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家店下层文化城址类型及功能研究

摘 要：夏家店下层文化是西辽河流域早期青铜时代文化，主要分布于内蒙古、辽宁、河北三省区交界处。夏家店下层文化城址分布具有一定规律，将众多石城连点成线可形成一条严密的防御带，军事色彩极为浓厚。本文将以夏家店下层文化城址为研究对象，在全面梳理相关考古调查发掘资料的基础上，对夏家店下层文化城址的类型、分布规律及功能作用进行分析探讨。

关键词：夏家店下层文化；城址；防御；石城遗址；土城遗址

中图分类号：K878"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2596（2025）01-0052-04

夏家店下层文化是西辽河流域早期青铜时代考古学文化，距今约3500年到4000年，与夏王朝和商王朝早期大体处于同一时期，分为燕山以南和燕山以北两个类型。因燕山以南类型遗址分布稀疏且数量较少，故本文暂不做论述，仅以更为典型的燕山以北夏家店下层文化城址作为研究对象。夏家店下层文化城址按质地可分为土城遗址和石城遗址，仅在燕山以北发现夏家店下层文化石城遗址。[1]关于夏家店下层文化城址的功能作用，学术界众说纷纭，有学者认为夏家店下层文化的土城遗址和石城遗址的建造仅是就地取材，不是因功能不同而有意选取不同材料建造；有学者认为石城具有居住、单纯防御、祭祀三种不同功能；还有的学者认为石城遗址仅为防御设施；[2]苏秉琦先生更是认为石城遗址从宏观来看，是我国长城的祖型。[3]将夏家店下层文化燕北类型城址进行梳理可发现，夏家店下层文化两类不同材质的城址，具有防御、居住、祭祀等功能，每座城址在功能上都有所侧重，但都具有防御功能，宏观上可形成整体防御体系。

一、夏家店下层文化城址的发现

对夏家店下层文化石城遗址调查和研究最早可追溯到20世纪40年代。1943年佟柱臣先生在赤峰市东八家村后山坡上发现了一座石城。[4]20世纪60年代刘观民先生主持发掘了赤峰夏家店遗址和药王庙遗址，由此区分出夏家店下层文化和夏家店上层文化。自20世纪40年代以来，现已发现辽西地区夏家店下层文化遗址5200余处。[5]经考古工作者调查和发掘的夏家店下层文化遗址已有2000余处。[6]典型遗址有三座店石城遗址、上机房营子遗址、敖汉旗城子山遗址、尹家店山城遗址、二道井子遗址、大甸子遗址等。

三座店遗址位于内蒙古赤峰市松山区初头朗镇。城址分为东西两座城。大城在西，平面略成方形，面积14000多平方米。小城在东，东西长40米，南北长50米，平面呈长方形，面积2000平方米。目前考古发掘清理出成排分布圆形建筑基址38座，灰坑和窖穴23个，城墙约200米，城墙上马面4个。出土遗物有石铲、石刀、石斧、饼形器、磨石、石臼等石器，出土陶器种类繁多，多为夏家店下层文化典型器型，包括筒形鬲、陶盆、陶钵等，骨器出土较少，有骨簪、骨锥、卜骨等。[7]

城子山遗址位于敖汉旗萨力巴乡和玛尼罕乡交界处的城子山上，遗址主体位于城子山主峰上，平面整体呈六角形，石城面积约13万平方米，海拔875米。[8]城子山遗址是目前发现的面积最大的夏家店下层文化山城遗址，且与祭祀相关。在城子山主梁的石城内共发现祭坛230余个，绝大多数祭坛分布在主城墙内侧，最大祭坛直径可达3米。在对城子山遗址的调查中发现器物主要有陶器和石器，其中陶器纹饰有绳纹、蓝纹、附加堆纹等，主要器型有瓮、鼎、鬲、罐、盆等。石器以打制石器居多。

尹家店山城遗址位于赤峰市松山区孤山子乡尹家店村阴河左岸的小山上。尹家店山城整体呈亚腰形，东、西、南三面城墙依山体而建，故没有呈现规律性，北侧城墙较直。城址面积约46000平方米，南北方向最长245米，东西方向最长235米。城址围墙的东墙和北墙保存相对完整，平均高度在2米，城墙最高处可达3米。[9]在东墙外发现数个马面式建筑。城内有石墙将城分为南城和北城两部分。北城文化层较浅，有三处类似于积石冢的石砌圆圈。南半城分布较多夏家店下层文化陶片、石器等，还有少量战国、辽代遗物。

