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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 家

2025-02-07尹晓燕

大理文化 2025年2期
关键词:三川生命母亲

1

母亲于去年六月去世了。一年来,心里有说不尽的酸楚与悲伤,更让我惊讶的是,一年来,除了清明上坟,我没有去过娘家。母亲在世时曾有交待,她去世后,有机会就回家看看。弟弟都三十多了,已经娶妻生子,她依然多有牵挂。有时候,突然想起母亲的话来,心里感到内疚,无论如何,是要回一趟娘家了。但这种心情,怎么也不似母亲在世时那么急切。这难免让我琢磨,没有娘在,“娘家”这个词,也仿佛只是空洞的抒情和没有意义的修辞。

母亲在世时,差不多每个星期都回去。原因是,母亲因腰椎病卧床不起了。那时候,到了星期天不回娘家,心里便没有着落。回到娘家,寒暄的时候都不多,抓紧时间帮她洗头洗澡,洗被子衣服。本来,这些活弟弟弟媳侄儿都可以干,但母亲更愿意我来做。母亲这样认为,姑娘做这些事是应该的,她感到很坦然。在她心里,更愿意减轻儿子和儿媳的负担。

母亲的这种想法,足以说明她是个要强的人。我到现在都不太明白,母亲的这种要强,到底好还是不好。同时感觉到人们的有些想法,明明知道是世俗的,也太人情世故,但在现实生活中也确实有点难以回避。特别是乡村里,人们就是活在人情世故里的,人情世故都没有了,感觉自己心里也空了。

我帮她洗澡,有时候她突然会来一句:“我怎么还不死呢?”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她又喃喃地说:“没有想到,活成了一种负担,一种罪孽啊!”

这些话,她大多只在我面前说,我仿佛成为她发泄身体和内心疼痛的一个出口。母亲已经到了这种情况,我怎么能不回家呢。我也是更愿意去做这些活,听她说话、发泄。都说女儿是母亲的小棉袄呢,虽然知道我这件小棉袄不能抵挡母亲深夜的冷,但也要暖一暖母亲傍晚的凉。回到娘家,母亲的事,没有觉得脏,也不敢嫌累。她卧床的时间太长,都说久病无孝子,女儿在身边,她心里会感到坦然一些,对于母亲来说,这比什么都重要。

母亲年龄还不大呢,我愿意她多活几年。

一直守到她去世。在这样一个缓慢而漫长的过程中,看到母亲一点点地衰老,完成生命的过程,我真有些不愿意再去回忆和感慨。这也可能是我一年多很少回娘家的原因吧。

其实,我现在回娘家,回故乡,比往年方便很多。原因是通高速了。云南,少不了的是崇山峻岭和湍急的大江大河,不通高速的时候,公路七拐八弯,离家的路程不算远,六七十公里路,得走半天。在乡下教书的时候和后来调到丽江工作都是如此。在一篇文章里,我曾经这样写:在云南高原,大山的皱褶里,常常镶嵌着一个又一个山清水秀的坝子,它们像珍珠撒落在群山峻岭中,装点着这片美丽神奇的土地。实际生活中,却有诸多不便。现实与写文章,难免会出现反差。我也不觉得奇怪,越来越感觉到是这么个道理。美的过程,也是一个复杂的过程,美,并不是幸福的直通车,没有曲折蜿蜒,哪里来的美。事实也真的是这样,我的娘家,我的故乡“三川”,确实就是云南一个秀美的坝子。

从丽江出发,穿过许多隧道和桥梁,我坐在车里,想到就要到娘家了。快要进坝子的时候,山隐退了,水也流远了,天地仿佛宽阔起来,太阳也明亮起来。很快就到了我们这个叫西湖的村子。弟媳开着一个小超市,常常守在店里。见到弟媳,我说要去县城办事,顺道就回来了。谎话这样说出口,懊恼的同时感觉自己有点虚伪,还有点伤感。现在回娘家,怎么会需要一个借口了。但我说是专程去看弟弟弟媳,仿佛有点做作,有点虚情假意。

