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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的苦闷》笔谈会

1994-03-31中等

清明 1994年5期
关键词:沈从文

苏 中等

编者按:

韩瀚同志的新作《难得的苦闷》出版后,在文学界和读者层中引起了较大的反响,认为它是一部抒真情、说真话、道真知的散文随笔佳作。时下,散文小品已开始显现从冷落走向复苏,从孤芳走向竟妍的趋势。《难得的苦闷》的问世,又使散文花圃增添了一丛有自己的枝叶,自己的色彩、自己的姿容、自己的芳香的奇葩。为了进一步推动散文创作的繁荣和提高,安徽省文艺发展基金会及省作家协会、省文学院于六月2日联合召开了《难得的苦闷》研讨会,与会的老中青三代作家和社会有关人士,对这部著作及散文艺术个性问题,发表了很多有益的见解,本刊特以“笔谈会”形式选登部分同志的发言。

正直文人的正直声音

苏中

在安徽的作家群体中,韩瀚是一位多才,多艺、多思、多能、多姿、多产的作家,也是一位具有自己的美学趣味和自己的艺术个性的作家。他早年在《人民中国》从事编辑、记者工作。那是一本对日本人民传播我国政治、经济、文化建设成就,介绍我国的悠久历史以及它那丰富多采的自然景观和人文景观的综合性杂志。韩瀚参与的多是有关文化的版面和栏目,工作的需要和个人爱好的结合,使得他对中国传统和现代文化付出了多方位的关注和钻研。他不仅长于写作随笔、特写、还在书法、篆刻上有较高的造诣,且于中国陶瓷史,美术史、文物鉴赏及考古诸多方面,均有深入的探求。此外,他还是戏曲,曲艺爱好者,能唱十几种地方戏,其业艺虽未达到文武混乱不当的程度,但于京戏的生、旦、净各行,都能唱得字正腔圆,有板有眼,有韵有味,且曾多次粉墨登场,为梨园留下一些逸趣。在文学创作方面,他曾主攻诗歌,先后出版两部诗集。即《寸草集》和《阳春的白雪》,分别由百花文艺出版社和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长诗《写在祖国的江河和土地上》,在北京的一大型诗歌朗颂会上,以它那雄浑的悲壮感和强烈的激情,震颤了听众,轰动了京师,发表在《人民文学》以后,国内诗坛引起了相当大的震动。短诗《重量》,曾获1981年全国优秀新诗奖。来皖后,他较多地致力于长篇小说的写作,先后出版了《同窗》(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山鬼》(青海人民出版社出版)、《多情病患者》(作家出版社出版)等三部长篇作品。其中《同窗》最能显示作家的个性和才华,它的细腻的白描手法,写活了赵越、兰子烟等一群人物的性格和心理,并在描绘人物的命运历程中,将作家对历史、文化、艺术、哲学、生命价值的诸多思考和真知,巧妙而合谐地融入故事情节之中,展现了较高的文化品味。此外,他还发表过戏曲剧本《胭脂雨》和电影文学剧本《徐悲鸿》。然而,最终体现韩瀚风格的作品,恐怕要以《难得的苦闷》为代表了。这是一本散文随笔文集,其中《萤窗琐记》、《黄叶村书简》、《姑妄言之》、《关于艺术的随笔》四组文章。《萤》组所占篇幅最多,社会内容和文化容量最丰厚,其间多是描述中国文化艺术界大师、耆宿名流们的生活片断的篇章,作者对郭沫若、茅盾、田汉、沈从文、林散之、赖少其、启功等那些著名大家的描述,既无仰视之嫌,又无拘泥之迹,更无自我卖弄之笔,而是以真切的情感,朴素的语言,细腻的笔法,描绘作者感触最深、了解最透彻的某些侧面和情景,并在一举一动之间、在细微的生活小节之间,展现人物的精神品格,令人读之既赞叹那些人物的精神品德的高超,又赞叹作家行文之高超。《书简》篇里的《美化和丑化都是歪曲》,堪称坦荡直言的表率;而《难得的苦闷》一篇,则可算是坦露作家的人生观、艺术观、价值观的一个极重要的侧面。《姑》组短文,均属杂文体例,短小。犀利、风趣,重机锋亦重文采,既有直面人生的深沉思索与评议,又有情真心切的感慨浩叹,说它是嬉笑怒骂也好,说它是衷肠热讽也好,说它是忧患之声也好,说它是姑妄言之也好,反正那是一个正直文人的正直声音。

