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融入自然的神秘民族

2004-04-29张春文

青年作家 2004年9期
关键词:傈僳独龙族林子里

张春文

傈僳族是一个融入自然、笑傲山林的神秘民族,大部分栖居在怒江大峡谷及澜沧江流域的崇山峻岭中。这里山顶与谷底落差达三四千米,成为著名的“一江两山三气候”:河谷热、山腰温、山顶寒。著名的高黎贡山脉和碧罗雪山海拔四五千米,绵延数百里,群峰叠嶂,谷深坡陡,到处悬壁高耸,飞瀑临空,苍松翠竹郁郁葱葱。不知是基于自由的选择还是不得已而为之,傈僳人大多栖居在高山顶上。我们访问的傈僳人寨子,就在云雾缭绕的山顶密林中,从山麓骑马向上攀登,整整用了两个小时。

这是一个“千脚落地”式竹篾房和干栏式木楞房混杂的寨子,房屋顺坡就势,屋顶覆盖着山茅草。正是初秋时节,寨子里路边巨大的桉树散发出淡淡幽香,偶有开着小黄花的栎树和长着枝头坠有刺壳果实的栗树,枝叶间有小雀在跳跃歌唱。寨子一侧是一片用劈柴做篱笆围起来的土地,种着玉米和白菜。寨子后是岩石和林子,前面是深谷。史料记载:傈僳族是彝族与当地土著融合的民族,从十七世纪初来这里栖居到现在,一直过着艰苦而浪漫的生活:在云雾里放牧,在陡坡上伐木,在悬崖上采蜂蜜,在林子里捡野菌,在荆棘丛中射猎,在贫瘠的土地上种植玉米和荞麦

傈僳人不愧为自然主子,没有那种虚情假意的客套和繁杂的礼节,待人的热情和真挚全都溶入行动之中。当我们在火塘边坐下后,男主人——身穿白粗布长衣、脸上色黑却刚毅的汉子,匆匆地捣捣火塘,添进几块劈柴,开始为我们煮茶。身穿黑白蓝条形色块相间的衣裙、头缠七色线绳缠绕装饰的黑帕的女主人,则用两个土碗盛来瓜子和苹果,放在我们的脚前,之后又忙着为我们做饭。男主人煮好茶,用碗盛给我们。这里他们喜欢的油盐茶,喝起来香喷喷,油滋滋,咸兮兮。煮这样茶要先将茶叶装入小罐中在火上烘烤,待茶叶发黄时再加水,并加入少许食油和盐,待煮沸后即可。

正喝着茶说着话,门口闯进一个穿一身汉族服装的小伙子,背着一个绣花土布包,里面装一竹筒,左肩挎一把只有半边刀壳的刀。男主人说这是他二儿子,今天采蜂蜜去了。我知道傈僳人喜欢采食山上的野蜂蜜,但蜜蜂做巢都在悬崖的岩壳上,往往要攀藤梯而上,要勇敢,像猴子一样能攀援,非一般人能行。谁采的蜂蜜多就被视为勇士,受人称赞。我也知道傈僳人喜欢挎刀,在《皇清职贡图》中就有这样的记载:“傈僳——衣麻布,披毡衫,佩短刀,善用弩……”但我们不解的是他们的弯刀为什么刀壳(鞘)只有半边。男主人告诉我,这是跟独龙族学的。传说独龙族祖先有两个儿子和两个女儿,小儿子小女儿要到怒江一带来开拓栖居地,老人便将长刀折为两截,将刀壳分为两半,分别赠给大儿子和小儿子。小儿子就用五个藤篾箍固定在半边刀壳上,用一截杨樟木做刀把,来怒江江边开地农耕。这样,独龙族的刀就成了今天的样子,因为独龙族、怒族、傈僳族都栖居在相邻的地方,互相来往,交朋友、结亲戚,傈僳族也学独龙族一样挎起弯刀。所以,至今这三个民族用的长刀是一个样子,挎的方式也是一样。

