蜡人
2001-04-29王寂
王 寂
我在陈旧的椅子里寻索茫远的钟声
可是过了许久也没有见到,我想钟声永远不会来临
终于有一天我隐约望见了那茫远的钟声
在那之后我才知道,我什么也没有见到
关于陈寂
听到那个非常不幸的消息的时候,我的眼泪顺着鼻沟蜿蜒到嘴里,好像有一股海水的味道。
所谓不幸消息者,其实也没甚大不了,不过是我悄然冒出来的什么导师、著名历史学家诗人画家作家陈寂先生于9月12日9点34分或21点34分溘然辞世。
我清楚地记得,当时我正在盥洗室宣泄,小雪在客厅大声呼喊,王寂电话儿!我近来便秘,苟若不是甚么急事儿小雪不会叫我。正要提裤子,小雪复喊,不用出来了你继续罢对方儿挂了!
我从盥洗室悠出来问,甚么事儿啊。小雪说,你的研究生导师陈寂先生不幸辞世,你同窗给你打电话要你过去一定要快,葬礼马上就要举行。我说我有什么导师啊,我哪念过什么大学啊,更甭提什么研究生啦。小雪说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小子哪!念过研究生都深藏不露,口口声声说什么春风吹战鼓擂我是地痞我怕谁,原来你小子也是个假冒伪劣!我说你甭听他们那帮混蛋瞎扯淡,我真的没念过大学真的,我王寂虽则一介地痞可我很诚实,你好好儿回忆一下刚才打电话的人的口音,说不定是我那帮混蛋哥们儿跟我开玩笑呢。等有时间咱也折腾他一把。小雪说你那帮狐朋狗友我还不了如指掌?根本不是。口音相当生疏好像是南京那边儿的。当然也可能是蚌埠的。
电视里放着影碟是什么美国大片儿,我一点儿兴趣没有,我比较排斥美国文化,可小雪是个讲究包容的女人,在文化方面她毕竟曾经沧海,尽管她比较反感大学生、硕士生、博士生那些伪善做作的所谓的形而上,可她自己就是浙大历史系的博士后。本来在中科院工作,现在辞职在家,由我这个小商贩供养,过一些时日她说自己要开个酒吧自食其力。当然,资金方面还要我这个老公承担。
小雪关掉电视说这是什么玩意儿一点儿品位没有,还他妈是美国人拍的呢,真没劲。我嘿嘿笑着从后面抱住丰腴的小雪说,甚么有劲哪?SEX?她说你滚蛋,人家等着你收尸呢!我说你不提这事儿好不好,肯定是哪个混蛋跟我开玩笑的,甭理他咱们。说着,我就抱大米袋子一般抱起小雪往卧室方向毅然挺进。小雪⒌卮游一忱锾出来宛如脱兔一般灵巧,说算了我没有兴致,咱们按照电话指示的地址去看看罢,我还没见过死人呢。
小雪一旦灵巧起来我是没有办法的,据把她介绍给我的朋友说,她爸是孙禄堂的第58代传人,不过在36岁那年英年早逝卒于心脏病。
我开着桑塔纳载着美妙的小雪,奔往陈寂去世的地点。可能是他的家里也可能是医院,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是无辜的可却没人能相信我甚至可爱的小雪也不相信我的真话,小雪不住地说怪不得呢,你平常根本没有一点商贩的世俗味道,根本不像没有文化的家伙,可你小子一直讳莫如深,蓄意隐瞒,图谋不轨似的,我算完了被你这个研究生小混蛋给骗了我的命好苦啊我。小雪一边絮叨一边装作悲愤泣涕的样子。
你连我这样一个弱小女子都欺骗你说你还是个人吗你?我说,既然别人都说我是研究生是陈寂先生的高足,那我就是罢。也许别人是对的。
我们到达陈寂先生的遗体身边的时候,陈寂先生唯一的儿子正给他穿寿衣,旁边有一些拿着烟灰缸、貌似学者其实更像地痞流氓的人们给陈寂先生擦鼻涕,看见我来到以后都功成身退,其中一个留着唇髭颇似日本鬼子的大龄男子对我说,先生一直没有见到你的身影所以十分地悲伤而且遗憾,你看他老人家难过得都流了鼻涕,——眼泪已经流干了你才来!接着他又对陈寂先生的儿子说,陈寂先生高足王寂先生来了,旁边是王寂先生的爱人王也女士。陈寂先生的儿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扑在我身上好像我是他业已死去的爸爸,泪水鼻涕蹭了我一身。我穿的可是真正的名牌儿呀,我想真他妈的邪了啊,不但知道我的名字还知道我女朋友的大名儿!