文采自在其中

鲁彦周

韩瀚同志的散文集《难得的苦闷》,我在收到书时就看过了,是集中了一段时间看的,看后很洧所感,虽然和韩瀚早就熟悉了,也读过他的不少作品,但看了这本书,还是有刮目相看之感,也增加了对韩瀚的了解。

《难得的苦闷》当然是一部好书,一部好散文集,这本书有几部分;内容很不相同,有对朋友对前辈对同时代人的交往纪录、怀念和评介,有朝花夕拾式的感怀文章,有对时代对艺术对历史文化的思考,内容是丰富的,丰富而又有自己的独到的见解,文笔也是很漂亮的,有的文章很犀利,有的很抒情很幽美,读者读这本书时不仅可以增加知识,增加对很多事物的理解,也可从中感受到一种文体的美,是一种艺术享受。

假如比较的话,我觉得本书前面两节更精采一些,不仅内容好,写得也很舒展,很流畅很自然,有无意为文而文采自在其中的感觉,有点大家风范。这也是一个成熟的散束家的标志,后面的许多文章也不是不好,事实上多数也是相当精采的,但无庸讳言,有些文章烟火气过重了一些,我不是指内容,内容上是作家自己的认识,别人不该说四道四,我是指文章本身,指文章的艺术境界,如果能更自然更舒展更如行云流水,那就更完美了,当然我的这种感觉也许是错的,那就算是姑妄言之吧!

总之。韩瀚的《难得的苦闷》确是一本难得的散文集,我为这本书的出版表示祝贺,我甚至有一种片面的看法,我觉得韩瀚的散文成就,超过了他的小说,起码我个人在爱好上如此。也可能是错的,错了请原谅。

病蚌得珠

公刘

20世纪只剩下六年,就永远地结束了。无疑,如今是货真价实的世纪末。从历史上看,几乎每一次世纪末,都会流行某种“世纪末病”。这也难怪,人们,特别是彼时彼地和此时此地的知识阶层,总是在一个新世纪的开初,对刚刚展开的岁月寄以种种期待,然而最后了却照旧是以希望的彻底幻灭告终。这已经成了不断重复上演的全人类悲剧。韩瀚先生的新作,书名点出了“苦闷”二字,我以为,苦闷,正是马上就要逝去的20世纪的世纪末病。

古人论文,往往使用一句成语:“病蚌得珠”,在我看来,韩瀚先生就是这样一只得了“世纪末病”的“病蚌”。他含辛茹苦,笔耕不辍,终于营造了一颗珍珠,而且是一颗黑珍珠。我想说,这本随笔杂文合集《难得的苦闷》,应该说是朝瀚的代表作;尽管他写过不少好诗,也写过不少好小说。

那么,这部作品的过人之处,又在哪儿呢?依我看,最大的长处就在于,它体现了当代中国知识分子的某些痛苦思索,因而充满了深刻的东方人文精神。东方人文精神,是我们有别于西方世、界的值得自豪的文化传统之一。我们的光荣祖先,糅合了儒、佛、道的思想精华,开创了禅学的南北二宗。本集中的许多随笔,就都既有类似于禅的特色、笔致洒脱,语多机锋,而又兼具当代中国文化人的特点:对民族的忧患意识,对人类的终极关怀。这不是溢美之辞,

我们可以从状写田汉、启功、沈从文、黄永玉、韩世昌和李淑君、赖少其、毕朔望、康殷以及戴敦邦等人的文字中,得到足够的证明。此外,那封题为《美化和丑化都是歪曲》的致范曾公开信,也完全表明了作者的骨气,尤为难得。不过,倘或卷四某些篇章在编辑时便自行略去,全书当能愈见份量。

韩瀚发挥了他曾经担任过《人民中国》记者的优势,勾勒了那个特殊年代中,他所接触到的风云人物或者非风云人物的某一侧面、某一场景,为一部中国文化史留下了可靠的资料和宝贵的镜头。我认为,这都是些可以信赖的史实,即所谓信史。我相信,为了这一点,后人将会感谢韩瀚的。

