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字

胡桂英

楼下住着一对夫妇，年纪看上去都不小了，但他们的孩子才刚刚学会走路。渐渐熟了，知道他们结婚已经十来年了，一直没有孩子，不知是男的还是女的身体有问题，看了无数名医，用过的药瓶子都要用箩筐担出去了，这才在前年生下了这么个儿子。这孩子自然就比常人家的孩子宝贵了，妻子因此放弃了工作，留在家里专带孩子。

初夏的时候，各种果蔬上市，各家争着便宜多多地买了来，晒成干菜。楼顶阳台上到处悬挂晾晒着茄子、豆角、丝瓜。楼下住着的那位妻子因为不用上班，晒的干菜比谁家都多。楼下的空地晒不下了，她又跑到楼房顶上去晒。她忙碌着，孩子就在她脚下的水泥楼板上坐着或爬着玩。一天，丈夫下班回家，见妻子正好抱着孩子从楼顶上下来。问她做什么，她说在楼上晒干菜，孩子一个人留在房里不放心，所以也抱到楼上去了。丈夫听了有些不高兴，说楼房顶上四面钢管做的护栏空格太大，孩子又太小，就怕万一。妻子笑着回答她知道，她会注意的。

又一天，妻子照样一大早就在楼顶上晒下了干菜，快到中午的时候，变天了，乌云盖了下来，眼见着就要下雨了，妻子慌忙放下手中的孩子，跑到楼顶上去收干菜。她一出门，孩子就大哭了起来，她只好抱起孩子往楼上跑。她一心只顾着收菜了，却没有注意到孩子往楼上跑。她一心顾着收菜了，却没有注意到孩子在地上爬着爬着，离护栏越来越近了，最后，孩子从护栏的空格里溜了下去。她甚至都没有听到孩子的一声惨叫，雨铺天盖地地下来，她回转身，发现孩子不见了，疯一样往楼下跑，但已经太迟了……

妻子被眼前的事实吓呆了，街坊四邻都为她捏着一把汗，不只为她失去了儿子，还为她该怎样面对自己的丈夫。

丈夫接到电话，手脚都失去控制地颤抖不停。他赶到现场，像一根木头一样看着孩子的尸体，又转过身来面对着同样呆若木鸡的妻子。良久，只听他缓缓地说出了三个字，令在场的所有的人都大吃一惊，同时又忍不住泪流满面。他对他的妻子说：“还有我！”

事情平静一段时间之后，夫妻俩从痛苦中挣脱出来，妻子问起丈夫，怎么能在那种时刻说出如此令人动容的三个字。丈夫说：“我不那样说，又能怎样呢？儿子的死已成事实，再吵再骂也不能改变事实，只会惹来更多的伤心，何况不止是我失去了儿子，你也同样失去了儿子，你心里肯定比我更难过，我知道那时候你最需要我，我也同样需要你……”

人的一生中，会遇到一些或者很多不幸的事，有的人遇到不幸后怨天尤人，痛骂社会，甚至自责无穷，自暴自弃，但事实却不会因此而有丝毫的改变，这一切只改变了你日后的生活，负着疤痕活下去。反之，放下仇、怨、恨和惧怕，放下过去，勇敢地活下去，事情的境况原来并不似想像中那么坏。选择什么样的方式面对不幸，也就是选择了什么样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