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于此地
2025-03-03BlaireDessent彭奕华
“这一切开始于十年前，那时我第一次见到天然羊毛，被它原始的美吸引。但这种奇妙的材料得之不易，需要经过漫长的工序：从牧羊人悉心照料羊群，到剪毛、梳理，再到毡制。那次偶然的接触让我从此转向了另一条道路。”西班牙艺术家阿德里亚娜·莫尼耶（Adriana Meunié）回忆。Adriana出生、成长于马略卡岛，曾在巴塞罗那学习时装设计。在马略卡岛首府帕尔马的一家高端精品店工作时，她开始尝试用未经处理的羊毛进行编织，无意中开启了新的艺术方向。她对这门古老的手艺有着天然的亲近感，当她发现本地材料的潜力时，一切变得清晰且富有意义。
早在学习时装设计时，Adriana就对服装蕴含的雕塑感深感着迷，尤其是布料的褶皱、体积变化和流动形态。后来，她将时装的视觉语言转化为墙面挂毯和装置艺术作品。起初，她的作品以简单的几何编织为主，随后延伸为更复杂的装置艺术，组合不同的材料、纹理和色彩。从羊毛开始，她逐渐探索并融入其他天然材料，包括马略卡岛的Esparto针茅草。“我喜欢去那些草编工艺品店，看每件手工制品的样式、体积、纹理和颜色，一切都自然且纯粹。这些材料本身就已经很美，只需以最原始的方式呈现。”Adriana说。不久之后，她又将岛上的Carrizo芦苇引入作品，这种芦苇生长于岛屿西岸的特拉蒙塔纳山间。“Carrizo芦苇的质地更坚韧，形态更纤细，与Esparto针茅草结合后非常和谐。”这些本地天然材料，对Adriana来说不仅是创作素材，更是讲述马略卡岛的独特文化与淳朴风土的方式，同时也关乎一种更平衡、可持续的生活方式。“我对现在的世界感到忧虑。但要真正地改变现状，需要从更多地关注本地开始，追溯事物的来源。”她说。
Adriana和她的伴侣、陶艺家Jaume Roig住在一座古老的石砌农舍，四周是温暖的褐红色土地，清新、安详的氛围让人仿佛来到世外桃源，时间在这里变得缓慢。她的工作室设在农舍底层的旧谷仓，拱形的内部空间像天然的洞穴，即使在炎热的夏日，也始终保持着宜人的温度。工作室里，生羊毛、毛毡、针茅草、拉菲草和芦苇散落在地板上、篮子里，或安放在架上。各种动物悠闲地踱步：鸡、鸭、一只狗，还有名叫Petit的5岁山羊。Adriana在Petit刚出生时救助了它，如今它已经长出了角，体格健壮，但依旧像忠诚的小狗一样，常陪伴在她左右。有段时间，他们养了一群羊，Adriana会亲自收集并处理羊毛。如今，她从当地农户那里采购羊毛，同时仍坚持手工准备所有原料。此外，她还与本地非营利机构Llantaura合作，获取原生态的毡化羊毛。这家机构专注于收集和处理马略卡的羊毛，不仅开发自己的产品与配饰系列，还为设计师和制造商提供资源。在某种意义上，Adriana是一位当代风景艺术家。她以取自土地的材料为媒介，创造体现马略卡岛原始气息的风景艺术：波浪般的图案、嶙峋的岩石、起伏的山峦、自然中的裂隙，甚至简单的干草垛。她用金黄色的拉菲草、石墨质感的芦苇或乳白色的羊毛进行“绘画”。她的墙面装置有时是宏观的，仿佛是描绘大地的地图；有时又很精微，犹如细胞的剖面，令人联想到生命的萌动。Adriana解释道：“我的作品之间有着内在的关联，每一件作品都是从前面的创作延续而来的。创作中总是有随机性，针茅草会呈现一种特质，而拉菲草带来另一种质感，我会通过纺织工艺延展这些特性。”她的创作过程缓慢而有节奏，从找到自己的表达方式开始，逐步打磨技术细节，然后继续探索新的方向。“我对每一件作品都同样重视，一件一件完成，因为我希望它们能真正表达我自己。这种逐步演进的过程，塑造了我的艺术语言，也反映了我正在追寻的方向。”她对工艺流程和技艺的尊重，源自她对工匠精神的崇敬。她钦佩手艺人在工作中的自律、专注与持久的努力，这份匠心也体现于她的创作中。
Adriana的新作“羊毛景观”（Wool Landscape）系列展现出拟人化的特质，仿佛是从褐色原野中浮现的毛茸生物。这些作品提醒我们，自然有时充满动荡和神秘，并不总是诗意和美丽的。“这种宏大的体量感和‘怪物般’的感觉其实是关于认知自我，寻找我的艺术道路。这种感觉来自我正在经历的转变，也来自我对新事物的探索。”
过去的十年里，Adriana不时尝试制作服装，如今她有意重拾服装设计。她设计实用的现代夹克和连衣裙，大多采用亚麻与拉菲草制成。这些服装带着某种仪式感，既适合在秋收庆祝时穿着，也适合纽约曼哈顿的街头。它们似乎也与Adriana所说的隐秘的“怪物”有着某种联系。穿上她设计的衣服，就像披上了一片风景、一件保护自己的铠甲，或是完成一次内心的蜕变。
2025年春季，Adriana将在上海浦东美术馆展出新的编织作品和墙面艺术装置，还将在帕尔马的ABA Gallery举办个展。她在私人委托、室内设计项目与画廊展览之间自如转换，通过每个项目发掘创意，持续研究材料和工艺。“我有很多想法，但我并不急于实现它们。我觉得创作是一个渐进的过程，需要逐步积累，才会有自然而然的转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