苦闷,苦闷,你韩瀚苦闷,我公刘也苦闷,千千万万有良知的知识分子,谁个不苦闷?但,你我有幸,生而逢辰,遇上了20世纪的世纪末,让我们珍惜这一份难得的苦闷,并且在苦闷的大茧中,不忘积蓄和发扬无敌的东方人文精神力量,也许,有朝一日,能咬破这个窒息人的大茧,飞往不苦闷的世界。——当然,这多半是我在这儿痴人说梦吧。

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

徐味

这是一本品位极高的散文集,在现时此类出版物中,除去那些卑俗无聊的不说,而在够得上档次的当中,也可说是佼佼不群。作者以其燃犀烛怪之笔,揭示了种种社会现象和阐扬了人生哲理。这是十分难得的。作家首先必须是思想家。文以载道。然而道有是非,文有工拙。韩瀚君这个集子,可以说是以精美之文载真谆之道的。

十年浩劫后,人们来了个否定之否定之否否定,对孔老夫子重新评价一番,这是情理中事。一九九O年我路过曲阜,还为无端被泼了脏水的老先生发出慨叹,写了一首小诗“无心称圣复称王,爝火何曾碍日光。批倒阿丘原小事,莫让华夏变蛮荒。”这也是一种微词吧?想不到孔老夫子为另一种追星族所需要,被越炒越热,他的身价竟被抬到吓人的高度。韩瀚君是清醒的。在《历史的笑声》中他借古今中外诸多事例揭穿了荒唐和愚昧,最后用刘大年的两句诗作结“我自沙滩楼下过,可怜德赛两先生”。可说是给热昏的人们以一贴清凉剂。

当社会上形成一种对领袖绝对忠诚的氛围时,韩瀚君提了自己的疑问“文学艺术家可不可以有另一种忠诚?”他说:“这种忠诚,要求艺术家清除头脑里的臣仆思想,树立起不可动摇的主人意识,不忠于任何人,只忠于自己的信仰,忠于自己献身的事业,忠于自己独立的人格,因而不为权屈,不为利折,不承人鼻息,不看人眼色,不从流俗,不计毁誉、自在、自信、自爱、自强,用全部生命去创造自己的艺术金字塔。”这是何等的胆识,试问如不允许这种忠诚存在,能有真正的艺术家和真正的艺术吗?不要以为这是故作惊世骇俗之论。其实它应成为真正艺术家们的共同的宣言。

韩瀚君的文笔非常优美,平实、纯朴、精当,老到而极具幽默感。这个集子里写到一些文艺界的泰斗、大家和名流,诸如田汉、林散之、启功、沈从文、黄永玉、郭沫若夫妇、茅盾等等。他无心特意为这些人立传,去搜集一大堆索材,面面俱到,细细写来,而只是记录下他与这些人交往时的所见所闻。取材甚严,且删繁就简,不事夸张,有时寥寥数笔,使人物的身份、处境、气度、才识、心胸,跃跃纸上,栩栩如生。而且沈从文就是沈从文,林散之就是林散之,一点不变样儿。这是要有点真功夫的,这大概就是所谓大朴不雕吧?在叙述他与这些人的交往中,丝毫不显示自己,甚至有意遮蔽自身存在的光辉,而不让人有所窥见,志趣至为高洁,有君子之风。

他与他笔下这些人物,可说是君子之交淡如水,然而这是泾县桃花潭的水,其中有无限深情。难怪读者从字里行间能感到他在叹息,在愤怒,在心碎,在流泪。

我少年时曾下苦功读过《史记》。老师有一次问我,人都说司马迁的文章,能令人一读三叹,你有这种感觉吗?我立即回答:有这种感觉。今天,我读韩瀚君这些文章,我不仅是一读三叹,而是忍不住流下眼泪。虽然我已进入老年,照理说,像心血管一样,感情已经硬化了。

集子里有封致范曾的信,标题《美化和丑化都是歪曲》我十分赞赏这种说法,真善美三字,为什么把真放在第一位,没有真何从谈善?不论何时何地,不论对任何人,任何事,说谎总是要不得的。这是就艺术家而言,至于政治家们是否有说谎的必要,那是另一面事。

