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山文化二题

源自中国北方新石器时代晚期的璀璨文明——红山文化，因内蒙古自治区赤峰市红山后遗址的发掘而得名。作为中华文明的重要源头之一，红山文化不仅揭橥了史前社会的独特面貌，还为我们理解中华文明多元一体格局的形成提供了宝贵的线索。值此红山文化命名70周年之际，探讨红山文化在中华文明起源中的地位以及赤峰地区在其中的核心作用意义重大而深远。

一

红山文化的发现可追溯至20世纪初。1906年，日本学者鸟居龙藏在赤峰地区进行考古调查时，首次向世界传递了红山文化的信息。而真正推进并使红山文化得以正式命名的是中国学者梁思永和尹达两位先生。梁思永先生早在20世纪20年代便注意到赤峰红山后的考古资料，回国后发起《东北考古计划》，打破了外国考古学家对东北地区史前考古的垄断。1934年，他发表《热河、查不干庙、林西、双井、赤峰等处所采集之新石器时代石器与陶片》的调查报告，为红山文化的研究奠定了坚实基础。1954年，尹达先生发表《关于赤峰红山后的新石器时代遗址》一文，首次提出“红山文化”的命名，标志着这一考古学文化正式确立。

红山文化主要分布在内蒙古自治区东南部和辽宁省西部地区，以老哈河中上游到大凌河中上游之间最为集中。其年代跨度大致在距今6500年至5000年之间，是中华五千多年文明的重要源头之一。红山文化以其独特的玉器传统、礼制建筑和祭祀规模而闻名于世，这些特征不仅展示了古人类高超的技艺和审美追求，还揭示了当时社会的复杂结构和宗教信仰。在红山文化遗址中，玉器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从早期的玉玦、玉璧到后来的玉龙、玉凤等复杂玉器，无不体现了红山先民对玉器的热爱和精湛的加工技艺。特别是被誉为“中华第一龙”的C形碧玉龙，更是成为红山文化的标志性器物。这件玉器由一整块墨绿色岫岩玉圆雕而成，整体近似于英文字母“C”，线条流畅、造型优美，代表了红山先民最高的制玉技能。玉器在红山社会中不仅是装饰品和随葬品，更是身份地位和宗教信仰的象征。这种“唯玉为葬”的思想观念在后世得到了延续和发展，形成中国独特的玉文化。红山文化的礼制建筑和祭祀活动也为中华文明的形成提供了重要启示。牛河梁遗址中发现的祭坛、积石冢及“女神庙”等礼仪性建筑群，揭示了红山先民对天地人神的崇拜和祭祀活动的多样性。这些活动不仅体现了红山社会的复杂结构和宗教信仰，还为我们理解中华文明早期的礼制文化提供了重要参考。此外，红山文化所展示的农业发展和生产技术水平也是中华文明形成的重要基础。西辽河上游地区是中国北方旱作农业起源地之一，红山文化时期旱作农业得到进一步发展。先民们通过驯化农作物和提高生产技术，奠定中华文明形成和发展的坚实生产生活基础。

二

赤峰是红山文化首次发现的地方、是中华第一龙的故乡、更是红山先民活动的核心区域，关于红山文化的研究离不开赤峰地区。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的当下，红山文化也迎来了正式命名70周年的历史节点。在红山文化申遗工作加速推进、相关学术研究即将进入新阶段之际，赤峰市敖汉旗元宝山积石冢遗存的面世愈发引人瞩目，该遗址不仅出土了大量祭祀玉器，更填补了赤峰市境内红山文化大型祭祀址的空白，使赤峰地区的红山文化遗存类型趋于完整，这令学术界的目光再次聚焦于赤峰。

尝试讨论某一地区对于一支考古学文化的意义，必须要明晰以下几个问题：第一，它是否为这支文化的发祥地、能否反映出该文化的最初形态；第二，它是否为这支文化的中心区域、能否反映出该文化的鼎盛全貌；第三，它是否为这支文化消亡前的最终活动范围、能否反映其问题与转变。首先，赤峰是红山文化的发祥地，这里有非常完整的史前时期考古学文化序列。在红山文化诞生前夕，赤峰大地上还活跃着距今8000年的兴隆洼文化与距今7000年的赵宝沟文化，红山文化与之呈现出强烈的继承与发展关系，因此可以确定赤峰是红山文化孕育、诞生的原始土壤。其次，赤峰地区是红山文化鼎盛时期的中心区域，鼎盛之标志为大型礼制/祭祀建筑。此前的赤峰地区虽然保有大量生活遗迹，但一直未见大型祭坛、庙宇，直至2024年5月赤峰市敖汉旗元宝山村附近发现了红山文化的大型积石冢祭坛，赤峰地区的红山文化遗存类型才得以补全，该遗址直接证实了赤峰是红山文化鼎盛时期的中心区域。最后，红山文化消亡前的活动范围仍然在赤峰市境内。红山文化的后继者小河沿文化主要分布在北至西拉木伦河，南至大、小凌河上游，西至西拉木伦河源头，东至医巫闾山的范围，其几何中心又落回了赤峰市敖汉旗境内，所以，直至红山文化消亡之际，赤峰地区依旧是其活动的中心。所以说，赤峰地区在红山文化的时空存续中一直扮演着核心角色。截至目前（参考第三次全国文物普查数据），赤峰市境内共计发现红山文化遗址700余处，是红山文化遗存最繁多、最密集且类型最全的地区，从方方面面展示了红山文化孕育、诞生、发展、兴盛和衰落的全过程。

赤峰作为红山文化的发现地、命名地，目前又保有如此珍贵的研究资源，吾辈诸君须当充分利用、发挥其学术研究及文化价值。2014年赤峰市与朝阳市共同签署了《红山文化遗址联合申报世界文化遗产工作备忘录》，红山文化的申遗工作正式拉开序幕。2024年9月22日，“文明的璀璨星辰——‘红山文化’命名70周年研讨会”在赤峰顺利召开，与会专家和学者们一同回顾了红山文化面世、命名、发展的历程，总结了目前取得的学术成果，分享了赤峰市敖汉旗元宝山积石冢的最新考古发现。这些大事件都是将红山文化研究推入新形态、新阶段的理想契机。

回顾70年来的历程，关于红山文化的研究已经取得了一系列重要成果，收获了阶段性胜利。但是，我们也必须意识到仅停留于传统考古学、类型学层面上的理论研究必定存在局限性。想要解决更多问题，想要更加系统、科学地研究红山文化，就必须更多尝试与统计学、植物学、体质人类学、历史地理学等学科的交叉贯通，更多借鉴应用物理学和分析化学领域的检测手段，借助科学技术之力推进文物分析，这是当前最具潜力的研究领域。

或许有一天，我们已经可以解开红山文化的所有谜题，但在我们心底它必将是永恒古朴、极尽深邃与神秘的存在，因为它已经和中华五千年文明一样，融入华夏子孙的共同血脉，它与生俱来，无从寻找，亦无法分割。

赤峰学院学报主编 孙国军

2025年1月10日于赤峰学院崇德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