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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骟匠

2002-04-29李万成

清明 2002年5期
关键词:图雅德班牧场

李万成

(一)

德班差点儿让狼吃掉。有人说活该!德班是个坏松,仗着劁驴骟马有几个臭钱,各个牧场的姑娘都让他给睡了。要说起德班阿爸,那可是个好人,祖传的骟匠,那技术,没说的。草原上谁不夸奖。据说那骚牛儿马被人牵着在头里走,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自己就已经被骟掉了。直到如今额济纳草原上的牧人们一提起他,还引以为荣呢,那老人不但技艺高超,而且仗义疏财,要是遇上主人家手头紧,牲口照骟,骟完了喝碗炒米奶茶骑上马就走。明年秋天你牧场上该骟牲口了他还来。

老人临终把走骟绝技传给了德班,但告诉他:这活儿伤生害命的,骟不好要死牲口,况且是拗天行事,平日里要多行善事,给自己和儿孙们积点德!德班手巧,走骟传到他炉火纯青。这活可不是谁都能学的,可见这人生就是个狠心的!

开头几年,德班真有老骟匠风范。给钱也骟,少给钱也骟,遇上孤儿寡母没人手的牧人家连工钱也不要了。德班长得虎背熊腰,身高力大,有的牧场上家里没有男人,跑了儿马或骚牛,德班只要一根套马杆子,顺手抓一匹马跳上马背绝尘而去,没多远就追住套牢勒倒了,不待那牲口挣扎起来,一近身就给骟掉了。这名声一传十,十传百,找德班骟牲口的牧人越来越多,他走的牧场要比阿爸那时走的牧场远得多,再说德班又这么豪爽,一般的牧人宁肯多付他工钱,也不少付。

但是眼毒的老牧人说德班只学了他阿爸一半的本事。

我家牧场的驴群里新添了一匹小驴驹,长得十分可爱,要多乖有多乖巧,常常跟在我们一群孩子后边儿在草地上跑。黑亮亮的毛,柔软的白嘴唇,大大的黑眼睛,和我们对着看的时候里头能照见人影儿呢,修长的腿,小小的蹄儿,有一小半儿黑毛遮着,细瓷般黑亮,真乖巧。后来长大了,就学坏了了,肚子底下甩着镐把长一条黑棒子,见了草驴就追,连生它的灰草驴都不放过。一发坏就到处尥蹶子,又踢又咬,像发了疯,有一回撒欢惊了羊群,羊群下午就没回井上来喝水。阿爸骑马找了两天才把羊群圈回来,可是丢了小羊羔,阿爸生气了,骑马出去请了德班。

德班来了,骑着他的黑儿马。这小子财迷心窍,当骟匠挣钱还挣不够,又买来一匹东洋种马,给各牧场的马群配种再挣。钱多了,烧得慌,挣得多花得多,大人们说,他的钱都花在女人们身上了。那天一大早阿爸把羊群、驴群都放出去,只把黑叫驴戴上笼头拴在拴马桩上。听人说德班的走骟十分了得,我们都守在毡包周围玩儿,不肯远去,一心要开开眼界。

阿爸抽空来帮忙,德班摇摇头,只把缰绳塞给哥哥,你只管拉着朝前走!黑叫驴以为要放它回驴群,兴冲冲地跟在哥哥后面走。我看它又想进驴群里去干坏事了,还没注意什么事儿,只听德班照驴屁股啪啪两巴掌,右手往叫驴胯下飞快一捋,一扬手飞过两个肉蛋儿,咕辘辘滚过我们脚下,在地上跳了几跳,才牛眼珠子似的瓷住了,沾满了沙子。哥哥吓得飞也似地不见了,我看着那两颗布满青筋和血丝的驴卵子,只觉得沟壕一紧,肠子都短了,打脚底下凉嗖嗖的,人也矮了半截。再看黑叫驴猛一弓腰,撇拉着两条腿可怜巴巴像个要屙屎又努不出来的人,一步也挪不动了,德班把右手里杨树叶形状的小刀在皮裤上擦掉血污装进兜里,呸呸!往手上吐一泡唾沫,往叫驴那没卵子的空皮上一抹,好了!拉上溜一溜,别给喝水,别让卧下,溜到天黑就可以了。

接过阿爸的钱,德班回头就找不到他的座骑,只从拴马桩上解下挣断的半截缰绳。忽听我家毡包后踢成一片,跑过去一看,东洋马早跨在一匹红骒马背后忙活开了,德班气得吐口唾沫蹲在沙地上抽根烟等着。

从那天起我就不喜欢德班,认定他是个狠心的人。我不明白那些姑娘们凭哪一点和他好,我想她们只要见过一次德班骟驴,保准一辈子也不敢跟他好了。德班在满草原串房子,就像他的东洋种马,走到哪都要硬插一杠子,他老婆也拿他没办法。要说起德班老婆,那可是这草原上百里挑一的美人儿,我们男孩子一提找老婆,肯定要找那样的!德班老婆结婚倒是好几年了,因为没生孩子,倒越发漂亮了,用毛驴冈察的话说—女大十八变,全凭棒子楦,楦好了楦成个貂婵,楦不好楦成个笸篮。就因为德班心黑手狠,才没人敢打娜仁图雅的主意。当年有多少小伙子追她的啊,不知怎么走了眼,嫁了德班,那小子牛粪得了鲜花还不知足,就像我家黑叫驴,天生坏松一个。

黑叫驴自从那天让德班掏空了,一直弓着腰,像个单峰驼,撇拉着两条后腿,似乎两腿间夹了颗篮球,怕一走就掉下来,长成一匹又高又大又漂亮的黑骟驴,见了草驴还追,等追得草驴站定了等到它,它却不知道要干个啥。像个得了健忘症的人,站在那草驴后边儿发呆。过了很久才承认了现实,老实了。成了驴群里标致健壮的大哥哥,再也不追草驴了,一气可以从四十里外的纳林河里驮两大木桶水回来。

(二)

要说德班倒霉就倒在他的狠心上,有一回他给荒原那头的一家牧场上骟牲口往回返,穿过老林子,听到一个大树洞里狼崽子吱吱叫,德班跳下马,从靴子里拔出刀弯腰往洞里看,洞口有一截铁链子,两道幽幽的绿光从洞底射出——嗯!这狼给夹住了,还拖回夹子和铁链,真他妈运气好了不用起五更!德班张嘴横刁住刀子,腾出双手拽住那铁链一叫劲儿,一匹高大的公狼被倒拖出来,猛一回头咬住了德班的左手,德班对自己的快手太自信了,这一下四只眼睛怒目相向,一声不吭地下死劲,德班倒抽凉气,钻心的疼,只觉得一颗颗狼牙咬透了手背,听到那排利齿切断筋骨的轧轧声,疼急眼的德班抬腿往狼背上猛踢几脚,咔嚓一声踢断狼腰,公狼的后半身颓然瘫倒,可那一口白牙深深咬进手背,他两个一声不吭,两对眸子毒毒地对视着,谁也不打算放过谁,谁也摆脱不了谁。