说话间,女主人把做好的糌粑端来了,还用一只碗盛着蜂蜜,糌粑蘸着蜂蜜吃,甜甜的,腻腻的。男主人陪我们吃着,女主人就像一只勤劳的蜜蜂,又去忙她的家务。我注意到这家傈僳人是很清贫的,屋里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除了锅碗瓢盆和几件农具外,木墙上还挂着马鞍、弯刀、葫芦笙和一把多年未使用过的已被烟熏黑的弩弓。在同男主人交谈中得知,傈僳人虽然日子清贫却乐观。林子里歌唱的雀鸟,山坡上绽放的白杜鹃,带给他们欢乐,成熟的王米、丰收的荞麦和红红的桃子,带给他们希望。在他们身上,看不到趋利的浮躁和强烈的物欲,绫罗绸缎,王碗金杯,朱檐红门,根本不能诱惑他们的心,他们的心中只有大山和对大山的无比崇敬的虔诚。看得出来,与我们交谈的男主人就是一个很乐观很满足的人。他说,实行退耕还林政策,他家地少了,农活少了,国家给大米吃;实行“天保工程”,山上上好的榧木、秃杉、红木,红豆杉不让采伐了,生活过得很轻松,很愉快,赛过天神。

男主人是个多才多艺的汉子,会采蜂蜜,会射猎,会各种竹篾活,会找草药给人治病,还是跳舞吹笙的好手。他说他年轻时,寨子里过节,大家围着篝火跳舞,他跳得好,深得众多姑娘的芳心。一次他跳舞时选择了一位美丽的姑娘,拉着她的手退出队伍来到了寨子后的林子里……于是就有了现在的妻子。他说傈僳人把这种求爱过程叫做“打野”。说到这,他自己禁不住朗声大笑起来。既然是跳舞吹笙的高手,我们就请他为我们吹葫芦笙,他取来芦笙告诉我们:傈僳人吹笙要退着走三圈,吹悲伤的调子,表示对亡人的怀念,然后进三圈,吹高兴的调子,这是祖传的规矩。今天客人远道而来,高兴,不能吹悲伤的调子。我阻拦说:那就不吹了,规矩不能破。

傈僳人栖居的山下,还居住有独龙族,怒族,普米族,白族等民族。我惊奇这么多民族居住同一地域且能和睦相处、相安无事,这与非洲激烈的民族争端形成多么鲜明的对比。这除了各民族在血缘上的融合外,还因为他们诚实、纯朴、善忍让。傈僳人对汉人也特别友好,他们的刀杆节,就是为纪念一位汉人而兴起的。相传很久以前,傈僳人屡遭强虏侵犯,朝廷派兵部尚书王骥来边地帮助建设边卡,固定耕地、饲养牲畜,使傈僳人过上了好日子。但在二月八日这天,傈僳人为王尚书设宴送别时,奸人酒中下药将他毒死。为了纪念王尚书,傈僳人把二月八日这天定为刀杆节,每年这一天都举祭祀仪式。

清晨,我们吃过荞麦油饼,喝过奶茶,就告别男女主人上路。太阳还没出山,鸟儿在林子里唱着,水雾在林子里漫着,我们骑马沿着山脊缓缓走着,突然身后传来大叫声,旋即跑来了我们刚刚告别的女主人,她手里挥着一个什么东西向我示意。向导说她让我们停下,我们丢东西了。待她走近,我看见那是一个我丢弃在火塘边的空胶卷盒。我告诉她那东西没有用,向导却说,你快快收下,傈僳人以占有他人东西为耻辱,你把东西丢他们家里,不还给你,他们会不安的。向导还告诉我们,傈僳人的寨子里从来不会发生偷盗,即使你把贵重东西在路边放三天五天也不会丢失,所以傈僳人出门是不锁门的,过路人可以随便进屋烤火做饭吃——当然要等主人回来才能告辞。我慌忙下马庄重地接过那个废弃的胶卷盒,望着脸色黝黑而平和的女主人,我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

这就是栖居高山能歌善舞、纯朴诚信远离物欲的傈僳族人,他们使我为之感动,进而产生由衷的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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