回到家里,也不似从前那样手忙脚乱,那个瘫痪在床的母亲去了另一个世界,我仿佛没有了忙碌的理由,与弟媳寒暄几句,就坐在母亲生前睡的屋子前的那条走廊上纳凉。

屋子里的床铺搬走了,那个小电视还在。小电视是我工作后用第一个月工资买的,那时候,母亲多数时间都躺在床上了。

在母亲从得病开始,直至离开人间的房门前,让我万分感慨的是,母亲开始得病,就只去攀枝花市检查过一次,以后就没有到医院做过检查和治疗。她还在干活,只是不像从前灵活,劲没有从前大,脸上的自信也没有从前多。那时候,我还没有从师范学校毕业,弟弟还在上初中,她仿佛觉得自己还没有治病的理由,没有躺下的理由。她在得病以后,还埋葬了得肝癌去世的父亲,买下三间商铺。然后,病就更加重了。

当然,这期间,她一直在腰间抹药酒、贴膏药,直到直不起身来,最终躺到了眼前的这间屋子里。

然后,日日夜夜守望着窗前不变的风景。母亲的窗前,有一片固定的风景,那就是河边的竹林。当然,她还可以想象养育她的那条河流。是的,窗前竹林就在小河边,小河叫中泥河。她在这条小河边出生,长大,恋爱,劳作,生儿育女,直到卧床不起。现在,她只能想象那条河流了……想到这,我站起身来,走到故乡的小河边。小河清澈见底,河水中摇曳着水草,有附着青苔的砂石,游戏的鱼虾清晰可见。河两岸,长着桑树、蓖麻,翠竹四季郁郁葱葱,母亲熟悉的那些柳枝,依旧不知疲倦地轻拂着水面……

2

母亲在世时,做完活儿,我多数时间会在门前守着,和她说话,更多的,是听她说话。母亲一次一次说到死亡。我想,在病床上,她想得更多的,可能就是死。她当然知道,她死后会埋在哪里。她会埋在父亲身边。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感觉说什么都显得多余。房间里安静下来,只有轻重不一的呼吸声和时钟的滴答声。三五牌闹钟是我家为数不多的老物件之一,是父亲从供销社买回来的,淡蓝色外壳,左右各有两个银灰色圆盖子,中间有一个小锤,定好的时间一到,小锤就快速敲打两个圆盖子,叮铃铃……叮铃铃,清脆悦耳的声音在安静的农家小院响得很是热闹。自从有了闹钟,我们家起床的时间从此就固定在凌晨五点半,一直都未曾改变。那时候,父亲健在,母亲身体也没有病痛,他们总是愉快地等待着黎明的到来,在这响亮的铃声中,他们对未来充满多少美好的遐想啊。

是的,在许多个皓月当空或繁星点点的五点半,母亲和父亲来到中泥河岸边,脚步踏着竹林里的枯叶,发出嚓嚓的脆响。河水无声无息流淌着,河面上雾气丝丝缕缕。父亲拿着砍刀和锯子,母亲拿着绳子和手电。趁着最后的夜色,他们新一天的劳动从安静而诗意的河边开始。竹竿带有淡淡甜味的清新气息开始飘荡在静谧的竹林中,久久不曾消散。

然后,家里便堆积起各式各样的竹器。背篮、提箩、针线篓、簸箕、筛子……这些精美的竹器,缓缓地从父亲和母亲(母亲已经在父亲的教导下学会编织竹器)手里流出来,随着马驮、人背、汽车运输,销售到四面八方。

千禧年,父亲去世了,我家不再需要竹子。母亲的余生却从此就把新的一天定格在凌晨五点半,尽管没什么着急的事情要做,很多时候也会通宵失眠,但她还是要求每晚给闹钟上好发条。她说没有时钟的滴答声会睡得不踏实,听不到闹铃声会觉得黑夜太长,她希望新的一天早些到来。凌晨五点半,母亲在安静而诗意的河边开始新的一天,那里有她太多的期待和思念。

“你父亲的坟地还是选择得好的。”母亲有时候会这样对我说。其实,她在为父亲选择坟地的时候,就知道她也要埋在那里。从母亲的眼神里,我知道她是爱父亲的。然而,凭想象,我无法真实复原年轻时父母恋爱的场景,但我从她苍老的眼睛里依然看到的光亮和深情不会假。母亲和父亲的婚姻,是那个时候为数不多的自由恋爱。父亲母亲都是在西湖村长大的。我说:“你们的恋爱,肯定是在这条小河边。”“是的,我是在这河边发现你父亲,与你父亲是在这河边竹林下恋爱的。”我只能想象,也许早在母亲注意到父亲之前,父亲就已经注意到母亲,因此日日在河边守候,等待那些浪漫细节的到来……