天知道这匹夹断了右腿的狼能把快手德班给咬住,德班抽不出手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老子活剥了你!他飞快从嘴里拿下刀子只一下把公狼从咽喉直划下尾根,肚子的白肉随刀子翻出来,他变魔术般从狼脖了一绕,仍把刀咬进嘴里,右手抠进狼肋骨里猛一展腰,像他扒光姑娘袍子那样,公狼被白生生地活扯出来扔在沙地上,狼皮到了他脚下只连条尾巴,可那狼决不松口,丧心病狂的德班恨不能咬那狼一口,一刀插进公狼牙叉子里,猛一撬,刀断了,才救出左手,手背上一串黑紫的血窟窿,早中了毒,血肉模糊,再看那公狼赤精着一身白肉身躺在沙地上,全身的每一寸肉都疼得颤抖,但那对冒火的眼睛始终紧盯着手提狼皮的德班。公狼始终没有哀叫使德班不能快意,他一靴子踩住尾根猛一扯倒扯下那尾巴跨马就跑,那塞满狼毛的尾巴在他身后一撅一撅,远看像一峰发了情的儿驼。

德班从此残了左手,劁驴骟马再也听不到那啪啪两声,可那小子更黑,手更狠了,他骟牲口只在右手掌中藏了那把小刀,往驴屁股上只一拳,那驴一弯腰,他顺手往胯下一掏,一扬手两驴卵子早飞了,每颗还带截肉线

儿,吓得人们不敢到跟前看,况且他从不回头可每次都准准地扔在女人身上。这小子满脸杀气,越看越像个屠夫。

这德班残了左手,就和狼拧上了眉,秋天一骟完牲口,一冬天骑着大黑马钻老林子去打狼,只要让他看见一泡狼粪或一个狼踪,哪怕几天几夜不吃不喝也要追进荒原里把它打死,把皮剥了回来,打伤的狼他从不补枪,把刀鞘横插进狼嘴里,用皮绳儿捆住,然后剥下脖子里的皮,左脚踩住狼头,右手抓皮合着全身往后猛一蹬活扯下来,高大魁梧的德班成了老林子里的一个恶魔,一个屠夫。几个冬天下来,卖了那么多狼皮,还没解了他的左手之恨。

那年冬天,天气到了零下四十度,出门尿尿都得带根小棒了,西伯利亚的寒风把牧场上的草根都扯出来了,德班骑马进了老林子六天了还没回来。娜仁图雅只好向附近几个牧场求援,男人们持枪骑马进老林子去找他,他却在半晌午回来了。狼毛也没打着一根,却抱回一只胖乎乎的小狼崽,在他怀里都睡着了。这狼崽毛茸茸的发黑色,刚睁开眼,像漆点一样黑。我们几个孩子轮着抱一抱,多好的小狼啊,你要是把小指头喂它,它就咂得吱吱响。

老人们劝德班,打猎要守规矩,把狼崽送回去。德班满不在乎,说我要把它养大了活剥它的皮。人们悄悄骂他缺德。几位老人摇摇头离开了他家的房子,聚到一棵梧桐树下商量了一下,恰好找人的马队也回来了,都认为这样干会给牧场召祸的,本来都约好明天倒场的,大家当天就赶上畜群和勒勒车起身了。临走有个好心人还圈马跑来关照德班当心母狼来找事。德班拍拍猎枪,一咧嘴满脸的不屑。

第二年春天,牧场上的草长高了,我们从冬场赶羊回来。听说德班出事了,口不留德的人就说狼把他给骟掉了。娜仁图雅还没个孩子呐,咳!老人们都无奈地摇摇头。“这下我可能帮忙了。”有个小伙子这样说,一群男人们都笑,被老人们骂散了,鬼才知道什么事儿让他们笑得那么开心。

后来才搞清,就在大家倒场走的那天,一周没回家的德班带的冷肉白酒都没了,他归心似箭,只管揣了小狼纵马往回赶,根本没注意那母狼远远哨着他。借着林子稠密一直跟到牧场,闻着狼崽的气味连他家房子都认下了。等天黑定到深处老林子一嗥,那凄惨的嗥叫传进百年老林子,一个传一个的叫声,到半夜就聚了几十匹狼,踩得林子里枯枝败叶一片杂沓,挟着一股腥风,直奔德班牧场。

有人说德班是头叫驴,一年四季不放牧,骟牲口又不费力。到谁牧场上不是敬为上宾,大碗喝奶茶,大块吃肉,长了一肚子坏水,在外边风流浪荡够了,回了家一看都不如他的娜仁图雅漂亮,他俩没孩子,住的又偏远,白天驴劲儿上来了扒光娜仁图雅的袍子就干。

那次钻了六天老林子连根狼毛也没见着,回来下马等到人们散去,急匆匆进了屋。娜仁图雅高兴地给他端上奶茶手把肉,德班又从柜里提出瓶白酒,又吃又喝。喂完黑马和小羊羔,天已黑了,娜仁图雅挤来羊奶,可那小狼不会舔,她家只有喂羊羔的牛角奶嘴儿,就把奶灌进去喂那狼崽儿,喂完了还用一张羊皮包起来。

德班六七天没见女人了,这在他来说是不可忍受的,娜仁图雅只顾忙来忙去喂那小狼,却不知自己那高耸的乳峰,窈窕的身段把德班撩得欲火中烧。德班急不可耐地从后腰一把搂过娜仁图雅,扯开前襟,一对肥硕的乳房就蹦出来,德班埋头咂了一个,女人就瘫软了,猴急的德班扒光袍子扑了上去。结婚几年来娜仁图雅逐渐习惯了他的纵欲无度,没几个回合就夫妻和谐,如鱼得水了,女人的叫声尖锐又放浪,德班感到扭动在身下的女人像片激情汹涌的海,把他掀上了快感的颠峰。突然砰的一声,一匹狼撞碎窗棂扑到了土坑上,压在女人身上热汗淋漓大起大落的德班猛一惊,飞快从枕下拔出刀来一刀捅去,又把那狼送出窗外,咚的一声掉到院里,德班左手残右手可不残,一把拽过桌子就把窗子堵上了。

只听院子里一片杂沓惊了羊群,黑马在惊叫踢腾,德班知道几个冬天下来,那马有了追狼的习惯。整个房子四周沸腾般骚乱起来,不知外边来了多少狼。

开始德班仗着枪法好,又是在他家,把窗子挪开个缝儿灭了灯,见一点绿光一枪一个,连打死两只,那狼奸了,忽啦绕到房后蹿上了房。德班是夏场上的常住户,嫌毡包窄小,他到过汉区,赶时髦学汉人盖了土坯房。只听两只牧羊犬吠了一阵也被赶跑了,那房顶上的狼像几个勤劳的泥瓦匠,一爪一爪从房顶刨,房泥扒光了,露出了红柳,点上马灯看着那么粗的红柳德班不禁冷笑:你抓呀!

