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教育的精神与人才培养

2004-04-26白宏太

人民教育 2004年17期
关键词:王梓教师节精神

白宏太

编者按:“教师万岁!”1985年9月10日,首届教师节庆祝大会上,北京师范大学学生自发打出这激动人心的标语。悠悠20年过去,教师节的倡议者之一,中科院院士王梓坤教授面对记者,深情回顾,倾吐对教育和教师的殷切期望。

“没有教不好的学生”这一响亮口号,让人们记住了洋思中学。从一所村联办初中,发展为全国知名的教育品牌,奥秘何在?在此向您展现一个以校长蔡林森为首的、师德高尚、精诚团结的洋思团队。

她是小学数学特级教师,但她的数学课比语文还人文。她说,“数学不仅仅是教‘1+1=2”。她用心灵和智慧,使自己和学生共同度过的生命的每个40分钟,都变得深刻、高贵和刻骨铭心。她就是吴正宪,一个追求诗意的教育的吴正宪。

教育的希望在于教师。怀着对教师生存状况的深切关注,我们策划推出了“教师维权专题”系列,愿能对广大教师有所帮助!

在此谨向全国教师致以诚挚的节日问候!

对王梓坤教授来说,1984年12月9日,不过是很平常的一天。如果不是被人们一再提起,他几乎都记不清这个日子。然而对中国所有的教育工作者来说,这一天也许值得铭记和怀念。

就在这一天,时任北京师范大学校长的王梓坤,把一個珍贵的灵感告诉了一位记者。随即,一篇《王梓坤校长建议开展尊师重教月活动》的短讯,在社会上引起强烈反响。

—个多月后,第六届全国人大常委会第九次会议作出决议,将每年的9月10日定为教师节。

教师节的设立,无疑是中国教育发展史上里程碑式的大事。从1985年9月10日的首个教师节至今,已整整20年,这20年来,伴随着中国教育事业的全面大发展,中国广大教育工作者的工作条件、生活待遇和社会地位都有了大幅度的提高。

一个仲夏的午后,骤雨初歇,在北京师范大学一栋简朴的教师住宅楼中,记者访问了王梓坤教授。正值第20个教师节即将来临,作为教师节的重要倡议者之一,王教授在深情回顾20年巨大变化的同时,更多地谈起了对教育、教师和青年一代的殷切希望。

“设立教师节是国家的决定,靠的是社会舆论和政府的决策。我们个人无非是在这之前,起一个倡议的作用。”每每谈到教师节的设立,王教授总是这样谦逊地说。

1984年5月,王梓坤离开了任教30多年的南开大学,调任北京师范大学的校长。这位贡献卓著的数学家、我国概率论研究的先驱和主要领导者之一,开始将更多精力投入到发展师范教育和提高教师地位、待遇上来。

“当时‘文革结束已经好几年了,社会舆论很尊重教师,邓小平、陈云等中央领导同志都很重视教育。但是,许多地方领导的思想认识还不够,只知集中精力抓经济生产,教师的地位、待遇的实际改善步伐还不大。”王梓坤说。从井冈山革命老区走出来的他深知教育的重要,也一直对教师工作怀着难舍的挚爱。怎样改变这种状况呢?这个问题一直萦绕在他脑海中。

或许正是这样夙夜思虑,才有了突然而至的灵感。1984年12月9日,王梓坤清晨一醒来,就迸发了给教师设立节日的念头。他习惯性地早早来到办公室,止不住满心的喜悦,想把这个念头告诉别人。看看墙上的挂钟,才5点多钟。好不容易等到8点钟,他赶紧打电话给他认识的北京记者黄天祥,把心里的想法和盘托出。初步的设想是,在全国范围内开展尊师重教月活动,该月的一日即定为全国教师节。

