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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疚与快感

2025-02-13张锐强

黄河 2025年1期
关键词:异族胥吏落伍

于我而言,历史写作既有强烈的负罪感,同时又有新奇刺激,而且负罪感本身还会强化新奇刺激。

为什么会有负罪感?不外乎一直将小说视为主业,毕竟最初就是以小说敲开文坛的门缝儿的。客观而言,历史写作要查阅大量的文献资料,有时还得行走战地,会牵扯大量精力,备多力分,对小说写作不可能没有影响。虽然小说成绩不够好、远没有达到预期的结果未必就该归因于读史写史,很可能完全就是才气不够,但推卸责任总是人的本能,能减轻自身的心理负担。

至于快乐,那就实在太多。千言万语归结为两个字:发现。读史写史就像突然之间结交了一位新朋友,或者无意之间发现一处新景观。故纸堆里并非只有呛人的灰尘气息。尘埃之下其实有无数鲜活的灵魂。不知有多少晨昏,我本能地从书桌前站起,徘徊斗室、以拳击掌。那个时刻,你无法忍住分享的冲动。那些主角儿虽已作古,你无法直接与之交流、向其请益,但若能觅得同调,也能稍稍安慰落寞。

王玄策就是这样发现的。起初还以为“一人灭一国”是网络虚夸,但细究之下不得不惊叹他这个人的伟大,唐代有些制度设计的伟大。大唐也好,盛唐也罢,它大在哪里又盛在何处,各人都可以从不同的角度解读,但对我来说,最主要的就是开放与包容,从来没有玻璃心。异族不仅可以任官任高官,官方文书中还都是“蕃汉官员”这样的表述,异族在前,似乎有更高的优先级。这种心胸对比一下明清,你就知道云泥之别诚非虚言。它们的落伍完全可以想象,若不落伍简直就没有天理。

至于王玄策个人,那就更加了不起。经我严谨的考证,他不可能有科举正途出身,只能拔擢于胥吏,而就是这样的身份背景,大唐居然给了他使节的身份,让他出使天竺,亦即今天的印度一带。

这说明什么?英雄不问出处是需要时代背景和社会氛围的。当时的社会公信力也还不错,政府不必担心朝堂与民间有人诟病。

王玄策出使途中,中天竺国王阿罗那顺突然翻脸,扣押大唐使节。碰到这样的非常之变,他完全可以趁机转身,因为和平出使的氛围已不复存在,而他并没有平定的任务,更非军事将领。然而他没有。他依然记着朝廷给他的使命与责任。他决定解决问题。于是毅然翻越雪山返回大唐,跑到吐蕃借到兵马,然后第三次翻越雪山,将阿罗那顺拿下,献俘长安。

一个从未带过兵的胥吏出身的使者,居然能建立这样的功勋,王玄策难道还不够伟大,不值得立传?

今人读史可以简单赞叹随即放下,但又有谁人能体会到他当时的果敢与压力。兵符一出便难免血流成海,获胜还好,万一失败呢?即便你本人能逃命,朝廷会不会追究责任?要知道这完全是擅自做主。

王玄策为什么敢于这样胆大妄为?自信只是表层,更大程度上还是他信,即他信任朝廷;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两个字:责任。

这就是读史写史的快乐。既然是历史题材,那就且容我再掉掉书袋,用一幅对联结束:身无半亩,心忧天下;读书破卷,神交古人。

谁写的?好像是左宗棠。他也没有进士出身,只是个举人。

责任编辑:钟小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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