直至我肩负起了那个相当重要的所谓的重担以后,我才开始正视我是一个研究生而且导师就是陈寂先生这个事实。既然如此,我和小雪一致认为,我就不能辜负众望。所谓的重负就是破译陈寂先生留下来的唯一一部没有发表的小说手稿。其实发表一篇小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顶多我掏腰包给他办了就算了,可关键在于小说不是以一般小说形式出现,而是一堆图片。准确一点说是一堆画作,游荡于写意工笔之间的国画作品。上面有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可能是注释,足见陈寂先生悬腕之功。那个留唇髭的男子说,陈寂先生临行前唯一的嘱托就是把这篇小说发表,待日后收到《陈寂全集》里。可我们都才疏学浅不敢与你王寂比肩,不能领会先生深意不知道这些画作何以称之为小说,我和其他同窗商量了一下,一致决定这个任务由你来完成,如果需要资金或者其他什么我们力所能及的你尽可以畅言。
我们是吃白酒的时候进行这么一番交谈的。当时那个日本小鬼子就把先生的手稿交给了我,我抚摸着微温柔软的手稿好像刚刚擦过嘴巴的餐巾纸。
饭局上那些陈寂的“准高足”表现出了中国历来的尊师美德,不断有男男女女流下了悲恸异常的眼泪。那些哗哗流淌的廉价的眼泪,让我这个真正的高足觉得是碟子里没有擦干净的刷盘水。我想如果以后要再有这种饭局,打死我也不会再参加。
通过他们的交谈,我隐约知道了一些关于著名历史学家画家诗人作家陈寂先生的辉煌往事。据说陈寂先生是北大历史系的研究生,导师是章太炎也可能是蔡元培许广平刘大羽李苦禅许寿裳康有为梁启超,也有人说是华颜钧,因为陈寂先生的导师到底是谁这个问题他们差点大打出手。后来是小雪出面给和解的,他们说要不是看陈寂先生的高足王寂的爱人王也女士的面子,我非得整死你们。我想,人都死了还争执他的导师是谁实在是没什么他妈意思。
接下去的争论我没怎么听进去,我觉着他们真的很无聊。因为我一再保持缄默陈寂的儿子安慰我说,先父去世对您来说当然不啻晴天霹雳,可您也要节哀顺变,不要过于伤心。
晚上回家以后,我和小雪做完了每天必修的功课就卧床睡觉。我失眠了。打开电视看了一会儿,没什么好节目。最后捡出陈寂的画作来欣赏,哈哈的笑声不断从我的嘴唇之间逃逸出来,小雪嫌我的笑声干扰她的美梦把我撵到了客厅的沙发上。
图片1
这是一幅比较写实的工笔画作,纤细的线条非常见工夫,可见这个号称画家的陈寂毕竟不是徒有虚名。由于光线的关系后来我才发现他在搓澡艺术家的四肢上用了渲染,墨色比较淡不仔细看在黯淡的灯光下根本看不清。陈寂先生像一头死猪一样趴在平板床榻上,肥硕的臀部宛如刚刚被人用过刑杖一样饱满圆润而且红光熠熠。粗壮虚胖的四肢仿佛溺死者的四肢,这在死去的陈寂先生的遗体上是欣赏不到的。我想这个图片应该给小雪看看,因为她毕竟是为了欣赏死人而去的,结果令她失望同时也令她满足。尽管她没有在死去的陈寂身上鉴赏到什么意外的美妙,可她毕竟在其他人们那里瞻仰了与众不同。陈寂在旁边的注释这样写道:
不知为什么我总是在被人搓澡的时候,想起那些已经销声匿迹的人们,或者说曾经存在过的人们,譬如说谭嗣同。最近我经常性地在被搓澡艺术家蹂躏雕塑创造的时候,想起他那英俊威武不屈的形象。也许在我被搓澡的时候想起那样伟大的人实在是对他们的一种亵渎,可是我却怎么也无法摒弃这种思念和追怀。请看他们是何其相似乃尔:搓澡艺术家只穿了一条可能已经30年没有洗濯过的三角内裤,胳膊上的肌肉钢铁一般坚硬而且呛冢当然这种呛诓煌耆是因为多年没有洗澡的缘故,这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男性力量。搓澡艺术家光着粗壮挺拔有力的脚丫在地上迟缓有力地来去,随着脚步的移动戴着搓澡巾的大手在我的身上自由游移。每一次滑动都在我的身上留下了淡红的血印,这种力度不是一般男人所具备的,他毕竟是搓澡艺术家。大腿上的肌肉随着每一步移动都不自觉地颤动,这就是男人的魅力,这也是中国武术所最重视的:腰腿工夫。武术的功夫不在胳膊和手尽管主要攻击人的就是它们,可腰腿比它们尤为重要手臂之屈伸全靠它们带动。搓澡艺术家的汗水顺着脸颊滴答下来,我能感到它们在我的脊背上跳动。他的神情是那般专注我只是他在创造的一件艺术品,我根本不是人根本不是,在他的眼里。搓澡艺术家这个名词是我的独家专利,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就是艺术家。他们从事的不是什么卑微的劳动而是一种艺术活动,一种把人变成非人的艺术。这种艺术当然有一定的难度和深度只是这不被一般人所了解和理解,世俗之人总是把他们当成猥琐的劳动人民可他们并不在意。不被人理解并不可怕。如果不被人理解真的很可怕,任何人都无法逾越,那么谭嗣同这种伟大的人物也就不会在中国历史之中。谭嗣同被关押在囚牢里仰望监牢斑驳墙壁的时候,他并没有因为不被人理解而难过。他的衣着也同样少得可怜,几乎没有什么衣物可以蔽体,就像搓澡艺术家一样。坚实的肌肉在他身上盘虬散发着三岛式的男性美感。对死的恐惧没能折磨他的灵魂,宗教说:真正的人在死去之前就应该死过了。
陈寂先生的头发和男人最宝贵的东西引起了我的注意,因为这毕竟是一个男人对自己的注释和观察、审思、反省。陈寂先生蓄着长长的头发,具有艺术家的风度,尽管他的头发大部分已经搬了家,迁徙到别的地方。臃肿的胳膊好像是王寂的大腿,肥嫩的大手宛如刚出锅的猪爪儿。他一只手槔在地上,另外一只手牵着一缕略微发白、未经渲染的头发,塞进了嘴里,嘴巴冲着我们含着微笑和那灰白相间的头发,色迷迷的眼神好像正在经历高潮。
我跑到床榻旁边扒拉小雪说,你快起来小雪你快看看这老家伙干什么呢!小雪从被窝儿里探出雪亮秀丽的大腿踹了王寂一脚说,你这个混球儿你不睡觉还不让我睡呀,把我折腾蒙了你倒来了精神头儿了!我现在还疼呢!我嘿嘿笑着说让我看看?小雪抡起枕边的乳罩抽了我的眼睛说你滚!
