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岛出版集团的“城市出版模式”
2025-02-19丁润芝 张文彦
摘 要:青岛出版集团董事长贾庆鹏阐述了出版工作者的职业状态与职业幸福感,对出版家应该具备的多元素养进行了探讨。访谈还涉及城市阅读、乡村阅读、出版企业转型、借助资本力量提升竞争力、场景化服务等问题,在回顾出版从业岁月时,贾庆鹏提出出版行业兼具变革意识和创新精神,为时代变革作出了独特贡献。
关键词:职业幸福感 出版家 阅读转型 数字技术 场景化
随着数字技术的迅猛发展,出版行业正面临前所未有的变革与挑战。在这一背景下,青岛出版集团有限公司党委书记、董事长贾庆鹏以其深厚的行业积淀和前瞻性的视野,成为出版界关注的焦点。为此,青岛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教授张文彦和硕士研究生丁润芝于2024年12月6日对贾庆鹏进行了专题采访。此次访谈旨在探讨出版工作者的职业状态与职业幸福感,分析国家奖项对行业的价值引领作用,以及出版家应具备的多元素养。同时,访谈还涉及城市阅读与乡村阅读、出版企业转型、场景化服务和阅读转型等热点话题。通过贾庆鹏的深入阐述,我们得以窥见出版行业在变革中的坚守与创新,以及出版人为推动社会进步和文化传承所作出的独特贡献。
一、凝聚价值共识,弘扬出版家精神
张文彦(以下简称张):1988年您从山东大学毕业进入青岛出版社,到今年已是您从事出版工作的第37年,您如何看待自己的职业状态?
贾庆鹏(以下简称贾):出版工作者的内涵随着时代发展而变化。从个人职业感受来看,就像我在冯骥才先生新书发布会上提出的观点:作为一名出版工作者,非常幸福。为什么幸福?
第一,因为每天都在接触或者创造思想,看到思想碰撞的火花,接触到文明的源头活水。这些每天都在激励和感染着我们,思想因被激发而变得活跃,这让工作状态长期保持兴奋。
第二,出版工作者可以在工作的过程获取各种便利条件,将这些思想转化为文化产品或者文化服务,我们承办的青岛全民阅读大会就是一种服务市民、服务城市的文化工作。通过工作,我感到非常有成就感。思想的火花,文化的成果,通过出版工作得以展现,这是一种能激励更多人为社会作出更大贡献的方式。它能够推动社会进步或者某一方面的发展,可以启迪、鼓舞更多人。
第三,在服务大众的过程中,我们经常看到读者受到启发,或因为图书的启迪使生活、工作发生了变化,从中我们能看到自己的工作成就,就会有获得感,就会非常满足。
张:编辑总被认为是“为他人作嫁衣”的默默无闻群体。近年来,国家对文化的关注逐渐加强,出版人获得了许多国家级荣誉。您和您的团队获得了众多荣誉奖项,您如何看待出版荣誉和出版价值之间的关系?
贾:这些年国家越来越关注和重视出版工作,以行业三大奖项为主,职业荣誉体系正在发展建设,起着行业风向标和价值导向作用,引导出版人形成价值共识。目前许多荣誉都是行业领军人物获得的,这是好事,但我觉得也应该在重大奖项中增设新秀奖,这对吸引优秀年轻人进入行业非常重要。
希望出版行业的荣誉奖项未来能与高层次人才评价体系接轨,在子女入学、职业发展等方面给予保障,这也是吸引优秀人才的重要途径。
张:您如何定义出版家?