读了《难得的苦闷》我更深层的了解韩瀚。他天真而不糊涂,睿智而不世故,明势而不畏怯。他非常可爱。我不是书家,他多次向我索字,我总觉拿不出手。此刻我倒想送他一个条幅,写:“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几个大字。

清澈见底

俞乃蕴

我和韩瀚在建国初期一起在宣城乡下睡过地铺;在北京海运仓以及后来的铁狮子胡同,又一起经受了暴风骤雨,都被刮得东倒西歪。应该说彼此是相知的。因此,读起《难》作来也倍感亲切。

对韩兄的文采,我曾听烈过赵朴初先生的赞赏。1979年初夏,我随黄岩同志到北京参加全国政协会议。赵朴初去西苑饭店10号楼看望黄岩。闲谈中,赵老说:“我家离这儿不远。”我嘴也快,说:“您老不住在南小栓胡同吗?”赵老说:“你去过?”我说:“没有去过,我是听韩瀚说的。”赵朴初说:“啊,韩瀚,是个才子!”

求同存异。这是国际关系上的一个准则。在文艺创作上,还是“求异存同”好一些。大凡文艺上有成就的,几乎是在“异”字上大放光采,开辟了新的开地。如果文艺作品都像一个模具套出来的,恐怕早被人送到废品收购站去了。

韩兄大作《难》集的“异”在哪里?或者说,给我最新的感受是什么?我以为:

其一,“朴质自然,舒展自如。”我没有见过沈从文先生,韩兄笔下对沈从文最初印象,以及作者对沈老的态度,我读其文,如见其人,如闻其声。试想,一个“帽子盖住上额,围巾遮住下巴,……一身蓝棉衣,膝盖上放着一个五十年代流行的漆布提包,系儿抓在手里”茵寺老人,活像“副食店的管帐先生”,当然与我们印象中的鼎鼎大名的沈从文,相差十万八千里。等到作者一旦得知老人就是沈从文时,“突然感到自己矮了下来,矮到必须昂头仰视他的背影。”这幅速写,何等传神;这笔下流淌的感情,何等纯真;他写的这个人物,何等典型化:“沈从文就是沈从文”。正如柳亚子称苏曼殊大师似的;这就是曼殊,不可无一,不可有二。

其二,韩兄笔下的人物、山川、历史、风情以至画、瓷器、古董等等,都给人一种神韵味儿。他抒发感慨、反思,他白描亲历亲闻,时有火花,颇有新意。在这里,作者笔下的人物、作者的感情、读者的感觉,往往是共通的。这三者之间的相通,我以为重在简朴或者说是质朴,使人感到可信、可亲、可读。这种以朴见华,确是高了一筹。它的简,得之于繁而求之于简;它的朴,也是得之于华而求之于朴。总之,入乎其内,又出乎其

外吧!

其三,厚积薄发。韩兄的知识面比较宽,诸如文学艺术、历史、博物等方面,涉及面也比较宽;他交朋友广泛,“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广泛的接触面,也有助于拓宽知识面。在《国窗》中我看到了韩兄的知识面,在《难》中又一次看到他那知识海洋的浪花。不论是谈论郭沫若书道渊源,还是记叙戴敦邦的插图、装帧艺术,都使人感到他是厚积而薄发的。

韩瀚是个才子

段儒东

韩瀚的散文,是植根于民族文化土壤里的大树,既凝重厚实,蕴藉丰富,又枝繁叶茂,摇曳多姿。较之时下一些颠三倒四地在琐屑情感小天地里捉迷藏、玩技巧的文字,韩文更显其独特的品位和魅力。这当然得益于他多方面的学识修养和深厚的文学功底。韩瀚为《清明》杂志所制系列篆刻头一枚便是“先器识后文艺”,这则古训,或许显现了他为文的基本心迹,很值得有志于散文的青年朋友掂量。在当今的作家群里,我认为韩瀚是可以称之为学者的为数不多的作家中的一个。