我是一个知道体贴的男人,所以当我知道小雪真的很疲惫之后,我决心不再跟她开玩笑让她安心睡觉,明天继续明天的明天。我反复体会图片1的深意,却莫名所以。一个著名的历史学家画家诗人作家,把自己糟钩烧飧鲅子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我怀疑他可能是个受虐狂。弗洛姆说:“受虐狂最常见的形式是力图显示他们的卑微、无能为力和无足轻重的感觉。”“这些人想要贬低自己,使自己软弱无力而不去做事物的主人。除了轻视自己以外,他们还有一种伤害自己、折磨自己的倾向。……”
不过无论如何说,陈寂的才华我们不得不赞佩,把人物的表情和身体的线条表达得几乎完美。看看那个被陈寂称之为搓澡艺术家的男人的表情我们就能知道,那个男人如醉如痴沉溺其中,大汗淋漓浑然不觉。他自己的表情则是玩世不恭甚至变态,一副古典美女“如此好容颜与之何人”的神态,只不过被他那苍老的男人脸孔诠释以后我们无法忍受。
图片2
我怀疑老人在创作这部作品的时候是不是已经神经失常。图片1和图片2根本无法衔接,这也可能是老人玩圈套或者说是叙事结构,我想这个老人真的很好玩儿,这么大岁数了还玩儿什么叙事,一般老人是不讲究这个的,他们总是紧紧抱住古老的业已发霉的叙事方式美其名曰传统,其实即便是中国传统也有讲究叙事的作品,比如沈三白的《浮生六记》,以及《阅微草堂笔记》里的一些篇什。
谭嗣同着因为抽烟过度而黄黄的大板牙,和平山周等日本人对话。他坐在已经漏了很多窟窿的老板椅上,穿着深紫色的三扣西装打着素色的领带,领带槔着好像腰带系错了地方,领子的前三枚纽扣都已经解开,露出了毛茸茸的胸毛,不知道谭嗣同何以大暑至此。手里夹着跟他手指差不多粗细的雪茄。雪茄冒的烟只用一条很粗的线条表示,使人误解为雪茄上面又长出了另外一支。脚上穿的是灰尘满面的布鞋,两只脚都把大脚趾拇探出了兴奋的脑袋。平山周等日本人的相貌我们根本无法分辨,怎样的表情更甭提,陈寂只是用粗略的线条勾勒出一个大概的人的轮廓,然后用箭头指明谁谁。似乎陈寂不愿意在日本人身上多费甚么笔墨,我们勉勉强强能分辨出那是一个人。陈寂的注释是这样的:
关于谭嗣同我和我的研究生们经常探讨,我们一致的看法是谭嗣同是一个相当前卫的人。无论从哪方面说他都十分前卫,当然,前卫是要付出代价的。前卫者的最大代价就是孤独。没有任何人理解和支持。稍后一点的譬如鲁迅,同样孤单无助没有人给予理解和关怀。尽管身边有些人给予理解和关怀也同样偏离了理想的方向。鲁迅甚至援引别人的话说:与其被混蛋赞颂,不如战死在他手中。但后来我才明白,其实孤独并不能成为前卫的代价,孤独其实就是前卫者选择的道路。从某种意义上说,前卫可以和孤独划等号,选择前卫就意味着选择孤独。
其时谭嗣同正和平山周等日本人争执,日本人主要是平山周执意要通过日本政府运用外交途径把谭嗣同送到日本以求政治庇护,并且得到了日本使馆官员林权助的首肯。平山周的想法得到了梁启超和林权助的支持以后,愈发决心,可谭嗣同却怎么也不同意。平山周见谭嗣同一意孤行就鹧运担梁启超先生说了,如果谭嗣同先生执意不肯,那我们不妨勉强您一下。谭嗣同说,你们可能是误会梁启超那丫挺的了。那个混蛋不可能那么说。什么叫“勉强”,我问你们?桃太郎文绉绉说,所谓勉强者,我们4人抬您走是也。谭嗣同仰天长笑,屋宇震烁摇摇欲圯。画上谭嗣同之笑正是其时。笑了足足有57分钟。其间把大牙笑掉了5次,如果你们仔细看就会在地上发现有一枚饱满的玉米粒一样的门牙,正迫不及待地等着谭嗣同把它送回老家。谭嗣同用脚尖把大牙挑起来安到牙床之后说,我根本不相信小梁子会那么说的原因在于什么呢?那丫最了解我的中国功夫,他很清楚倘或我执意不肯你们4个日本人根本近不了我的身。——没等过来你们自己先趴下了。像一堆死王八似的。说着就让胳膊从袖口里钻出来,肌肉勃勃和我的搓澡艺术家一样。啪嚓一声,桌子碎了。
