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城市背后的脸

2004-04-29郭少梅

辽河 2004年1期
关键词:陈词叶子

郭少梅

清晨,当第一层曙色冲破了冬日沉重的阴霾将她的微笑挂在叶子窗帘上的的时候,叶子对着她一样地微笑了。叶子说,你早。这个“你早”是对陈词说的,仿佛此刻陈词正站在窗外微明的晨曦里了。

今天,叶子的心情出奇地好。原来随着紧张和犹疑而来的烦躁反倒因为事情的迫近而一扫而光了。叶子决定见陈词,这个决定让叶子也不敢相信。本来两个人只是在网上聊得很好而已,但是叶子却觉得最近她最想见的人就是陈词,为什么呢?叶子搞不明白。是因为他值得信赖,因为他是一个男人,还是仅仅因为他遥远。叶子也拿不准要不要把她的事告诉陈词,要是在从前,叶子是不管什么话都会对陈词说的,即使对她的男友都不说的话。但是这件事,叶子却无论如何也不知该怎样说,是巨大的悲痛吗,还是悲痛过度之后的麻木呢,有的时候人能够把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统统说出口,但真的是最重大的最值得说出来的事情却不知从何说起了。

叶子的男友已经有两天没有来过了,叶子能够感觉到他最近对她疏远了许多,爱情有时就是这样的脆弱,当它遇到挫折的时候就会像美丽的玻璃摔落在了水泥地上一样倾刻间灰飞烟灭了。这或许是叶子要见陈词的原因之一吧。而现在叶子是一个人,她不必再考虑些什么因果。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叶子对自己说。叶子在这座城市里是一个人,叶子一个人睡,叶子这时候就觉得有些冷,她把整个身子都有缩进了被子里,两只眼睛直直地盯着天花板,仿佛要把天花板盯出景象来。他会是什么样呢?时间就在叶子一分一秒的想象中无声地滑走了,更浓艳的晨光透射进来,落在叶子的被子上,叶子就觉得温暖了许多。

叶子伸出胳膊到枕头底下想要把车票摸出来,却触到了那张纸,叶子的心就痛了一下,这种心痛倾刻间散射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然后又毫不留情地回渗到心里,在那里凝结,久久不肯消散。

叶子对自己说,那不过就是一张诊断书嘛,也不是对我的判决书。

于是,叶子又将手在枕头底下探了探,终于将那张车票捉在了手里。她把它拿到鼻子底下闻了闻,有一股好闻的油墨香,她又对着它轻轻地吹了口气说,嘿!和我一起出发吧!于是,叶子从床上一跃而起,将车票和那张纸放在了昨晚已经收拾好的行囊中,对自己说,就这样,出发!

这是真的吗,她要来?

这是真的吗,我答应她来?

陈词在心里一遍一遍地问自己,怎么都觉得这件事距离事实有些差距。昨天,陈词接到叶子的电话说她要来,她的声音小小的,听起来有些激动也有些胆怯。她说一定要接我哟,是一种满怀的期待,也有因着期待而来的盼望和紧张,陈词感觉得到这份期待和紧张。于是,陈词的肩就攸然间沉重了起来,这沉重来自一种责任。为什么会有责任呢?陈词想不明白,她只是他的一个网友,他们只是聊得很投机而已。虽然陈词想不明白,但是他还是在脑子盘算了很多事情,这其中最重要就是给老D打了个电话,而在此之前,陈词已经很久没有跟老D 联系了。

老D说,咋地了,哥们儿,让人给煮了,怎么想起我来了呢?

陈词说,你少给费话,给我去订个房间,我有个朋友要来。老D是一家三星级酒店的财务主管,订房可以半价。

SHIT,老D说,你小子也终于熬不住了吧,要开房了吧。

去去去,你少跟我贫,够哥们儿你就快点给我办,陈词有些没好气。

于是,老D在半小时之后将一张房卡交到了陈词的手上。临了,他拍了拍陈词的肩说,知道,女朋友要来,好好办吧,然后甩给陈词一记响亮的口哨,扬长而去。陈词手里捏着那张精致的房卡竟有些莫名的心慌意乱起来。我这是怎么了,我怎么会有少男钟情一样的心绪呢,陈词在心里一遍一遍地问自己,心就一直轻轻地悸动着。他拿着那张房卡摇了摇头。

