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人做事做学问
2004-04-27贾海红
贾海红
“何爷爷,如果我手拿指南针站在地球的南极,那么,我手中的指南针应该指向哪个方向呢?”“何爷爷,曾经那么强大的恐龙家族,究竟为什么会灭绝呢?”“何爷爷,您能告诉我人老了为什么头发会变白吗?”前不久,在我有幸参加英语周报社与光明日报社共同举办的英语与科技夏令营中,中科院院士何祚庥老人談笑风生地坐在小学生们中间,认真地回答着同学们的这些问题,用自己丰富的科学知识为他们答疑解惑。夏令营举办的时候,正值京城酷暑难耐的八月,何老能够冒着炎炎烈日赶来为小学生们讲授科普知识,与同学们一起联欢,令夏令营的师生们非常感动。
“人为什么会死?有什么生物科学的方法能使我们永远年轻?”“据我所知目前还没有这种方法。这个问题,你可难住我了,这样吧,让我回去查查资料,再回答你好吗?”这就是与各种伪科学针锋相对、毫厘必争的“勇士”——何祚庥院士,我国著名的理论物理学家,在粒子物理和宇宙论的研究中成果斐然,曾参与国防研究,为新中国第一颗原子弹和氢弹的试验成功立下了功勋;同时也是北京大学哲学系教授,哲学博士生导师。他是一个名副其实的“两栖学者”。听着他科学严谨、耐心细致地为同学们讲解示范,看着他和蔼可亲、热情洋溢的笑脸,我深切地感受到一种难能可贵的科学精神。那是一种用自己的生命来探索、捍卫真理,并为之可以舍弃一切的精神。
科学普及人人有责
夏令营的同学们早就听说何老坚持不断揭露伪气功、伪科学的“传奇事迹”,听说他是社会上某些“大师”们的克星,于是纷纷请求何老讲讲他和“大师”斗法的故事。何老略作沉吟,说:“好吧,那我就给你们讲讲,也许会对你们有所启发。
“以前,曾经出现过几十位自称为气功大师的人,最著名的要属第一‘超人张宝胜。1988年初,张宝胜在北京科学会堂连续做过3次特异功能表演,有抖药片、猜字,等等。我看后很吃惊,当时也没有看出什么问题,只是觉得从物理学上解释不通,所以就持怀疑的态度。
“1988年5月21日,由507航天生理研究所出面,向中央人体科学研究小组汇报张宝胜的特异功能,特邀请我们几个持怀疑态度的人到场,观看张宝胜的意念使物体穿壁等的功能测试。我们怀疑张宝胜所用的道具,就提出测试样品由我们提供,以我们的样品为标准并且不准带出场地,他们也同意了。我就请化学所的老师傅吹制了5只很难仿制、在外面也难以买到的试管。我们在试管里各放了5片药和有机玻璃等,试管是透明的,管口是密封的,如果管口被切割后绝对不可能再复原。当时张宝胜看到我们准备的样品后,就表示不想再表演了。在场的领导就给张宝胜做工作,但是他还是坚决推辞。
“见此情景,我只好打圆场,说:‘也许他的功力今天没有发挥出来,那就先做点简单的,做透视识字吧。大家一致推荐我来写,我就在纸上写了一串物理常数,放在信封里,在信封口上签名后用透明胶纸封上。张宝胜把信封接过去卷在一枝铅笔上,交给另外一个人,让他用手握住,张宝胜说:‘今天我不仅猜字,还能让一块糖钻进去。说完他就到外边培养情绪去了。在场的几十个人都没有看出什么毛病。当天,还请了4位魔术师,其中一个魔术师说:‘你们看看,手里握住的还是不是何院士刚刚签过名的那个信封了?打开一看才发现:原来信封早就被掉包了。张宝胜违反了样品不能带出去的规定,作弊被当场捉住。事后有人解释说,是何院士的‘场太强,把张宝胜的功力压住了。其实,我根本不练气功,怎么会压住了张宝胜呢?所以,只要你不迷信所谓的大师,而是仔细观察,勤于思考,用科学的方法加以研究,就会找出事实真相,从而拆穿大师们的种种‘神功。”
听完何老的讲述,同学们兴奋地鼓起掌来。“何爷爷,那究竟什么是伪科学呢?”
