喷火货机飞越鬼门关
2004-04-29唐荣沛
唐荣沛
波音707货机的喷射引擎声如雷鸣,在卢森堡机场跑道上吃力地冲刺。机长英格玛·贝格龙从载货清单上看到这次载的是40吨钻油设备,这已达到了该机最大载重量。
时速终于达到285公里了,贝格龙把操纵杆往后一拉,货机在离跑道尽头不到几米处升起,飞上三月早晨寒冷的天空。
一小时后,货机在阿尔卑斯山脉的上空挣扎爬升。天气恶劣,气流汹涌,云层浓密。贝格龙和他的四名机员忍着饥饿,飞机随时会破云而出,达到气流平稳、阳光灿烂的9800米高空。他们将在尼日利亚的湿热中降落卸货,然后飞往加纳装载水果,再飞回欧洲,机师都把这航线叫做“凤犁航线”。机长叹格龙心想,这次飞越地中海和撒哈拉沙漠的短短6小时航程相信一定平静无事。殊不知货机的一个重要部件已悄悄出现细如发丝的致命裂痕。货机是在尼日利亚注册的,服役已28年,飞过近1.8万次。该机第三号引擎连接在机翼上的金属吊架本来已有一丝裂痕,飞机每次起降都会使裂痕加深。
贝格龙57岁,是空运货运业的老手。他是瑞典空军战斗机飞行员出身,喜欢这种足迹遍及全球的机师生涯。
这笔运货合同两星期前谈妥时,贝格龙比较担心的是机员的素质。他常碰上持假执照、鲁莽冒失的机员,但是这次他的机员却很专业。
副机师是英国籍的马丁·艾默瑞,读小学时便驾驶过滑翔机,在学会开汽车以前已经有飞行员执照,他44岁,是个单身汉,从航空表演的特技飞机到DC-10型客机,什么机型都驾驶过。坐在他们身后的随机工程师泰雷·彭思,55岁,也是英国人,就业以来大部分时间和波音707机在一起。坐在回弹式座椅上,系着安全带的是36岁的艾克·纳瓦巴迪克,来自尼日利亚,负责引擎保养。还有27岁的冰岛人英格华·艾思纳森,担任押运,以赚钱支付学院驾驶707机的费用。他们在云缝中看到太阳光,贝格龙说:“好,英格华,煮点咖啡喝。”“没问题”。英格华解开安全带,站起来,刚走进厨房,飞机突遭一股强烈的下降气流猛袭,高度陡降,就像汽车冲下悬崖。英格华两褪离地,其他的人都给向上抛,幸亏有安全带勒住。机身强烈一震,恍若受到撞击。一眨眼间,总重150吨的喷射机突然倾侧。
驾驶舱内各种警铃声同时大作,红灯闪亮,所有仪表象发了狂,几乎所有系统都已失灵。贝格龙动作很快,攥住操纵杆。他迅速朝面前的备用仪表望去,只见高度计的指针跑马似的旋转不休,那是他最怕的了:飞机正倾侧急降,坠向下面云层里的披雪山峦。
贝格龙的战斗机飞行员本能反应发生了作用。他把操纵杆猛向左推,也把方向舵向左踢。接着,他迅速把其余引擎的油门收小,使飞机不至于翻复。他脑海浮出连串问题“是否发生撞机,是否撞掉了一边的机翼?”照目前的下坠速度来看,不出几分钟飞机便会撞山。彭恩和艾默瑞在一片混乱中赶紧依防火步骤操作。
艾默瑞朝窗外望,他看到一个大洞,洞四周都是裂开的金属和外露的电线。他报告:“四号引擎不见了。”
贝格龙心想;“情况还不算太糟。”引擎吊架比较薄弱其实是安全措施,可以让引擎在飞机万一迫降时易于脱落。
艾默瑞在副机师座位上侧身再朝外看,近机身的引擎也不见了,同样是个大洞。他大嚷:“三号引擎也没有了。”
“不可能吧,马丁?”机员彭恩都吓呆了。
贝格龙竭力使飞机摆脱致命的俯冲,彭思则拼命设法恢复电力及其他系统的功能,这架飞机可以左转,要是右转则可能机毁人亡。贝格龙不得不完全依靠机身重量和平衡技能去维持飞机平飞,就像驾驶一辆没有液压转向装置的18吨大卡车。贝格龙还是很冷静,心想:“我们完了,可是一定要拼到最后。”
最初的猛烈一震,把三号引擎本来已有裂缝的吊架震得裂开,3号引擎左摇右晃,撞落了四号引擎,两具引擎都落在下面的密林中。
艾默瑞以无线电通知交通管制站:“呼救,呼救!请求立即着陆……”由于警报器声音嘈杂,他不得不大声喊叫。
“我们需要紧急着陆,右翼两具引擎丧失。”“知道了,向左转朝南飞行。”
贝格龙战战兢兢地竭力使飞机向左转时,艾默瑞取出照相机把飞机的损毁状况摄入镜头,对贝格龙说:“如果他们在残骸中找到底片,至少可以知道飞机出了什么事。”
贝格龙点头同意,心里在称许艾默瑞的镇定。他知道艾默瑞也自料不可能逃生,这样的默契使他们更加镇静,斗志更强,“我能脱险,没什么好怕。”贝格龙边暗自鼓励自己,边快速思考有哪些方式可以脱险;他们应该往哪里飞?
