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两个结合”中开辟中共党史研究新境界
2025-02-19代玉启
内容提要“两个结合”是对中国共产党百年历史的深刻总结,蕴含着中国共产党掌握历史主动,坚定历史自信和文化自信的核心密码。回望百年党史,从“三个结合”的初步尝试到“一个结合”的理论探索,再到“两个结合”的守正创新,中国共产党在回应时代之问的同时,对自身历史叙事逻辑的认识愈加系统深刻。我们要立足于党的理论创新,根植于党的实践成就,面向党的历史使命,以大历史观与正确党史观为指引,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汲取丰厚滋养,用特色话语彰显历史自信与历史主动,在继续推进“两个结合”的过程中不断开辟中共党史研究的新境界,助力中共党史党建学一级学科全面、快速发展。
关键词“两个结合”中共党史研究 中共党史党建学 守正创新 历史自信
代玉启,浙江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副院长、教授
本文为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新时代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话语权建设研究”(22ZD008)的阶段性成果。
经过广大党史工作者的长期探索和不懈努力,中共党史学科建设取得了丰硕成果,相关研究不断走向成熟,社会影响力持续提升,为中国共产党坚持、发展和运用马克思主义提供了坚实的学理支撑。在中共党史党建学一级学科正式建立的背景下,党史研究的前景更加广阔,任务更为艰巨,新时代新征程上中共党史研究如何继往开来取得更大成绩,更好地为新时代治国理政提供历史借鉴,“充分发挥党的历史以史鉴今、资政育人的作用”[1],是一项必须直面的重大理论和实践课题。习近平总书记在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大会上首次提出“两个结合”的重大论断。“两个结合”即“把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国具体实际相结合、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2],展现了党“领导人民在一次次求索、一次次挫折、一次次开拓中完成中国其他各种政治力量不可能完成的艰巨任务”[3]的深层原因,蕴藏着我们党过去为什么能够成功、未来怎样才能继续成功的制胜密码,为新时代书写和解读中共党史提供了宝贵线索。从“两个结合”出发揭示党史研究的叙事逻辑,指引党史研究的功能方向,明确党史研究的发展路径,有助于引导中共党史研究关注建构与弘扬党的政治文化,将中共党史研究的政治定位、学术定位和社会定位贯通起来,推动新时代中共党史党建学科的全面、快速发展,“加快构建中国哲学社会科学自主知识体系,培养高素质理论人才,为推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作出更大贡献”[1]。
一、“两个结合”揭示党史研究的叙事逻辑
党的百年征程为党史研究提供了生动而宝贵的素材,蕴藏着不同叙事逻辑循序展开的可能。“两个结合”重大论断呼唤党史叙事的守正创新。回顾百年党史,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探索并非一蹴而就,从“三个结合”到“一个结合”,再到“两个结合”,中国共产党在不断回答时代课题的同时,对自身实践的发生机制和历史叙事的认识愈加深刻而全面。
1.“三个结合”的初步尝试
如何正确认识和科学运用马克思主义这一思想武器直接关系党的事业的兴衰成败。1938年,在党的六届六中全会上,毛泽东同志创造性地提出,“马克思主义必须和我国的具体特点相结合并通过一定的民族形式才能实现”[2],这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重要命题的正式出场。1943年,毛泽东在其主持起草的《中共中央关于共产国际执委主席团提议解散共产国际的决定》中,以“三个结合”完善了相关表述:“中国共产党近年来所进行的反主观主义、反宗派主义、反党八股的整风运动就是要使得马克思列宁主义这一革命科学更进一步地和中国革命实践、中国历史、中国文化深相结合起来。”[3]“三个结合”可以视为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具体理论展开,中国共产党在“三个结合”中从幼稚走向成熟,从本本主义走向以中国为本,实现了对自身革命实践认识的科学化和系统化。“三个结合”是理解中国共产党奋斗史的关键,亦是阐释中共党史的逻辑。作为党史研究中“三个结合”的倡导者和践行者,毛泽东高度熟悉、极其重视中国历史,并善于将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用明白晓畅的中国话语表达出来,将马克思主义的立场、观点、方法贯穿其中。“我们向来读中国史,不注意阶级斗争的事实,其实四千多年的中国史,何尝不是一部阶级斗争史呢?”[4]在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指引下,党成功开辟了中国革命新道路,创立了中国化的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革新了革命队伍中旧的社会文化心理,使革命面貌焕然一新,把国家和民族从危亡中拯救了出来。
