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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越·南越·古番禺

2003-04-29曾昭璇

寻根 2003年1期
关键词:南越番禺

曾昭璇

先秦时期中国有百越,百越按汉语为很多种越人之意。《汉书·地理志》颜师古注引臣瓒言:“自交趾至会稽七八千里,百越杂处,各有种姓,不得尽云少康之后也。”后汉服虔注《汉书》为“非一种,若今言百蛮也”。据此,即由浙江到越南沿海地区都是汉人称为“百越”之地。

但是从古越语来看,越人称“百越”则又不同。古越语“百”与“卜”、“濮”、“白”同音,意即“人”,即“百越”在越语解为“人越”,越语用倒装,译为汉语为“越人”之意。这种“越人”分布是在楚国南方即五岭山地前后。

《吕氏春秋·恃君览》称:“扬汉之南,百越之际,敝凯诸、夫风、余靡之地;缚娄、阳禺、欢兜之国,多无君。”这是战国时代的情况。这一情况,贾谊《过秦论》中说:“秦王威振四海,南取百越之地,以为桂林、象郡、百越之君,俯首系颈,委命下吏。”这里百越专指岭南土著“越人”,自有长久土生土长历史,才有国君,或未有君,也可推举临时性军事联盟首领以抗侵略。汉刘安《淮南子·人间训》云:“秦皇使尉屠睢发卒五十万与越人战,越人皆入丛薄中,莫肯为秦虏,相置桀骏以为将,而夜攻秦人,大破之,杀尉屠睢,伏尸流血数十万。”可见“越人”社会组织已很健全,有统帅战胜秦军。或者百越之君,还未如越王勾践之强,故未为史家所记。

《淮南子·坠形训》还说:“自西南至东南方,结胸民、羽民、欢头民、裸国民……反舌民、豕啄民、凿齿民。”即百越的确是多民族的地方。

东越、闽越与南越

从族源来看,汉人称“百越”是指东南沿海的越人。但从越人自己的认识,则“百越只限于岭南地区”,又称“扬越”、“南越”。“南越”一名早见于《庄子·山木》云:“南越有邑焉,名为建德之国,其民愚而朴,少私而寡欲,知作而不知藏,与而不求其报。”此外,《礼记》亦有提南越之名,即汉人所谓百越之地,在九疑以南,太史公亦说这个区以“扬越”为多。

南越人和闽越、东越人是有差别的。吴越为“姒姓之越”,南越为“芈姓之越”,晋臣瓒亦主此说,即说百越不尽是“少康之后”,与东越、闽越不同。宋代罗泌《路史·国名记》云:“知所谓百越矣,是芈姓之越也。至于会稽之越,伯禹之苗,又不在是。”其下注云:“自岭而南,唐虞三代为百越之国,亦谓南越雕题之重(璇按即种)。”即百越是南越,与浙江福建族不同。又说:“东南二越,而诸儒一之,疏矣。”

扬越而百越而南越是自战国而秦而汉的递变名称。

番禺族

番禺是百越的一支,可译成汉语的“越人”,但如按东越(如《越绝书》)古越音则可译为“咸村”,表示番禺为越人濒海聚落,有海潮咸水到达的村社。因《越绝书》记“番”即村,“禺”即“盐”,所谓“朱余盐官也,越人谓盐为余”。番禺由上所论,是国名,又是族名,又是县名。汉语解释“番禺”亦有称其为“岭外番国蛮夷的地方”,亦说明番禺为异族、异国之地。

番禺国范围和珠江三角洲相当。番禺族据地方传说是沿西江谷地迁入珠江三角洲,故有越人分布在近山区肇庆七星岩、羚羊峡和五羊城或穗城的传说。

古越族人的凿齿风俗亦可沿西江谷地发现,如三角洲上的增城金兰寺、佛山河宕、西樵鱿鱼岗的拔牙风俗。肇庆西江谷地中的广利龙船洲的侧身屈肢葬也是连上西江中游及支流都有,如桂林甑皮岩、横县西津、邕宁长圹、扶绥敢造等地方。还有椎髻风俗,即把头发梳成锥形,《史记·陆贾列传》称:“陆生至,尉佗椎结箕倨见陆生。”可见百越族番禺族以椎结为特色。这种髻今天仍可从从化北部吕天妇女头上见到。体质上圆头,身高较北方汉族为小(河宕男子166厘米,女154厘米,鱿鱼岗男157厘米,女155厘米,汉族168~172厘米),应属今天海洋蒙古人种,即和今天两广人民相似。

番禺族人在新石器时期已分布在三角洲广大地区。历史时代各地文献亦有凿齿记载,可见百越族早已形成,体质对今天人民还有影响。

番禺族即为南越之人,其分派亦记于《海内经》。文称:“帝俊生禺号,禺号生淫梁,淫梁生番禺,是始为舟。番禺生奚仲,奚仲生吉光,吉光是始以木为车。”即番禺是帝俊的后代。