贾:出版家就是火炬手。
第一,火炬手不仅要传递火炬,还要知道什么能点燃火炬。并非人类所有思考的火焰都能够燃起共鸣和社会进步的动力,很多都会转瞬即逝,唯有具有敏锐的发现能力、较强的理解力、深厚的学术底蕴、超前性的时代感知力和敏锐的价值判断能力的人,才能捕获思想的火花。
第二,点燃火炬后,还要通过编辑制作、传播推广等专业能力让这火焰变大。比如,北京有位编辑对一部旧书重新进行打造推广,使其再度成为畅销书,他精准把握住了这部书价值最重要且与时代脉动高度吻合的地方,在充分尊重作者思想体系的前提下对其某些方面进行了提升。这就要求出版家有思维深度、有价值判断,能够判断在学术、社会和读者层面大家更认可的价值,这就是出版工作独特的专业性。
编辑是专家,专业性来自出版工作者的思维贡献,不仅要点燃火花,还要用一系列制作、传播让这团火形成一个体系,从而制作出具有传播力的产品,或是建构强有力的传播形式,这样就把火花变成了光芒四射的火炬。
第三,火炬手要具备长跑能力,出版家则要通过忙碌的奔波、传递,让火炬的价值得到传递、放大,让更多人看到。出版家必须具备整合资源的能力,才能让火焰更加旺盛。现在的出版工作与过去不同,过去把书编好,这项工作就完成了99%。如今,还需要把这本书传播出去,这就需要有对当下读者阅读习惯、价值需求的感知能力,具备商业运营、宣传推广的综合能力。
第四,火炬手要有照亮或去蔽的能力,即出版家要有产品转化、架构的能力,将内容转化为一种新的存在形式。
其一,创造设计新的形式。比如,现在许多购买黑胶唱片的人并不一定有唱片机,他们购买的不是实用功能,而是收藏价值或情绪价值。与之类似,图书设计出典藏版,就是发现读者的需求已不再仅是内容和形式。我们强调内容为王,如何使“王”的内容产生“王”的效果是出版家的所思所为。通过编辑构架和设计,从内容价值衍生出情绪价值、社交价值等。仅依靠书籍的出版、销售这些传统形式,是远远无法满足今天这些需求的。
其二,实现文化产品形态的互相转化。青岛出版社有过一些成功案例,比如邀请梁晓声先生在电视剧《知青》剧本基础上创作同名小说,实现了图书上市与电视剧播出的同步;在《狂飙》播出前,青岛出版社就与出品方爱奇艺签约打造剧改小说并开启了网络预售。这两部热销图书,都是出版人创新架构、转变内容形态的代表。
其三,聚合内容、整合资源。十几年前,社里的编辑发现国内培养孩子自我保护意识的绘本较少,就从多个国家相关主题的绘本中遴选汇聚,从不同角度阐述如何保护自己,一部一部购买版权、翻译,形成《学会爱自己》绘本系列,目前出版了6辑共40多册。通过版权引进将散落在世界各地的绘本聚合成为一个品牌,使它们变得更加优秀,转变为新的状态,价值传播得更加强劲有力。所以出版家必须具备合作能力,能调动各种资源,比如购买版权签订协议、确定发行传播渠道等,要处理一个个非常复杂的具体环节。还要有可持续能力,去关注作品的生命周期,如果它的生命周期较长,能够穿越时代,编辑必须在这个时代承担传播使命,要具备将作品与时代结合的能力。
我们要有时代的感知力,比如引进的译著,会涉及该国一些过去的环境污染、房地产泡沫等问题,这些是在特定时代所造成的,我们今天研究,是为了在自己发展道路上越过这些弯路。又比如,继渡边淳一的《失乐园》之后,他的《钝感力》又成为畅销书。作者的作品有其周期性,要实现可持续发展,就必须考虑时代性所在。
我们要不断深化版权开发,使其载体和传播形式更多元,才能实现可持续发展,这是对作者精神的再创造,通过编辑工作发挥巨大的社会作用。
张:您提到的这几个方面,让我意识到很多作品能够传世,编辑的塑造力不可或缺。我国首批出版专业博士研究生即将“上线”,出版家是这些人才的未来努力方向。出版家的成长要建立于基本功之上,比如要经得住经年累月校对书稿、消灭错误,有人天生有这种韧性,有人则会认为是职业困扰。年轻人应该如何从这份职业中寻求幸福感?
贾:年轻从业者进入出版的组织,管理层会根据人的不同特点,将其嵌入业务流程中,有些人爆发力强、耐性不强,有些人有耐心但闯劲不足,有些人性格急躁但交友广泛,他们会在不同项目或同一项目的不同阶段各自发挥优势。目前在大多数情况下,智能软件可以协助完成校对等基础编辑的繁琐工作。人工智能可以有效支持编辑工作,但仍然无法充分解决对情绪价值的判断等。我们用传统的话说,要讲人岗适配,不同的人有不同的价值,如果大家千篇一律,就失去了活力。
张:出版家也是管理家。有学者研究过蔡元培与北京大学、张元济与商务印书馆的关系,您认为出版家与大学校长或马斯克这样的互联网企业家相比有何不同之处?
