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掬花.在长安

2004-04-29叶紫云

延河 2004年9期
关键词:篱墙很漂亮酒香

掬花

小时候,总想看到很多很多的花,想花是世间最美丽的。可直到离开老家也没有看到过很多很多的花。有时想,故乡大概是没有花的。那时我还小,母亲说:“女儿是花。”我以为说我是花,就总喜欢穿漂亮的花衣服,觉得这样自己就更像是花了。

乡间的小路上偶尔会开出几朵粉粉的花儿,“打碗碗花儿”。很伤心的名字。这是乡间里最常见的花了,也是我在乡间见过的惟一最像花的花了。

后来,长大一些了,看到画里的仕女,简约的几笔勾勒出来,仕女轻盈很美,自然的神态是风吹来的婉约,像冬天里的梅,风姿绰约,疏影淡逸,镶着素白的雪,袅娜清丽,就错误地以为画里的花都很瘦。

春天,去很远很远的城市看朋友,坐火车一天一夜,坐在车里,看窗外都零乱,花也不是花,叶也不是叶。看见他时,有些憔悴,想到薄霜里的花儿,不蔫却蕴着沧桑,心里酸酸的,想落泪。我临走的那天,他送我,他边走边说:“只送行到半路上,要不会伤感的。”我只听见他说了前半句,后半句我一直没有听见。可直走到进站口,他还跟在我身边,挥着手对我说:“走吧,走吧。”我一直往车站里走,进了门,门里有一张桌子,我把包放在桌子上系着带子,用眼睛觑着玻璃门外,他在车站的外边转来转去的,看着车站里边,我在一个认为他看不见的地方躲着我的身体,用眼睛看他门外的身影,终于,在一个报摊前他买了一份报纸后走了,我自己进了候车室大厅,等带我回家的火车。那一天,阳光很好,有风。

他说:“你笑的样子很好看。”我说:“像花。”他说:“比花好看。”我说:“那我一直笑给你看。”于是,他画了一张我笑着的油画肖像。就挂在自己的画室里,有人要买,他说:“这是我的珍藏版,不卖的。”他说,看见画就像看见了我。我说,伤感。

和朋友们已很少见面了,越来越少,甚至都不见了。就像古话里说的:“菖蒲花,难见面。”菖蒲花是我见过的花里最有情致的,它会依着次序一直开花,含着很多花苞总也开不尽似地一直往上升,总是在向上开,开到顶,最后一个花苞也绽开了。我第一次见到菖蒲花,是一个回族女孩放在宿舍桌子上的玻璃杯里,一满杯的水,斜斜的插着几枝,几朵粉色的花儿。她住我隔壁,她很文静,我也文静,就常在一起。我在诗里和画里见过菖蒲花,真的花是第一次见,和诗里画里的一样,粉的花,有绫绸一样的质感,绿的叶,茎杆也是绿的,是那种翡翠一样的绿。挺拔向上。她调走了,虽然还在一个城市,再也没有见过面。远的见不上,近的也难见面。

牵牛花,就像我小时候见到的打碗碗花儿。我就是这样固执,搞混了印象里还是固执地搞混。其实,打碗碗花儿和牵牛花不一样,只是花形有一点相像,都是单瓣的喇叭形。

我有了一片地,在楼下,很小,巴掌大,那是夸张,比巴掌大,一米见方,我插了几根竹竿围成篱墙,里面种了几株牵牛花,见风就长,长得很喜庆,篱墙很矮,它们也长不高,顺着篱墙东拉西扯地盘结,满满的,葱郁地绿。开花了,紫色的。娴静的雅。深深的紫色,粉紫的花边,灼灼地开着,像几只穿紫衣的蝴蝶,起一阵微风,会翩跹。我用手机给朋友发了短信,说:“牵牛花开了,紫色的,在篱墙上,绿色的叶子很漂亮。”朋友也发短信给了我,说:“应该是花很漂亮。”我回他的就一个字:“花。”他就打电话给我说:“应该是花很漂亮,你怎么说绿叶很漂亮。你又颠三倒四的了。”我想到他急急打电话给我的样子,我就在电话的这头笑,他也笑了。