我不知道陈寂这么一个据说相当严肃的学人何以要如此糟瓜日艿男蜗螅我想这和他的自虐有相当大的关系。自虐和他虐绝对是一枚硬币的两面,受虐狂对虐待他人也一定很有兴趣。陈寂这家伙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他先是把自己狠狠地糟沽艘煌ㄖ后,既而开始糟刮颐侵泄有名的功臣。谭嗣同的决然和勇气他根本不关注而是拿人家的前卫与否开玩笑,还让清朝人穿上了现今正流行的深紫色西装打上素色领带,我想他这样干一定有生理和心理上的快感。尽管他这种快感也传染到我们身上,可我们在快感的同时也还有一种厌恶。我不知道自己如此在乎历史名人被另一个历史名人糟故遣皇且恢旨俚姥В是不是在我们心底也有一种糟贡鹑说挠望可我们因为种种原因而禁闭着这种欲望。倘若我们根本没有他虐的欲望那我们为什么在他人被虐的时候会产生快感?以后的几张图片我想也根本好不到哪儿去,多半是对其他名人的践踏和蹂躏。带着这种预感我来到了图片3。
图片3
一个衣着整齐的魁梧男人流着口水,口水是用墨滴出来的,和男人的脑袋差不多大小,我想,如果一个男人流出的口水和自己的脑袋一样大小那真的很危险。口水一直延宕到地下,地板已经被口水砸出了几个窟窿。男人手里是一盘类似于烤鱼的东西,口水巧妙顺利地避开了烤鱼而落在了地上。烤鱼的嘴角狡谲地绽出了微笑。一个皇者模样的男人瘫坐在宝座上,左腿挂在宝座的扶手,一副懒散模样,裤子好像没怎么穿好,某方面隐约能在我们的视线里展现雄姿。从男人的辫子上甩出一个箭头儿:专诸。从皇者的口水(皇者的口水更像一条蚯蚓)底部引出一个箭头儿:王僚。陈寂的蝇头小楷最后走入我的视野:
关于专诸的叙述似乎比较简单,因为专诸的行刺行为并没有什么政治背景,起码他自己并没因为什么政治因素而刺杀王僚。其实自远古流传下来的说法已经不可靠:专诸是为了报答公子光的养母之情才刺杀王僚的。事实上远非传说的那么伟大或者辉煌,专诸在结识公子光之前就开始研究烤鱼技术。并且为了烤鱼之便,一直蛰居太湖,根本不是什么“为了研究烤鱼技术而移居太湖”。关于这一点历史谬误我和我的学生已经研究了很久。事实证明专诸是一个非常谗嘴的家伙,据我和我的学生考证,专诸5岁零4个月29天的时候,因为偷了邻居家的东坡肘子而被邻居打伤大腿骨,直到刺杀王僚的时候还一瘸一拐。并且专诸向王僚进贡的烤鱼也被专诸动了手脚,最好吃的部分已经被专诸捷足先登。专诸早就明白自己根本没有生还的可能,所以他宁愿做一个撑死鬼。专诸在因为刺杀王僚而被处死的时候,还不忘吧嗒一下儿嘴巴,回想一下刚才偷吃烤太湖鲤鱼的美妙滋味。鱼肠剑因为滴答上了专诸的口水,不久以后便丧失了名剑的丰姿,怀孕并且生产出了锈迹。
一代侠客就这样被陈寂这个貌似严肃的狗屁学者糟沽耍我想,那个至情的专诸成了贪吃嘴谗的家伙。王僚那么喜欢吃烤鱼说不定烤鱼真的很好吃,明天晚上如果没有什么人来打扰,那么,就带着小雪去霁雪轩吃烤鱼。我和小雪的最初见面就是在那里。
图片4
图片4的画作几乎不能称之为国画,勉强说也就是漫画而已。一个年迈体虚的老人穿着双排扣的西装,下面是一条三角内裤,脚丫子上趿拉着拖鞋,脖子上拴着领带好像准备用来上吊。姿势是点头哈腰伸手递烟给一个秃头的只穿一条大裤衩的肥硕男人。男人嘴里叼着牙签咬来咬去,一副天大地大唯我至尊的模样。根据陈寂的标示,老人是迟暮的侠客田光。我想起以前我有个女朋友田可的老爸好像也叫田光,只是当时自己还不知道田光是何许人也。那是10多年前的往事。有回我到田可家做客,田光在放了一个臭屁之后对我说,你小子以后少他妈勾引田可!