可那狼照抓不误,一爪比一爪狠,红柳开始掉渣了,德班手持长刀往那窟窿上死命的一攘,只听房顶上一声惨叫就咚一声栽下房后,接着一声响又一匹狼蹿上房顶接着刨,一下一下,红柳缝里往下渗血,可那狼执著地抓着,没一丝犹豫,像一个人在干木匠活儿,有条不紊。德班连捅两三匹狼,终因出手太猛长刀断在一匹狼身上带走了,红柳被抠断了,屋顶露出一个碗大的窟窿,狼从那窟窿急切地往下看,嗥叫声震得马灯一闪一闪,接着就听房后一匹匹狼蹿上屋顶,挤得乱转,屋顶的橼子红柳嘎巴嘎巴响,要压塌了。

娜仁图雅只听过林子里的狼像孩子那样哭,哪里见过这阵势,她光着身子抱住德班的腿发抖。没了刀,德班从墙上的红柳撅子上摘下枪,推上子弹瞄住那洞打,开了一枪咕咚就掉在房后一个。狼群被激怒了,嗥叫声响成一片,黑马嘶鸣着,德班后悔把黑马拴死了,要不这儿马还能在房外接应他。不断有狼被击中掉下去,也不断地有狼蹿上房顶,娜仁图雅捂住耳朵哭,德班抓起枕巾绑住耳朵来抵抗那撕裂人心的叫声,他像一尊战神,左抵右挡,毫不怯阵。屋顶的洞越抠越大,虽然这对他瞄准有利,尤其狼要往里看,那幽幽的绿光和马灯光一反射,一枪一个,可那狼前仆后继,毫不怯阵,四周牧场除了狼嗥和黑马的嘶鸣,绝无踪响,牧羊犬竟也没了吠声,似乎在这草原上从远古就只住了他们一家:一个冷森森的寒噤——只能靠自己了!

他稍一分神,一匹老狼把后腿从窟窿伸进来,左右乱划拉,几乎抓着德班的头,娜仁图雅看见那毛森森的腿立时吓昏过去。德班顾不得老婆,抓过枪一搂火,没响?拉栓一看没子弹了,一摸子弹袋一粒也没了,他后悔先前没节省到危急时再打。现在那条粗壮的狼腿越伸越长,仍在盲目地乱抓。急红眼的德班一把从墙上拔出那挂枪的红柳橛子往狼腿上狠命一捅,扎穿了过去,那狼狂叫一声往外拔腿,可一尺多长的红柳橛子卡住屋顶,任它力大也无济于事,那狼绝命地尖叫,房顶上唿啦一下全跑光了,连房四周的杂沓声也听不到了,逃得真快,德班残忍地笑了笑,可屋顶上的窟窿被那痛极了的老狼越刨越大。甚至看到这老狼的两卵子,吓懵了的德班一见这老本行条件反射似地从炕上的衣兜里摸出骟刀,飞快往那卵子上一划顺手一捋,吧哒!两只卵子掉在炕上,还各带一段肉线儿,那狼嘶叫得疯了。德班慌手慌脚给老婆穿好袍子放好,乘狼群退了自己也穿好衣服,摸摸靴筒里

的短刀,一屁股瘫坐在炕上。

只听那被骟掉的公狼尖锐的叫声,那声音都直了,每叫一声那空皮囊就往下滴几滴血,那尖叫扎进德班脑子,把他逼疯了,他恨不能撕开自己胸膛,刚穿好的袍子很快浸出了汗,发了疯的德班从靴筒里拔出短刀,让你叫!往那鲜血淋漓的胯下猛力一捅,不叫了,流下好多血,他坐在炕上抓下脑袋上箍的枕巾擦汗,怎么也擦不完,耳鸣得邪乎,有根钢针从脑子里往外抽,抽得左脸一跳一跳,太阳穴往外鼓胀,生疼,脑袋嗡嗡响,有根棒子从身子里直冲头顶捣着,咚!咚!坚定而执著,他用那只残手捂住眼咬牙忍着,狼血滴了一手浑然不觉。像做了一场噩梦,伸手掐掐脸,沾了一脸血。

刚缓过劲来听外边刮风般一阵响,黑马又嘶鸣起来。狼群不声不响地围攻上来,这次除了蹿上房换个地方刨,墙根四周一起响起了刨土声——这可是沙滩上盖的房啊!德班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没了子弹,断了长刀,他像匹发了情的儿马,在小屋里来回乱转,绊在老婆身上跌了一跤,这一踢娜仁图雅醒了,听到房子四周都在施工,这女人吓坏了拖住德班,求求你,放了小狼!放了小狼!说实话她也心疼那小狼,憨憨的像个孩子,吮她指头的时候,她的心一下子就化了,像个母亲,她喂了它热羊奶,没想到惹下这么大祸。

可这时德班就是一匹公狼,凶残的公狼,只见他两手鲜血,眼露凶光,神经质地满屋子撞,叫老子服输?没门儿!反正天快亮了,屋顶上的窟窿有那死狼堵着,他怕谁?他扭曲着脸阴冷地笑起来,像猫头鹰。真的。他从心底服气阿爸,房刚盖好,新新的墙上钉个一尺多长的橛子,他还老大不高兴,可几年以后这橛子救他一命。

那小狼吃饱了,被娜仁图雅包在绵羊皮里,它偎在羊毛里睡得正香,头一阵狼嗥它还梦魇般哼一哼,后来偎在羊毛里睡熟了。天亮了,那群狼根本没有退的意思,德班第一次关心邻居的倒场。屋顶上,墙四周各干各的活儿,叫声也停了,黑马喷着响鼻,把铁链挣得哗哗响。刨墙跟的声音越听越真,估计快刨通了。房顶上的抓挠声一下一下直挠进德班心里去,他左脸颊抽得邪忽,耳朵里似戳进半截棍子,生疼,耳鸣又开始了,他又成了一匹丧心病狂的公狼。刚一疏忽,屋顶又被刨开个窟窿,那畜生顺势把带血的前爪伸进来,急红了眼的德班用短刀一攘,戳进那狼胸骨里去,那狼惨叫一声把刀带跑了,德班望着满手滑溜溜的血污往皮裤上擦一擦。娜仁图雅满脸泪水,像待宰的羔羊,望着德班非人的凶相,她缩进墙角里也不肯到他身边。

丢了最后的武器,德班终于害怕了,他缓缓走向墙角,看着沉睡在羊皮里的小狼,腮帮子跳着,真想跺它一脚,娜仁图雅捂住脸伤心地哭起来。德班愣了许久,从羊皮里抱出热乎乎的小狼悄悄挪开炕桌,从窗台推下去,睡熟的小狼一声惊叫,只听房顶上狼呼拉一声全跳下来围在窗前。

天早亮了,太阳普照草原,草原一片静谧,一匹母狼怜爱地嗅一嗅小狼,它流泪了,把小狼含在嘴里,蹒跚着带血的爪子带着狼群向老林子走去……

(三)

荒原上的草黄了又青,青了又黄,小羊羔一转眼又当了妈妈。在草原上亘古不变的荣枯流变里,人世间早已暗换沧桑,首先我们长大了,以前我们看娜仁图雅,只觉得她好看,舍不得离开,有一种对姐姐一样的依恋。我们早就立誓,找老婆一定找她这样的。一转眼我们都长成了愣头小伙子。我,乌力吉、朝格图、高布泽放马时宁可多绕几公里,也要赶上马群从老林子边上绕过德班牧场,只要能望一眼娜仁图雅,我们就心满意足赶上马群往草地深处去了。反正她家那黑儿马瞭见个骒马影影就又刨蹄子又趵蹶子,她总要出来给黑马添点草料什么的,我们总能找到办法不让自己失望。就在那段焦虑又迷乱的日子里,我发现毛驴冈察也到德班牧场转悠,要不是德班见天喝醉睡在草地上,这驴日的吃上豹子胆啦!我看见他的灰马像个幽灵出没在老林子里。德班仍是老样子。平时除了有人来找他那黑儿马配种忙一下,再哪也懒得走,要不就是喝醉酒钻进老林子去打狼,我耽心冈察谋算娜仁图雅,他们三个小松还泡在幸福的想象里不知道呢。