在长安

我坐在那种双层的公交车厢里,临窗坐着,高高在上的。路上的车很多,像在水中流走,想起了古人的“流觞”。古人都是很雅的,做的事也很雅,悠闲,生动,这是文人的喝酒赋诗。还有,古人的俗里也有雅,古人有鬼节,古人的鬼节里,沿河放小纸船,小纸船儿里还有烛,焰是红的,一直漂着,要漂到很远很远的河里,其实,漂不远的,不过一河岸都是放小船儿的,就影影绰绰了,影影绰绰里有情有思念。车走在路上,在灰灰的天空里,偶尔亮着车灯,也影影绰绰的。“流觞”很美,影影绰绰也很美。

车过李家村时,遇了红灯,看见马路上白色标志线上蜷缩着一只灰色的小老鼠,很乖。几个小女生和小男生在道沿上乐不可支,绷着劲悄悄地笑,张望着小老鼠的表情,想起长安的市井曾有公子哥儿们斗鸡的生动活泼。我很害怕汽车的轮子会碾上它,我用一秒钟闭了眼为它求助于神灵的佑庇。我看见它黑珍珠一样的小眼睛有点迷朦,像灰灰的天空,它是在害怕吗?车子开走了。我在城市的街道上看见了一只小生命瑟瑟的画面,这样的场面很难见到,可心弦还是有点紧绷。我真的希望小男生和小女生把它带离那条宽宽的白色安全线。

西安,过去叫长安,唐朝的时候就叫长安了,比唐朝更早的时候可能也叫长安,但我就是愿意记得唐朝时叫长安,好像唐朝就是长安,长安就是唐朝一样。我住在这座城市已有很多年了。我喜欢这里。就因为她过去叫长安。长安就有诗意,就有唐朝的味道。长安,就有一种说不清楚的绚丽,就像黄土深情地掩饰着长安,可她仍在熠熠生辉。我曾在睡梦里轻轻地呼唤过这个名字:“长安”,梦就很甜很香。

在这座城市里我最爱做的一件事,就是寻觅,我有很多充裕的时间寻觅。我去兴庆宫时,那里有沉香亭,还有“李白醉卧长安”的汉白玉雕像。我去过唐朝时的很多地方,都是一些唐朝很美的地方,大雁塔,华清宫,乾陵……唐朝到底是什么样子?我也不知道。好像又知道。

有一天,独自个儿去了曲江,在灰灰的天空下飘洒着细细的雨,有一缕风从头发上吹过,不知怎么就感觉到了唐朝的气息,觉到那风是从唐朝吹来的。雨,像落花,碎碎的,掬着些凉,飘散着。雨,悄然滴落在长安的街上,细软的没有骨头,天空灰灰的像温情的夜,醉醉的,唱着唐朝的歌,天子与妃子,还有醉酒的诗人。天空里飘浮的依旧是酒香、花香和诗香,“云想衣裳花想容”。

曲江,在现在的西安城南,好在它还叫曲江,它现在只有美丽的名词,有菖蒲花的味道。其实,菖蒲花没有嗅觉上的味道,只有视觉上的味道和意象上的味道,就像灞柳这个美丽的名词寓意着送别。菖蒲花也叫唐菖蒲。我一直迷恋古人的书生样子——白衣秀士,说到这几个字,就感觉到清爽、雅气。

长相思,在长安。在长安有在长安的好。长安有浓郁的唐朝气息,唐朝的古风遗韵都给了长安。抻出手轻轻挥一挥,灰黄的尘土里仿佛都混含着唐朝花香、诗香、酒香的气息,这缕气息飘然就会扑满全身的毛孔,手指缝隙里也有。

有一年,去了西藏,在一个月圆之夜站在了雅鲁藏布江边,江水在明净的月光里波影闪动,粼粼漾漾,我用碎银比喻它的灵动,可总觉得缺少些什么?一闪念,涌上来的诗句竟然是“捣衣砧上拂还来”,我默然地笑了,多么美妙的“拂还来”,那是长安,那是长安的“捣衣砧”,那是长安的诗情画意,那是长安的美词丽句,那是长安的空灵迷醉。

“在长安”的这种情绪,哦,应是长安情结,莫名的在骨子里绽开。读诗总会读出长安的气息。读那种洋溢着长安气息的诗。有时,就放荡了自己的情绪,恍惚里自己就是在唐时的长安街上漫步,那个叫李白的“醉仙”竟与自己擦肩而过了。我终归是没遇上李白,李白带着满身的酒香掬月去了。留下诗香、花香、酒香丰盈着我一直愿叫它长安的这座古城。

长相思,在长安,在长安有在长安的好。

叶紫云,女,著有散文小说若干,就职于西安近代化工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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