“我是这样想的,现在社会上各种活动很多,首先要看是不是危害老百姓,危害了老百姓的就要管。凡是假借科学的名义大搞封建迷信、诈骗钱财、坑害老百姓、祸国殃民的活动都属于伪科学,都要揭露它,都要反对它。”
“那什么才是真正的科学精神呢?”
“科学追求的是客观真理,而客观真理只有一个。在一定的时期,对同一个问题可能会出现各种各样甚至相互对立的假说,但是通过对这些假说的修正和检验,最终总会形成一个统一的科学理论。”科学的精神正是表现在对客观真理的不断追求中。
“因此科学精神最根本的就是求实和求真。我们对客观世界的认识在具体的历史阶段有着局限性,但是随着历史的进步,科学永远不会停止向前的步伐,这正是科学精神求实和求真的具体体现。在求实和求真的基础之上,又有怀疑精神、创新精神,等等。这都是为了更好的求实求真。科学不是机械的、实用主义的。它应当充满了人文精神,具有丰富的人性化内涵。它告诉孩子感悟生活的方法,鼓励孩子去梦想,激发他们去实践。我们的科学前辈是从感悟到困惑、或者不相信前人的答案而成为真理的发现者的。尊重但不迷信,追问并能够质疑,继承并能够批判,是我们对待既有知识的科学态度。我们在倡导科学精神的同时,有责任做好科学普及工作。科学普及既包括自然科学技术普及,也包括社会科学普及在内,其不仅可以增长人的知识与技能,而且是可以影响人的思想品德的社会教育。在这方面,我们人人有责,应该尽力而为,因为科普工作的开展关系到我们整个民族的未来。”
全面理解素质教育
在与夏令营的同学们的交流中,何老表示:“我对你们这次以科技与英语为主题的夏令营活动非常赞赏。第一,科技非常重要,第二,英语非常重要。把科技和英语结合在一起,尤为重要。我们国家面临的是大发展的时代,而大发展的关键就在于科技。真正的科技不是靠我们这些老头子了,而是靠在座的小同学们,你们真正代表我们国家的未来。但是,要学好科技、掌握科技就要学好外语。为什么?因为在世界各国来看,当今世界科技发达的国家多半是英语通行的国家,我们需要向发达国家学习,所以就要学会英语。”
“何爷爷,您是怎么看待考试和学习的关系的?我们现在不是提倡素质教育嘛,那为什么我们的老师、家长还把考分看得那么重?”
“其实,在我们的现实生活中充满了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考试,甚至当教授选院士,形式上虽然不经过考试,也要看他取得的科研成绩。考试不是评判人才高低的惟一方式,但确实是在生活中经常出现的形式,至少在大规模选拔人才时,考试還是能保证相对公平竞争的惟一可行的形式。所以,还是不要把素质教育同考试完全对立起来。你要问我,我就会直言不讳地告诉你我的看法,我认为学会应付考试,也是素质教育中的重要内容。应该说,应付试卷这种考试,是人生道路上较简单的一种考试;生活中的考试却要困难得多,也复杂得多。一个学生如果在学校,连应付考试这种本领都没有学会,那么这个学生的整体素质也是有问题的。
“如果我们认为提高学生素面是以削弱学生应付考试的能力为代价,或者说是以淡化竞争为代价,这就有些偏激了。过去考试采用百分制,为了淡化竞争、淡化考试,就要改成五分制。好像五分制就是素质教育,百分制就是应试教育。这其实是对素质教育与应试教育关系的极端片面、极端狭隘的理解。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本质就是竞争经济。如果说,我们未来的社会生活中充满了各种各样的竞争的话,那么在学校学习却淡化竞争、取消竞争,那是极其错误的。如果学生在学习阶段,不培养竞争意识,不弄清何谓公平竞争,何谓不公平的竞争,那么在走出校门后,将无法适应社会。”
人生要旨学会做人
在小学生们与老院士的一问一答中时间过得飞快,转瞬间两个小时的座谈会已经延长了半个小时。担心77岁高龄的何老身体吃不消,主持人告诉同学们只能提最后一个问题了。谁来问啊?一个秀气的女孩儿站起来说:“何爷爷您好。首先让我代表我们夏令营的同学们感谢您的精彩回答。我想问您,您认为人这一生中最重要的是什么?”