日内瓦就在下方,然而四面环山,当地机场又因天气恶劣而关闭。里昂距离不远,但是贝格龙从没飞越过那个机场,况且当地天气也很坏。
“好吧”,贝格龙决定,“就是马赛了。”然而他很没把握。
贝格龙曾多次在马赛机场升降,他想,必得从北飞入,可是飞机太快、太重,而剧顺风,可能偏离跑道,撞上其他飞机甚至机场大楼。不过,当地机场跑道伸入一个浅水环礁湖,万一不妙,他会让飞机在水面滑落——要是能飞到那么远的话。
英格华爬行到机身后部,透过小机窗外望,他向驾驶舱报告燃油从断裂的油管喷出,但没有火焰。
贝格龙下令放油,以减轻飞机重量,彭恩板下开关,打开每个机翼下的紧急放油门。燃油喷出,与断裂油管漏出的燃油汇合气化,在飞机后方形成极易爆炸的油气云。
货机丧失两具引擎十分钟后,下降到约5000米的高度,在亚维侬地压的农场及葡萄园上空兜大圈子,仍急剧下降。
“丧失两个引擎,请求直接进入着陆”,艾默瑞向马赛飞航管制区报告。
“知道了。”
艾默瑞又用无线电要求提供天气报告。
可是控制中心没理会他,艾默瑞一肚子火,重述:“失去两个引擎。”然后连说了6次“呼救”。
马赛飞航管制区回答:“知道了。”但是贝格龙和艾默瑞从管制员平淡的语气,知道对方并没有明白情况危急。
在航空术语中,“失去”引擎的意思是说引擎停止运转——虽是危险,但情况仍能控制。民航管制区显然没料到百万分之一概率的情况——两个引擎掉落,真的发生了。
挡风玻璃前的灰暗突然消失,可以看到马赛附近的海岸。正下方3700米处有一层薄云笼罩着农村大地。
纳瓦巴迪克把红色的应急手柄插入地板上一个油柄,然后摇动手柄把起落架放下。贝格龙让飞机转弯对准32公里外的机构跑道,机轮放下之后产生阻力,使飞机更难控制。
贝格龙一看高度计立刻心寒。飞机已降至2100米,按照这个下降速率,飞机未抵机场就坠落了。
就在这时候,艾默瑞从云缝中看到一条空跑道。那是伊斯特雷地区的法国空军基地。他按无线电通话钮:“我们前方有个机场,我们可以在那里着陆吗?”
管制员回答:“可以,可以在那里着陆。”
“好极了!”贝格龙说,跟着转个大弯飞向那条跑道。
飞机转弯引致出现乱流,断裂的电线在浓厚的燃油气体混合物中飘舞得更厉害。两条电线碰上了,闪出火花,点燃了油气。转眼间货机成了飞行的火龙,拖拽着一条呼呼作响的高热火舌。
贝格龙奋力想把飞机向左转,可是机身仍朝右偏。他心想:“大事不妙。”
艾默瑞高呼:“左转,左转!”
贝格龙气喘吁吁地说:“它不肯转过来!”他无法保持直线飞行,操纵杆这时显得很重,每次他纠正飞机航向都累得大声呻吟。
最后一个可用的控制方式就是借助左翼两具引擎的推力。贝格龙心想,减慢引擎旋转的速度就可改变飞机航向,就像双引擎汽艇只用引擎控制航向那样。
飞机终于就范,但动力减弱后,下降得更快。
贝格龙打定主意:不要那跑道了,只要能飞得到那么远,便在机场任何地点迫降。
货机飞出云层,距机场只有3公里多,高度330米,但没对准跑道。
“相信我,机长!”艾默瑞一面大喊,一面伸手去扳油门。
“好,可是要保持一些动力。”
艾默瑞把一号引擎的油门关小三分之二,二号引擎的油门关小三分之一,飞机随目口转向左。贝格龙把油门控制杆再向前推,片刻跑道就在眼前。
他们当时都不知道,起火机翼一个油箱有裂缝。燃油源源不断地流出,油箱爆炸了,机翼上喷出火球。
伊斯特雷基地控制塔上的管制员注视到这架拖着一道火舌的货机进场,一边惊呼“不可能”一边打电话通知基地消防队做坠机应变准备。
货机以390公里的时速降落,比正常情况快了160公里,贝格龙心想:“太快了,太快了!”他把机头拉高,主起落架在跑道的白漆数字上着陆,接着像高速火车般在跑道上滑行。贝格龙关断动力,猛踩煞车。但滑行速度丝毫无减。他大叫“彭恩,煞车失灵了!”
彭恩喊:“快用气动应急煞车!”贝格龙开动应急煞车,心想,如果机轮爆裂,飞机便会慢下来。然而只有左机轮爆裂。
飞机已过跑道的一半,彭恩把二号引擎转到“反推力”,减低滑行速度。
货机抖颤地发出怒吼,速度慢下来,然后转离跑道,在距跑道边“不可超越此线”告示牌只有9米多的地方才倾斜停定。地面消防队迅速用化学泡沫扑熄飞机周身的火焰。一辆吉普车疾驰过来,一名军官跳下吉普车,取出一瓶酒和酒杯,向惊魂未定的贝格龙招呼:“恭喜你,机长。”
后记:事后有关当局全面调查,并检查了全球各地的波音707型机,发现许多架航机的引擎吊架都有类似裂痕。这些飞机只有在更换部件并获检后才可以恢复飞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