那个秃头,据已故的著名历史学家诗人画家作家陈寂先生指示:荆轲。荆轲一只手搔着肚皮上的虱子,另一只手伸过去接住田光递过来的MORE。田光的鼻孔里流出的鼻涕像水蛭一样紧紧吸在上唇,而荆轲的内裤里正有某种东西把内裤撑了起来。陈寂的叙述这个时候出现了:
荆轲刺秦的故事其实也和专诸的故事一样被时间篡改。荆轲之所以决心干掉秦王的原因远远比流传的复杂得多。请诸位设想一下田光即便是荆轲的朋友,荆轲又何必为一个垂垂老矣来日无多的老家伙的游说就去玩儿命?那样的人岂不是过于傻逼了吗?自古以来就没有什么朋友不朋友。所谓朋友者都是鹧浴@畎锥鸥Φ慕磺橐恢贝为美谈,但人们难道忘记了李白最后和杜甫的那次聚会么?那天,李白几乎要喝到大小便失禁的分儿了。小李子还弄出了一句颇为豁达的诗:高朋各自远,且尽手中杯。所谓朋友不过是没事儿在一起喝喝酒而已。闲话少说,关于荆轲之所以不惜性命和秦王动武,说白了其实是和千万士兵动武,主要是因为秦王霸占了一个他不该霸占的女人。其时荆轲失妻已久,荆轲到处查访都没有那个女人的下落。他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的女人其实被老色鬼田光奸杀。那个女人倒不只是某方面的功夫过硬,她还知道了一些她不该知道的事宜。原来(这个考证费了我和我的学生8个月的时间),荆轲的那个女人是荆轲从他的堂兄荆条那里强行豪抢过来的,荆轲之所以费力去搜查女人的下落就是怕那个不识时务的女人到处乱说,败坏了他的名声。荆轲在刺秦之前就在当地小有名望。当田光收到了太子丹的重金贿赂之后,自己并不想到秦王那里送死,便立即想到了一个万全之策。后来的事实证明他的万全之策并不怎么万全。他到他的邻居、跟身强力壮夜斗10女的荆轲说,你的女人我田光费了35牛24虎之力可算得知她的下落!原来她在秦王那里给秦王捶背!根据可靠消息说,你的女人现在已经出迈了你,在秦王面前说你坏话已不知凡几。你的女人请求秦王干掉你,可秦王说你还不配当他的刀下鬼……田光说着,给荆轲递了一支烟,其时荆轲已经陷入了对女人的追怀。
我不知道陈寂何以对拆解和重建具有如此强烈的兴趣,竟然不惜以3个赫赫有名的历史人物作手术对象,将正统的历史予以拆解和重建。3个人被陈寂搞得面目全非,我们几乎不能认出他们的形象,不能相信陈寂所叙述的、描绘的就是他们。但是,我们也确实不能坚决地肯定我们心中的3个人物就是他们本真的面貌。曾经存在过的我们现在根本无法把握。也根本无法根根记忆说他们曾经就是那样。也许陈寂的叙述和考证是确凿无疑的,尽管我们不愿相信这一点,可我们却不能说没有这种可能。即便曾经存在依然有着无限的可能。它们虽死尤生。我再也不敢轻视陈寂的调侃因为调侃下面可能隐藏着真理。我们不敢相信别人也不敢肯定自己,我们一直不能相信一直怀疑着。所以我们只能继续。停止不前和深思熟虑根本无法救赎我们。
图片5
调侃的风格依旧继续。隐约间我明白了这是3条并行不悖的线索。3条从历史开往现在的火车线。虽则图片上的人物仍然可笑,可我却没有哈哈一哂的力气。尽管陈寂的笔墨把人物折磨到了极至。
谭嗣同敞开了自己深紫色衬衫的全部纽扣,领带已经攥到了手里如一条死舌,舌头则像领带一样狭长从嘴里直勾勾地伸了出来冲着梁启超,眼球儿脱离了眼窝儿像两颗子弹一样停滞在半空,愤怒地冲着梁启超迸发着寒光,一只手叉腰一只手炉勾子似的直指梁,长长的手指甲里面的污泥清晰可见,指甲其时更像甲虫。
梁启超似乎远远要比谭嗣同平静得多,一只手里擎着烟袋锅,另一只手里抱着布娃娃。也可能是猫猫或者狗狗。旁边还有另外一个人,我们不知道他是谁,陈寂也没有指明,据我忖度可能是梁启超的女秘(按照陈寂的思路),正佝偻在床榻上修理脚趾甲。我回过头来再看梁启超,果然如我所料,只穿了一条裤衩。仔细回忆陈寂画过的裤衩,竟然没有雷同,可见陈寂对裤衩是十分有研究的。我猛然回想了起来,陈寂早年的毕业论文就是《盛唐以及宋元内裤的各种艺术形式》。陈寂在这幅作品里并没有叙述性文字,只有谭嗣同梁启超两个人的对话。
谭嗣同:你丫一再要我和你一样同流合污实在太过分了,我谭嗣同是什么人你梁启超能不知道?你梁启超是什么人我还不了如指掌?你自己想在国将不国的时候不务正业我也不说什么了你居然也要我和你一样置国家大事于不顾跑到日本泡妞?日本女人就那么好?我平常闲暇的时候陪你丫去妓院泡泡女人也就他妈的完了,你倒好,现在想一走了之跑到日本去泡妞儿你丫也太过分了罢!把钱大老远的送到日本女人乳罩里你说你还像个爱国志士吗你?