贾:出版家承担社会责任和文化责任的意识更强,对员工的管理方式更为独特。生产线的管理通常强调标准化,生产的螺丝要求5圈,就不能存在5圈半或者4圈半的问题。在出版机构中创意最重要,文化产品都是个性化的,一本书、一个服务都是一个产品。目前出版的同质化现象非常严重,出版企业应将创新能力置于首位,管理者也应该将创新能力放在第一位。
一切都可以创新,图书的编辑和设计都要有创新,每个环节都可以创新,这样可以产生更好的市场效果、传播效果,也可提升作品本身的综合表现力。创新是与新技术、新业态相融合并加以延伸,进而构建新的服务体系。在创新过程中,我们将版权流动性放在核心位置,这是与其他企业的显著区别。
二、挖掘图书版权资源,转化多元服务场景
张:“城市出版”是青岛出版集团的标签之一,这种身份定位会给发展带来哪些优势,哪些局限?
贾:从某种意义上说,中国大部分出版都是城市出版。
首先,现代出版与城市相融共生,城市是思想文化创作的节点、平台,创作、阅读、编辑和制作都可以在这里进行,也只有在这个地方才能碰撞到一起。没有城市就没有出版,出版需要在城市社交中吸引读者、作者和编者。
其次,城市是出版的舞台,必须通过城市舞台来展现和实现我们的价值,书只是输出的一种形式,还有各种文化服务。
最后,城市无法离开出版,出版为城市提供基础设施,比如书店就是城市的文化会客厅;为城市赋予更大的文化气象和能量;为城市的文脉、气质和市民的精气神作出贡献;为城市增加就业。出版与城市共融共生的模式不断复制、生生不息。
青岛是我们的大本营,我们在这里创新的模式也能为其他城市提供服务,复制输出优质产品,目前具有特色的主要是数字化场景服务。我们不仅为青岛市博物馆提供这样的服务,还为山东省科技馆、青岛市科技馆,以及北京、重庆多家博物馆提供项目服务。
我们将现有的版权、载体、技术和内容整合起来转化为不同的服务方式,比如《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少儿绘本大系》,它不仅推出了绘本,还通过数字技术为家庭和学校提供了一系列服务场景,提供更多元的使用方式。比如,我们提倡家长为孩子朗读绘本,但有些家长不能随时做到,于是我们为绘本配音,读者扫码即可获得音频服务。又如,孩子用平板阅读绘本,画面就会动起来,这会让交互感特别强烈。
通过绘本,最重要的是训练孩子的认知思维能力,并通过表达和行为体现出来,而非仅仅记住故事本身。因此,我们开发了配套的人工智能工具,用于评判思维能力,比如让孩子录制一段视频,讲述这个故事,此工具便能进行评判。通过这些方式,绘本图书就转化成一种服务体系,整合数字融合出版的技术和理念,使其价值不断放大。
张:从全球图书销售和阅读数据调查看,出版行业似乎危机重重。
贾:是图书面临的危机,但这并非行业危机,出版行业的内涵正在不断丰富。
一是从不同视角切入版权产业。图书危机促使我们思考如何以所拥有的版权转化出更多的形式和更深入的服务。整个版权产业仍在不断扩张,能否在这里找到更适合自己、更细分的方向?有很多机会,但并非只是完成图书选题任务,而是将眼界放在更大的版权背景中,从作者圈、价值圈或需求圈等不同的角度切入版权产业,比如《学会爱自己》这样的例子。
二是从版权产业进入影视等领域,将所拥有的图书资源转化为其他变现手段,经过这样的转化过程,不仅可以发挥图书本身的作用,还可以实现其他价值,甚至取得更大成就。占据版权前端非常重要,可以从版权向整个大产业扩展谋划。这需要发现版权更大的价值,将其变成可运营的资产,这是应对行业变局的核心能力。从具体运作上来说,我们称之为产品品牌化、服务场景化和产业生态化。在打造品牌方面,我们聘请知名作家、学者,用孩子的语言表达儿童能够认知的事物,策划出版了“少年读”系列(包括《少年读史记》《少年读中国哲学》《少年读三国》《少年读西游记》《少年读山海经》等),已经形成少儿阅读知名品牌。是品牌就可能会被模仿,这就需要团队具有持续更新创造的能力。
张:新中国成立后,国家一直非常重视农村阅读工作,社会各界在不同时期通过不同途径推动农村阅读设施建设,但今天城乡之间仍然存在差距。城市出版社应该如何理解、对待农村的阅读推广工作?
