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断开阳堡

青　扬

怀旧的人们不妨去看一看古老的开阳堡，那是一座战国时遗留下来的老城堡，曾做过郡、县，是茶马古道上一处很久远的人类栖息地。这座北方的老城堡里，至今仍然环抱着昔日曾经荣光华耀的残殿剩庙，尽管墙坍顶塌地衰落了很久，但是从那厚厚的老土堡墙上的疤痕，似乎还能嗅出燕赵七国的烽火狼烟；那人石条砌出的穹隆状门洞，还保持着战同时代的风骨余韵；那一座座没有消失的庙宇，还散发着神佛对于灵魂的缠绕。

开阳堡坐落在原阳县境内桑干河北岸的一块高高的土崖上，堡门正面对桑干河无垠的画意，视野遍及河东南西三面的青渺黄茫。开阳堡与众不同处在于它的工质，全部是惨白的白垩纪的白垩土垒成，城堡墙是这种白垩土叠的，堡内所有的泥屋也都是白垩土的顶，白垩土的墙，白垩土的门脸，满目一派令人惊惧的起起伏伏的白。一排排的白屋羞怯地萎缩着，散发着积年的老态与霉味。

开阳的四围土城墙大部分还昂首屹立着，高大的石条城门十分坚固，坐北朝南的城门上顶着兰间唐代斗拱楼阁，门口三面有三座庙殿。方正的开阳城内的每条巷底都有一座庙宇，祯王庙、龙王庙、阎王殿都保存着大致的框架，塑像也看得出轮廓。庙内的内墙上有大块的彩绘壁画，一齐诉说着开阳曾经有过的昌盛与文明，有过的浓厚的宗教信仰。

开阳果真是太古老了，古老的工城墙豁豁牙牙，倒下的化成了泥堆，站着的都变得圆头滑脑；古老的圆形拱城门洞内的大石条上布满划痕，依然严丝合缝，半块不缺；古老的庙殿只剩下顶、墙与柱梁的骨架，依然飞檐翘角，风姿不减当年；古老的碑铭躺在尘土中，蒙受着无知的践踏，依然光可鉴人，字迹清晰；古老的残砖碎瓦堆积在庙殿院或街巷边，依然裸露着汉纹清花，顾目流盼，散发着那段时光的瑰丽，展览着那个年代的荣华。

开阳果真是太神奇了，废弃的庙宇的木窗棂上雕刻着精美绝伦的飞龙舞凤，连天翻卷的白云，一地汹涌的海水。彩漆剥脱尽，更显雕功的细致圆润。所有庙宇的顶棚上，皆悬空垂吊着层层叠叠的木雕的白蓝绿色的云纹，象征着天上仙界或地下宫殿。墙上彩绘着一组组教化人类的各种仙佛与冥界故事。特别是阎罗殿内的两面墙上，还保留着20多幅凡人逝世后在地宫受刑的图画。至今组画完整，色泽鲜艳，还有几座庙的门窗用草泥严严实实的插封着，不知里边还有什么精美存留。

堡内很少看得见别处那种商家店铺的乡俗花彩，也没有见交易市场讨价还价的欢声笑语。偶有一两条巷的老墙基与旧门洞却是大大小小的花石垛出来的，紫的石，红的石，白的石，展示着城内富人的排场。废弃了的城堡，成了孩子们游戏的迷宫，他们在祯王庙、阎王殿里出出进进。庙门前的大石阶成了开阳人的坐椅，他们在城门口的高台上谈古论今。堡门前正对的桑干河，瘦弱得形不成一整片蔚蓝，无水的皱裂苍白被浅浅的杂草覆盖着。东不见来头，西不见去尾，凄迷成一派朦胧的雾岚。当年，开阳堡紧紧依偎着富足的桑干河，仰仗着河水滋润，期望河水的福荫照拂。如今二者曾经的辉煌已逝，只遗得一份无奈的荒凉。桑干河的一股混浊的细水瑟缩在河床内，开阳堡的人躲藏在城堡内，共同过着平静的日子。文明曾经在水边驻足，并闪烁着耀眼的光泽。后来，文明的脚步随着水的变迁而挪移，留不住文明的地方只能渐渐的沦落成一种偏远的落寞，直到被人遗忘。

从远处看开阳，只见高耸的墙，不见低矮的房。即便走到了城下，也还得三拐两绕，才能进入城内，残破的开阳城，仍然保持着它的幽秘和威严。现代的繁华远离开阳，但是开阳的古风遗韵，仍然是最具北方风土人情的一页民俗画。来这里的人都会为那林林的城墙叹惋，为那庙宇的残骸惊异，为那倒着或立着的碑碣唏嘘，为那昔日的风采长嗟。在北方，特别是在桑干河两岸，类似开阳这样的古老的土城堡很多，只不过它们都被越来越多的人口冲破踏倒，村庄溢到了堡墙四周，城堡只剩下几堵残墙或一个名字。而开阳地处荒蛮偏远，方能保存的比较完整。这座老城堡，经历着最无遮拦的风吹沙打，悄悄地飘零着，贫寒着，却也自得了一份人世的清静淡远，还有一份最具历史本色的古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