2.“一个结合”的理论探索
“三个结合”的提法存续时间不长,之后其被“一个结合”即把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国具体实际相结合的提法取代;但二者并非对立关系,因为中国革命实践、中国历史、中国文化实质上都可以被视为“中国具体实际”的组成部分。党的七大、八大以及改革开放时期的历次全国代表大会都贯穿着“一个结合”的原则。1956年4月,毛泽东提出:“最重要的是要独立思考,把马列主义的基本原理同中国革命和建设的具体实际相结合。”[“5]一个结合”是中国共产党的智慧创造,在“一个结合”主导下,党史研究叙事逻辑逐渐成熟定型,先后出现了革命史研究、现代化研究等较为典型的研究方式。革命史研究方式强调革命的宏大叙事,致力于凸显领袖人物的思想和活动,虽在宣传党的路线方针政策并用以指导革命实践活动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但难以系统揭示中共历史的复杂面貌。20世纪80年代后,现代化叙事方式逐步流行,其注重对中共党史进行整体性、多维度的物质变迁与精神变革的分析,关注中国共产党在中国现代化过程中发挥的作用。
在革命史研究方式和现代化研究方式的推动下,党史研究取得了丰硕成果,如《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所著的《中国共产党的七十年》、逄先知和金冲及主编的《毛泽东传》(六卷本)、郭根山所著的《毛泽东与中国现代化道路》等,通过还原历史事实回应社会思想问题,在充分发挥资鉴功能的同时,注重体现中国史学研究“经世致用”的优良传统。同时也要看到,由于政治属性不断强化,党史研究出现了一些窄化研究范围、固化叙事模式的情况。党史研究应是涉及多个领域的整体性研究,但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广大研究者专注于党的政治实践研究,而与党史相关联的经济、文化实践研究则相对欠缺,研究的整体性一定程度上被弱化。这种研究方式使众多党史著作在呈现方式、逻辑结构上多有相似,可读性和学术性有待提升。
3.“两个结合”的守正创新
习近平总书记重要讲话中的“第一个结合”沿用了党的历史上的相关论述,重点强调客观实际,这是中国共产党长期以来通过实践探索和经验总结得出的科学结论,体现了我们党实事求是的优良作风。“中国文化在中国革命中发挥了很大作用”[1],“延安时期毛泽东同志提出要有计划地研究中国的历史文化,但没有完成”[2],习近平总书记讲话中的“第二个结合”,是将历史上“三个结合”中的“中国历史”“中国文化”进一步整合并升华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重点强调历史文化实际。在“一个结合”中,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已经内置于“中国具体实际”这个大范畴中,而“两个结合”充分体现了守正创新的要求,在“两个大局”的时代条件下,“两个结合”更加凸显中华文化的地位,标志着我们党对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认识达到了新高度。
“两个结合”实现马克思主义理论学说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这一文化形态的双向互动与相互成就,强调马克思主义真理之树应深深扎根于本国本民族的历史文化沃土,续写了毛泽东欲作而未完成的党史研究篇章,在精神、思想、理念、理论层面开启了与“第一个结合”内在契合又更为深入的“第二个结合”的相关研究,形成了新时代党史研究的整体性视域。可以预见,在未来的党史叙事中,中国共产党人实现“第二个结合”的背景动机、探索历程、丰硕成果、经验教训及未来路向,将成为新的学术生长点。事实上如前所述,围绕马克思主义中国化主题,从“三个结合”“一个结合”到“两个结合”的历程,已经为党的理论探索史、不懈奋斗史和自身建设史研究提供了一条颇为清晰的线索,构建起更加完整的党史研究叙事逻辑。
二、“两个结合”指引党史研究的功能方向