贾:这项工作仍然要持续推进。如果不做,农村就无法跟上时代。我们不能从功利性的角度考虑,更多要从公共服务的角度考虑。比如,农村书屋就是一种基础设施,和农村的道路、自来水等一样,都需要建设,让它随着现代化向前演进,而不能只关注投入产出比。又比如城市的机场、高架桥、地铁等都是投入巨大的基础设施建设,但却能为其他产业带来交通的便利和商业的合作,从而实现整体发展。
农村的文化阅读基础设施要与时代发展相适应、有针对性,这需要发挥农村基层组织和社会力量的作用,并且深入探讨如何推广和促进使用。这件事不能急功近利。就像城市的图书馆,在这几十年的岁月中,也经历从门可罗雀到一座难求的变化。共同努力,持续向前发展,只有这样才能取得成效。
张:一方面,今天仍然有不少农村居民缺少可读的好书;另一方面,出版社总因为库存积压发愁,您如何看待这种矛盾?
贾:实事求是地说,大部分库存书都有意义,主要问题在于传播和推广不够,没有实现价值发现。这更需要基础设施建设,让老百姓能够接触到好书。书籍涉及的是精神世界,能通过阅读打开精神世界,开阔视野。除了质量低劣、拼凑的图书,我认为世界上不存在没有用处的书,只有读和不读的书,图书很难用统一的标准来判断其使用价值。农家书屋应该提供一种可能性,为留守在农村的居民提供更多获取文化的机会。
三、增强变革感知力,构建核心竞争力
张:出版机构未来是否会更换称呼,例如知识生产服务公司,或者是文化游戏公司?
贾:这可能是一个趋势,但我认为出版机构目前的主要工作仍然是图书出版。不少出版社很早就开始开发设计网络游戏,游戏也是一个风口,风口有风险,风险越大收益越大,这是双刃剑。出版机构的基础是创造社会价值,文化企业要有文化属性。大家也都在探索,比如未来纸质图书和其他形式内容的比重该如何划分,主要文化服务和辅助文化服务的区别又是什么。
从产业角度来看,我们已经取得了一定的成果。从平台化角度来看,仅依靠我们自身的力量是不够的,在人才、资本等方面都有限,因此需要构筑生态,将产业链上下游紧密结合起来。青岛出版集团及子公司通过资本方式布局文化和科技融合产业具有发展潜力的创新型公司,通过与文化科技领域优秀的基金管理公司合作,先后投资了喜马拉雅等多家知名创新型科技和文化企业。
我们正在筹备组建股权投资基金,在募投完成后使用这个基金进行投资,完成并购和嫁接。出版企业如何洞悉社会的变化?谁的嗅觉最灵敏?资本的嗅觉最灵敏。出版企业可以与资本携手共进,这样一来,其嗅觉也会逐渐变得敏感,从而在产业布局、升级、融合等方面实现改进。出版行业的规模相对较小,而金融业所面向的企业往往规模庞大,和他们合作,能够提升出版机构的视野以及发现机会的能力。对于合作的目标公司,我们要尽职调查,深入全面了解对方的资产财务状况和发展战略,以甄别哪些业务可以嫁接到我们的产业链中。如果我们能够将这些合作科学地放在一个载体之中,合作就会更紧密,比如青岛国家数字出版产业基地就可以将一些内容进行整合,引进出版产业链前、后端的专业人员,并将总部设立于此,这样互动会更深入,运转效率得以提高,加速新的产业体系的形成。平台化就不仅仅是一个概念,而是通过资本、股权和实体等方式,为产业转型和平台构建打下基础。
张:青岛出版集团这几年在数字出版方面获得了多项国家级奖项,有场景,有平台,有AI赋能的阅读品牌,刚才您所说的各种运营创新,我想正是这些成就的基础。
贾:这些运营能带来非常好的效果,我们还在培育、转化更多的项目,将它们放在同一个方向的服务场景之中。我们正在考虑如何实现研发和营销两个支柱团队更有效合作的问题。
研发能力是第一大基础。例如,在场景化方面需要采用虚拟现实技术,我们自建文化科技团队开发教育科普产品,与歌尔科技等合作建设国家虚拟现实创新中心(青岛),推进数字内容创新开发与应用实验等工作,共同完成多个数字文化项目开发。这些创新不是空洞的,必须与行业前端紧密联动才能实现真正的创新。
市场团队是第二大基础。我们的市场团队持续建设,同事们背着标书全国投标,这是一个非常艰巨的任务。学校是场景服务的重要对象,但要和当前的教育管理制度进行对接,和学校共同厘清数字时代育人的目标,要实现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就需要在技术、教育、管理等方面共同改进,如何避免一刀切、简单化,这是一个复杂的问题。目前我们正在开发这类应用于教育的新项目。
张:高校、科研机构、科技公司等都在进行类似的数字研发,出版集团的竞争力在哪里?