冈察这松好吃懒做,吃喝嫖赌样样拉不下他,娶老婆钱也不想花,各牧场串房子,在坏松里头仅次于德班。有一天还不到出群时候,高布泽神秘兮兮来告诉我们:我看见冈察日驴啦,真的,我亲眼看见的。他还很内行地用手比划了一气。我知道高布泽比我们三个人更爱娜仁图雅可他硬撑着不说,看来他也发现冈察纠缠娜仁图雅了,他的话可信不可信呢?一想到冈察鬼一样跟踪娜仁图雅,心里就有了仇恨,对,就是,这日驴的家伙!我们骑马走在去放牧点的路上边唾边骂。

每天早晨随马群绕过德班牧场时,我还存了另外一个心眼:看紧那日驴的,不许他碰娜仁图雅,那一向我在靴筒里插了把刀子。也许操这份心的不仅是我一个,我冷眼看高布泽那奶豆腐色的脸,我猜这家伙想娜仁图雅想得熬不住了可能也用手自个儿来。德班打狼越来越人迷,钻进老林子十天半月不出来,连春季脱毛的瘙狼都不放过,真是疯了。德班那黑儿马本来就高大吓人,上次叫德班用铁链拴在桩上没追上狼还被抓伤了皮,更加穷凶极恶,一发怒两眼溅血满牙叉子白沫子,来配种的人一见连骒马也不敢拉了,放开缰绳由它捣腾去,反正捣腾完它就老实一阵子。我一直恨德班:“有这么漂亮的媳妇不好好在家守着,放着劁驴骟马的钱又好挣他不挣,见天灌烧酒,醉得像只死狗,醉倒就睡在荒原上,好在有那黑马,人也不敢到跟前去,狼也不敢。”

一直没怀孕的娜仁图雅成了一朵盛开的花儿,柳腰丰臀凝脂般腻白的脖子上隐约能看见浅青的血管,叫人恨不能咬上一口,好几次梦里抱着她,醒来骂自己真不是东西,可没过几天还是盼她到梦里来。我们几个白天在太阳的烘烤和对娜仁图雅爱慕的意淫中度过。我们是小伙子,早成熟了,但没处发泄,见了姑娘就脸红不敢搭话,放牧把我们放傻了,只能默默地给自己心中的仙女献上我们虔诚的恋慕。大家谁也不说出来,但谁也知道我们共同爱慕的天仙。时间久了我们恨透了德班,这头叫驴占住了草原上一朵最美的花儿又不珍惜,年年叫她开荒花,好几次我们追赶跑散了的马群半夜赶回马群从老林子经过德班牧场,听屋里传出娜仁图雅的尖叫,是痛极了的叫声,这叫驴不知道怎么在折腾她,日他妈有机会一定干掉他,我们谁没在太阳底下发过这种毒誓呢,不说罢了。

到了七八月,沙地晒冒烟了,戈壁上晃得人眼痛,走路都不敢看,放马时把鸡蛋埋在干沙里,一会儿来剥开吃早烤老了。不去放马呆在毡包里也像烤箱,一动一身粘汗。只能骑马去纳林河耍水,那真是祁连山冰雪化开的圣水,一跳进去通身清凉,暑气全消,快活得叫你非喊一嗓子不行。可大家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耍水时谁也不准提娜仁图雅,只要谁一提她的名字,我们四个人像二岁子叫驴听到草驴发情,每当这时我们各自找个借口弯

着腰游进深水里,等到扑腾不动了来浅水里一站,哈,武器直指天空,谁也好不到哪去,一样的骚胡羔子。反正已经互相看见了,就顺便比较一下谁的最粗最长,等将来娜仁图雅弄到手就归他。比完了大家一齐指定了我狂笑,我从河底挖起湿泥向他们甩去,那几个家伙光着屁股跳上马背跑了,洒下一路的笑声,“让马把你们卵子硌烂才好呢!”

再后来太阳还真从西边出来了,要说这草原上变化最大的就数德班,暴戾阴狠的德班一下子平和沉静与世无争了,这以后德班要到谁家牧场上骟牲口,成了一次不成文的盛典,人们都要穿上鲜艳的袍子到牧场上看德班的走骟绝技,人们把请德班到自家牧场上骟牲口看做一种荣耀。乌日娜家几匹二岁子儿马甩开鞭了,把马群追炸了,拢不回来。乌日娜阿爸请来德班骟马,围观的人群里当然少不了我们四个。从四年前受狼围攻以来,德班骟牲口再不故弄虚玄,动作飞快了,他让我站在他左面,看他右手指缝里夹了杨树叶形的骟刀,温柔地朝儿马胯间一摸,大拇指和食指一捋,两鸭蛋大的马卵子已血津津地放在手掌中了,最后一匹小一点的儿马他让我试试手,被那儿马一蹄子放展趴了一个多月。当天各牧场那些如花似玉的姑娘有给德班递烟的,有拿毛巾给擦汗的,乌日娜不住地在德班面前骚情,她阿爸也看不见。纳达慕上端上银碗向德班唱祝酒歌的姑娘一个个仙女似的。要是前些年德班早把她拉过没人处撂翻干了,人们看过德班走骟的都衷心赞叹:这么好技术,难怪姑娘们追呢!可德班就像被骟掉的儿马,那么多水灵灵的姑娘在面前绕过来绕过去他看也不看。后来德班见我被踢怕了,就教我一手和儿马并排走着骟的技术:在儿马左侧并排走,只伸过右手夹了刀子往胯下一掏一捋就骟掉了,从那以后我再没挨踢,当我会骟马的时候,德班洗手不干了,人们惋惜他放下钱不挣!

夏天和秋天在剪毛、抓绒、打草、搭干草棚子、扎草库仓的繁忙中匆匆过去了,心中的仙女只能在夜晚来入梦,而我们恨之入骨的德班都变成良民了,酒,还是往死喝,可狼却不打了,以往他和那黑儿马成了老林子狼群里的杀星,只要一闻到他的酒臭,听到黑马的嘶鸣,狼跑得比西伯利亚季风还快,吓破了胆。如今不打狼了还把春天跑青乏死的羊扒掉皮扔到老林子深处,让那些狼嵬子大了供不住奶的母狼有个吃食。从这以后,牧场上倒也很少遭狼。咳!这世上还真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这可是当年那个活剥无数狼皮,连一个小狼嵬子都不放过的德班啊!

娜仁图雅仍然没有孩子,越发丰满唇红齿白,天仙女似的,两个乳峰翘翘的,那幽深的乳沟栽进去肯定能舒服死个人。当她款摆柳腰从你面前走过,留下那似有若无的芬芳,害得我们几个小伙子不是丢了牲口就是忘了饮马,真没办法,谁让你摊上这么美的邻居!你不丢牲口难道该别人丢?