叶子没有惊慌,没有恐惧,有的只是随着好奇和兴奋而来的紧张。但是叶子喜欢这紧张,它很刺激,让叶子觉得自己的心还在胸腔里跳动。车上的人很多,拥挤不堪地坐在一起,车厢里混杂着烟味、酒味、烧鸡熏蛋味,还有男人身上的汗味以及车厢尽头人们排泄物的气味。一些大小不等的包裹高悬在叶子的头顶上,好象随时都有掉下来的危险,对面坐着一个女人正掀开衣襟肆无忌掸地奶着孩子,叶子偶尔会将视线从车窗外调回来看看那孩子白嫩的小手,心里就莫名的痒起来。她想,要是我能有一个孩子会是什么样呢?她这样想过以后就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挂在了嘴角。她又将头转向了窗外。窗外的树木都已经落光了叶子,就像年迈的老妇脱光了衣服,却依然表情漠然。眼前冬日萧条的景色在她的眼前飞快地闪过,而她的脑子里却满是她要到达的那座城市里那张未曾谋面的脸。那会是怎么样的面孔呢?这个故事会是怎么样的开始,又是怎么样结局呢?我要不要告诉他这件事呢?叶子下意识地按了按自己有些疼痛的胃。

站台上的风很冷,陈词立在这样的冷风里,脑子里一片空白,他尽量不去想像叶子的模样,因为他的想像没有任何的依据,所以,任何想象都是徒劳的。但是陈词又不能不去想,因为,除此之外,陈词无法在别的事情上让自己精力集中起来。我是怎么了?陈词想,我是在等一个女人?在等一个结局还是在等一个开始?我是一个三十五岁的男人,我有一个爱我的和我爱的家,我是一个背负着家庭名义的男人。我现在在做什么,做这件事的人会是我吗?我在等一个网络那一端的女人,一个不曾谋面的女人,就因为我们聊得投机?风是彻骨的寒,陈词裹了裹大衣的领子,但陈词心里很温暖,为了这个等待。别的站台上不断有车驶进来,喧哗的人群将这有些凄清的车站点染出几分生气来。夜一点点地临近了,很沉的暮色渐渐地合拢过来。陈词点了一根烟,烟头上的火光在黑暗中明明灭灭,就好象他现在的心情一样忽起忽落。远远地,他看见一列车的灯光由远而近,是她吗?陈词看了看表,是的,是的,一定是的,他的心几乎要冲出了喉咙,她可是要我先开口说话的呀,我该和她说什么呢?他的脑子因着那列车的逼近而一片空白。站台上忽然响起柔润的女声,2509次列车将晚点二十分钟,陈词对自己讪笑了一下,车在他的面前呼啸而过,卷起很猛烈的风吹在了他的脸上。

是的,就是这里,叶子在桔红色的灯光下也能看出这里很重的寒意,玻璃窗上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霜。列车已经缓缓地驶进了月台,叶子的心就在这桔色的灯光里狂跳不止,她怕一下子就撞见她必然要撞见的面孔,怕那彼此心有灵犀的碰撞过早地击碎彼此美好的想象,她还需要时间慢慢清理思绪,走完这相见前的从心灵到面孔的预约似的过程。

是的,近了,就是这列车,载着她,也载着我们的相逢。陈词将手上的烟掐掉,烟头上的火将他的手指烫了一下,好疼。

叶子是最后一个下的车。当她走下车厢的时候,人们已经鱼贯着向出站口走去了。叶子站在那有些不知所措,身边不断有人从她的身旁挤过去,让叶子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轻轻地晃动了几下,但叶子还是坚持站在原地没有动,因为除此之外她别无选择。他会来吗?到这个时候,叶子忽然觉得她来得有些草率了,怎么可以对一个陌生人如此地相信呢?但是他是陌生人吗?叶子在心里默念着那个人的名字,这个名字已经在她的心里半年了,真的不是很陌生,而是很亲切很熟悉甚至还带有某些很温情的色彩,叶子索性穿过很拥挤的人群找了个比较开阔的地方静静地等,她相信她的直觉,他一定会来的,他们约好了在站台上见面。

陈词没有马上向着那列车靠过去,他需要用这短暂的时间来整理一下他有些慌乱的心绪。她在电话里和他约好了在站台上见面,因为怕出站口人多,让他们两个彼此还不认识的面孔错过了,如果错过了,那岂不是错过了一生?人很多,像一条河一样在陈词面前流过去,陈词靠在一个柱子旁边,将刚才被烟头烫伤的手指在嘴里轻轻地含了一下。风还是很冷,人群就快要走尽了,陈词忽然有一种一个巨大的潜艇就要浮出海面的感觉,他深吸了一口气,等待那一刻的来临。