在这一设想见诸报端后,王梓坤又邀请当时北师大的著名学者钟敬文、启功、陶大镛、朱智贤、黄济、赵擎寰等座谈,他的想法得到了老教授们的一致同意。经过认真讨论,他们联名向社会发出倡议,提议每年的9月为尊师重教月,9月里的某一天为全国教师节。

让他感到惊喜的是,仅仅过了一个多月,全国人大常委会就作出设立教师节的决议。“这说明当时的社会舆论对教师是关心的,关心教育、关心改善教师地位、待遇的大有人在,也许中央早有这个意向,我们的倡议只是与之巧合罢了。”王梓坤没有把功劳揽在自己身上,而更欣慰于20年来教师境遇的改善。“20年前,陈云同志说过,要提高中小学教师的社会地位,逐步使教师工作真正成为社会上最受人尊敬、最值得羡慕的职业之一。可以说,现在除了一些边远地区还需要一段时间外,这一目标已基本上实现了。”

回顾20年的变化,教师节的设立既是党和国家重视教育的体现,也是教育发展的一个契机。王梓坤深有感触地说:“教育正越来越受到各方面的重视,教育强国和教育优先发展,也已经成为共识。可以看到,近年来的普及九年义务教育和扫除文盲工作,都做得很好。”

王梓坤更熟悉的是高等教育的发展:“最近,除了‘211工程的建设外,一些新的教育工程和计划也不断推出,像长江学者计划、跨世纪人才培养,等等。这几年,高校扩招的幅度很大,使得更多的人,特别是贫困地区的孩子能够接受高等教育,这是非常好的事情。另外,各个学校的经费也比以前充裕多了。你看我们师大,过去好多年都没建过一栋房子,现在这些年建得多快!”这一切,王梓坤都归功于国家的改革开放政策:“20多年来,社会生活变化显著,经济发展非常迅速。在这样的整体形势下,教育事业才能有这么大的成就。水涨船高嘛。”

在王梓坤家的客厅里,书柜占据了一整面墙。书柜上面也堆着书,几乎到天花板。一眼扫过去,除了专业书籍外,更多的是经史子集。

“我也是一个文学爱好者。”王梓坤笑着说,“年轻的时候,到晚上10点钟以后,我一般就不看数学了,而是看一些文学、历史、哲学方面的书,既能从中知道别人在干什么事,又能陶冶性情,丰富文采。就像《古文观止》里那些好文章,读上一读,心情就会变得很好。”记者感觉到,作为一位理科学者,王梓坤对人文学科的爱好,更多地表现为一种浓厚的人文关怀。而这种人文关怀,既来自于他深厚的学养,也来自于他对传统知识分子品性的秉持。

毕生致力于科学与教育的王梓坤,近年来一直强调着“教育的精神”。他说:“发展教育,资金、人才是必需的,但精神力量非常重要。在一定条件下,精神力量甚至会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你知道西南联大吧。”王梓坤没有开宗明义地阐述“教育的精神”,而是说起了故事:“抗日战争时期,西南联大办在昆明,师生员工的生活、安全都没有保障,却培养了邓稼先、朱光亚、杨振宁、李政道等一大批优秀人才。靠的是什么?一是靠精神,艰苦奋斗的精神、同仇敌忾的精神、团结一致的精神:二是靠名师,有一群像闻一多、朱自清、吴有训、周培源、陈省身那样品学兼优的教授。”“您对教育的精神有没有一个定义或概括?”记者忍不住问。

“什么是教育的精神,可能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看法王梓坤停顿了一下,然后肯定地说:“但我觉得,教育的精神,在核心上应包括以下四点——艰苦奋斗,尊师爱生,追求真理,服务人民。”

在最近写的一篇文章中,王梓坤以深情的笔触对“教育的精神”做了如下的描述:

精神是抽象的、无形的,难以用笔墨准确形容,但它又是具体的、有形的。它铭刻在人们的心灵中,活跃在行动上,表现在言谈里。它无时不在,无处不在,无事不在。学生在校学到的知识,可以因时代进步而老化,而淡忘,但学校精神却影响人们长久、长久,以至永远。