春脖子长,等得人都不指望它了,风季过去忽隆一下子就掉下来,苦焦的羊群早跑完青吃上个二膘膘了,该从居延海往夏场倒了,倒场的活儿苦得很,把帐篷粮食饲料一装上勒勒车,赶上畜群一般就不敢停,稍有停顿,就有小股贪恋水草的畜群跑回去了,这很容易引起大群骚乱,还要时时顶上子弹对付偷袭掉队单个羊只的狼,夜里羊扎了盘得带上猎狗巡夜,等到把畜群全部倒回夏场,我们都快累死了,钻进毡包一头扑在地毯上再没醒来。

凌晨被水泡醒,听到女人叫娃娃哭,狗在沙包上乱窜,我提上裤子一看,靴子都漂到枕头上了,惊慌失措跑出毡包鸣枪报警,羊盘上五六百只羊跑得一只也不剩,还有几只牧羊犬。只有厚道的骆驼面对毡包安祥地反刍,保护着主人。那些羊啊,驴啊在上半夜水头一来就抛弃了主人上路逃走了,它们逃走才好呢,不用管它们我们更好跑。反正有牧羊犬跟着,羊群丢不了,顶多转上一半个月,水一退就又转回牧场了。

这一年祁连山发了神经,冰川雪水溶化的太早,一时水漫河床,纳林河发了狂,把所有的水都泼到额济纳草原上来。是上天的水缸破了,刚长绿的草地被一顿漫头水淹得无边无际,早春的沙尘暴淤埋了古河道,本该进居延海、天鹅湖的水成了掐掉头的苍蝇满世界乱撞,戈壁上兔子、狐狸、松鼠、黄鼠狼乱窜,鼠类被迫出洞来,鹞鹰在天上盘旋,吹着尖利的口哨,要吃肉了。这漫头水一淹一个月草都返不上青,好像天被捣了个窟窿,乌云密布,天上的水全漏到这草地上来了,男人们到一起组织查探险情,可浩大的水势吓得马不敢溯流而上。德班仰脖子灌了半瓶酒骑上黑儿马长嘶一声溯流而上去查探险情。回来一说大家都变了色,下游河道淤埋了,形成几公里沙丘,对岸堤坝好好的就把这边冲开300多米一道豁子,讯期几千立方米大水全涌进纳林河东岸的草地、照这样下去,怕是跑出来的人还会被淹进去。

逐水草而居,沿着古河道设帐篷,这是土尔扈特部落祖先的规距,可今天一个早上全给冲跑了,连块毡也没留下。庆幸各牧场都有骆驼可以营救人,女人孩子跑到高地,到处有骆驼驮了女人孩子往高地上走,遇到深水区,骆驼往水上一躺,人们把小孩放上去,女人们掰住驼峰,骆驼划开四条大长腿,又稳又快,一会儿就把人送到高地上了,今天人们才想起才另里玛老人说过的话:骆驼是我们蒙古人的船。当时我们在背后嘲笑呢,几十年后还是应验了,难怪死了那么多人不建敖包子,草原上只为那老人建了个敖包,人家是先知呢!

把女人孩子们一救出来,男人们就放了心,连人头也没点就骑马上纳林河岸去查看险情:惊涛骇浪如炸了群的野马奔腾而下,夹杂着梭梭、红柳和整株的梧桐树,大水横流、泥沙俱下,几米高的浊浪凌空而来,河岸震颤着,河岸的塌方砸起一股大浪,卷回岸上,几十号人马立时成了落汤鸡,马儿惊叫着开始骚动,水倒没有多深,可人们却输了胆,“常胜天不保佑额济纳草原了,这百年不遇的大洪水就是惩罚,是哪个小子得罪了神。”呼和巴雅尔边向纳林河磕头边愤怒地盯着冈察那摇摇欲坠的毡包,不知是他先日驴了我们才到处乱说的,还是因为我们到处乱说传成真的了,连我都犯了疑惑。得想办法堵决口啊,羊群出去顶多一个多月就会转回来,草没了万数只羊回来吃啥呀!人们给一河疯水吓呆了,天怒了,起风了,劲风推浪,轰隆!又一排堤岸坍塌、几十匹马惊慌后退,刚扎稳阵脚,高布泽大叫:看,德班!一扭头,只见德班身背铁锹从300多米处飞马奔来,那黑儿马鼻孔贲张,鬃毛立竖,一声长嘶从人群头顶凌空越过向浊浪崩涌的河水里飞去,只听呼隆一声水花四溅,人马掉进二三十米远的行河里,如天神降临般的黑儿马立时不见了,刚冒出头,一排大浪打来,人们惊叫一声,人马都淹没入水中。大浪刚过,黑马奋力跃出水面向对岸游去,被打进激流的德班手拽马尾奋力游着和黑马一起拼命,在震耳欲聋的水声中,几十号人呆在马背上像看无声片,木桩一样站着可是心却和着德班一起狂跳,这么凶的洪水过河,是找死啊!快,找绳子到下游去救人!我刚跨上黄骠马,呼和巴雅尔老人又喊:

“巴特尔,快回去看德班老婆出来没有!”大家现在才明白满身酒臭的德班强渡纳林河是要决开对岸的堤坝,对啊,千里戈壁,一决开尽可泄洪,大家有点后悔这几年那么恨德班。其实狼群围困德班那一晚后半夜我返回来过,听到黑儿马和狼的嘶叫,但我恨那马和它的主人,没到跟前查看清楚,只在草棚子下拿上马灯又追大队去了,追上畜群也没向大家说。因此当时倒场的男人们都背着枪,可谁也没有回去救援德班。现在就连那些姑娘早早怀上孩子的人家也纷纷拿出毛绳营救德班,眼看朝格图三人肩挂毛绳飞马向下游跑去,我狠狠瞪了呼和巴雅尔一眼上马向高地跑去,一数果然没有娜仁图雅,回头向牧场跑去,我家的牧场汪洋一片,要不是那拴马桩上挂一块毡我都以为找错了,老林子是洼地,我更担心娜仁图雅了,还好黄骠马常年从纳林河渡过去游过来追马群惯了,识水性,半小时就拖着我游到德班牧场。天哪,土坯房没了,无边的洪水一进老林子像陷进个无底洞,声息全无,像被渴极的人一口喝下去了无痕迹,房没了,漂亮的娜仁图雅怕是淹死了,本来土坯房一见水就年糕般稀软,这叫驴搁着祖祖辈辈住惯的毡包不住住房子,终于砸死人了。“嫂子”我在原房址的水面上狂喊,在汪洋一片中喊声可笑地落在周围。回头一看,门前草棚子还没倒,年前是德班从林子里扛桶粗的柱子栽干草棚,我还笑这叫驴发神经,真是放树不用锯子——柞根。今天一看还亏了那一排粗柱子呢,娜仁图雅那么聪明,她不会在屋里等死,我甩开黄骠马,攀上干草棚子,像骑了三天三夜骆驼,走在上面人还摇呢,在漫天洪水中有这么一大棚子金黄的干草真好呢,像个方舟,我吃惊地看到棚子那边拴着灰马,“冈察”,心知不好急忙上草垛,听娜仁图雅怒骂:“你不是人!”草垛那边,娜仁图雅在太阳下摊开她的身体,冈察厚实的背对着我正在娜仁图雅雪白的大腿间用力呢!这日驴的,德班去救牧场,你倒来家帮忙!我一抬腿拔刀在手,一纵,一刀扎进冈察肩膀,只听脚下咔嚓一声,胯下火烫般轰隆一响什么也不知道了。