“两个结合”是百年大党历经沧桑得出的真理,映射出对党的历史演进的科学把握和研究进路的开拓创新。传统党史研究在一定程度上对其文化属性重视不够。“新时代中共党史研究的社会定位,应该使党史研究成为‘民族精神、国家精神培育的重要文化资源、文化平台’”[3],这就需要立足于党的理论创新,根植于党的历史成就,面向党的历史使命,在“两个结合”尤其是“第二个结合”的过程中不断发掘党史研究的新功能,明确党史研究的方向。
1.立足于党的理论创新
创新源自问题,是对问题的解决,实现党的理论创新的关键在于发现问题。有的学者寄希望于找寻一种新理论,试图以新理论为模型解析党史资料以实现创新;有的学者拒绝亲临生成问题的经验现场而从他处挪用问题,希望在书斋中实现对党史问题的解决;有的学者以实用化心态对待党史研究,将研究目的局限于解决当下问题,而忽视对过往历史图景的完整展现。这些发现问题的方式会导致党史研究盲从其他学科的研究方法而失去自主性,违背实事求是原则而失去科学性,分割历史与现实而失去完整性。
如何找寻党史研究的“真问题”?“两个结合”给出了科学回答。从宏观上讲,马克思主义要在中国落地生根、发挥作用,必须“同中国具体实际相结合”;从微观上讲,广大党史研究者要研究真问题并得出正确结论,也应主动走入历史的实际和当下的实际。走入历史的实际主要是通过研读史料获取关于历史的经验知识,呈现历史自身的图景,并随着历史图景的再现不断发现和解决问题,从而推动党史研究创新。如邵维正先生考证中共一大的直接动机源自其编写书稿过程中遇到的众多资料和逻辑悖论,“在收集和阅读当时所能看到的大量资料过程中,我明显感到在一大的召开日期、出席人数和会议内容等问题上存在着截然不同的说法。出于深入研究的需要,记得当时我曾对浩如烟海的史料进行梳理”[1]。邵先生从此开始了艰辛的考证之旅,访问亲历者和知情人,查阅原始资料,对这些浩如烟海的资料进行科学分析和推理论证,“从横向与纵向、直接与间接、顺证与反证各个角度加以比较、鉴别和判断,理清思路”[2],最终确定了党的一大召开的时间,使那段历史图景得以完整展现。
回望历史要联系当下的实际,无论将历史比作“教科书”还是“营养剂”“清醒剂”,都是为了教育全党从历史中汲取经验和力量。走入当下的实际,是为了全面而深入地了解社会问题,而了解社会问题离不开探索历史事实。历史研究要用历史事实回应社会问题并实现对社会发展的思想引领。这一过程可以被描述为“知新(发现社会新问题)—温故(探索历史事实)—知新(解决问题)”,体现出党史研究鲜明的现实性、实践性特征和“资鉴育人”功能。改革开放以来,历史虚无主义打着解放思想、还原真相、重新评价的幌子,以细节代替整体,用臆想代替史实,试图解构中国共产党执政的正当性,炮制出众多抹黑党的历史人物、歪曲重要历史事件的错误言论,如否定平型关大捷、否定社会主义改造、利用改革开放的成就否定毛泽东时期的社会主义建设等。党史专家从这些问题出发回到相应的历史情景中,在澄明历史真相的过程中正本清源,形成诸如《浅谈平型关战役》[3]《关于社会主义改造问题的再评价》[4]《正确评价改革开放前后两个历史时期》[5]等成果,这些成果成为批判社会错误思潮的理论武器。要把握现实社会中的“真问题”,就必须开展实地调查。在实地调查中,要将宏观审视和微观调查、定性研究和定量分析、专题调查和综合调查相结合,要根据具体的调研对象和实际情况采用灵活多样的调研方法。习近平指出,要“掌握尽可能多的情况,善于从大量的个体情况中找到一般规律,从整体上把握客观事物,从而作出正确的决策。对过去蹲点调查、‘解剖麻雀’等方法,要学习、要弘扬,同时又要不断改进方法和手段。既要抓点、搞好典型调查,也要注重调查研究对象的广泛性,不能以点盖面,以偏概全,只见树木,不见森林”[6]。
2.根植于党的实践成就
中国共产党带领全国人民经过砥砺奋斗,取得了举世瞩目的伟大成就:夺取新民主主义革命伟大胜利,完成社会主义革命和推进社会主义建设,进行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开创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这百年奋斗结束了中华民族任人欺凌的悲惨命运,实现了中华民族从站起来到富起来的阶段性目标,开启了奋力实现强国梦的伟大征程。
新的实践成就和历史方位彰显了新的历史风貌。新时代中华民族及其政党具有的以自信为内核的自我意识来自何方?应当注意到,今日之实践成就与中国近代的文化发展存在深刻联系。从鸦片战争到洋务运动时期,中国仁人志士试图通过物质文化的进步实现强国;甲午战争后,中国转向对制度文化的学习和创建;新文化运动和五四运动时期,从思想深处改造国民性成为时代选择,而马克思主义的传入使中国人民以脱胎换骨的革命风貌投入中国革命进程;新中国成立至今,中国共产党全方位将马克思主义融入物质文化、制度文化和传统文化建设中,取得了伟大的实践成就,所以“中国要走上社会主义现代化的道路,也必须伴有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现代化的变革”[1]。