二道井子遗址东西宽140米，南北长190米，整体面积约27000平方米。[10]2009年，二道井子遗址出土石器、骨器、陶器、青铜器等遗物上千余件，房屋、院落、窖穴、城墙、环壕、小巷等遗迹300多处，其城内房屋、院落、广场、散水等建筑布局规整、构造合理。[11]遗址由城墙、环壕以及城墙上的通道组成，形成了卓越的防御体系。环壕围绕整个遗址，大体呈椭圆形。城墙位于环壕内侧，建筑方式为先挖出高于地表的土墙，在土墙两侧用土包堆砌，增加其高度和厚度，城墙顶部和环壕底部形成高达12米的落差，为使城墙更加坚固多处采用夯筑技术。

大甸子遗址位于内蒙古赤峰市敖汉旗宝国吐乡大甸子村。[12]遗址由居住址和墓葬两部分组成，南北长约350米，东西宽不足200米。台地西侧和北侧是冲沟，东侧和南侧是陡坡。在台地东、南边缘有一条夯土墙，墙的外面是一条壕沟，壕沟外是墓地。遗址面积共计约7万平方米。出土和采集遗物有陶器，石器，骨、牙、蚌质器。陶器器型主要有尊、豆、鬲、圈足器等，饰有附加堆纹、绳纹、划纹等纹饰。石器采集3件，发掘出土77件，其中大部分石器为打制，器型有石磨盘、石锛、石臼等。石制饰物3件，骨质遗物84件，除数量最多的骨锥外，可辨认器型还有骨匕、卜骨等。

夏家店下层文化城址以土、石建造，面积大小不等，多有城墙及环壕等防御设施，城内出土房址、墓葬、祭祀遗址及各类陶器、石器、骨器等。这些考古勘察和发掘材料，为系统分析和研究夏家店下层文化城址的分布、性质、规模和数量等提供了翔实的资料。

二、夏家店下层文化城遗址的类型及分布

关于夏家店下层文化城址的分类，李恭笃先认为可分为小型山包遗址、台地类型和大型城堡式遗址三种类型。[13]小型山包类型以宁城县长青公社大兴城子山等为典型遗址。该类型遗址一般高出河床25—100米，堆积比较薄，面积小，大多在500—1000平方米，具有哨所功能。台地类型则主要分布于河流两岸山坡下的台地上，典型遗址有朝阳庙前地遗址等。该类型文化层堆积较厚，普遍有5—6米深，最深可达9米，面积多为5000—10000平方米，周围修建有壕沟、石墙等防御设施，应为先民居住场所。大型城堡式遗址以建平县水泉遗址、敖汉旗大甸子遗址等为典型遗址，此类型遗址一般高出地面3—5米，周围土地平旷，城址四周有宽厚的黄土围墙作为防御措施，面积可达20000—70000平方米。

杨虎先生认为夏家店下层文化石城遗址应该分为聚落遗址和山丘顶部小型遗址两类。[14]聚落遗址分为以大甸子遗址为代表的大型中心聚落、敖汉旗敖吉乡等子山遗址为代表的中型聚落和以兴旺沟遗址群为代表的小型聚落。山丘顶部小型遗址主要是用作瞭望和祭祀的城址。

苏秉琦先生认为，“夏家店下层文化村落集中分布在河谷地带，几乎每个村落都有防御设施”，形成了类似“原始长城”的出色防御体系。但由“一大几小”城堡群相互联系相互适应更高一级的聚落——古城还没有发现。[15]也有学者认为，夏家店下层文化的石城是成组出现的，每一个城址都是一个独立的社会单元，一组城址就是一个联合体。这个联合体为大的社会单元，由一两个大的城址为中心，形成高级的聚落群。

依据前人相关的研究和考古材料，笔者认为可以将夏家店下层文化的城址按照规模大小、分布规律、功能作用等分为大型中心城址、中型城址、小型城址和紧急避险临时使用城址四类。依据文物普查及考古调查材料，对夏家店下层文化分布核心的赤峰地区遗址面积、海拔、遗存情况等进行量化分析，可将夏家店下层文化城址分为大型中心城址、中型城址和小型城址，数量比例大概为1：4：16，小型城址分布较为密集，可同时作为两个不同大型中心遗址和中型城址的附庸城。