(四)

这一次差点连命丢了,请来最有名的老蒙医,给嘎勒达王爷当过御医的,查看完伤情,摇摇头:“人能治活,治好跟我到延福寺出家吧!”阿爸急得求他老人家快点儿吧。那一年半酷刑上得我见那老头儿都怕了,可他真是高手,我那杆家什原封不动地呆在老地方,完好无缺,临走还真问我跟他出家不,我都笑了,老头一生气回头走了,小伙子,以后你就知道了。连阿爸答谢他的三峰骆驼也不要,骑上他自己的马就走了。第二年呆在毡包憋坏的我每天赶上马群漫草地转,像长期囚禁突然遇赦的囚徒,放开马在草原上狂奔。更令人高兴的是娜仁图雅来找过我几次,我太兴奋了,可是后来她领来一个骑小白马的小丫头,一个小号儿的娜仁图雅,一个活泼可爱的小羊羔,说没人和她小妹玩儿,让我带她出来放马散散心。这小丫头子心灵嘴巧,在纳达慕上唱歌像百灵子,笑起来像串小银铃,领就领上呗,反正领上她娜仁图雅就会常来我马群的。后来她来倒是来,可一来就把她妹的小白马骑走,到天黑归群娜仁花就没了脚力,只好让她骑在我鞍后,黄骠马性烈,见不得生人,她一骑上就狂奔,吓得小丫头死搂住我后腰,两小馒头快挤进我后背了,慢慢的我感到娜仁图雅不对劲,她把这小丫头长托在我这儿了,一起耍过二三十天倒也熟了,一天哥长哥短围着你转,由不得你不喜欢她,桃花一般的笑靥,纤巧的腰身活脱了她姐的风韵,耍熟了一撒娇就要坐在我的马鞍后,可是我心里仍盼她姐来。有一次见她在花丛中睡熟了,我跳起来大叫一声,把她吓得又哭又笑,后来我睡着的时候,她没吓我,只温顺地坐在身边举着袍子给我遮阴凉,醒来我问她,你怎么不吓我?我姐不许我吓你,姐说男人胆子小,一吓就吓坏了!

红儿马走驹的时候,我突然觉得自己少了点什么,夕阳西下,晒蔫了的娜仁花竟然睡着摔下马来崴了脚,怎么也不敢骑马了,喊疼,只好抱上她,反正牧场也不远了,一路上小丫头脸儿通红搂住我脖子,小胸脯子紧往人身上贴,送她回来,我吃惊自己竟没有一点反应?一想到受伤,脑子嗡的一声,不可能吧,为了试验,我专门到娜仁图雅家,那以前可是一见她就立起来的。天哪,是真的!我的伤心事儿还没完,马群里几个小儿马踢伤了马,找我骟马,心想不去,可德班死了,不找我找谁呢?骟吧,骟马那天,围了那么多人来看,看我麻利地骟掉几匹儿马子,牧人们都翘大拇指说真是德班的徒弟。娜仁花像只骄傲的小公鸡,脸儿通红。可我的心还沉在漆黑的恐慌里,好多天的忙乱才算把周围几个牧场的儿马子叫驴骚牛都骟完,我吓得不知该向谁说这件事,首先就是怎么哄走娜仁花,她叽叽喳喳影响我想这件重大事,后来我真把她撵走了,揣上瓶白酒,一大早赶上马群到最远的草地上,坐在花丛中,咬开白酒瓶盖,脖子仰天喝干了,脑袋开始轰鸣,天在响云在响草地也在响,趴在草丛里看云,天到了脚下,“好啊,真他妈的好啊!”我扔了空瓶,声嘶力竭地大哭起来,男人想哭真该到这旷野上来,不知嚎了多久,嗓子劈了,还像狼一样干嚎,花儿这么美,姑娘这么美,可都与我无关了。我能不哭吗?草原上像我这么大的小伙子正是一天追到姑娘后边撒欢儿呢,可是我的好日子已经结束了,永远没有了,娜仁图雅早就把她小妹领来介绍我们认识了,咳!真没法儿说,我心想:咳,好嫂子哩,你让我怎么说呢,娜仁花是个好姑娘,小小巧巧,比你漂亮,可自从上一年受了伤,一年多来,那根白天晚上红头胀脸老捣乱的家伙一下子成了摆设,她还小,我不能光顾自个儿害了她,本来想一开始对她冷淡点儿的把她吓回去算了,可前几天娜仁花突然得了什么高人点化,一向腼腆的小丫头骑一匹小白马一直追到放牧点上来,看样子她姐给她过了招儿,追来打攻坚战。你说我们中午到天鹅湖边饮马看到了多美的一幕;十几只天鹅船儿地般游戏在湖面,清波玉琢,那天鹅戏水溅起的水花被阳光折射成无数颗小玛瑙,两只天鹅毫不害羞地在我们面前交颈欢歌,娜仁花脸儿飞红,低头坐在湖畔青草上偷偷看我,要赶快支走她,小家伙动了情,要是她先说出话来我就更不好支她走了。你热吗?天太热了,我想耍水,你先回去吧!娜仁花乞求地看看我,真的骑上小白马转过林角走远了,我两把扒光衣服扑通跳进湖里,十几只天鹅向湖心游去,可能在远远议论,这小子吊根蔫黄瓜也不害羞!太痛快了,扑腾了几十米,深水处温差太大,会抽筋的,这清凉让人发疯,返回头钻进水里拼命狂游,要把这两年的晦气全洗掉。正游的痛快,脑袋撞着软软的一个人,扑通一声,娜仁花被撞翻在湖里,白生生扑腾得像条美人鱼,看她在湖里乱划拉咳呛起来,急忙抱起她、白兔般一对乳房小巧坚挺,上边各顶着一粒醉人的樱桃,我的心狂跳起来,发现我看她那里,她一下子张开两臂箍住我脖颈子不放。像从湖底捞出一个绝世珍宝,我用脚踢开袍子往上放她,她仍搂住不撒手捂得我出不上

气来,别怕,别怕已经上岸了。没想到她猛一放手往我眼睛里喷一口水,好呀,鬼丫头,刚才你在吓我,娜仁花笑得花枝乱颤,双手捂住眼睛死活不放开,羞得脸和脖子直到胸脯都泛着红晕,像一尊羊脂玉雕像在花丛中颤栗,我忍不住爬上她清凉的肌肤,一丝颤抖从她身子里传来,我们互相亲嘴把舌头根子拔得生痛,可我们什么也没做成,看她羞红着脸挺满足的样子,心不禁一沉:“这么好的姑娘给你搂上都起不来,巴特尔你他妈真成了骟马!”忍着伤心,边赶马群往回走边往德班牧场送娜仁花,这一回她倒不撒娇往我的马上爬,自动抓过小白马,西下的残阳血一般抹在草丛花朵上,一只小蝴蝶追逐着白马上的娜仁花,从后边看这长发泛着金光的女孩向灿烂中走去,鬓边插一支不知何时采来的野花,随着马儿袅袅颤颤一心像被人捅了一刀,夕阳咕咚一声沉没,草原留下一片污血,泪眼中看娜仁花回头羞答答地说:“从今天我成了你的人了”!哼,人小鬼大,抱一下就号下了?看她欢天喜地扑进她姐怀里高兴得像个孩子,我洒下一串热泪打马回去:“别了,娜仁花”!