韩瀚的才气,退迩均知。然而,在性格上,他却似乎还停留在孩提时代,不谙世故。在别人家做客,宴罢看电视,他竟同主人斗气争频道,你揿过来,我揿过去,为此三番五次,全然不顾客随主便的常规。他请朋友吃饭,慷慨大方,挥金如土,而在麻将桌上,则锱铢比较,有时为了几个筹码争得面红耳赤。他结交颇广,三教九流都能成为朋友,中道分生、不欢而散的也不在少数。个中原因虽说各异,与他那孩子脾气却也不无关系。鄙人就曾几次在他府上身陷尴尬。每值僵局,他的贤夫人白莲女士总是连忙调停:“韩瀚简直是个孩子,您莫同他一般见识。”须发为银,童心永驻,天真、执著,或许正是这艺术家的性格造就了他作品的纯正品位。

韩公无疑是个才子。才于者,有才气的孩子之谓也。

尽其在我,听命于天——致韩瀚信摘录

郭因

……

连续两个夜晚,看过电视新闻之后,即上床躺在被窝中拜读大作。夜间醒来,一时睡不着又开灯续读。读来真如饮佳茗,如喝好酒,如啖山珍与海鲜。

小女胡迟则白天捧读,吃饭时亦不愿释手,并不断叫好。

《菜根谭》云:“文章做到极处,无有他奇,只是恰好;人品做到极处,无有他异,只是本然。”

阁下所写的沈从文、启功等老人有此两极。我看,阁下似亦有此两极。

沈从文、启功诸老人,都是在入世中出世,都是以出世精神做入世事业,都是悟道之后,山还是山,水还是水。我看,阁下似乎也是这等人物。

悟道之人,都一切顺乎自然。自然有两个:一个是主观愿望与主观条件,一个是客观条件与客观法则。顺其自然,一要尽其在我;二要听命于天。沈从文、启功等老人,都尽其在我了,可又能听命于天。阁下尽其在我,是拿出了《难得的苦闷》等等,而您的际遇赶不上“救了张××”的人和“与巴×并列”的人,您也是只能听命于天的,但在历史上,沈从文、启功等老人和您的尽其在我,还是值钱得多。

那大定三年造的瓷瓶,您花了十块钱买到手,尽其在我了。可是您不敢拿回住处,只能埋在路边地下,而后来偏偏找不到您做了记号的枯树了。您又只能听命于天。但您尽其在我的傻劲,在陶瓷史、文化史、当代史上还是可以书上一笔的。

惜阁下过于宅心忠厚,大著中似有误褒之人和不实之辞。虽是白璧微瑕,但以颇损大著之价值。我不宜明言,阁下自省,一定可觉。似此应酬之作,写似无不可,收入文集则大可不必也。我亦曾犯此种错误,在此提出,亦有自警之意。

对阁下,我可谓交浅而知深。我平生所由衷佩服的人不多,而阁下乃其一也。

……

蓦然回首灯火阑珊

沈小兰

因为一段我们未曾经历过的陌生岁月,对长辈们的情感和情绪,便遥遥地有些儿淡漠。而在“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上,听妈妈讲那过去的故事”式的回忆中,又多是打土豪分田地,如火如荼的斗争,摧枯拉朽的革命,很激情。和我们古老的民族与古老的文化,不免有那么点儿断然分开的——新与隔。读了韩瀚先生的散文集《难得的苦闷》,方清晰的发现,在我们这一代人的精神田园里有一角荒芜——关于我们源远流长的祖先,源远流长的文化、源远流长的东方哲学与智慧。总之,我们这一代传统的东西已不太多。虽然,我们之中也不乏在“故纸”堆里“讨”生活的人,但毕竟和在那种文化氛围中成长起来的一代人不同,温文尔雅的士大夫风度已与我们相去甚远。而《难得的苦闷》这本散文集则浸润在士大夫文化的氛围之中。

《难得的苦闷》给你最初的感受不是冲动,亦非激动,而是瓦屋纸窗下,细品清茶的悠然沉思。生命的安慰与快乐,远远不只是“有志者事竟成”的成功,更多的则隐匿在人的身外之物——癖好中,比如京戏、绘画、陶瓷、书法等等。轻松地把玩,是一种快乐,如若陷入不幸的精神和肉体的苦难中,把玩中日积月累所得到的知识和兴趣,便会给你安慰和解脱,让你心临其境方寸不乱,远离污秽的泥潭,“连梦也变得温馨”。韩瀚先生用他那支智慧的笔,写在他的癖好的把玩中所汩汩集汇起来的知识,精神的升华与超脱,让人从那一行行温和的文句中,体验与懂得,为什么沈从文写了那么多美丽的散文和小说之后,未届五十远离文坛,一意潜心钻研文物;为什么林散之只管闭门写字,别人喜不喜欢,他从不在乎;为什么启功在批判、斗争、辱骂、降薪劳动的厄运铺天盖地而来之际,却依旧说他“还有很多事要做”……绘画、书法、京戏、陶瓷,都蕴含着源远流长的东方文化,而文化对一个人来说,始终都是一种力量,人格在这里得到陶冶和锤炼。