梁启超:复生你不要这样激动嘛。坐下喝口水,来来。我不是劝你到日本陪我泡什么女人,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呢?我只是不想眼睁睁的看着你死在那个混蛋老太手里。革命固然重要,可也不能随随便便就把自己的命给革了你说是不是?尤其是你这种天纵之才。不是我奉承你恭维你像你这样的能人或者说真正觉醒的人在我中华大地并非很多,就算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国人考虑你说是不是?去日本不是逃避逃跑或者说不是为逃避而逃避为逃跑而逃跑,更不是像你说的去日本泡女人。尽管我梁卓如不是什么好鸟儿可也不至于跑那么老远去泡女人你说是不是?我看你还是冷静的想一想不要冲动,冲动历来不会带来什么好结果的……
谭嗣同:我不是什么能人也不是什么真正觉醒的人,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一个由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生出来的男人。我之所以选择不逃避等待死亡的来临,只是因为我要成为我自己。我不是为了谁谁而死亡,不是因为皇上、不是因为要提醒你们改良的路行不通。我的确愧对皇上其实是我这个普通的男人把他给害惨了。但我不会因为这个就选择死亡,那是绝对不可能的。皇上的一切抉择毕竟是他自己选择的不是我们谁谁逼迫他干的,他只是干了自己想干的尽管最后没有成功,可反过来说怎样又叫成功呢?他干了自己想干的我很钦佩他,他就是他自己不是其他什么人。而我,我只是想用我的死亡证明谭嗣同就是谭嗣同而不是康有为或者梁启超。为了证明自己是一个人所以我选择了死亡,你梁启超为了什么逃亡日本和我没有关系那是你自己的选择。如果勉为其难谈及革命的话,那么可以说革命不是每个人都干同样的事情,要有分工的。我的死亡就是为了证明谭嗣同死去了,并且还能证明他曾经活过。希望你注意的是,谭嗣同的死亡证明了谭嗣同的死亡,不是证明改良的路行不通,改良的路确实行不通可我的证明有什么意义呢?一个李子我吃了说酸得很,而且酸到了快把我酸死了的程度,可人们还是不会相信,因为人们还没有亲自品尝过。我的决定并非什么一时冲动,我谭嗣同根本不是一个喜欢冲动的人你梁卓如也不是不知道,一切死亡都经过深思熟虑。
梁启超:你的确很会狡辩可是你方才的狡辩却露出了马脚,你谈到了皇上。你说你不是为了皇上死的,可其实怎样你自己清楚得很。我也很清楚。你和那个懦弱的干巴的家伙都有些什么勾当我还不知道么?
谭嗣同:你丫你不要侮辱我谭某人!你说我和皇上有什么勾当你说!你丫要不说出个所以然来我就不能饶了你……
没再看下去。也许是陈寂思维有问题也许历来如此,很多事情都和那种关系联系了起来。几次都几乎愤怒了,想停止下来不再往下看。但是我想,倘若自己连面对文字的勇气都没有那么还怎么可能有勇气面对现实和真理。历史已经被陈寂的文字和画作弄得支离破碎惨不忍睹。到底什么是历史?历史还有什么真相可言?怪不得那部伟大的小说,第一句话就说:我的过去一片朦胧。
图片6
据我个人愚蠢的猜测,陈寂这个老家伙是为了缓解一下读者的情绪,或者说照顾一下读者的情绪,从上一段落的对死亡的关注、哲思、深入和拆解的沉重转到了这一段落的轻松。单看画面就能体会到这种轻松和调侃。上一幅是激愤的尖叫,这幅则是美味的垂涎。根据我的猜测和陈寂的确定,这个衣着蓝缕不堪相貌猥琐丑陋的男人就是专诸。专诸这家伙正在热火朝天地在太湖边儿上实验烤鱼。烤鱼的炊具是MADEINITALY的上好烤箱,可能是意大利人用来烤牛肉或者匹萨的,却被他用来烤正宗国产的鲤鱼。
灰烟冉冉上升伴随着香味儿,专诸的口水肆无忌惮地滴答了下来。他的舌头已经迫不及待地伸出长长的一条儿好象酷暑中的狗,看着那个MADEINITALY的上好烤箱,忽然间我意识到了什么,我想,陈寂果真不愧为历史学家,在这个微不足道的角隅展示了深刻的寓意。在图片的右下脚我发现了一个苍白的头颅和餐刀一般的舌头,箭头上边的注释是:专诸的妈妈。专诸的母亲长的什么样子我们没有看清,陈寂并没有给我们看清的机会。也许专诸的母亲注定是一个没有名字没有面孔的人物。专诸的老妈后来也不是像记载的那样,为了让专诸毫无顾及地刺杀王僚而自缢,而是以70岁高龄被邻居偷偷贩卖到了陕西。我回到专诸的表情上怎么看也看不够,陈寂以模糊的线条勾勒出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的神色,眼睛马上就要掉到熊熊燃烧的炭火里。