番禺族分布大致和秦代番禺县相当,北到清远,西限博罗,西北接四会,南达于海,即今珠江三角洲范围,如九龙深水土布李郑屋村东汉墓砖即刻有“番禺大治历”铭文,证明汉番禺县到达海岸。三角洲平原上各个部落联盟后,即成民族,番禺族分布区也就被汉人称为国了。

珠江三角洲一带的越人

番禺族附近为“缚娄”、“阳禺”、“欢兜”之国。

“缚娄”即今“博罗”。正当番禺东面,有罗浮、桂山等,据清《广东新语》卷三,三山条引《罗浮记》称:“罗山之顶有桂,所谓贲禺之桂。”又据《海内经》称:“南海之内,有衡山、有菌山、有桂山。”番禺属南海郡,故番禺东有桂山,以玉桂树林出名,桂指今药用玉桂树,故《海内南经》云:“桂林八树在贲禺东。”贲禺即楚音番禺。“缚罗”越语即“山区的人”,“缚”、“符”即“人”之意,“罗”即“山洞”,即山洞里的人,和番禺在平原上的人不同了。秦汉为“傅罗”,吴改为“博罗”,见《元和郡县志》,因在晋《太康地理志》中即已称此名,是百越中的一族,故立之为县。桂林八树在番禺东是指在番禺之东地方,为缚罗国,秦时立傅罗县,可能是无君之国。

阳禺亦为一无君之国,地近缚罗,按《中国历史地图集》注记在英德、阳山之间,即表示作者认为在北江中游之地。位于番禺县之北。这个阳禺与扬越音近,则扬越即阳禺,“阳”指南方,这样,“阳禺”就是“南越”的古称了。《史记·南越列传》称:“秦时已并天下,略定杨越,置桂林、南海、象郡,以谪徙民,与越亲处十三岁。”则扬越可作为“南越”解。“南越”可能是秦代名称。扬越则为先秦名称,如《战国策·楚策》“吴起为楚收杨越”的记述。杨越地域亦指岭南三郡的南越地,《货殖列传》云:“九疑、苍梧以南至儋耳者与江南大同俗,而杨越多焉。”即指南方百越地区是以南越人为多。这国也可能无君。

欢兜国亦可能无君,但历史较早记述,《山海经》记欢兜即“欢头”事甚详,如《大荒南经》说:“大荒之中,有人名欢头,鲧妻士敬,士敬子曰炎融,生欢头,欢头人面鸟喙,有翼,食海中鱼,杖翼而行,维宜芑苣,、杨是食。有欢头之国。”这里说出三点:1.此国在九州外南面荒域中,与珠江三角洲平原地望相合。2.此族人是捕鱼为生,翼是似鱼网一类用具,可用为杖。3.土地宜生长菜及禾类,吃藤、树叶等物,表示采集为生情况,即“饭稻羹鱼”的先期生活形态。

欢头国在《海外南经》中:“或曰欢朱国。”“欢头”、“欢兜”和“欢朱”相同,但读音不同,“欢朱”即“番禺”的异译。故欢兜即番禺族的异称。从地理学观点则此国和珠江三角洲环境相似,而名亦相似,且与缚罗国、阳禺国为邻,皆在百越之中,故疑即指“番禺”一族的古名,可称为“番禺国”。番禺国之西今召庆地区还流行“赖布衣”的传说,即赖(烂)布衣和蛟龙搏斗。(按,蛟龙居水潭中,即今称鳄鱼种类,常吃人畜为害,使人们不得安居乐业而拜祀它,如云浮县蟠龙洞旧即有庙祭祀。)这位智勇双全的“赖布衣”,在先秦文献亦早有记载,如《庄子·天地》称为“蒲衣”(被衣),在《淮南子·道应训》称“被衣”。《尚书·舜典》亦记载尧帝“放欢兜于崇山”,《大戴礼记·五帝德》更补上“以变南蛮”一语。按越古音“布”即“人”,“衣”即“越”,“赖”即“山”,即番禺族分布已有“在山地的越人”部分,与缚罗国相似。但更西则为“苍梧之野”了,表示民族迁移时可能番禺族有自西向东移动沿西江谷地入珠江三角洲之故。因欢兜族有记载本在三苗之地。

楚文化与南越

郭《广东通志》卷三说:“粤服楚,有楚亭,即今郡城。”楚亭是番禺为楚国控制下的建筑物。

据唐代马总的《通历》中说:“周夷王八年,楚子熊伐扬越,自是南海事楚,有楚亭。”这条史实因为孤证,为学人所反对。文中指出楚亭是建于夷王八年,即纪元前约862年。今本《竹书纪年》亦称:“(夷王七年)冬,雨雹大如砺。楚子熊渠伐庸,至于鄂。”《史记·楚世家》说:“当夷王之时,王室微,诸侯或不朝,相伐。熊渠甚得江汉间民和,乃兴兵伐庸、扬越,至于鄂。熊渠曰:‘我蛮夷也,不与中国之号谥。乃立其长子康为句王,中子红为鄂王,少子执庇为越章王,皆在江上楚蛮之地。”可见长江中游平原有南越分布,因扬越即南越。

