来转去，有哪一种花可以和她美丽的花瓶相配？有哪一种花可以和她执着凄凉的心情相配？有哪一种花可以和她深深的忧思相配？……最后她站在了一束香水百合的面前，那长长的枝条，大大的花瓣，娇嫩的颜色，那样美好而纯洁的寓意，她决定选它。她教花匠如何剪枝，如何插花，如何整形，她不懂花艺，可并不防碍她可以根据自己的心意做出美丽非凡的花束。

她小心翼翼地捧着花瓶一步一步的向前走，百合花的清香不时飘过，轻轻悠悠的。当她推开病房的门，她看见了躺在床上、打着吊瓶、消瘦而无助的他和床边他依然美丽的妻子。那样一个自信而充满活力的人一下子就变成这个样子，此时，她多么希望自己就是他床边美丽的妻子，给他安慰，给他照顾，既使受尽焦虑煎熬，既使生命短暂而无望也不算什么。

她把花放在他的床头，微笑着转过头问他：好看吗？她的笑脸一如那灿烂的百合，光洁而明亮。她坐在他的床边，微笑着和他谈话，告诉他单位的一些趣事和他不在时工作上的一些无奈。她尽量做得很轻松，尽量不让自己去关注他的一些变化，尽量让他能感受到自己的这种轻松，尽量让他觉得这场病也只不过就是如此轻松简单而已。而他，依然是那样看着她，温柔的、深沉的、微笑的看着她。百合花的香气在病房中弥漫，她仿佛感觉到芬芳的气息就在自己身边流动，浸润着她，浸润着他，浸润着房中的每一个人。她始终没有告诉他关于自己的事情，她不想在最后打破这种和谐，她愿意她和他就是这样的结果——始终如一而不曾改变。走出医院，她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她知道，自己不可能再见到他了，那种熟悉的感觉以后永远不会再有，这是她对他最后的告别，也是他留给她的最刻骨铭心的记忆和痛楚。

婚后，她在家里养了一盆香水百合，每当家中寂静无人的时候，她就会坐在花前，去细细品味百合花的清香，宛如当初她捧着花，走进医院时一般。

十一月的悲哀

大概是在八四年左右吧。一个星期日，我在家温习功课，家里很静，只有我一个人，可我看书并不是很安心，一直在书柜里翻呀翻，就翻出了一本《收获》，这本《收获》中第一篇文章就是《人生》。当时，我刚刚开始上初中，功课上有点吃紧，并不是看小说的年龄，而我也并不懂得怎样去欣赏文学作品，可是，就是这篇《人生》，不知怎么就深深吸引了我。整整一个下午，我头也没有抬，一口气读完了这篇文章，心中有一丝莫名的感动。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路遥是谁，也不知道《人生》的价值在什么地方，只是有一种很简单的直觉：我喜欢。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一个完全陌生的东西，却令人有一种温暖的愉悦，我觉得，这是一种缘份。所以，我一遍又一遍的看着《人生》，一次又一次的体验这种愉悦。两年后，当《人生》电影在全国上映之时，我的好多同学都是在我的极力鼓动下去看的，而这种愉悦的感觉，也由此而得以广传。

后来，看《平凡的世界》就是很自然的事情了，首先是因为《人生》，再则，那个时候，路遥已经是很出名的人了，全国看《平凡的世界》的人比起当初看《人生》的人，不知要多出多少倍。

再后来……

而今天，当我从报纸上读到一篇又一篇怀念路遥的文章的时候，我才猛然觉得，十年的时光，竟然如此轻易的就从手指间挥去，时间，是那么真实的淡忘了我们的记忆。悲伤是什么？怀念是什么？十年前那种刻骨铭心的感觉是什么？

《延安文学》在九三年的第一期，分出近一半的版面，编发了悼念路遥专辑，这期《延安文学》我到现在还一直保存着。宇航的《路遥在最后的日子》，当初我也是仔仔细细的一遍又一遍的拜读，没有了路遥，就没有了以后的《人生》和《平凡的世界》，就没有了阅读时心灵相通的那种喜悦，我该怎样才能留得住这份记忆？我该怎样才能继续我的人生？十一月的陕北，寒冷而干燥，曾经有过的那份温暖的愉悦，我怎样才能找到？

不知从什么地方曾经看到过路遥的一张照片，印象很深：烟雾缭绕中一张深思的脸，很粗犷、男子汉的脸，却有一种很细腻、柔和的表情。路遥曾经说过，他走在山山川川沟沟峁峁之间，忽然看见一树盛开的桃花、杏花，就会泪流满面，确实心就要碎了。拥有如此细腻敏感心灵的男人，该有怎样丰富复杂的内心世界。于是，我们也就可以理解《人生》的细腻，《平凡的世界》的博大，《早晨从中午开始》的沉重。

对于路遥，我了解的并不比一般人多，我也从来不敢自称是他的学生或追随者，我只是喜欢他的作品。可我却一直认为我文学的启蒙在《人生》，从小学到现在，我不知念过多少本书，看过多少篇文章，小说、诗歌、散文、古文、白话文等等，但是没有一篇文章，能给予我象《人生》这样的影响，能让我如此感觉到文学的魅力，感觉到那种舒心温暖的愉悦，一直到现在，可以让我提起笔，抒写自己的思想。从来没有一篇文章，可以让我能在十九年后，还能清晰的记得，初次读到它时的情景……