习近平总书记深谙中华文化对实现第二个百年奋斗目标的重要作用,指出“没有中华文化繁荣兴盛,就没有中华民族伟大复兴”[2],并创造性提出“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揭示了中国共产党实践成就背后延绵不息的文化动力,指明了党史研究新方向,即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如何在中国革命和建设进程中相结合,以及结合后何以创造实践成就,指明了党史研究新功能,即通过“第二个结合”的深入研究,系统批判现实中存在的将马克思主义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对立、将传统与现代文明相对立的历史虚无主义和文化虚无主义,使全党“看清楚过去我们为什么能够成功、弄明白未来我们怎样才能继续成功”[3],找准历史方位,以只争朝夕的拼搏精神和持之以恒的坚定意志向第二个百年奋斗目标胜利进军。
3.面向党的历史使命
“中国共产党一经成立,就把实现共产主义作为党的最高理想和最终目标,义无反顾肩负起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历史使命,团结带领人民进行了艰苦卓绝的斗争,谱写了气吞山河的壮丽史诗。”[4]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不是复古,中国古代的辉煌所根植的土壤已发生根本性改变,封建社会的文明已无法满足中国现代化发展需要;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不能全盘复制西方资本主义国家的发展模式,因为资本主义社会基本矛盾具有内在的对抗性,造成了严重且无法解决的社会问题、全球问题。纵观历史、环顾世界、审视自身,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必须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开创中国式现代化道路,创造不同于中国古代,不同于以往社会主义国家,也不同于资本主义国家的人类文明新形态。
新的时代环境、新的历史使命、新的发展方式呼唤中国共产党在中华传统文化领域进行思想大解放,探索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与新时代中国社会主义建设的深度结合,此次结合突出表现为文化领域的“第二个结合”,“‘结合’打开了创新空间,让我们掌握了思想和文化主动,并有力地作用于道路、理论和制度。更重要的是,‘第二个结合’是又一次的思想解放,让我们能够在更广阔的文化空间中,充分运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宝贵资源,探索面向未来的理论和制度创新”[5]。中国共产党实践方式的新变化决定了新时代党史研究要彰显思想解放的新功能,即结合现实需要,“摆脱思想禁锢,从对中华传统文化的误解和迟疑中解放出来”[6],用马克思主义激活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使其转变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理念,转变为中华民族实现中国梦的精神动力和理想信念。
从“一个结合”到“两个结合”,凸显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在社会发展中的作用。在坚持“第二个结合”的原则下,党史研究要主动将中国式现代化根植于中华文明,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寻找中国式现代化的根脉与养料;要以现代中国的国家治理为出发点,打通国家治理的历史血脉,让古人的治理智慧充分滋养新时代国家治理实践;要以马克思主义为魂,实现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这个根脉的价值引领,“我们决不能抛弃马克思主义这个魂脉,决不能抛弃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这个根脉。坚守好这个魂和根,是理论创新的基础和前提”[1]。
三、“两个结合”明确党史研究新发展路径
中共党史不仅是还原历史真相、见证峥嵘岁月的政治史,而且是人类文明和中华文明发展变化背景下的文化史。从文化的视角进行解读和把握,是党史研究在赓续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背景下的合理归位。拓展文化视域、笔端常怀感情,让有意义的党史变得有意思,让有正气的党史变得有生气,撰著无愧于前人、取信于当代、启迪后世的“信史”“良史”,是未来党史研究的新发展路向。
1.以大历史观与正确党史观为党史研究的根本指引