由于职业的缘故,韩瀚先生和许多文化名人多有交往或是很要好的朋友,比如黄永玉、启功、韩世昌、沈从文、林散之、茅盾等等。写文化名人的散文很多,很多人是怀着崇敬的心情写——大人物,笔下的文字不免流泻出——敬畏。大人物便如空中阁楼,与我们寻常百姓——何干?韩瀚先生出身于旧式大家庭,从小深受中国传统文化的熏陶,对涉及传统文化的许多领域,都具有丰富的知识,因此与沈从文们对话,就轻松自如,容易达到默契,而无敬畏和距离。所以,他笔下的沈从文们,虽只寥寥几句白描,便也是形态各异,呼之欲出。比如启功和赵朴初,二人同是为林散之的书法所慑服,言行举止却大相径庭。启功先生第一次看到不为世人所见的林散之的字时,“先是坐在椅子上看,继而站起,继而走到字幅跟前,有顷,脱下帽子,深深地鞠躬,一个,两个,三个。”王室后裔的风貌跃然纸上。而赵朴初则是等韩先生把字卷起来,坐到沙发上,才带着浅浅的笑说:“请代我向林老致敬意。倘能赐予墨宝,朴初不胜感谢。”佛学大家的深沉与淡泊,栩栩如生。文豪沈从丈则是个相貌不显山不显水的人,韩先生第一次见到他是在黄永玉家,沈先生坐在角落里“帽子盖住上额,围巾遮住下

巴,露出来的扁扁的脸上,架着塑料眼镜,眼镜瓶底儿似的刻着圈圈。”就是这样一个平平常常的老人,却送给韩先生两句一辈子都受用的话:做人越老实越好,做文越调皮越好……韩先生笔下的文化名人,多一份人间烟火的亲近与亲切。我们呢,亦可从那些名人的投影中,看到我们自己的可敬可贵之处。

对待苦难和不公,每个人的态度也多有不同。韩瀚先生自然也是经历过我们民族最沉重的苦难——文革——的折磨,挨批斗,下放劳动。他的故交好友,几乎个个都受到这样或那样的非难。但事过境迁,他回想那些不幸的文字,亦是温和宽容的。几乎没有大喊大叫的愤世疾俗。他用沉静的文字,叙述血泪交织的岁月,友谊和亲情,当然也有出卖灵魂的自贱之流的卑鄙行径……但让你感受到却仍旧是蕴含在这些苦难之中的——文化精髓,安详沉着。同先生的文字一同蓦然回首,东方传统文化的智慧,如灿烂的灯火,照进我们曾经空白的精神角落。

韩公子苦闷写沧桑

白榕

韩瀚是一位学者型的作家。他写诗、写小说、写剧本、也写随笔散文。正如他自己所说:作家,应该是杂家。他是杂家。除文学创作之外,他还长于书法、金石,精通陶瓷艺术。平常还喜欢自拉自唱,来两口余派、杨派,是位挺不错的京剧票友。由此可见其学识渊博,多才多艺。我和他是楼上楼下的邻居,十多年交往,是好朋友,常相互戏称公子。

去年秋,韩公子又推出他的散文结集《难得的苦闷》,凝聚了他十多年的心血。那上面的许多文章(例如一组“萤窗琐记”)。在报刊上发表时我就读过,很爱读,也很耐读。更有个别篇什,还我是编发的。无疑,这是一本好书,一本品位高的书,一本有价值的书。这些文章,不但视野广阔、感怀深沉、立论新颖、慧眼独具,而是文笔如其人,洒脱纵横,流水行云。或忆旧,或感时,或推崇,或针砭,篇篇均出肺腑,不是硬做出来的文字,秉性率真的作家,写出了率真的美文。