从那天起,为了让娜仁花找不到我,我把游牧帐篷驮到放牧点上,每周迁一个地方,她果然骑着小白马干转了半个月也没找到马群。那一天我仰面朝天睡在茂草上,嘴里叼一茎青草,无目的地哼哼着送亲歌,这时她来了,她下了马温顺地坐到我身边,毫无怨言。“咱俩到不了一块儿。”“为什么?”“这是命!”“我不信命,就要跟你好!”我得想办法欺负她,弄哭她,逼她恨我。你听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她马上笑了,倚着我坐好。从前有两口子和一个小姨子,这姐夫叫德班。“哎呀,我姐夫也叫德班!”好好听,别打岔!有一天姐妹俩到草地上小便,姐姐很快尿完了,妹妹还细细的没尿完,妹妹问:“姐,你咋尿的那么快!”这是你姐夫给打了个眼,就尿快了。这妹妹记住了,第二天等姐姐赶勒勒车拾梭梭走远了,说:“姐夫,你也帮我打个眼儿。”这姐夫被问的丈二和尚,问打什么眼儿。你假装啥哩,你给我姐打了眼儿,她尿尿就比我快。这姐夫一听小姨子把玩笑当了真,脸红脖子粗要往外走,小姨子挡在毡包门上:“咱们好歹是亲戚,帮点儿忙还这么小气。”边说边脱了衣服,这姐夫也忍不住就把小姨子睡了。下午这小姨子到毡包后沙滩上专门试尿一次,不但没尿快,还滋了一靴腰子,回来大怒,向她姐姐骂道:“都还是亲戚呢,打个眼儿还打歪。”没等我说完,娜仁花满面羞红,又吃惊又痛苦地盯着我,我抓住她的两肩从草地上提起她来“滚,别再来烦我!”羞愤交加的娜仁花慢慢从草丛里爬起来,泪水珠子一样洒在草上,骑上她的小白马哭着走了,在一片怒放的鲜花丛中像个没妈的羊羔。我热泪飞溅扯开叫驴嗓子把从冈察那儿听来的骚曲儿朝天猛吼:“你命中该吃球呀,走到个天边头;跌倒拾了两个肉包子,剥开一看还是球上的卵泡子!”花丛中的娜仁花在打马飞奔。“滚吧!”我一头扑到草地上。胡思乱想不知躺了多久,贴地的耳朵听得有一匹马缓缓踏着柔草朝我走来,是一匹骑了人的马,嗯,终于找麻烦来了。

(五)

自从娜仁图雅把她小妹介绍给我被我弄哭撵回去,我就知道有这么一天的,她那么宠爱她小妹,找吧,反正老子是骡子鸡巴——摆设,我用袍子角擦去泪水、四仰八叉地睡好,决心说成个天那么大也不理她。娜仁图雅一下马先把马嚼子取出来放开让马吃草,看我满面通红睡在草丛里,可能怕我中暑吧,叹了口气,脱下袍子架在我头上方的两株红柳上,然后紧挨我头坐下挡住太阳。心头一热,迷开眼偷看,奶孩子的娜仁图雅有一种少妇特有的丰韵,贴身小褂下的乳峰是两个致命的诱惑,现在两只肥硕的诱惑就悬在我头上,她看着周围的马群,看来她骑马走了很久才找到这儿,两颊绯红,在微微喘息,浑身散发出奶香味儿。

遮住阴凉睡在大草原中央的花丛中真好,周围香香的,还有娜仁图雅浑身散发出的奶香味儿,不敢睁眼,怕看见那对想死人的乳房,她只穿小褂。那是我从少年至今梦中的圣地,现在像一对白鸽并排蹲在我头顶上方,心,蠢蠢欲动,天哪,真好闻!一只丰盈柔软的手从脸颊上抚过,一年来焦虑无助的辛酸从骨髓里渗出,溢出眼睛流进耳朵里,我侧侧脸紧贴在她的手上,哽咽撞击胸膛,她发现我醒了,抖动了一下,见我的脸已经枕到她手上就没把手抽走,我如儿时打输了架扑进额吉怀里,满心委屈决堤而出,哭得像个没出息的孩子。

别哭,巴特尔,你伤心,我就更难受了,你是为我才受伤的。可你要知道,在你扎冈察时,他已经在我身上半个小时了,是我自愿的,我是个女人,从二十四守到二十九,我受够了,连个孩子都没怀上,不但没孩子,从四年前狼扑到炕上惊了德班,我连个女人也做不成了,你们以为德班打狼卖皮子是因为爱钱,不是啊,他宁愿被咬掉双手也不愿被废了,黑夜他苦得拿头撞墙,张嘴咬我,可他就是起不来,什么药都吃了,喝壮阳酒吐过血,进林子里不开枪往狼群里冲,几次九死一生都被黑马救出来,他找死,可黑马不让他死,四年来有多少男人引诱过我,为了德班的面子,我都骂了他们,动手的就被我刺伤,冈察肚子上被戳过一刀。谁也不知道这四年我靴筒里插把短刀干什么。说真话也是为了管住我自己!一个女人有几天年轻,就为了他的名誉?那真不是人过的日子啊,每一个黑夜都是一层炼狱,他爬在我身上急得发疯,用嘴用手用头,恨不能搁全身,可他就是不行,他把我咬的全身是血,光身子跑出去跪在雪地里拿头撞地,头发快揪光了。我熬不住了,受够了,发大水,他没叫我就自己逃了,我恨他薄情。房塌时我爬上干草棚子,冈察游来了,他缠了我四年白挨了一刀,洪水和死亡来临的时候,丈夫和牧人都逃光了,他来要我,他说只要满足了他,他马上跟我一块儿去死,水那么凶,我就以为要死了,我给了,全给他,反正干草棚子一倒就淹死了,不如痛痛快快做一回女人死吧!快完事了,我问怎么发了大水,他说为了得到我他从昨天天一黑就在纳林河岸上决了三四道口子,就为了逼走牧场上的人们得到我,我一听气呆了,恰巧你捅了他一刀,他一头扎进棚子下的水里,可你跳过来跺断了棚子架戳在柱头子上,等我把你抱下来,柱头上全是血,当时我吓哭了,脱下你裤子一看血肉模糊,扯下袍襟给你包好,刚抱起你,干草棚子被灰马拽塌了,你那黄马扑上来咬住你袍子救你走了,我看你得救了,反正也干了对不起你德班哥的事,一死也干净。在我沉进水里的时候黑马游来一口咬住我头发往外拖。德班死了,我清楚,德班要活着黑马一步也不会离开他,过了一会儿追上黄马,我把你的脸翻上来,呼和巴雅尔也派人来救了。

后来呼和巴雅尔给我说:德班是为救牧场死的。他们在纳林河这边看到德班决开对岸堤坝,轰隆声连人塌进决口里冲走了,黑马追出一里多找不到又冲过河来回牧场上找。冈察被你一刀扎下水,后来他冒上头来,肩上露着刀把,求我拉他,可我刚给你包扎好,你