树立大历史观,运用“古今中外法”研究中共党史。大历史观具有广远的历史纵深和宽广的国际视野。习近平总书记在党史学习教育动员大会上指出:“树立大历史观,从历史长河、时代大潮、全球风云中分析演变机理、探究历史规律,提出因应的战略策略,增强工作的系统性、预见性、创造性。”[2]这与毛泽东在《如何研究中共党史》一文中提出的“古今中外法”一脉相承,“所谓‘古今’就是历史的发展,所谓‘中外’就是中国和外国,就是己方和彼方”[3]。首先,以时间为纵轴,从纵贯古今的历史长河中审视中共党史的来龙去脉。将中共党史置于中华民族5000多年文明史中研究,阐释清楚中华文明对于中国共产党选择马克思主义、诞生和壮大所产生的深刻影响,揭示中国共产党的理论创新、实践创新、制度创新对中华文明传承弘扬所产生的深远意义;将中共党史置于近现代的变迁史中研究,拨开中国近现代史的迷雾,明晰中国共产党对于国家和人民的伟大贡献。其次,以中国为原点,于时代大潮中锚定中共党史的现实坐标。将眼光放在党带领人民谱写的辉煌历史上,全面洞察中共党史目前已经开展了哪些研究、采用了什么理论与方法、取得了哪些成效和存在哪些不足,将新时代作为党史研究的新方位,更好地把脉现在、构筑未来。最后,以空间为横轴,在横亘东西的全球风云中把握中共党史的非凡魅力。“党和人民事业是人类进步事业的重要组成部分”,“深刻改变了世界发展的趋势和格局”[4]。将中共党史置于世界社会主义的历史中审视,明确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实现了科学社会主义理论逻辑与中国社会发展历史逻辑的深度统一,中国化时代化马克思主义的理论之光和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辉煌实践昭示了科学社会主义的光明前景;将中共党史置于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中审视,明确人类文明新形态是推进现代文明变革的伟大创造,实现了当代马克思主义文明观的理论创新,打破了资本主义文明形态是“历史终结”的迷思,为创建世界文明新格局贡献了中国智慧。
树立正确党史观,运用“矛盾分析法”研究中共党史。习近平总书记提出的正确党史观彰显了其对马克思主义史学理论和中国古代史学优良传统的继承和创新。“党的百年奋斗历程波澜壮阔,时间跨度长,涉及范围广,需要研究的问题多”[1],应运用矛盾分析法展开研究。首先,研究党史应切中主要矛盾,“准确把握党的历史发展的主题主线、主流本质”[2]。中国共产党成立以来团结带领人民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而进行的不懈奋斗,是中共党史的主题主线;围绕此主题主线形成的党的不懈奋斗史、理论探索史和自身建设史,是中共党史的主流。对主题主线、主流本质的大书特书,理应以党关于历史问题的几个决议和党中央有关精神为依据,在占有充分的历史材料、真实的历史故事、科学的历史论断的基础上,进行扣人心弦的生动叙事、入木三分的细节描写和精辟独到的分析评价。其次,研究中共党史应尊重实际,“正确认识和科学评价党史上的重大事件、重要会议、重要人物”[3]。百年党史充满了辉煌成就,也不乏迂曲挫折,党史研究要重视凯歌奋进的历史主流,也要勇于正视挫折并反省挫折产生的原因,实事求是地分析失误,说明党怎样从失败中奋起、于危机中育新机。最后,研究党史应坚持斗争,“旗帜鲜明反对历史虚无主义”[4]。历史虚无主义罔顾史实,蓄意将中共党史污名化、碎片化,从否定党的历史延伸到否定革命正当性甚至否定5000多年中华文明,妄图从根本上摧毁党史的育人功能。党史研究应理直气壮地与历史虚无主义作斗争。
2.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汲取党史研究的丰厚养分
在中外史学研究中,文化在历史进程中的独特价值常被论及又常被忽略。常被论及,例如:胡绳在纪念抗战三周年时,将文化置于生死存亡的高度,强调“文化是生,战争是死”[5];林·亨特一针见血地指出,法国大革命的发生主要“不是新生产方式或经济现代化的出现,而是革命政治文化的出现”[6]。常被忽略,是因为学者们虽然认识到文化对推动历史进步的重大贡献,但往往未沿着这一方向持续探究,导致相关研究成果不成体系。
事实上,中国共产党自诞生之日起,就既是政治革命者,也是文化传承者。中国共产党的实践行为不仅呈现为通常意义上的政党政治行为,而且呈现为一种传承、建构与创新交相辉映的文化行为。因此,党史研究应跳出单一的政治史视角,从文化史视域重构中共党史的诠释体系。以文化史为基础,对党史中的重大事件、重要人物、重点议题等,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继承和创新、中外文化对比与借鉴的视角进行分析,找出隐藏在复杂历史现象背后的多重原因,探讨其产生的社会文化影响。