所以,我很迷恋故乡的小河,母亲窗前的河——母亲河。我也不知道在三川还会有多少人像父亲母亲一样,在这条“母亲河”边产生爱情,繁衍后代。

在这条小河边,让我感慨的是,父亲母亲从恋爱到死亡,时间太短暂。窗外的河水缓缓流淌,我不止一次这样默念: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

在小河边劳作,恋爱,直到死亡,母亲的一生,让人感到虚幻,又感到真实,仿佛摸得着,看得见。母亲却更多是用疼痛和伤感来完成她的梦想。先是劳累,后是疼痛,与病魔抗争,直到麻木,然后回归大地。

回归大地,父亲母亲的出生与回归,都是那么具体。让我感慨的是,他们的墓地,也选择在他们劳作过的地方。小时候,我是常随着父母上山来的,就是现在他们坟墓所在的西山,父亲捞松毛,母亲折松枝,我负责捡松果。我的童年与劳累和贫苦相伴,但却是无比快乐的,因为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有父亲在身边。

哗哗松涛声不绝于耳,我在密集的松林间穿行,并不担心迷路。父亲慈祥的目光会一直看着我。他藏在树后,就算是站在云端、融进雾气,我都觉得他一直都在,在我身边,为他亲爱的女儿指引方向。

现在,母亲和父亲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他们生前一起劳作,死后又一起待在西山上,望着他们的子女,望着这条养育他们长大给了他们爱情的河流,也在守望着这块日益美丽丰饶的乡土。

想到这,我眼睛有些潮湿,赶紧向小河边望去。不知谁家的白鹅孤独地在水面游弋,清亮却显得有点迷茫的眼睛看着远处的什么地方,不时孤独地鸣叫几声。太阳柔和的光线照到白雾茫茫的河面上,架设起虚幻美丽的彩虹桥。待到白雾消散,鱼儿苏醒了,欢快地在清澈的河水中游动,调皮地吐着晶亮的水泡……

3

母亲得病以后,身子越来越往下长,每次回家,感觉她都矮了一截。她身体好的时候,身高有一米六五,体魄健壮,仿佛有用不完的力气。担一百多斤的担子,完全不在话下,下地干活,什么活计都得心应手。我家的庄稼一定要比别人家的好,庄稼种完,还要上山砍柴、挖中药材、积肥,反正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她安排得满满的,连我们姐弟俩除了上学后的劳动,她都安排得滴水不漏。父亲在世时,编织多少竹器,卖多少钱她都成竹在胸。由于她的勤劳、精打细算,我家也算得上是村子里的殷实人家。修了房子,还买商铺,开了小超市。我读书参加了工作,弟弟娶了媳妇,母亲也算是功德圆满。

然而,厄运接连发生。父亲死于肝癌,母亲又患上腰椎病,最后卧床不起。

母亲就只能听任命运的摆布了,从不服输,到认命,再到感叹生命的短暂。母亲从得病,到她死亡,我都是见证者,都是看得到摸得着的。只有她,到死的时候都好像还没有想明白。当然,我也是没有想明白,有时候常常想,想明白了又能怎样,生活就是想明白了也改变不了的那种。

母亲腰椎出了问题,父亲去世,我都还没有结婚。等到母亲卧床不起,我的孩子出生了。我带着孩子回到娘家,忙着把母亲的衣服被子洗完,就抽空看书,写点随记打发时间。看书写文章,时间地点也很随意。我喜欢在堂屋的神龛旁边看书写东西。神龛在堂屋中央,家里收拾得较为干净,一般也没有人轻易喧哗。因此,这里很清净。旁边有个三孔的插座,方便电脑充电。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在思绪凌乱的时候可以看看父亲的遗像。因为,父亲遗像上忧愁企盼的目光是我写作的动力。

我越来越觉得,写作是需要动力的。社会千姿百态,生活中有各种各样的诱惑,可谓五彩缤纷,相比之下,写作是多么枯燥。写作没多少时间却越来越觉得,文学好像比我原来想象的有难度。可以设想,没有真正的动力,怎么坚持下去。

其实,坐在堂屋的神龛旁,很多时候写不出东西来就只能是默默发呆。这种状态好像是在修行。有时候一直在问自己,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然而,总是难以放弃,那可能是因为,写作依然能让我回忆过去和想象未来。母亲的伤病,让我更愿意在回忆和想象中生活。

多日都是如此,我甘愿寂寞。这一天,不知何时,儿子来到我身边。知道我在工作,他一般不打扰我。静静地待了一会儿,儿子指着神龛上父亲的遗像问:“妈妈,外婆的照片什么时候放在这里?”