叶子在人群差不多走完了之后也没发现哪个人是陈词,叶子几乎要哭出来了,我真的不该相信什么网的,叶子在心里说。叶子背着的旅行包很沉,压得她的肩有些往下坠,她想要把它从肩上卸下来拿在手里,但是没有拿好,包一下子落在了地上。叶子弯腰去捡,眼泪就在这时不争气地落在了包上。叶子摸索着那只包,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却有另一只手落在了她的包上。叶子一惊,本能地抬起头来去看那只手的主人。这是一张陌生男人的脸,很普通很陌生,可是他的眼神分明散发着某种熟悉的气息,这气息在那一瞬间让叶子眩惑了。她听到他在说,是叶子吧,包给我吧,我来帮你拿!说完,那个人就自顾自地向前走去了。站住,叶子用蓄了泪的眼睛看着面前的男人,伸出手说,你还有一样东西没帮我拿呢,脸上就闪了玩皮的笑,那男人也笑了,伸出手去,拉住了叶子,这夜就不再有紧张和陌生而是变得温馨和美好了。

陈词在拉到叶子的那一刻心里变得很坚定,他不再担心也不再紧张,只觉得那只手在自己的手里是一种归属,这种归属让陈词觉得心里很踏实,踏实得就好象直接将叶子从网上下载了一样,根本没有时空的转换。其实直到拉到叶子的手,陈词也没有看清叶子的脸,只是匆匆地扫了一眼,觉得那是一个有些秀气的女人,现在那些只手在陈词的手里温暖着,一切就变得不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她是他的叶子,对,是他的。

叶子的手被陈词拉着,暖暖的,叶子不敢看陈词的脸,却又有些想看,就拿眼角偷偷地瞥,叶子就看见在有些昏暗的灯光下的一张陌生男人的脸,既陌生却又熟悉,这陌生和熟悉混杂在一起的滋味,就像叶子第一次喝酸奶,说不出什么滋味,却又不想将它放下。

很快,他们出了车站。在充斥着和叶子来的城市一样流光溢彩霓虹的广场上,他们停住了脚。

陈词说,饿了吧。

叶子说,饿了。

陈词说,吃点什么吧。

叶子说,好的。

于是,陈词拦了一辆出租车,车载着陈词和叶子融入了这城市空洞的背景当中。

小店很干净,灯光也很柔和,陈词和叶子对着坐,看着对方的脸。

叶子说,你很普通。

陈词说,你也很普通。

两个人就相对着微笑了。

陈词说,我该叫你什么?

叶子说,叶子。你呢,我该叫你什么?

陈词说,陈词。

叶子说,陈词你好。

陈词说,叶子你好。

叶子问,陈词,你紧张吗?等我。

陈词说,紧张,你呢?

叶子说,紧张,不过不是害怕。

那么,我们吃点什么?叶子。陈词把“叶子”两个字咬得很重,仿佛这样才能使对方真切些。

饺子,叶子说。她把手平放在了桌子上,顿了顿,也是很重,叶子又说,陈词。

陈词就喊来服务员,要了一碟饺子,两样小菜,然后一样一样往叶子的碗里送。

你多吃一点,你太瘦了,脸色也不好。

叶子听到这话,心里就觉得酸酸的, 她其实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地吃过东西了,她一看到吃的就觉得胃已经被疼痛充满了。

叶子说,你不是爱喝洒吗?怎么不喝?

陈词被叶子说得涩涩地笑了,说,网上的话你也信?

叶子很重地点点头,当然,为什么不信?不信我能来吗?

好吧,陈词说。

就有两瓶啤酒摆在了叶子和陈词的中间,陈词边给叶子倒酒边说,你也喝点。

好的,叶子说,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嘛!两个人举起了酒杯,淡黄色的液体中有无数个黄色的小汽泡在灯光下闪闪发亮,他们将酒杯碰出了轻轻的响声。

庆祝我们的相识,陈词说。

庆祝我们的相识,叶子说。

想过我是这个样子吗?是不是很丑?我说很丑的,怕你见了我就会走开。叶子渐渐地觉得和陈词熟了起来,就有些调侃地说。

没有,没有,你一点也不丑,真的。

望着陈词一副傻乎乎的样子,叶子一口菜噎住了嗓子,呛出了满眼的泪花。

谈话气氛就变得轻松了,两个人都不再紧张,他们谈起从前聊过的一些话,觉得眼前的一切真实了许多,刚才因为面孔的陌生而造成的隔阂在不断的回忆中荡然无存了。他们谈工作谈家庭谈周围一些有趣的事,甚至还讲起了时下流行的一些黄段子,就像从前两个在网上一样,什么事都可以说,两个人乐得将酒杯撞得很响,惹得周围的食客都投过来了好奇的目光。

末了,陈词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忽然很严肃对叶子说,叶子,你为什么忽然来见我?