很显然,这样的认识,蕴涵着这位将毕生精力奉献于教育和科学事业的学者最坚定的信念,也蕴涵着他对学校文化价值的自觉体认。“由于历史环境、文化背景的不同,教育的精神在各个学校的表现并不完全一样。”王梓坤说,他感触深的仍是大学比如说,北京大学的校园精神是‘民主与科学北大不仅学术上有很高成就,而且关心国家大事。我们师大则以治学严谨著称。北师大人默默奉献,从不张扬,诚如校训‘学为人师,行为世范所要求。”

提出“教育的精神”,王梓坤还有更深的思考:“毛泽东说过,人总是要有点精神的。一个国家要有精神,一个学校要有精神,整个教育界都应提倡一点精神。我觉得,尤其要提倡艰苦奋斗的精神。现在物质条件好了,但光有物质是不够的,更要提倡艰苦奋斗。这些精神是不随时间而变迁的。”

作为中科院院士和北师大博士生导师,已经75岁的王梓坤依然辛勤地工作着,还在招收研究生,指导教育科研。同时,他也一直没有停止过对如何培养人才的理念思考。

“首先要加强对青年人的理想教育。”王梓坤说,“从小学到大学,都要加强理想教育,帮助他们树立崇高的、远大的理想。”

王梓坤的语气变得特别激切:“目前有相当一部分大学生,没有什么理想,不考虑怎样为国家做贡献,而是只想到个人那点儿事情。还有一些人,干脆就是‘混混儿。前些天我看过马加爵的报道,他临刑前曾对记者说,没有理想是他最大的失败。”

“您那一代人在年轻时,是怎样选择个人的理想的?”记者问。

“那时候是听从组织的安排,很单纯的想法就是祖国需要我做什么就做什么。”王梓坤回答,“也不是说这样就一定好,当时的形势就是这样。现在是市场经济,‘游戏规则不一样了,但无论如何都要有远大理想,要把个人的选择跟国家的发展结合起来。”

1952年,王梓坤以優异的成绩从武汉大学毕业,原计划被推荐到北京读研究生。踌躇满志的他来到北京,却得知因为各高校急需师资,计划临时改变,他被分到南开大学教书。尽管是突然得到通知,没有一点心理准备,但王梓坤还是亳无怨言地去了天津。这一去,就是32年。

1955年,王梓坤前往莫斯科大学数学力学系深造。当时正是国内热火朝天的建设高潮,回忆当时的生活,他真诚地说:“在国外时,总是急着回来为国家做事,多呆一天都觉得过意不去。”

回国以后,王梓坤致力于概率论的研究。从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以来,他的很多研究成果都达到了当时的国际先进水平。在数学应用方面,他还提出了地震随机迁移的统计预报方法及供舰艇导航的数学方法。这些研究成果都受到同行学者的高度评价。

说到远大理想的培养,王梓坤很推崇诸葛亮《诫外甥书》中的一段话:“夫志当存高远,慕先贤,绝情欲,弃疑滞。使庶几之志揭然有所存,恻然有所感。忍屈伸,去细碎,广咨问,除嫌吝,虽有淹留,何损于美趣,何患于不济。若志不强毅,意不慷慨,徒碌碌滞于俗,默默束于情,永窜伏于凡庸,不免于下流矣。”在他看来,面对今天形形色色的物质刺激,这样的古训更有现实意义。

“要把个人的理想跟国家和人民的需要结合起来,为祖国的建设服务,为人类进步服务。”王梓坤强调说。这样的话出自这样一位品德高洁的学者口中,显得格外有力。因为他的一生,就是在努力践行着这样的理想。