谈到真,统览全书,我认为:最可贵之处便在于它有三真。即真情、真才、真知。没有真情,他写不出那么多情真意切的回忆性散文;没有真才,他不可能营造出那么一种东方的、民族的、高格调的文化氛围;没有真知,他难以提出某些俱有一家之言的远见卓识。韩公子为人为文都不赶时尚,更不人云亦云。他总是独守他的士大夫式的自尊和风骨,年复一年潜心耕耘在他的“版图”上。从某种意义上说,《难得的苦闷》也就是另一本《文化苦旅》。

韩瀚素来远功名,淡利碌,遇事不愁、处变不惊,虽有颠扑坎坷,依旧乐乐呵呵走他的人生路,在起伏的命运中,真诚体验人世沧桑。

《难得的苦闷》出版的前前后后,不仅仅有太多的苦闷,甚至是苦命了!但韩公子却无所谓,仍然唱他的“一马离了西凉界”。这个书呆子!就因为他是作家,不是“炒家”。

真诚的魅力

明珠

韩瀚是以诗闻名的。一首《重量》曾使得多少人拜服。但剧本、小说、评论、书法、篆刻、考古样样在行、十八般武艺提得起放得下。而散文随笔更得心应手,出神入化。只此一书也可窥其横溢才华之一斑。《萤窗琐记》卷写人篇章,着墨不多,神态毕现,其高超的艺术,在当代似只有张中行先生的《负暄琐记》、《负暄续话》可堪比肩。而像《身外之物》《戏迷》诸篇,又使我仿佛面对的是《朝花夕拾》和《将饮茶》(杨绛),于琐屑中见出世道人心,淡而有味。

在众多的文学形式中,我有点偏嗜散文,尤喜那些有厚重的历史感,感情深沉的凝重的篇章。我看散文不是先注意其手艺如何,更多的是看其是否真诚,真诚的哪怕笨拙也比虚假即使灵巧要更能博得我的青睐,因而在刊物中喜欢《随笔》不喜欢《散文》。总觉得后者文字发飘、发软、发甜,挺不起来,沉不下去。也因此我最爱《难得的苦闷》中的《黄叶村书柬》和《萤窗琐记》中的《不和谐的安魂曲》,我从中看到了瀚老的人格的光辉、感受到瀚老的真诚的魅力,瀚老的评批《云水轩呤稿》的话,可移评《难得的苦闷》:“诗人是长不大的孩子”,是永远以赤子之心观人物。《关于艺术的随笔》更多的睿智。《姑妄言之》有少数篇章笔力较弱。

文如其人

沙黎黎

《难得的苦闷》可以说我是一口气读完的。虽然它分四卷侃说,内容上各不相干,但他们之间似乎有某种联系和默契,使你搁不下还想往下读。也许正如韩瀚文中所言:“作家,应该是杂家”,是杂家必然见多识广,必然知识渊博,这使得我们这些孤陋寡闻者似孩童听书一样觉得新鲜,像海绵一样汲取书中流淌出来自寺知识源;也许因韩瀚是小说家的缘故,他的故事很有情节,细节描写生动有趣;也许韩瀚作为作家必需的正直感、正义感,他的作品语言诤诤有力,诙谐幽默。韩瀚笔下写了很多名人的奇闻轶事,这些虽为趣闻却不泛泛而谈,它让你时而如亲深临其境,时而感受心灵震撼。因为每一个故事都饱含着他的全部情感,而不是哗众取宠。从他对郭沫若、茅盾、启功等人物的描写中,我们可以看到大人物之所以“大”,是他们的胸怀若谷、是他们与凡人一样地可亲。他说:“美化和丑化都是歪曲”。其文也是如此,他的文章常使人感受到“真”、“善”、“美”的震撼力。