叶子被问得一怔,说不出话来。很久,叶子说,我们走吧。

出了饭店的时候,天竟飘起了细碎的雪花,在这座城市的霓虹灯的照耀下闪着斑斓的色彩。陈词出了门很自然地将手牵到了叶子的手,叶子也几乎在同时将手伸了过去,两个人手牵手走在只有几个稀疏人影的大街上。

叶子说,你看。她指了指前边两个学生模样手牵手的年轻人,他们年轻的背影不禁让叶子怦然心动。

我们也可以像他们一样,陈词说着将手很重地捏了叶子的手指,叶子感觉到心也就很重地跳了起来。

我们可以吗?叶子抬头看看陈词,陈词很坚定点点头,当然。

叶子将另一手接了朵雪花,雪花在叶子手里很快化了,留给叶子一片冰凉的感觉。叶子说,看,雪化了。陈词就拉起叶子那只落了雪的手,望住了叶子的眼睛,说,可它毕竟来过。然后就将自己热热的唇贴在了叶子的额头上,叶子就听到了自己的心跌落在这个城市静寂的街道上的声音。

接下来的听景和看景就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了。陈词给叶子不断地讲述着这座城市的历史和风土人情,然而这种讲述分明是为了掩饰某种慌张;叶子将手臂套在了陈词的臂腕里,听得很认真的样子,却又似乎什么也没有听进去;相反,她能够清晰地闻到陈词嘴里呼出的酒精的味道。要是在平时,叶子是讨厌闻到这种味道的,但是今天不同,她竟有些喜欢,身旁这个男人因了这个气息平添了许多男人的魅力,所以这气息让叶子有些迷醉,不知不觉将身体向陈词靠得更紧了。

陈词感觉到了叶子将他像山一样的依靠,这依靠让叶子女人的气息倾刻间弥漫了,水一一样浸润了陈词的身体,陈词的身体就发生了些许的变化,这变化让陈词走起来有些别扭,别扭得就如同被人牵住了脚步,于是,陈词停下来定定地看着叶子说,我们回家吧。

叶子被陈词的话击得一怔,从来没有人对叶子用过回家这个词,叶子也从来没有觉得家对她来说有什么意义,就连从前他的那个男友也从来没有给过她家的感觉,然而今天怎么了,面前的这个男人,竟用了家这个词,这个词让叶子害怕又温暖,她不敢看陈词的脸,低着头,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陈词忽然觉得自己怎么就成了地道的小人了呢,怎么会起了色心?可是他分明很喜欢面前的这个女人,那种久违了的冲动让陈词觉得既新鲜刺激又胆怯害怕,陈词觉得自己的话说得唐突了,他于是慌乱地摇摇手,不是的,不是的,叶子,平时说习惯了。我是说太晚了,我送你回客房吧。

叶子看着陈词慌张的样子,想笑却笑不出来,心情猛然间沉重了起来,她似乎看到了他们见面的结果,这个结果她想象到了却不敢相信的,然而她此行的目的是什么,告诉他她的事,还是别的什么呢?她要的到底是什么呢?

陈词看着紧张的叶子,心痛地摸了摸叶子的头,叶子,我不会的,你别瞎想,天太冷了,我送你去宾馆,房间我已经给你订好了,还有这是你的返程车票,我也一起买好了,明天早上的,你不是说,明天还得赶回去上班吗,早点休息,明天你还得坐车呢。说完,陈词从兜里拿出了那张房卡和车票,塞到了叶子的手里。叶子点了点头,却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叶子在心里问自己,你爱上他了?