关于中餐的鱼我没有什么研究,因为我并不怎么喜欢吃鱼。西餐的鱼我也只是偶尔和小雪到西餐厅过把瘾。而且西餐的鱼和中餐的鱼根本不一样。西餐主要以海鱼为主。中餐则似乎更为迷恋淡水鱼。在饭店我几乎没怎么吃鱼,我比较喜欢吃牛羊肉,而且那些也比较便宜。唯一一次是在兆龙和几个哥们儿还有我们的女人吃饭,要了一个西湖醋鱼,鱼是一斤半的鲈鱼。当时好像是98一斤还说是打了折的,可见这些鱼们有多他妈的值钱,大一点儿的鲈鱼马上就要和一个女人一个价码儿了。当然这也只是道听途说而已,几个哥们儿一起找小姐小姐说现在一个小姐被人卖了刚250块钱,按斤约也得250以上啊。尽管我们并不知道人肉多少钱一斤。
我设想着,明天如果真的没事儿和小雪去霁雪轩吃烤鱼的情景。霁雪轩是一个装潢比较古典的餐厅,当然3星级以上,消费绝对不低。不过我和小雪已经很久没有一起出去吃过饭了,我想我们还不是什么尼姑和尚的,该潇洒的时候就潇洒。因为明天或者明天的明天我们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地球会不会爆炸,北京会不会地震。
图片7
田光自杀了。陈寂的图片带领我回到了压抑的存在。是的我们不可能总是轻松,我们几乎不可能轻松。我们总是被存在的无所重压,几乎喘不过气来,悲观的情绪一直伴随着我们的生活甚至无微不至无时无刻。望着田光的死像我怎么也不能平静。伸出来的长长的舌头一直槔到ス牵以至于我们不能确定自己的眼睛看到的是田光的舌头还是田光用来上吊的绒裤。洞张眼眸几乎占了脸庞的全部面积。一滴我们不知什么滋味的眼泪滑到了半空,不知为什么陈寂没有让它安稳地降落到地面。撇着的嘴巴好像不顺心的孩童稚气地哭涕时不自觉的扭曲。田光的下身还是那条著名的裤衩。两条腿悠荡在空中宛若大号儿圆规脱离了陆地,准备画出一个举世皆惊的圆圈。某方面很不自觉很不给田光面子,似乎还保持着年轻时候的桀骜不逊其实颇似一把手枪。他的上身是一件发了黄的背心已经漏了很多窟窿,当然也可能是为了透气良好自己弄的。而且这样似乎也比较前卫。陈寂的高妙之处在于他把这个静止的画面场景定格到宣纸上之后,居然表达出了惊人的动感,我们能感到、想象到田光最后的挣扎和挣扎后的余音,身体惬意摆动似乎为了舒展四肢。田光是在一株颇为年轻的歪脖子树上吊死的。陈寂说: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太子丹的阴谋,太子丹不但想干掉秦王那个对他政治有威胁的人物,田光也是他的夙仇之一。不过田光自己不知道这一点。
田光年轻的时候(这一点费了我和我的学生几乎一年的时间,还是保留的估计),曾经偷过太子丹的仆人的衣服,据说那件衣服当时非常之流行。一直到死田光都不知道自己曾经偷过太子丹手下的东西,当然当年倘或知道他也不会在太岁头上动土。太子丹对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后来在不经意之间想起了这件事,便找了这个理由把田光办掉。他明知道田光年迈不能胜任刺秦的重任,即便田光真的傻呼呼地勇敢肩负重任,他也不会把刺秦的差事交给他。太子丹知道田光有个邻居很喜欢打架小有名气,田光一定会找邻居当替死鬼。这样田光违抗圣旨的罪名,就在劫难逃。太子丹最后大仁大义地减轻了田光的罪行,从车裂减到了自杀。
自杀的地点是太子丹指定的,那株年轻的歪脖子树就是太子丹手下亲自栽培的,为的就是有一天能让田光自缢于这株树上。我们可以在田光自杀的现场找到一个衣着华丽的中年男人,那个男人就是曾经被田光偷了衣服的家伙,他正在兴致勃勃地欣赏田光的死相,他觉得自己的心底正缓缓升起一股深情的快感。
陈寂对历史的拆解简直匪夷所思。就像孙甘露对小说的拆解一样,已经摧毁了小说的最后一面门墙,或者说是撕毁了小说曾经穿着的所有衣物。他们同样破坏了可也同样没建立起什么来。关于田光和太子丹的宿怨的说法显然非常牵强,而且矛盾重重。
现在已然深液,窗外偶尔有马达滑过的声音朦胧传来,喧嚣不再。按照惯例我现在应该睡觉去了,即便不睡也早已哈欠连连,可我现在却没有一点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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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即将来临,因为我曾经死过了所以我面对眼前的死亡并不畏惧。只是想到自己的父母就令我担忧和自责,甚至包括对自己的怀疑。人应该向良知方向努力行走,对自己的有限性进行超越,可是良知到底是什么?它难道就不包含一点良心的意味吗?假如包括的话,那么我不顾父母晚年的安危自己先行了决了生命,是不是对他们的背叛和丧失了良心?他们生我养我我却根本没有尽过孝道,我成全自己是否真的完满人生?为什么成全自己老是和顾及别人发生冲突?也许我现在思索这些完全没有意义,因为我的命运已经无可逆转。