突然的发问,吓我一跳!怕旁边屋子里的母亲听到不高兴,赶紧呵斥他:“这话不能乱说,以后可不许说了!”

孩子看到我激怒的表情,点点头走开。

孩子离开了,我却久久不能平静,仔细回味着他说的话。童言无忌,我不能把孩子的话当真,但是心里还是有了隐隐的痛。孩子的心思是天真无邪的,在他小小的眼里,看到外公的遗像,理所当然的以为必然也要有外婆的照片才对,于是才有了“还要多长时间”的疑问。

是啊,人的一生来去匆匆,生命是短暂的。但是,我们怎么能计算出哪天谁的生命将会终结。如果真的能够如孩子所想,预言生命还有几天,那么我们就能赶在生命期限到来之前做好自己力所能及并想做的事情,这样人生就不会留下太多遗憾。

父亲去世得早,他离开人世的时候,正是年富力强的年龄。然而,我们都没有预测到父亲会那么早就去世。如果我能早早预言生命的期限,知道父亲会英年早逝,那么我会用所有空闲的时间来陪伴父亲,在他膝前欢笑跳跃,博得他的开心。我会把所有玩耍的时间用来学习,早日学有所成,让他以我为荣。但是,子欲孝而亲已不在。在父亲生命最后的时刻,做儿女的还是没能让他放心离去,他带着太多的牵挂和不舍匆匆走了。

当然,父亲最放不下的,还有母亲。父亲在世时,母亲就患有骨质增生的毛病,走路干活有诸多不便。但是,母亲却担起了侍候父亲抚育我们姐弟俩的责任。从前,我不懂事,如果能早早理解生命的有限,我会用稚嫩的双肩为母亲多分担一些生活的重担,这样她就不会四十满头白发,五十弓腰驼背,六十举步维艰。

沉重的生活压力,使母亲快速滑向生命的尽头。

现在,我感慨的是,不能如儿子所说的,预言父亲生命的期限,但是我知道母亲生命的期限已经可以用倒计时来计算了。我希望那期限遥遥无期,但是世间的一切,包括太阳月亮都有自己的生命期限,更何况是渺小的人呢。那时候我所能做的只是在生命期限到来之前,把欠缺父亲的爱加倍奉还给同时间赛跑的母亲。

那天,我这样想着,干脆放下手中的书本,合上笔记本电脑,走出堂屋。堂屋外的院子里,阳光灿烂,院子外的翠竹,郁郁葱葱。推开大门,极目远眺,更远处的田野里,庄稼生长茂盛。一切都显得生机盎然。就在这个时候,母亲拄着拐杖,带着我的儿子,从院子深处缓缓走来。母亲瘦弱、单薄,佝偻着身躯;儿子天真、欢快,懂事地牵着他的外婆。我的鼻子突然酸起来,眼前的一老一小像一个生命的寓言,给我带来更多的感悟。

4

及至中午,弟弟也回来了。弟弟小我三岁,已经有两个儿子,可我总是感觉他还没有长大,还是跟在我身后的小屁孩。弟弟读书没有考出去,在开乡村专线小客车。开车是危险的工作,是母亲放心不下的原因之一。弟弟是听到我回家才赶回来的,看到我,高兴地说:“姐姐来了就别走了,这几天正是荷花节呢。”

我问他跑车的情况,他说:“专线车比较多,每天清晨四点就要去排队,如果排在后面,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拉到客人,排队的时候,还可以在车上补一下瞌睡。”

我仔细看一下弟弟。眼睛红红的,显然是熬夜了。黝黑的脸上仿佛也多了一点沧桑。为了生活,每个人都在长大。都说是长兄为父长嫂为母,我这个长姐在弟弟面前似乎什么都做不到,只有把一腔酸楚深埋心底。