那么,党史研究应如何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获取深厚滋养呢?对这一问题的回答可以从中华民族修史、治史、用史的文化传统谈起。中华民族历史上的史学典藏往往以文化富矿的形式流传于世,彰显以史育人、以文塑人之效。例如被誉为“史学双璧”的《史记》和《资治通鉴》,既是不朽的史学巨著,也是出色的文学经典。作为“二十四史”之首的《史记》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将帝王将相、公卿贵族、士农工商、医卜游侠以及市井小民等形形色色的人物都描绘出来,细致生动地刻画了人物的性格特点和精神风貌,使人物和历史跃然纸上。《资治通鉴》开宗明义、叙事有法,使历代兴衰治乱本末毕具。在描写史实时,其虽以时间为纲并以事件为目,但往往采用追叙和终言手法,澄明史实的前因后果,将史实讲得详略得当、重点突出,让人读得有滋有味,读后获益良多。《史记》和《资治通鉴》之所以成为世代传承不衰的史学经典,不仅是因为其完备的体例和翔实的史料,而且是因为其体大思精的呈现形式、精彩绝伦的叙事体系和精辟到位的人物点评。由此,历史的资政育人作用才能润物无声地发挥出来。
进入新时代,党史研究更应参考兼具史学和文学价值的名篇巨著的写法,集中力量编写一批精品力作,将史事写得深入浅出,将场景说得绘声绘色,使人物形象跃然纸上,引发读者的共鸣和共情,使读者从历史中汲取奋进力量,从而彰显党史书写的现实意义。为此,党史研究应着重阐释清楚中国共产党是如何提炼出中华文明“讲仁爱、重民本、守诚信、崇正义、尚和合、求大同”[1]的精神特质,并在长期的历史淬炼中生成中国共产党人的精神谱系;党史研究应阐释清楚中国共产党是如何在实现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的过程中,坚持不懈地推动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大放异彩,高扬文化自信的精神旗帜;党史研究还应阐释清楚中国共产党是如何推动马克思主义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有机结合,催生中国式现代化的文化形态,引领人类文明发展新方向。
3.用党史研究的特色话语彰显历史自信与历史主动
作为研究对象,党的历史进程及其执政规律是有待发掘的客观存在,相关的史料不会自我发声。因此,历史人物和历史事件的呈现有赖研究者的阐发,而研究者以什么方式阐发党史显得尤为重要。只有在反思中超越、革新已有的党史话语,提炼一批契合时代发展和人民需要的新概念新术语,才能彰显高度的历史自信,焕发强烈的历史主动精神,推动新时代党史研究展现新气象。
长期以来,学术界和理论界对于中共党史话语体系的耕耘大都从概念史的视角进行,这无可厚非,毕竟概念和术语是话语体系中最直观的表征形式。恩格斯曾说:“一门科学提出的每一种新见解都包含这门科学的术语的革命。”[2]但概念和术语并不能代表党史话语的全部内容,党史话语的研究者还应考虑到叙事理路和文风文气,党史研究应开创有历史味、生活色、感召力的特色话语。
特色话语要关注时代转型。特定时期的话语凝结着特定时期人们的集体记忆,随着时代主题的转换和人民需求的变化,党史研究的话语也发生了变化。以时间顺序观之,从“革命话语”到“建设话语”再到“改革话语”的重心更替,体现了党在各个时期的中心任务、奋斗目标和实践路径的变化。以三个历史决议为样本,前两个历史决议将重点放在解决历史问题上,铸就了“问题话语”和“教训话语”,而第三个历史决议将重心放在总结重大成就和历史经验上,淬炼出“成就话语”和“经验话语”,展现了伟大、光荣、正确的中国共产党领导人民历经艰难取得的光辉成就。党史研究特色话语的打磨,也应从时代转型所需中找寻灵感,可以沿用已有话语并结合当前时代特点对其赋义、扩展和重组,还可以运用话语表达下沉、符号系统凝练等方法,塑造新时代人民的集体记忆。
特色话语要拓展国际视野。中国共产党作为世界第一大执政党,其发展路径具有世界意义。我们应在开放包容、与世界对话中借鉴并萃取新的标识性概念术语,塑造独树一帜的话语风格,这不失为解决“我国哲学社会科学在国际上的声音还比较小,还处于有理说不出、说了传不开的境地”[3]问题的有效途径,也是推动党史研究的兴盛繁荣的现实需要。中国共产党提出携手共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并围绕此搭建起全球发展倡议、全球安全倡议和人类文明倡议三大柱石,表明中国是一个致力于维护和平、促进发展的负责任大国,揭示了中国共产党对自身历史的高度自信、对我国综合实力的高度自信、对中华民族现代文明的高度自信,彰显了中国共产党为人类谋进步和为世界谋大同的历史担当和历史主动。特色话语的开创既要立足于我国实际,也要拓展国际视野,要在“把屁股坐在中国身上”[4]和视野面向国际的相互促进中开创党史研究话语新格局。
[1]习近平:《在党史学习教育动员大会上的讲话》,《求是》2021年第7期。