又昏迷不醒只能流着泪看他被水冲走,灰马一见他冲走嘶叫着扑过来,缰绳拉塌了干草棚子,灰马被压进去了,他不该拴它,本来灰马可以救出他的,我看他干了对不起草原的事,怕男人们等他伤好了找他决斗,德班也会杀他,流落异乡去了。

水退以后,呼和巴雅尔派全牧场的人找德班找不到,第二天他让人们看天上什么地方有兀鹰就到那里找,第三天人们从二百多里的乌苏图找到你德班哥,衣服给水扒光了,一手紧握铁锹,兀鹰黑压压围成一片,可黑马转着圈儿又咬又踢,抬回来我给他穿袍子浑身好好的。他的脸在笑,他跟黑马开了个玩笑,四年了,他怎么想方子找死,黑马都不让,这回如愿了。他把苦难留给了我,黑马前天也在他坟上绝食死了,走吧,都走吧!留下我一个熬着,娜仁图雅哭得气都上不来,哭够了她幽幽地说:和冈察那次,我怀上了,三个月前生下来,为纪念德班,我叫他乌苏图,希望他长成德班那样的草原雄鹰。巴特尔,我小妹真爱你呢,从前年纳达慕大会看你摔跤她就爱上了你,你不该伤她的心,她还小,你该让着她点儿!

“滚,你滚!”我伸手把娜仁图雅推倒,我从小崇拜的仙女竟让那日驴的上了,他妈的,我想杀人!

娜仁图雅爬起来在草丛中吵起来:你难受,我们就好受了?看你整天蔫头搭脑提个酒瓶往死喝,我们不心痛啊?为啥要灌酒?心里有苦说出来,干吗一个人挺着,跟德班一个德性!我们心痛帮不上忙,你看人家朝格图、乌日楞、高布泽哪个没媳妇?至少已经相好上了,就剩你孤魂野鬼满草原晃荡我不心痛吗?你别烦,我又不是不明白,打小你追着看德班骟马,我就知道你爱我,小孩子家眼睛不会骗人。可我比你大,我是你德班哥的老婆,再说我小妹爱你,她早跟我说了,赖住我要我领她认识你,再说我小妹多漂亮,从小全家人宠着,送给你你不爱不说还欺负她,那天你怎么弄她了?她跑回去哭得话也说不出来,哭到半夜爬我耳朵边说你睡过她就不要她了。她说反正你睡了她,就在湖边,先耍了水,后来在草地上,她非嫁你不可,你不要她她就死,我想送她回家她也不走,她就要等你,你看你干的这叫啥事儿!小妹是全家的眼珠子,又长得招人疼,给了你你弄的她整天哭鼻子,你让我这当姐的咋办?

听得我都气笑了:这都哪儿跟哪儿,你妹是个好姑娘,说小也十七大八的人了,怎么这点子事也掰不开,我从受伤就没起来过,她以为两人一抱就成了?告她没事儿,放心回去找个好小伙儿过日子,我不能害她。

娜仁图雅愣了半晌:原来是这样,不是伤都好了吗?别灰心,巴特尔,能治好的,你知道德班前些年到处找女人为啥吗?心火烧的,他十几年前救过延福寺一个快冻死的老喇嘛,老喇嘛告诉他一个秘方:把紫河车,肉苁蓉,淫羊霍,菟丝子和驴卵子搁火炉上焙黄研成末,用人奶冲服,力大如牛。他没法儿搞到人奶,就掺了牛奶喝,吃了那药那些年真把那坏事做绝了,把牧场上多少姑娘肚子弄大了,我知道你们恨他,谁知道最后狼害惨了他,那药他还留下些,就缺一味紫河车,我也搞到了焙干研好了,嫂子一定治好你,和小妹好好过日子。我问紫河车是什么,她满脸通红啥也不说。只从怀里掏出一个红绸子包儿,打开见一个羊脂玉瓶儿,一拔塞子,一股子膻腥味儿扑人,我一躲,“听话,不吃药哪能治好。”我一张嘴被她托住后脑勺倒了满满一嘴干面子,呛人极了,我干呕一声,她跪在草地上一手捂住我的嘴一手拍我背,“水壶呢”她焦急地到处找,我指指草丛里的空酒瓶,忍着不呕了,可那一大口干面子泡大了,噎出眼泪来,娜仁图雅急了使劲拍我背,两只肥硕的奶子湿津津的在胳膊上跳,看我脸憋紫了,使劲要挣脱她,她捂住我的嘴“巴特尔,听话,别睁眼,千万不能吐了,张嘴。”一张嘴,一股焦甜醇香的奶水滋进嘴里,随后一只肥大的奶子塞进嘴,我呜噜着推了一把又紧紧搂住她的后腰贪婪地吮吸起来,好不容易把那一口世界上最难吃的药咽下去,娜仁图雅又换一只奶颤声地问,咽下去了吗?我摇摇头狠吸了几口,她身体一阵颤栗,我把头拱进她怀里猛咂几口,她忍不住呻吟起来,猛然推开我,慌慌张张掩好衣襟骑马走了。如雷轰顶,我两耳轰鸣一直傻坐到繁星满天,马群早回牧场了,一道露水闪划过,草原上一片诡秘的蓝光,衣服湿了,我麻木了,不知道今天干了些啥,露水更重了,袍子湿透了,后背被一蹭,黄骠马回到牧场又像狗一样嗅着味儿找回来,我骑马回到毡包,远处还响着哀婉的马头琴声:“南方飞来的小鸿雁啊,不到长江不回头!蒙古民族的嘎达梅林,为了草原人的幸福!……”是呼和巴雅尔,这睿智的老人也有心事吗?下马一看又骑上了马背,怎么会走到了德班牧场呢?

在这个骚动不安激情冲撞的夏季,娜仁图雅每天到服药时骑马来到我身边。我再不倒草场了,每天急切地盼着她的到来,药快吃完时,我已经再也离不开她了,可我发现她也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每回药还没咽尽她就一把推开我,她把自己的嘴唇都咬烂了,“要不明天让小妹一起来?”她开始信不过自己了。不,让人看我这么大人叼个奶头,我不吃药了!她一想也是,自言自语:“好在也没几顿了!”

这恶心的药倒进嘴里之后才有最高的奖赏,可后来几天我发现倒进嘴里的药面儿连小半口也没有,其实头天晚上一大口就吃完了,当我吮吸时她突然跪倒在草地上死死抱住我的头,浑身打摆子一样颤抖得不能自制,我猛吮几口想放开她,她还是没能忍住呻吟开了,几年前乌日楞,高布泽朝格图几个人在纳林河比大小,公认我最有资格得到娜仁图雅,真是个咒语啊,不到一年她在干草棚子上救我脱掉裤子看到了我,想得忘情了一咬,娜仁图雅尖叫一声把我扑倒在草地上,如山洪暴发,我猛地跳起来,两人像急红眼互相剥皮的狼,一把撕掉对方的袍子扑在一起,洪水决堤了,白云轰隆隆从高天滚过,撞着蓝天发出金属的铿锵,心头的风暴驾起我驰骋在娜仁图雅丰腴的身子上,“进来!”随着她一声嘶声的欢叫我长驱直入……

责任编辑小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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