然而,弟弟对荷花节的热衷却让我感到欣慰。

三川镇举办荷花节已经有五届。三川的龙潭附近有湿地,湿地里芦苇、席草丛生,鱼虾、黄鳝很多,白鹭、野鸭密集地浮在水上。湿地不适合种水稻,就拿来种荷。

种荷的村子叫翠湖,大概因村里有龙潭而得此名。翠湖村里芮姓人居多,老一辈人喜欢叫“芮官村”,村后的东山因此得名“芮官山”。芮官山山势陡峭,土层单薄,山上植被稀疏,高大的树木很难将根深入地扎下,倒是一些矮小的灌木长势喜人。

这座山我只去过一次。90年代初期,三川坝人严格地按季节规律播种着庄稼,在庄稼成长不需太多关照的间歇,人们纷纷涌上山去找蘑菇、挖药材,以此来增加一点微薄收入,同时更多的是到山野中寻找一些乐趣,调节一下单调的生活。周末或假期,母亲会带着我和弟弟上山去找一些被称为“防风”“半边伞”的药材。

三川坝子四面环山。山上长着青松、罗汉松、柏杨,更多的是杂树和荆棘。野兔、獐子和山鸡是少不了的,斑鸠和八哥却喜欢居住在离村子很近的地方。听说,过去山上还有狼和豹,常常出没伤害人和庄稼。有一年,一头小黄牛一样大的麂子居然闯下山来,进了我们村子,由于土地肥沃湿润,药材也是不少,我知道的就有防风、半边伞、秦归、百合等。

在之前,大多数时候是在西山找药,这里离我们家不算太远。有一天,母亲说要去东边芮官山找药材。我们在竹林和柳树的绿荫里沿着中泥河一直往东行,路有些远,似乎走了很久才到龙潭。时间还早,在村庄和山峰的环抱里,龙潭像清澈的眼睛明亮而温润。太阳才冒出山来,阳光和清泉,村庄和炊烟,远近泛着绿波的荷田,让我们流连忘返。

怀着依依不舍的心情,我们开始爬山。

那天挖到多少药材我已经不记得,但是在高大的芮官山山顶俯瞰到的三川坝全景却让我难忘:翡翠般的龙潭;绸带般铺展在村庄外、田野里的河流;色调分明的农田;错落有致的房屋……当然,母亲准备的鸡蛋炒饭也是最难忘的。中午时分,鸡蛋炒饭早就凉了,但是那种喷香的味道却一直留在我的记忆中,这么多年都不曾忘记,直到现在我依然喜爱吃鸡蛋炒饭,总觉得饭里除了鸡蛋的香味外还有一种滋味。

我还记得左眼皮被马蜂蜇了一下,肿起来,只能用右眼看路。

不管西边还是东边,哪儿看着都觉得家乡的风物是最美的、最亲的,因为家就在坝子中心望得见的地方,我们彼此都没有远离。

当时我只是觉得走出家门好玩,从没细想过母亲的心思。现在回想起来,母亲去挖药材什么的,应该不单单是为卖钱,可能还想带着我们和她一起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尽管所见只是在一块只有二百多平方千米的坝子里。从那些时候开始,家乡的风土人情便一点一点地深深烙进我脑中,无论身处何方,总能回想起过去那些虽然艰苦却快乐的日子。现在我能写出一点文章,用的许多素材就是在那时候积累起来的。

难怪三川坝是个能出许多作家的地方,这里仿佛蕴藏着情感的源头。著名作家海男就出生在三川,她的母亲就在我们村的蚕桑站工作过。可以肯定,三川给海男和其他三川作家提供了不一样的经历和生命体验,他们也用特殊的感觉和敏锐的目光写下许多动人的诗篇。2017年,著名作家写永胜活动时,难怪王祥夫先生到了三川,到了翠湖以后感叹说:海男喜欢高原大地,喜欢草木山川,她笔下油画色彩的浓烈想必和永胜三川这片土地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我坐在田埂上,看着天边的晚霞,心里暖暖的。这里,有我最深的根,有我最爱的家人。但这片土地上每一朵花、每一片叶都有他们的影子。我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家的味道。这就是我的家,无论走到哪里,我的心都留在这里想到这些,心情豁然开朗。是的,生活就是要充满一些乐观,要善于对美的发现,感悟生命的真谛,用心去体验生活给我们带来的一切。于是,我听了弟弟的话,欣然答应留下来,看看荷花,看看父亲母亲留恋的这片多情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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