在强调理想教育的同时,王梓坤又特别提到全面发展。“我们的培养目标应该是德智体美全面发展。这一条一直是我们国家的教育方针所强调的,但这些年好像做得不够。”他说。

“您觉得哪些方面做得不够呢?”记者问。

“首先是过多地偏重于知识的学习,德育太少。实际上,我们的政治课也不少,但德育并不等于开很多政治课。”

王梓坤更多地谈到智育:“智育也不单纯等同于知识的学习,而是包括识、才、学三方面。青年人应从学入手,在实际中逐步锻炼独立思考和创新才能。通常人们重视才、学,而容易忽略识。其实识是非常重要的,它是个人对事物的看法和判断。对于青年人来说,这种意识决定或影响着他对生活的选择。”

最后的话题自然地落到人才培养的质量上。“我们现在的教育,可以培养合格人才,却不适宜于培养英才。”王梓坤说,“什么是合格人才?就是通过了一定标准的考核,比如大学毕业生,都可以认为是合格人才,但其中可能只有极少数成为英才。所谓英才,就是要有超凡的创新和杰出的贡献,要非常拔尖,在全世界都很突出。”

“我们难道就没有英才吗,像您熟悉的数学界?”记者忍不住问。

“像我这样的人只能称为‘笨才。”王梓坤开玩笑说前几天我在《新华文摘》上看到一篇文章,说:“我国的一些学科在国际上现在基本上还是一个旁观者,还未进入世界科技进步的先进行列。我们要培养像牛顿、爱因斯坦这样的人才。这样的人可能是千古难逢的,可是建国50多年来,我们甚至连诺贝尔奖都没有拿过,不光是科学界,其他方面也是如此。这真是值得深刻检讨的事。”他的语气越来越严肃,越来越沉重。

“您觉得,这其中的原因是什么?”记者问。

多年的观察、思考和切身体验,使王梓坤有太多话要说现在功课太重,作业太多。学校为了高考,一味灌输。这不仅浪费了时间,而且磨灭了灵性。学生没有时间去思考,去探索,整天都在死记硬背。就拿外语来说,从小学起,一直到读博士,都在背外语,而且分量很重。如果杨振宁他们当年也这么学外语,怎么能得诺贝尔奖?当然,外语应该学好。但教学方法必须改进,要十分珍惜学生的青春。”

“其实英才并不需要特殊的培养。”王梓坤言犹未尽,“只需提供一定的条件,多一些爱护,少一些打扰,给他们独立思考和创新的机会。科学基金、奖励和职称提升,都是必要的,有利于教育的发展和人才培养,但事情做过了头,就会有很大的危害,要谨防功利主义。”

言辞或许有些激烈,却不失恳切,充满了对“不拘一格降人材”的殷切期望。末了,王梓坤特意嘱咐说:“这是我能想到的一些意见,希望你们能好好呼吁一下,让年轻人能够从层层负担中解放出来。”

教育的希望在于教师。作为一个老教育工作者,王梓坤希望今天的年轻教师能淡泊名利,找到自己的快乐:“不同的职业有不同的追求。做教师的,就要追求多培养好学生,培养出大批的合格人才,同时力争培养出英才,这就是你最大的财富。要把‘得天下之英才而教之当作自己的快乐和安慰。”

采访非常短暂,面对这位质朴而温和的长者,倾听他语重心长的教诲,记者深深地被他高尚的师德和对教育的热忱所感染。20年来,这位教师节的倡议者,只要一有机会,就会为教育发展和教师地位提高建言,为教育中的弱势群体,特别是农村教育呼喊。

告别了王梓坤教授,走在北师大幽深的校园里,迎面看见远处的校训牌一“学为人师,行为世范”。一瞬间,只觉得这八个大字,越来越高大,越来越厚重!

猜你喜欢

王梓教师节精神
虎虎生威见精神
论学习贯彻党的十九届六中全会精神
《教师节快乐》
挑食的小怪物
拿出精神
又是一年教师节
教师节的礼物
教师节的礼物秀
没法说 没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