被陈词叫做家的地方很整洁也很温馨,两张并排的单人床,雪白的窗帘和床单,柔和低调的桔色灯光,将这房间里的一切罩上了一层温情而暧昧的色彩。

叶子已经恢复了以往的轻松,对陈词说,进来吧,到我家做会儿客再走。陈词顺从地进了屋。叶子将灯扭得亮些,在床头柜上找到了遥控器打开了电视机,电视里正在放着时下正在走红的一位歌手近乎窒息的缠绵绯侧的歌,陈词踱身来到床边很自然地坐下,叶子坐在另一张床上,两个人都目不转睛盯着荧光屏,一瞬都不瞬的样子。

那个歌手唱得很卖力,好像要把整个胸腔里的东西全部呕出来,又要使出全身的力气憋回去的样子,看得陈词忍不住笑出了声。他说,叶子你看,这个歌我也能唱,就学着那个歌手的样子憋足了劲唱了两句,本想叶子会笑的,可是,叶子没有任何的反映,还在那纹丝未动,好像连睫毛都没在眨一下。陈词就觉得奇怪,他来到叶子跟前,看到叶子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下来,在她的面颊上形成了两条光亮无比的线。陈词蹲下身子拉着叶子的手,另一只手替叶子擦着眼泪,他看见叶子的嘴角还在不停地抽动着,陈词说,你别这样,我走好吗,你别害怕,我马上就走。说完就立起了身子。叶子猛然间抱住了陈词的腰,不,你别走,我不许你走。陈词心里的墙就訇然间坍塌了。

叶子很柔软,但这种柔软是仅限于皮肤的质感的,叶子的身体是僵直在那里的,虽然她此刻在陈词的怀里,虽然她任凭陈词一件件剥落了她的衣服,虽然她的身体在柔和的灯光下闪着象牙般的光彩。陈词搂过叶子光裸的身体,将自己同样光裸的身体贴了上去,他感觉到叶子在他的怀里轻轻地一颤, 有一颗泪滴在了他的臂腕上。陈词贴着叶子的耳朵说,你不愿意吗?你不愿意就不来。叶子感受到一只男人有力的手臂的围绕,这在从前是从没有感觉到的,叶子在心里不断地想,这是我吗?我固守了许多年的信念就在今晚将被粉碎。然而,这却是生命呀,这是生命存在的意义,而生命对我来说都有可能是奢侈品了。男人粗重的呼吸以及让自己冰冷的身体渐渐温暖的怀抱,这难道不是她多年的梦想吗?所以她不抗拒,一任陈词的手在她的身体上温柔地游走,渐渐地她如浸润在水中的婴儿一样自由活跃起来,陈词也就由此更加勤奋地拥吻抚摸她了。

陈词渐渐地感受到了叶子身体的柔软和迎合,而他也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亢奋,很多年没有的激情弥漫了他的全身。他的舌尖热烈地舔吸着叶子的,并在叶子的身上肆意游走开去,他听到叶子浅浅的低呻,这是这暗夜里最动听的歌唱,叶子的身子也在这种歌唱的伴奏下动情地舞蹈着,陈词就将手探到了下边,那里正有一片温暖潮湿的土地等待着他的脚步,是那么的热切而又那么的神秘,他来不及分辩,来不及思考,就进入了,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他的脚步,随后是叶子的一声低喊……

望着对雪白床单上的一小片洇红发着呆的陈词,叶子忽然觉得很心疼,她从身后抱住了他,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许久,陈词说,你不是说你已经结婚了吗?叶子说,对不起,陈词,我只是想有一次。陈词反过身来抱住了叶子,嘴里不断地念叨着,对不起,对不起,叶子,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将叶子搂得很紧,仿佛要将叶子搂进他的生命里。

陈词在叶子的身边睡着了,他发出了轻微的鼾声,叶子轻轻地抚摸着陈词露在外面的手臂,她始终没有回答陈词为什么忽然见他选择他做第一个男人的问题,叶子想,怎么回答他呢,还是不说的好吧。陈词的皮肤很白,身上的汗毛在灯光下是金黄色的,下巴上生着密实的胡渣,叶子伸手摸了摸,笑了。她看了看表,已经是凌晨4点钟了,于是叶子将身体更紧地贴进了陈词的胸怀。

陈词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了叶子的影子,只有一张字条放在他的枕边:

谢谢你给了我第一次,这也可能是我的最后一次,真的很感谢你。不要再找我。再见。

陈词不叫陈词。

叶子也不叫叶子。

但是在这座城市的某一个时间里,真的有两个被叫做陈词和叶子的人相遇过。

猜你喜欢

陈词叶子
论陈词信念的规范性
读《了不起的小叶子》有感
叶子
晒太阳
雪夜
最后一片叶子(节选)
浣溪沙·画照
收货·心境
像个吃货,爱这世俗人间
自信的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