[2]习近平:《在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大会上的讲话》,人民出版社2021年版,第13页。
[3]习近平:《更好把握和运用党的百年奋斗历史经验》,《求是》2022年第1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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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毛泽东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534页。
[3]《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1921—1949)》第20册,中央文献出版社2011年版,第318—319页。
[4]《毛泽东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34—35页。
[5]《毛泽东年谱(1949—1976)》第2卷,中央文献出版社2013年版,第55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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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习近平:《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求是》2024年第20期。
[3]《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4卷,外文出版社2022年版,第32—33页。
[4]习近平:《决胜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夺取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胜利——在中国共产党第十九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人民出版社2017年版,第1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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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陶文昭:《深刻理解“第二个结合”是又一次思想解放》,《国家治理》2023年第13期。
[1]《不断深化对党的理论创新的规律性认识在新时代新征程上取得更为丰硕的理论创新成果》,《人民日报》2023年7月2日。
[2]习近平:《在党史学习教育动员大会上的讲话》,《求是》2021年第7期。
[3]《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1921—1949)》第19册,中央文献出版社2011年版,第173页。
[4]《中共中央关于党的百年奋斗重大成就和历史经验的决议》,《人民日报》2021年11月17日。
[1]《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4卷,外文出版社2022年版,第19页。
[2][3][4]习近平:《在党史学习教育动员大会上的讲话》,《求是》2021年第7期。
[5]《胡绳全书》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72页。
[6]林·亨特:《法国大革命中的政治、文化和阶级》,汪珍珠译,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第252页。
[1]《把中国文明历史研究引向深入推动增强历史自觉坚定文化自信》,《人民日报》2022年5月29日。
[2]《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5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32页。
[3]习近平:《在哲学社会科学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人民出版社2016年版,第24页。
[4]《毛泽东文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407页。
〔责任编辑:洪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