贾:应该寻找一个聚焦的方向来提高竞争力。我们集团专注于文化服务场景化,整合现有的技术实现大规模应用,让受众群体能够集聚起来。我们的场景主要服务学校、儿童,包括书、刊、互动动画、虚拟现实体验和校园戏剧等,通过一个个场景来进行研学和科普互动,训练孩子的思维能力,促使教育向纵深发展。场景研发与我们图书出版的努力方向一致,能够产生巨大的市场效应,而且学校数量多、儿童读者集中,这些都成为我们的优势。在科学教育场景服务方面,有些学校购买我们的集装箱式服务,举办科学节,孩子们可以高高兴兴地戴上VR眼镜观看虚拟海底世界,这确实激发了孩子探究世界和运用新科技的浓厚兴趣。项目赢得许多城市的认可,助力我们开展更加丰富的研学实践活动。
这样的研学项目或课程,每个环节都设有专业老师的引导和辅导以及闯关要求,这些都可以根据不同年龄段进行调整。目前,这个体系还在不断调整完善,未来会有视觉识别等功能,以便对孩子的参与度进行技术评测。家庭、学校和社会都可以使用此系统,用户场景不同,其功能和特色也会有所不同,比如在卖场里的体验是以激发兴趣为主,而在文博场所、学校则是以研学课程为主,所涉及的深度和专业性也有所不同。
这是一个开放的体系,需要把技术进步、社会发展和学科特色等各方面结合起来。我们所开展的这些项目都是开放性课程,使某个学科的学习成为科技、社会、信息技术等多领域知识的学习,使孩子在这个过程中能够完成知识融合的综合学习,而不再是单一的课程体系。
四、坚守文化价值传承,推进新业态发展
张:关于儿童教育的数字化,我从学理方面有一个不太成熟的思考,请您批评:我认为从身心健康考虑,家庭、幼儿园和学校不应该让低幼儿童过早或过于密集地接触数字化应用,尤其是平台和社交网络,尽可能将这个时期延长到小学三年级之后。是否能够通过法规、出版界、教育界等方面的努力,让低幼儿童尽可能以阅读纸质书为主,对数字化应用的使用要集中于提高数字素养方面。
提高数字素养方面需要学校有配套设施,成年人使用数字媒介都在强调兼容性,我认为儿童则要剥离出来,不能让他们过早地、没有任何年龄界限地接触互联网这个庞杂的领域。我们希望能有一些措施,比如在学校里设立儿童专属的网络环境,科学发展儿童大脑。
数字教育市场目前的混乱之处在于,过早地让孩子应用幼教或低龄儿童应用系统,如打卡、音视频上传、闯关等,却在不经意中为孩子打开了互联网世界的后门,随着孩子年龄的增长,家长和教师越来越无法看顾和阻挡。未来是否会有更加成熟健全的法规体系,像规定未成年人不能吸烟、喝酒那样,阻隔低龄儿童接触不利于其身心健康发展的互联网内容呢?