《难得的苦闷》是一本难得的好书。从文学审美角度看,它有充沛的激情,十分感人。语言简洁凝练、清新自然,虽然较为直露少含蓄,但他以诙谐幽默的笔调不失时机地作了弥补。从整体感觉上来说文笔、文风是很可爱的。从社会价值来看,这是一部很有教益的散文杂谈,它给人们许多启迪。它通过一个个故事告诉读者:什么是美的、是值得赞美的;什么是丑的、是要反对枇评的。诸如:《学者和妓女》——揭露没有灵魂的体面学者不如有良知的妓女;《母子树的告诫》——提出予树攀附母树的思考:“一棵大树枯死,尚属小事,而小人得势于社会,却是害莫大焉!”《自信力和它的反面》——认为自信力常常只属于创造者,而不属于守成者……。这些惊世骇俗的思想、语言激起了我对“文明”、‘粗野”、“崇高”、“卑劣”、“悲惨”、“可笑”等等感觉感知上的漪涟。书家用饱和的感情通过线条、墨块、布白宣泄出或张或驰,或收或缓的韵律美,而文学作品最具感染力的是思想、语言!它们有同等的审美效果。

“谁家玉笛暗飞声”

萧马

在我的印象中,近几年还没见文学界为一个作家的散文集子举办专门的座谈会。安徽文坛也如此吧!这回,安徽文联为了评论韩瀚的散文集《难得的苦闷》专门召开这么一个座谈会,欣喜之余,我竟有点难得的惊诧了!

所以惊诧,是因为我知道点韩瀚兄为出版自己的这本散文集子经历了的酸涩和苦辣。去年秋,我有一次给韩瀚打电话时,听说他和他的夫人刚用平板车拉书回来,紧接着还要分送到销售点去,大概也还是用平板车吧!用句好听点的时髦话,叫做

“推销自己”,比之现今那些个已经雇用经纪人操办一切的潮流文人来,那景象够寒碜人的。其实寒碜的并非作家本人,而是实实在在的当代文坛。

由此可见,韩瀚的“难得的苦闷”远远没完了!他的“苦闷”大概很难得到独具慧眼的出版商关照,自然也没人掏钱做广告,发消息……韩瀚兄颇有让这点苦闷自生自灭的意思。它悄悄编辑成书,悄悄地印刷出来,悄悄地流入光怪陆离的当今书刊市场,让封面上的思索人生的脸谱紧挨着穿三点式泳装的新潮女郎,在拳头加枕头的书摊上,“苦闷”躲在夹缝里结结巴巴!

可是,这夹缝里的“苦闷”也终于爬上了真正喜爱它的读者的书架和案头。

这本书没有什么轰动效应!也许是我寡闻陋见,至今我还未听到哪位评论大师有了欣然命笔的冲动。这也理所当然,果真让“苦闷”陡地轰动起来,岂不乱了套。

但是,这本散文集子却在被认真读过它的人所钟爱,韩瀚的苦闷正被熟悉他的老朋友和并不熟悉他的新朋友所分享。至少我书架上那本已经被好几双手翻得有点发旧发黄了。

于是我想起了李白的诗:

“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真正的文学毋须大哄大嗡,在现今什么都一落槌拍卖的喧嚣中,我希望大家多关注些“暗飞声”的演奏者,遗憾的是,在看得见的近期,不会洛阳纸贵!

致韩瀚同志

沈培新

四月十八日接到通知后,我抽空拜读了“苦闷”的三分之二,感触颇多,受益非浅。一直计划着参加你的作品讨论。我们虽然直接交谈甚少,到府上也是礼节性的拜访,但我从所见所闻中,对你是敬佩的。你是很有根底,很有生活,很有才气。很有性格,当然也很有成就的一位作家。

你道苦闷,就是对已有造诣的不满:就是对创造之路的求索……应该说,苦闷的过程就是升华的过程,得到的是无尽的欢乐。作家、美术家如此,科学家也是如此,当官的也应该如此。

我们都是生于同时代的人。虽然夕阳无限好,毕竟近黄昏。为党为人民为国家能够争朝夕多贡献,大概是我们的共同心愿。愿你如文中所谈的,今天的作家更应该自觉地倾听时代的召唤,人民的呼声,创作出更多,更好的精品。

“六一”后活动太多,京剧《程长庚》将赴京演出,这是中宣部调进演出的。这不仅对安徽京剧团,而且对国家京剧振兴都会产生积极影响。上午,我要到团开会,作品讨论会不得参加。敬请原谅。顺祝讨论会成功。祝到会的同志们都能过一个愉快的夏天。

特约责任编辑苏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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