大型中心城址四周一般环绕数个中、小型城址，此类遗址面积均在60000平方米以上，文化堆积较厚，海拔一般低于四周中、小型城址，具有城墙等防御性建筑，是区域核心。这类遗址作为区域政治、军事中心，具有统治和指挥周围中、小型城址的功能。代表性遗址有大甸子遗址、城子山遗址、南台子东南遗址、窑子山遗址等。中型城址具有拱卫大型中心城址的功能，典型遗址有二道井子遗址、尹家店山城遗址、孔家湾遗址、炭窑沟遗址等。该类城址面积在6000—20000平方米之间，文化堆积较厚，海拔略高于大型中心城址。中型城址中，部分石城遗址拥有石砌城墙、马面，部分土城遗址拥有壕沟等防御措施。小型遗址数量最多，面积在20000平方米以下，典型遗址有三座店遗址、大北梁遗址、南台子西遗址、西沟灰包遗址等。小型城址文化堆积薄厚不均，平均海拔高于中型遗址。根据文化堆积深浅和出土、采集遗物等发现小型城址功能不尽相同，部分小型城址中房址数量、陶器标本等生活用具发现较多，应是居住场所；部分小型城址中，先民居住遗迹较少，应作短期或军事等用途。应急避险临时使用类城址数量较少，面积较大，海拔较高，文化层堆积较浅，遗物遗迹较少，且与周围城址联系较少，分布位置较为独立。典型遗址有老道窑子遗址、蔡家沟遗址等。此类遗址应为应对洪水等自然灾害和战争等社会灾害时的临时避险场所。部分遗址中发现有祭祀遗迹，祭祀活动旨在祈求自然灾害迅速消退，并祈愿战争取得胜利。

夏家店下层文化城址以大型中心城址为中心，中、小型城址不规律的分布在大型中心城址四周，同时大型城址连点成线，以统治中型城址和小型城址为基础，构成线性军事防御体系。从地势地貌上来看，城址多分布于河流两岸台地或坡地上，大型遗址地势相对低于中、小型城址。为方便利用水源，夏家店下层文化城址大都选择离水源较近的地方，大部分城址距离河道50—500米，一般高于河床30—70米。若依水系来划分，夏家店下层文化区域涵盖了西辽河流域、大凌河流域、滦河流域以及海河流域北部；若按地形来划分，则包括辽西丘陵、热河山地、坝上高原、太行山脉北部以及京津平原的一部分。

三、夏家店下层文化城址的功能

（一）聚落居住功能

从城内房址的整体排列布局、出土的遗物类型及其功能、文化层堆积的厚度等方面可以看出，夏家店下层文化城址具有聚落居住的功能。夏家店下层文化城址内均有房址发现，这些房址并非单独出现，规律性成排排列，有几十座到上百座不等。其中经过正式发掘的已有上百座，房址内发现有烟熏痕迹的壁龛，应该为生活取暖、照明使用。[16]在夏家店下层文化城址内发掘和采集到大量石器、陶器、骨器等日常生活用品和生产工具。陶器有钵、鼎、豆、鬲、甗、瓮等，多作为蒸煮和盛器，是长期定居生活使用的生活器物。石器有石环、石铲、石刀等，骨器有骨匕、卜骨、骨锥等，[17]为农业生产及狩猎活动常用工具。另外，大多数夏家店下层文化遗址的文化层较厚，也表明城址为居民长期居所。以二道井子遗址为例，该城址内房屋排列整齐，生活活动场所布局周密。出土陶器等各类遗物共1000余件，文化层厚4—8米，可推断有大量人口在这里生活。