这不是孤证,因为西汉时刘向“采传记百家所载行事之迹”写成《说苑》,这本书中的《善说》篇中,记述春秋时楚国令尹(即相)鄂君子在游艇上赞赏“榜越人”的唱歌事迹。这首歌用汉语和越语(用汉文记音)同时记录下来,据韦庆稳研究这首歌越语歌词是用今天的壮语记下的,即壮族人今天仍可听懂2500年前的“榜越人”的歌,即扬越人的歌。这说明百越人是曾有过大致共同的语言,至少反映古代南越或扬越古今语言也大致可相通。可见先秦时代南越人分布到长江谷地,和华北中原汉人分布大致以长江谷地为界。楚国兴起,即把越人迫向南迁。南越受楚文化影响也日益加强。

楚伐扬越即楚向南发展,当时虽未到达南海,但物资交流的商业活动是有可能的。南越人把南方宝货特产带去中原纳贡,已见于商代(见《逸周书》)。楚人不断南侵,即代替中原商、周人南侵地位。《史记·楚世家》称:“周之子孙封于江汉之间者,楚尽灭之。”熊渠封的越章王显然是扬越人分布地域。古籍称为“蛮”,如《后汉书·南蛮列传》称:“礼记称南方曰蛮,雕题交。”按方位应指南越地,因下文说到其西即乌浒人。见唐代司马贞《史记索引》注《吴太伯世家》时亦说:“蛮者,闽也,南夷之名,蛮亦越也。”可见扬越亦蛮,对楚人屡加反抗,如《后汉书·南蛮西南夷列传》即记:“楚武王时(按,前740~前690年),蛮与罗子共败楚师,杀其将屈瑕。应王初立,民饥兵弱,复为所寇,楚师既振,然后乃服,自是遂属于楚。鄢陵之役,蛮与恭王合兵击晋。及吴起相悼王,南并蛮越,遂有洞庭、苍梧。”可见楚人开拓扬越地是经过多次重大抵抗,而扬越终于南退到南岭以南,即太史公所谓“九疑、苍梧以南至儋耳者,与江南大同俗,而杨越多焉”(见《货殖列传》),即南越族退到岭南各地了。

《史记·吴起列传》更具体说他“南平百越”,《战国策·秦策》又说他“南攻扬越”,《史记·范睢蔡泽列传》则说他“南收杨越”。楚人兵力已威迫南越之境,即楚亭建立亦有可能。

从考古学上来看,今人傅举有指出湖南春秋墓群出土越式器物如铜兵器多,铜器上有曲折纹,与越族印纹硬陶印文一致,蛇纹的出现也是越族文化特色,竹叶状铜削更是两广常见器物,还有石或铜制的钺。即扬越本居湖南但亦深受中原文化影响,如铜鼎纹式(云雷纹、园涡纹、夔纹)等。

《尚书·尧典》所说的“宅南交”,《山海经·海内经》称:“九疑山舜之所葬”。《大荒南经》称:“有苍梧之野,舜与叔均之所葬也。”《海内南经》也称:“苍梧之山,帝舜葬于阳。”唐《通典》亦记“夏禹声教,至南海交趾”,商代据《逸周书·王会解》云,“臣请……正南,瓯邓、桂国、损子、产里(一说应分损子产和俚人)、百濮、九菌,请以珠玑、玳瑁、象齿、文犀、翠羽、菌鹤、短狗为献”,周代据唐《通历》说,“成王时,周公测景,至于南海”,可见南越和中原交通,扬越宝货和特产不断北运自商代即已开始。而在湖南发现的春秋墓群每被战国时期楚墓群洞穿,即表示楚国兴起,截断中原和百越的沟通,宝货和特产即为楚有,故《战国策·楚策三》云:“张子(指张仪)曰:‘王无求于晋国乎?王曰:‘黄金、珠玑、犀、象出于楚,寡人无求于晋国。”上述珠玑、犀、象即可能来自南越,说明南越有一定时期是“臣服于楚”的,楚王才能说这番话。

在番禺国境或附近,出土楚墓式及楚铜兵器也不少,也显示了军事行动频繁的象征,如墓葬在墓坑底部设腰坑或头坑,放随葬品这是楚文化的影响(肇庆、四会、清远均有发现)。广州地区出土秦墓中亦每见楚式铜器,如西村石头岗出土楚式龙纹铜镜。楚式武器在广州地区的发现,如楚式剑、楚式矛,又和越式剑、越式矛十分相似,也说明楚文化的影响,故先秦楚文化代替周文化影响南越是有考古上的证据的。

(题图:出土秦代南越王宫殿池壁上的“蕃”字石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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