经营爱情

第一次和文明见面，是在我接任营业部主管不久后的一次例行的商业会谈中。那时，我刚上任不久，前任留下的一大堆事务急需理顺，许多例行的程序和客户需要熟悉，还有许多新的规章规程需要制定，新的业务需要扩展等等，我忙得两脚朝天，基本每天都有业务会谈。文明所在的公司和我们一直有着稳定的合作关系，业务往来也一直很融洽、顺利。文明是他们公司的业务部主管，业绩卓然，和我虽算是同行，但在他显赫的成绩面前，我不觉感到自惭。所以在见他之前，我就一直在想象，他会有怎样一种咄咄逼人的气势？

果然，一见面，就让人感到气度不凡，一付瘦瘦高高的身材，剪得短短的头发下一张很严肃的脸。只是想不到他竟然如此年轻，简直就是一个大男孩。会谈的条款都是事先拟好确定的，会谈的过程也只是一个通融签字的过程，所以进行得很顺利，但是气氛却一直很严肃，连一向喜欢简单轻松的我，对此也无能为力。一直到最后，双方握手道别的时候，我才借机笑着说了一句：以后请多关照，也请多多赐教。他笑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很明朗的线条。

以后相处的次数多了，慢慢地也就很熟悉了，有时候业务谈完后也随便聊聊天、开开玩笑，不觉发现，他原来是个很开朗的人，待人也很随和，和他谈话其实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他才思敏捷，谈吐睿智而富有情趣。有时候，没有旁人在场的时候，我们会天南海北的扯得很远，彼此也发现竟然很投缘。

我的工作也进展的很顺利，各项业务渐入渠道，业绩不断上升。和文明，我们一直保持着一种亲密的朋友的关系，彼此喝喝茶、聊聊天。渐渐地，我发现我竟然很迷恋这种相处的方式，每次从文明那里回来，我都会心情愉快而精力充沛。而文明，我也常常能从他的眼神中，捕捉到一些很温馨的感觉。

但是，很长的一段时间，我们的关系并没有进一步发展，他对我一直若即若离，让我有些捉摸不透。但他对我的吸引力是如此之大，我决心不放弃他。

有一次，我去他们公司找文明核对一笔业务。这笔业务后，公司将放我一周长假，我终于可以好好歇歇了，只是我还没有想好要去什么地方。这个时候，正是文明他们一年中最忙的时候，恰好打字员又请了假，文明的业务部忙翻了天，我们的谈话不时的被打断，文明只好一次又一次的对我说抱歉。我忽然灵机一动，就对他说，我正好有一周的长假，而我又不打算出去，一个人呆在家里实在太无聊，干脆来给他当一周的义务打字员，既给他帮忙又给自己解闷，一举两得，岂不完美，不过有个条件，每天的晚饭要他请，省得我一个人还要为吃饭发愁。我一面说，一面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这样，最起码，有整整一星期的时间，我就可以整天和文明在一起了。我要用一星期的时间，实现我的爱情攻略。

文明当然乐死了，不过他有点担心，我堂堂一个营业部主管，却甘心为他当个义务打字员，是否真能坚持得下来。我说：我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你什么时候见我反悔过，如果连这点本事没有，怎么能坐得住一个营业部主管的位置。

看着文明答应，我不禁暗自窃喜，就是聪明如文明，也决不会想到，这竟然是我的一个小小的爱情“阴谋”。

我的到来，对于文明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我不仅是一个称职合格的打字员，更是文明的一个得力助手，他们所有的文件、众多待签和已签的单子，经我的手传出去，又收回来。文明办事果断、干脆、认真、公私分明而毫不含糊，给他当助手，其实也是件很愉快的事情，同时，我也惊奇的发现，我的许多想法，常常与文明不谋而合，我们的合作，有一种无需言明的默契。每当我抱着一大堆材料向文明办公室走去时，心中总是充满一种奇异的喜悦。而文明，从他一日深似一日的笑意中，我似乎读懂了一些什么，然而，又似乎什么也没有。

一个星期很快就过去了，文明的业务也整理的差不多了。而我，却感到异常的疲惫。一星期来，我们谈论的只是工作，就连晚饭时，也都是在计划明天的工作或应该注意的问题，甚至连我们平时聊天谈话的气氛都没有。我不禁万分失望，或许，一开始，就是我的错，文明自有他的生活轨迹。

假期结束了，我又重新回公司上班，和文明的业务往来，还继续着，只是，我减少了同他的见面。我一直克制着自己想要见他的欲望，我努力克制自己，我必须克制。我是一个女孩，我无法放下一个女孩的骄傲和自尊，在这一点上，我绝不妥协。我如一只受伤的鹰鹫，在自己的窝巢中，独自舔着自己流血的伤口。

这个冬天好冷，整整一个冬天，我几乎没有感觉到一丝阳光的温暖。春节到了，我回了一趟家，或许，家的温暖和妈妈的疼爱，可以呵护我那颗受伤的心。

春节后上班没几天，就是二月十四日情人节。情人节，该是有情人共同渡过的节日，和我又有什么关系？下班了，我独自一个人坐在黑沉沉的办公室里，忽然，手机响了，打开一看，是一条信息：可心，原谅我，我迟到了，我想了很久，和自己斗争了很久，我觉得自己还是不能没有你，我爱你。我静静的看了很久，我确认自己没有看错，泪水一点点泛了上来，我觉的心有些痛。

房门轻轻的响了一下，我抬起头，文明手捧一大捧玖瑰，笑容灿烂的站在我的面前。我看着他，禁不住笑了，眼泪随即落了下来。是的，我终于得到我想要的——文明终于来了。我的爱情“阴谋”，在我的苦心经营下，终于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