（二）军事防御功能

夏家店下层文化遗址的军事防御功能突出，主要体现在选址、城址结构、城址布局和出土的兵器类遗物等方面。夏家店下层文化城址大多建在险要位置，尤其大中型石城更是据险而建，且夏家店下层文化城址并非孤立存在，而是相互联系形成完整的防御体系。城址分布相当密集，城之间的距离最短只有200—300米。如孔家湾遗址附近分布着二道井子、大灰包、打梁沟门等多处城址。当一城受袭后其他城能够快速反应并组织支援和防御。同时，夏家店下层文化城址有多重城墙以及与城墙相配套的壕沟，石城墙基宽度一般为4—5米，最宽达6—13米。城墙上有半圆形的马面建筑，赤峰市松山区三座店遗址、尹家店山城遗址等马面建筑保存完整。马面能起到加固城墙、瞭望观察以及攻击防御的目的，也可使进攻方三面受敌。[18]另外，阴河中下游南岸许多陡坡坡度超过20°，并不具备日常生活的条件，只能为军事防御服务。夏家店下层文化城址中出土武器的数量多且具杀伤力，如出土的石镞和骨镞的前端刃部断面呈正三角形，后端则出现了便于牢固安装箭杆的铤，具有射程远、突刺探的特点，因此被认为是以杀伤人为目的而制作的武器。夏家店下层文化大量具有军事色彩的城址及具有杀伤力武器的出现，代表着当时激烈的社会矛盾，军事战争与防御成为夏家店下层文化时期先民社会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

（三）祭祀功能

根据考古调查和发掘可知，祭祀活动在夏家店下层文化居民的日常生活中占据重要地位。在城址中发现大量以牛、鹿等动物的肩胛骨或较厚的长骨做成的卜骨，在墓葬中也发现了彩绘陶，应作为祭祀礼器使用。在夏家店下层文化城址中，发现有大量石围墙的建筑，且中型以上的城址都依附于这种特殊的平台建筑。这种平台呈圆形或椭圆形，位于城址的最高处，是整个城址的中心，推测这种平台应是城址的祭祀中心。夏家店下层文化城址中的“台”相当于文献中的“社”与“坛”。[19]夏家店下层文化城址中设置“平台”作为祭祀场所，表明其是一个完整的政治单元，也充分体现了“祀”。

（四）政治功能

从夏家店下层文化城址的总体分布上，我们可以看到明显的社会分化，当时社会存在两到三个社会阶层，大型城址社会地位最高，可视为第一等级，小型城址围绕中型城址可视为第二等级和第三等级。建设大型城址通常需要庞大的劳动力投入，这往往依赖于强制劳动来实现，从而彰显了权力与地位的重要性。只有大型城址的领导者才拥有足够的权力和尊崇的地位，以驱使更多的人力和资源投入建设之中。从同一城址内房址的大小，也可以看出在同一城址内也存在着等级的划分。大部分城址中房址大体分为三类，第一类是大型房址，只有在较大遗址中才有，第二类是有两道墙的大房址，第三类则是小型房址。[20]大型城址作为聚落中心，统治中小型城址，在单个城址内大型房址的主人，对整个城址进行统治，以此分级管理。由此可以看出夏家店下层文化的社会发展已达到一定高度，出现了“国”与“野”的分治。

夏家店下层文化时期与中原地区的夏商王朝并行，这一时期内，夏家店下层文化在本地文化发展的基础上，与中原文化进行了深入的交流与互鉴，从而孕育出高度发达的文明。在城址建设方面，夏家店下层文化展现了全面的规划，不仅考虑到安全防御的需求，还兼顾城市居民的安置以及促进居民团结的因素。因此，夏家店下层文化城址的功能是综合性的，涵盖了军事防御、居住聚落、祭祀场所以及政治等多个方面。

结语

夏家店下层文化的城址可分大型中心城址、中型城址、小型城址和紧急避险临时使用城址四类。在建造设计上，城址能满足先民们生活居住、安全防御、原始崇拜和组织管理的需求，依据不同需求不同城址在居住、防御、祭祀、政治等功能上有所侧重，在城址的选址、筑造、布局、功能等方面都达到了较高的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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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曹彩霞）

Research on the Types and Functions of Xiajiadian Lower Cultural City Site

NIU Shengran， REN Junyu

（School of History and Culture， Chifeng University， Chifeng 024000， China）

Abstract： Xiajiadian Lower Culture is an early Bronze Age culture in the West Liaohe River Basin， mainly distributed at the junction of Inner Mongolia Autonomous Region， Liaoning， and Hebei provinces. The distribution of Xiajiadian's lower level cultural city sites follows a certain pattern， and connecting numerous stone cities into a line can form a tight defense zone with a strong military color. This article will take the Xiajiadian Lower Cultural City Site as the research object， and based on a comprehensive review of relevant archaeological investigation and excavation data， analyze and explore the types， distribution patterns， and functional roles of the Xiajiadian Lower Cultural City Site.

Keywords： Xiajiadian Lower Culture； City Site； Defense； Shicheng Site； Tucheng Sit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