贾:我不是教育专家,但从教育出版和儿童阅读的角度看,我们的出版工作更倾向于让孩子有更长时间的阅读和思考,这是出于三个方面的考虑。第一,观察现在的互联网世界,我们会看到,无论孩子还是成人,都面临着界面和信息的快速变化,这会导致选择性过多,但孩子或者大人如果缺少选择判断能力、吸收新知识的能力,就会陷入信息茧房之中,就像一个孤岛,看似和互联网连在一起,实际上你的信息只是为你定制的。
第二,从人的思维能力和想象力来看,越是重度陷入短视频观看中,想象力就越受到局限,人无需思考,成为信息的附庸。从这个角度反推,我认为确实要通过长时间的阅读为孩子提供思考和想象的空间。正如你所说,现在有些互联网早教活动打卡、录制等形式,反而限制了孩子的想象力和思考能力。孩子如何进行创新?如果没有系统思考的能力,只能变成一种拼凑能力。
第三,人的思维和身体总是需要自洽的能力,孩子需要专注的时间培养这种能力,才能实现信息吸收和自我思考的自洽,或者自我疗愈,网络的特点是需要吸引你不断转换注意力和兴奋点,不可能长时间阅读和思考。而阅读的过程不仅包括阅读字句,还包含想象和感情的涌动,要有共情的能力,要实现抽象的能力。因此我非常赞同长时间阅读的观点。
另外,我们还要给孩子一些自由支配、放空或者不接触任何媒体的时间。放空是为了让孩子具有天马行空和自我思考的时空。层出不穷的新媒体充斥着世间,满足大家好奇、消遣、娱乐的一时之需,但难以解决很多心理和社会问题。
张:您如何看待人类阅读转型这个问题?
贾:阅读转型是必然。这种转型有时候不在于载体,而在于我刚才提到的内容,比如长阅读,我们应该从小培养这种习惯。目前出版人有一个任务尚未很好地解决,就是如何吸引大家促进阅读时间的增长,这是教育和社会共同面临的难题。越是这样,我们就越要守护住纸书,守护住大家的思维能力,这些都需要通过长阅读和长思考来实现。
张:这个问题确实需要出版人、研究者和全社会共同关注。从刚分配到出版社的大学生,到今天青岛出版集团的掌门人,漫长出版岁月中有哪些事情对您的职业生涯产生了重要影响?
贾:从出版产业的变革发展看,我经历过出版行业蓬勃发展的时代,正在经历着出版转型压力最大的时代。我很幸运,这两个大时代都赶上了。
在第一个时代,图书的出版价值和文化价值为全社会所瞩目,但产品形态已经开始复杂化,我们认识到了版权的价值,作出尝试和努力,促进了出版产品形态的丰富。
出版社原本是事业单位,随着市场化的发展,我们的活力越来越强。我们过去是前店后家,大家都很舒适,在面对后来的巨大发展机遇时,出版业的转型速度非常快——从最开始青岛出版社创办时账户上的5万元,发展到集团现在资产50多亿元。
在第二个时代,我们正处于演进和融合的时代,需要变革产品、技术。首先,出版人仍然坚守文化价值的传承。其次,出版人的开放性体现了出版的包容性,出版产品形态越来越丰富,尽管我们认为还有很多不足,但与往昔相比已不可同日而语,除了图书出版,我们还建立了网络服务体系,我们的评测系统运用了人工智能新技术。
我认为出版人具有变革意识,这与我之前提到的思想创作源头相关,我们与专家、科研机构和学校有天然的联系,从之前作者和出版者的关系,变成了现在的作者和合作者的关系。出版工作者大部分以团队的方式在思想的源头活动,与时代同步的感知力非常强烈,愿意接受新思想、进行新尝试,这是出版人拥抱变革的方式。
从产业管理形态来看,我们坚持把社会效益放在首位、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相统一,已向现代产业迈进,但需要进一步转型,形成不同的发展方向、模式和特色。这个过程令人感慨,出版发展是我国文化产业发展的缩影,从5万元到50亿元——这是数量角度的缩影,但还有文化载体、文化属性和传承属性等更多维度的转变,更多方式的探索,更多出版新业态的构建。
(作者:丁润芝,青岛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硕士研究生;张文彦,青岛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