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心可以欺骗吗？

张君香

【按】本期是一个不限定话题的讨论。在此刊出案例和一些观点，欢迎大家从各种角度发表见解。本刊将择优发表。

今年春天，我听了一节作文指导课——《金鱼》。

这节课由学生猜谜语导入，然后老师出示三条可爱的小金鱼，让学生观察，介绍它们的样子，介绍得好的学生可以将自己的手伸到鱼缸里和金鱼“亲密接触”。在老师将鱼缸转交给学生时，“砰”的一声，鱼缸摔在地上，玻璃片四溅，水花溅湿了孩子们的衣衫，美丽可爱的小金鱼在尖利的碎玻璃片上挣扎。惊慌失措的孩子们纷纷忙碌起来。为拯救奄奄一息的小金鱼，几个小男孩飞奔出门，去老师家借脸盆，找水管接水，教室里的学生更是忙成一团。

几分钟后，老师饱含深情地说：“美丽可爱的小金鱼在经历了一场生死磨难后会怎样呢？”随手将装有这三条小金鱼的脸盆放在展台上，此时的鱼儿全没了刚才的机灵与生气，一条已经死去，雪白的肚皮翻在水面上;另外两条侧着身子停留在水面上，眼睛里满是哀怨与无助，不少同学看后眼睛里都含着泪水。此时，大屏幕上赫然出现教师事先准备好的作文提示：请你结合刚才的经历将自己感受最深的地方写下来，以《经历生死磨难的小金鱼》或《鱼缸摔碎以后》为题写一篇文章，如果你有更合适的名字也可以自拟题目。

15分钟后，展示学生作文。每一个有幸展示自己作文的同学，无不怀着同情、伤感的情绪记录了自己当时揪心的牵挂，特别是刚才那几个“将鱼缸打碎”的孩子，满怀愧疚、伤心，蘸着泪水写完作文，又泣不成声地将作文读完。这场闹剧的导演者却装得很宽宏大量的样子一遍遍地劝慰同学们：别伤心，小金鱼会原谅你的。（不知道是谁需要小金鱼的原谅？）

写到此，我的心又经历了一次虫噬般的折磨。一个语文老师仅仅为了让学生在写作文时有话可讲，就不顾学生的感受，不顾小生灵的死活，这样的老师是否有资格面对他眼前的这群天真无邪、饱含真情的孩子们？一个教师，他的教育技巧可以是笨拙的，他的教学语言也可能是不规范的，但是作为学生心灵的塑造者，他的品德必须是高尚的，他首先应该是一个热爱生命的人。

而作为一个语文教师，给予学生的应该是真、善、美的熏陶，而不是一种无视学生尊严、漠视学生信任的欺骗。为了达到让学生“有内容可写，有真情可抒”的目的，为了让学生“在经历和感受后能写出好的文章”，而在课堂上如此戏弄和利用学生的真情，还大言不惭地认为自己“这节作文课的成功之处就是为孩子们创设了这样的情境”，这绝不是一个合格教师该做的。经历过程、实现学生的健康成长，这些原本应该高扬的理念，在他的眼里只不过是空中楼阁;那些原本应该淡化的结果，却成了他工作的全部追求。由此我们可以亳不客气地说：他对新课程的理解是不全面的，他低估了语文学科作为一门人文学科在培养学生良好的情感、态度和价值观上的重要作用。

如果一个教师可以用自己的无理性的行为肆意去利用和欺骗学生的话，那么长期在欺骗中长大的孩子，将来又会怎样地戏弄人生呢？为人师者，影响的往往是学生未来的生活，并借助影响学生影响到一个社会的风尚，君不见大街上衣衫褴褛的乞丐又有几人可以赢得人们同情的目光？不是因为人们缺乏真情，只是人们在一次次的上当受骗后，早已不敢将自己同情的手贸然伸出，人与人之间真情的大门关闭了，关爱的目光从此不再明亮，剩下的只有警惕与漠然。所以，作为一名语文教师，首先应该给予学生一种正确的价值观的引导，让学生学会怎样做人，怎样爱这个世界，教会他们怎样尊重生命（包括弱小的生灵）。我们无法阻挡灾难的临近，但是我们完全可以避免人为的伤害，因为在这个世界上谁也没有权力去剥夺其他生命生的权利和享受属于他们生活的权利。

奄奄一息的小金魚死一般的沉静，学生盈盈的泪光水一般的明净，我的心在颤栗！学生心灵的伤痕和教师的教学所追求的结果究竟谁轻谁重呢？童心，真的可以欺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