谭嗣同坐在监牢里一边吃辣椒,一边抽烟。辣椒是一个十分钦佩谭嗣同为人的狱卒特意送的,他听说谭嗣同是湖南人喜欢吃辣椒。我猛然想起来,剁椒鱼头就是湘菜里的名肴。小雪比较喜欢吃剁椒鱼头,不过为了不让自己的皮肤起义造反,她不怎么敢多吃。谭嗣同嚼着辛辣的上好四川辣椒,回想起了自己的父母双亲。当然,这种想念是因为自己即将死在鬼头刀下。
其时他刚刚写完了一大堆信件。
五爷、七哥及各位弟兄(王五等人):变法维新,本未期成,弟之加入,目的原在以败为成,唤醒世人。真正以为能成功者,大概只有康先生一人而已。皇上是满人中之大觉悟者,受我等汉人影响,不以富贵自足而思救国,以至今日命陷险地,弟义不偷生;兄等昆仑探穴,弟义不后死。特留书以为绝笔,愿来生再为兄弟,以续前缘。嗣同顿首。戊戌八月九日。
父亲大人膝下:不听教诲,致有今日,儿死矣!望大人宽恕。临颖依依,不尽欲白。嗣儿叩禀。戊戌八月九日。
闰妻如面:结婚十五年,原约相受以死,我今背盟矣!手写此信,我尚为人间一人;君看此信,我已成阴曹一鬼……没写完。我原本以为陈寂这个家伙一定会在这封信里做一些手脚,写一些利比多风格的颠言狂语,但是我失望了。我不明白陈寂为什么在这个迷人的当口放弃了表现主义的机会。也许他作为一个严肃的学人并非经常癫狂。
仁翁大人(佛学老师杨文会)函文:金陵听法,明月中庭,此心有得,不胜感念。梁卓如言:“佛门止有世间出世间二法。出世间者,当伏处深山,运水搬柴,终日止食一粒米,以苦其身,修成善果,再来投胎人世,以普度众生。若不能忍此苦,便修世间法,五伦五常,无一不要做到极处;不问如何极难极烦琐极困苦之事,皆当为之,不使有顷刻安逸。二者之间,更无立足之地,有之,即地狱也。”此盖得于其师康长素者也。嗣同深昧斯义,于世间出世间两无所处。苟有所悟,其唯地藏乎?……戊戌八月九日,谭嗣同合十。
这个陈寂也许还没有沉静到一定程度,所以偶尔不免卖弄学问,其实在小说里面完全没有必要把全文工整地剽窃下来,既然不是什么报告文学或者历史资料。还有一封信是给老同学唐才常的,落款是复声绝笔,戊戌八月九日,于莽苍苍斋。
戊戌九月廿八日,谭嗣同死于北京菜市口。
小雪手上的白金钻戒就是鄙人在菜市口买的,那儿的东西倒不一定怎么好,只是在那儿买的首饰可以以旧换新。这一点对于喜新厌旧的小雪比较重要。这也许是陈寂的图片里唯一一张比较正经的。叙述的语言也不象以前那么超然调侃。我好象真的很累了,幸好图片只有一张。我点燃烟盒里的最后一支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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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张画作是陈寂的自画像,和第一张一样,只不过比第一张要现代而且难以领会。不过它还不能难倒我,因为我毕竟是他的高足。这幅自画像的原型其实出自达利1954年(也可能是1951)的《碟刑,圣约翰梦中的基督形象》。另外还掺杂了PICASO的滥觞:陈寂的头发长在了背部,脑袋在手里捧着,腿在地上扔着。画面上方是一个写实的十字架,右上角有一束不知出处的光线射了进来。这两点和达利的原作没有出入。我打了一个十分夸张的哈欠。
关于明天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睡了一会儿也许根本没有,只是在揉揉疲惫的眼皮的时候,不知不觉外面已经响起了嘈杂之声。我站起来正待整理这些画作发现小雪已经起床了。她像我们最初邂逅时那样,神神秘秘地出现在我的视野。我很惊讶于她的早起,她平日总是非常慵懒喜欢睡懒觉。她说你小子一夜没睡就看那些玩意儿了?我说可能是没睡罢。我说你这么早起来干什么,刚几点啊。她说都7点多了。我说你平常7点多起来的?她说不是,今天我要出去参加一个聚会,还有一个展览等着我去欣赏。你不去么?我说我不去了,太他妈的累了。我白天要好好睡一觉,你早点回来,晚上咱们去霁雪轩吃烤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