“《左传》上讲:太上立德,其次立功,其次立言。立德就是讲做人,立功就是做事,立言就是做学问。我是做学问的,但是做人是最起码的要求。做人是一种通俗的说法,它指的是一个健全人必备的基本素质,它是思想品德、道德规范、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以及各种非智力因素,如情感、意志、毅力等方面的总和。它的核心内涵是人格或心理素质。做人,首先就是要认清时代,认清社会历史发展的动向,做时代的积极的推进者,这是做人的最基本的道理。每一个人怎么认识时代是不同的。在当今剧烈变化的社会中学会如何做人,是一个现实的、迫切的课题。对正处于一个‘特殊转型时期的青少年来说,什么是该遵循的,什么是该重新肯定的,什么是该重建的,许多人还都茫然不知,相当一部分人还不大知道怎样做人,不清楚应该如何与社会打交道,不能准确地定位怎样去做一名适应转型社会特点的中国人。
“对一个年轻人来讲,认识自己所处的时代,认识到历史发展的动向,同时还有一个选择问题,这个选择就是你想干什么,这是需要从年轻时就开始关注的。我只能说一说我们在年轻时代,是怎么来认识、理解这个问题的。抗日战争还没有胜利,我考上了上海交通大学,那时我念的是化学系。我们化学系学生有一个偶像,就是居里夫人,我们读她的传记,发现她有两个梦想,一个梦想是献身祖国,一个梦想是献身科学。她在二者之间也有矛盾;究竟是献身科学还是献身祖国?看了她的传记以后,我们马上就联想到自身:我们这些人是应该献身革命还是献身科学?作为学生不是不可以献身科学,但在当时的中国提科教兴国是不可能的事情,惟一的献身科学之路就是去美国。然而到美国去也不一定就能献身科学,真正成功者极少。那个时代的成功者,有杨振宁、李政道,但其他人都是不太成功的。最后大家认识到,我们也该走革命的道路。
“1947年,我转学到清华大学物理系,这件事情对我一生非常重要,首先是从学化学变成学物理。我们年轻的时候更加崇拜爱因斯坦,而当时全世界有12个半人懂得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其中这半个在中国,就是周培源教授,他在清华大学物理系,所以我就冲着他去学物理。我到了清华大学以后表现积极,我们把一些新同学组织起来,创办了《新报》,我们组织了一大批精英,把这份报办得有声有色的。于是共产党认为我的工作能力很强,他们就找到我,问我要不要参加共产党。我吓了一跳,没有想到共产党就在身边。当时我认识到,既然说要走革命的道路,真正的革命找到你了,还问你愿不愿意参加,那就准备参加革命吧。经过一番深入思考,我决定参加——这就是我参加地下党的经历。现在看来,我的选择是绝对正确的。
“我认为个人的得失问题,不要太过分地计较,计较的后果就是东西弄不出来,对大家都没有好处。所以我讲做人做事做学问,很多的地方首先要做人,这是很重要的事情。做人做事做学问,是终身奋斗的事情,要活到老,奋斗到老。”
何祚庥老院士与小学生们的座谈结束了,目送何老远去的身影,看着孩子们一张张心满意足的笑脸,何老的话又回响在我的耳畔,“做人做事做学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