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日“屠苏”考
2003-04-29张崇琛
张崇琛
古有元日饮屠苏酒之风俗。梁宗懔《荆楚岁时记》云:“正月一日……长幼悉正衣冠,以次拜贺。进椒柏酒,饮桃汤,进屠苏酒。”其俗至宋时犹存,王安石《元日》诗“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陆游《除夜雪》诗“半盏屠苏犹未举,灯前小草写桃符”,皆咏其俗。
屠苏酒是一种药酒。“屠苏”原为房屋之名,字本作“”。《广雅》:“,庵也。”《广韵》:“,草庵也。”《太平御览》卷一八一引汉服虔《通俗文》:“屋平曰。”后径写作“屠苏”。如《三国志·曹真传》裴松之注引《魏略》云:“(李胜)为尹,岁除,厅事前屠苏坏,令人更治之。”《宋书·索虏传》:“(拓跋)焘所住屠苏为疾雷击,屠苏倒,见压殆死。”皆用其义。今齐鲁间仍名简易的圆形草屋曰“团瓢”,或曰“草苏”、“屠苏”。
而草庵又因何名“屠苏”呢?此当与“屠苏”之词义有关。《说文》:“屠,刳也。”是“屠”有“割”义甚明。而“苏”,亦可训“取”。《离骚》:“苏粪壤以充帏兮,谓申椒其不芳。”王逸注:“苏,取也。”“苏”之训“取”,犹多指“取草”、“割草”而言。《庄子·天运》:“行者践其首脊,苏者取而爨之而已。”《史记·淮阴侯列传》:“千里馈粮,士有饥色;樵苏后爨,师不宿饱。”裴《集解》引《汉书音义》:“樵,取薪也;苏,取草也。”“苏”也可指柴草,如《文选》载潘安仁(岳)《马督谏》:“木石将尽,樵苏乏竭,刍荛罄绝。”由于古之草庵多取柴草覆盖而成,故“屠苏”遂由“割草”、“取草”、“柴草”之义,而被用作草庵之称。
至于“屠苏”与“酒”发生关系,俗谓古有居草庵之人,曾教闾里以药浸酒医疾,故名其药酒为“屠苏酒”。唐韩谔《岁华纪丽》曰:“元日,进屠苏。”注云:“俗说屠苏乃草庵之名。昔有人居草庵之中,每岁除夜遗闾里药一贴,令囊浸井中。至元日,取水置于酒樽,合家饮之,不病瘟疫。今人得其方而不识名,但曰屠苏而已。”或谓这位遗药的古人即唐代医学家孙思邈,然据洪迈《容斋随笔》所考,元日饮屠苏酒,汉代已有其俗,孙公不过曾取其方济众耳。再联系到中国药酒起源甚早的事实,如周代名酒“鬯”即是用黑黍和郁金香药草酿制成的一种药酒,则屠苏酒之始应不晚于秦汉。而屠苏酒之不以人名而以草庵名,除了说明其为民间所创外,似乎也暗示了此方最早当为古朴社会的产物。
屠苏酒之药方,据宋陈元靓《岁时广记》卷五引孙真人《屠苏饮论》所载,共用药八味,故亦称“八神散”,这就是:大黄、蜀椒、桔梗、桂心、防风各半两,白术、虎杖各一分,乌头半分。其法,先将药碎为细末,然后“以绛囊贮之,除日薄暮悬井中,令至泥。正旦出之,和囊浸酒中”。《七修类稿》及《归田琐记》所载与此稍异。方中主药大黄有攻积导滞、泻火凉血、逐瘀通经之功效,桔梗能开提肺气、疏通肠胃,蜀椒能散寒除湿、解郁消积、温补脾肾,再辅以他药,实是健身祛疾、“不病瘟疫”之良方。
至于元日屠苏酒的饮法,一般都按自少至长的次序饮之,即晋人董勋所说的“少者得岁,故先酒贺之;老者失时,故后饮酒”(《时镜新书》)。对此,孙真人《屠苏饮论》还有一段形象的描绘:“顷时,捧杯咒之曰‘一人饮之,一家无疾;一家饮之,一里无病。先少后长,东向进饮。取其滓悬之中门,以避瘟气;三日外,弃于井中。”而白居易《岁假内命酒》“岁酒先拈辞不得,被君推作少年人”,苏轼《除夜野宿常州城外》“但把穷愁博长健,不辞最后饮屠苏”,苏辙《除日》“年年最后饮屠苏,不觉年来七十余”,正是对于古代饮屠苏酒的真实写照。
宋元以降,饮屠苏酒之俗渐不为人所重,终至失传。不过,今人春节期间所饮之形形色色的药酒,亦可谓古代屠苏酒之遗风了。
作者附言:文中所载屠苏酒方,仅据古代文献过录,作者未曾验证,亦望读者不要仿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